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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座象姑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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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俗語曰:靛藍染白布,一物降一物。

然佟陸陸恣睢著長到豆蔻年華,竟沒遇著誰能降住她。

時年十三歲的佟陸陸雖性格迥異,好歹花容月貌,柳眉香腮、甜美可人,汪汪的大眼每每撒嬌必達目的。

若她不日日蓬頭垢面,光胳膊光腿於家府四處閑晃,倒還算個閨秀。

大夫人宛英有意培養她的琴棋書畫,如她樣樣都頂強的三姐姐般。卻見她除了能寫出一手好字外,喝茶便是牛飲,彈琴均是噪音,畫畫更是四不像,便無奈將她放養。

久而久之,一心玩樂的佟陸陸精通起吃喝玩樂,四處逍遙,便被京城百姓榮封——京城第一女紈絝。

可巧,她那知書達禮、柔弱不能自理、滿口浪漫詩詞的“京城第一才女”庶出三姐姐,就是《東秦》的女主角,佟杉姍。

佟陸陸這些年,與佟杉姍親密無間,兩朵姐妹花一條樹枝上綻開似的要好。佟杉姍也極喜小六,每每小六犯了事,均極力替她求情。

“哎!”宛英望著院內與眾人嘻嘻哈哈玩升官圖的佟陸陸,心頭漫上濃濃哀傷。

這個女兒,怕是嫁不出去咯……

目光定格於那眸光熠熠的俊朗少年,她忽有了決斷:鄒王府,似乎也是個不錯的親家。

“我贏了!我官拜丞相了!”佟陸陸一腳撩了裙角踏上椅子,甚是沒樣。

打從她發現還有升官圖這等古代桌游以後,便玩得不亦樂乎。它就像合體的大富翁與飛行棋,總能消耗她整日光陰。

“丞相有什麽了不起?”鄒曲臨不自在地將鎏金折扇抖落開,裝模作樣,“我爹是王爺!”

搞定了女主,佟陸陸自然要去搞定男主。佟家與鄒王府交好,佟陸陸避之不及,幹脆與鄒世子拜了把子。

鄒曲臨相貌俊朗,笑起來虎牙尖尖。

他文武雙全,少年英才,偏偏早年是個紈絝。自與佟杉姍互生情愫後,方浪子回頭,三千水只取一瓢飲。

如今正處浮誇年紀的鄒曲臨,大紅大紫,怎麽招搖怎麽穿,經常和一些富家子弟們廝混。

當第一女紈絝與第一男紈絝相遇,可謂是臭味相投、相見恨晚,順理成章沆瀣一氣,榮封“混世魔王”。

佟陸陸一手搶過他的折扇,一疊連聲地反駁:“你懂什麽,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爺沒有實權有屁用,再說了,你丫的把銅牌拿出來數,老娘資產比你多呢!”

啪!

“哎喲!”

彼時宛英走近,不客氣地重重拍她一腦袋,罵她的聲音都氣得顫抖,“昨日,為娘怎麽跟你說的?!”

連忙立正站好,佟陸陸趕緊低下小腦袋,雙手背在身後,一副乖乖認錯模樣,登時熄了方才滿頭的囂張氣焰,“今日爹爹宴請各士,須得遵紀不妄為,儀容萬方。”

“這就是你的儀容萬方?”

她連忙示弱,拽著親娘的袖子扭捏,“娘~”

“回屋子裏去!”

“可是娘,我們說好今日要出去玩的!”佟陸陸急眼瞪向鄒曲臨,滿意聽得他的連連應和,“娘~我今日功課都做畢了,先生早上方誇我呢,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以後,定小聲地玩。”

雖紈絝不成體統,但佟陸陸的課業卻好得很,寫起文章頭頭是道,頗有進步思想。

思及此,宛英心中方得些許安慰,真真是拿她無可奈何,“去吧去吧,怕了你了,若鬧了事可別厚臉皮來央我。”

“娘親最好了!”佟陸陸於宛英臉上“啵唧”一口,喜笑顏開。

今年,正是東秦覆滅的第七年,即大明明昌七年。

七年前,白帝病逝,皇宮走水,明王起兵,一向居於舟山的太子殿下被緊急傳召,於返回京城的路上罹難,下落不明。明帝放言,太子白盞辛,已身死荒郊野嶺,便只能“無奈”登上皇位。

當年,佟蕭明哲保身方逃過一劫。又因他在政治上成就斐然、才華橫溢,當今聖上成立大明後,為顯愛才愛賢,方繼命他為太傅,輔佐政事。

但無論是東秦還是如今的大明,均民風開化,京城尤甚。社會對女性的束縛少,有地位的女性備受尊敬。

依此,太傅嫡女佟陸陸,便越發膽大。

再者,佟陸陸壓根不顧什麽女子深閨之禁錮,也不在乎那些虛名。

只因書中著墨不多的、那推翻了大明的左撇子暴戾新君,此後定要為了拉攏佟蕭,強行納佟家女兒為妃。這本是佟陸陸背上的鍋,也不好叫其他姐姐代背。

進宮後運氣好點就是養老,等暴君掛了守寡一輩子,運氣不好,就是陪葬。

既如此,就是要趁如今尚自由,盡情戲耍,今宵有酒今宵醉。那浮名利祿,與她而言,都是恭桶裏的粑粑。

世人只當佟府出了個異類,目前,還鮮少有人將佟小六闖的禍扣在佟太傅頭上,且說今日六月六,正當佟陸陸十三歲的生辰。經過整整一年的忍耐,她終能夠踏入花街柳巷中的“聖地”:象姑館。

男人逛花街,必入京城解語樓,女人逛花街,定涉皓玉象姑館。

君子如玉,皓玉象姑館因有絕美的男子遠近聞名,孌.童、伶人應有盡有。浮華塵世,只要你有錢,沒有賣藝不賣.身一說。

嘿嘿,佟陸陸就是這麽膚淺。

但且別誤會,她並不是去“耍”男人,她只想大家裹得嚴嚴實實,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擲骰子。

晚間,鄒曲臨身著一身寓意紫氣東來的長袍,披金戴玉,下了那鎏金轎子,一身闊氣。好在他氣質斐然,瀟灑俊朗,故不過於庸俗。

佟陸陸隨他一前一後邁入象姑館,嘚瑟得不行。

今日她難得打扮一番,橙色的香雲紗裙,黃玉簪當頭,輕盈俏皮,自認為頗有臉面。

侍從小倉與侍女春枝緊跟二位主子,額上冷汗涔涔。

那燈紅酒綠的長廊,仿佛是她們即將走過的奈何橋。

二人雙手合十,默默祈禱:佟六小姐,今夜您老可千萬別闖禍啊。

“上酒。”鄒曲臨毫不避諱地拍拍身邊人的肩膀,“陸陸,盡管吃喝,我請客!”

“妥!謝鄒兄!”

象姑館酒池肉林,鄒曲臨包下華麗的翡翠間,為佟陸陸滿上一杯合歡花釀,命那些羞澀男兒們均快快現身。

各色男兒如春日盛開的百樣繁花,馥馥而來,言笑晏晏圍坐二人身側,好不喧鬧。

偌大的房間前方立有一淩雲屏風,隱約可堪其裏。

須臾,那頭便緩緩邁入一身形頎長的少年,撩袍而坐,未曾言語。

少年一身玄色長衫,長相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他撫上琴弦,指尖奏出曼妙的樂曲,纏綿悱惻。清潤的歌喉吟唱象姑館的艷.詞艷.曲,繞梁三尺,引得眾男兒紛紛捧場拊掌叫好。

然佟陸陸不喜。

她聽慣了現代巴樂,這些咿咿呀呀的古箏曲總入不得她的耳。

更何況這都唱的什麽?朱紅紅唇香馥馥肩的,什麽鴛鴦交頸、合歡.褥上秋波連,小黃.曲麽不是。小黃.曲還唱得跟死了娘一樣,叫她提不起半點兒興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抵是來了酒勁,佟陸陸越發聽那嗚嗚咽咽的曲兒不爽。

她將盞中餘酒一飲而盡,忽起身,一把脫了外衫踩到桌上,紅著臉滿口酒酣:“停停停,唱的什麽玩意兒,嚶嚶嗚嗚的!”

春枝花容失色,“姑奶奶姑奶奶”直喚,小倉忙將她攔下:“算了吧,今兒個你若壞她的興致,回頭可得使勁在你耳邊叨叨。”

“我來唱!!”佟陸陸順起空酒盞,抵著下巴當話筒。

眾人雖不明就裏,亦只能佯裝歡呼雀躍,應和叫囂著要聽她唱歌。

佟陸陸輕咳一聲,仿佛在蓄力,全然不顧屏風內那人陰冷如寒潭的目光:“餵,那個彈琴的,給我好好伴奏,伴得好的話……鄒世子重重有賞!”

“對,有賞!”鄒曲臨也喝大了,嬉笑著應和,“咱們佟六小姐,今晚,要在這兒,給各位來一首!”

她舉起酒杯大呼:“鼓掌!”

伴著如雷掌聲,佟陸陸深吸一口氣,決定一展歌喉。

眾人以為佟陸陸要吟唱花好月圓、良宵美日,只見她忽地低頭彎腰蓄力般,上下顛著身子,以丹田之力猛地吼了出來:“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嘿!嘿!參北鬥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嘿嘿嘿嘿全都有哇,水裏火裏不回頭哇!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州哇,嘿~呀依兒呀~唉嘿唉嘿依兒呀~!”

滿座色變。

眾人懼驚。

他們睜大眼睛張大嘴望著這位京城的名門閨秀,無以明其狀。仿佛那在唱歌的不是堂堂太傅家的六小姐,而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山中土匪頭兒。

應著那自我陶醉的歌聲,屏風後的少年全然不知要如何伴奏,雙手氣得發顫,當下只想摔了琴掉臉走人。

他猛地起身,卻被身後之人按下,見那人悲憫垂頭,手壓著他不放,似是在說:忍。

少年方狠狠咬牙,心一橫,憤然坐下。

這哪是閨秀?分明是個潑婆!

一曲畢,眾人拊掌捧場,直至手心發痛方作罷。

佟陸陸驕傲昂起頭,蹦跶下桌子,吊兒郎當晃悠著來到屏風邊,一把扯開屏風。

眾人噤聲,氣氛冷凝。

屏風後的人,美如彼岸之花,若仙若魔,令萬千繁華黯然失色。他的眸,遠看水波流轉,近看冷漠疏離。

然他右眼正下方一滴眼淚處,偏偏生有一顆小痣,更顯他的陰柔。

少年嫌棄地擡眼,滿眸森冷,悒悒不樂。他瞪視佟陸陸桀驁不馴的臉,眸光接觸處,電光火石。

“男人就要唱——嗝——男人唱的歌!”佟陸陸眼裏壓根沒有美男,也從沒有過。她狂傲地用食指戳戳他微露的鎖骨,一次覆一次,公然擾攘挑釁。

他不回話,她心頭不悅,一手“啪”地重重打在他身後的墻上,小小的人兒彎下腰,酒氣橫生的口鼻離他僅有毫厘,盡顯無賴,“你不高興?哈?你是不是覺得,我唱的不好聽?!”

“有幸聽得小姐天籟,環極喜。”

少年微微別過臉,隱匿眉梢的抽搐。

“極喜?極喜板著臉作甚,怎的不給本小姐笑一個?”

少年深吸氣,強壓心頭的怒火,就當是施舍的,那上片含珠、下片豐潤的仙品桃花瓣唇唇角輕勾,極誘人采擷。

此間眾男皆失色,三分嫵媚七分邪。

可這男人好不好看,跟她佟陸陸沒有半毛錢關系。

她倏然抽搐一下,只覺胃內液體翻滾著上湧,想打嗝又不想打嗝。

只一俯身,她忽將臉深深埋入男子的衣襟:

“嗝嘔——”

“六小姐吐了!”

“快!拿盆!接住!”

“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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