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還在上課，講臺前語文老師拿著教案本子，在黑板上寫文言實詞的解釋。密密麻麻的一黑板，大家在本子上抄得認認真真。

紀律的位置和韓芳志隔了一組，但是還能夠聽到對方顯然是想要小聲說出的話。

下雪了？

他轉頭看向窗外，雪花並不大，從天上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確是不容易被看到。大概是已經下了一陣子，從窗戶向外看，外面的一些較矮的房頂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很白，不過也能看到原本的屋頂的顏色和樣子。

這應該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A市處於北方，每一年都會下雪，如果之前的晚上，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沒有短暫地下雪的話，今天應該是第一天下雪。

第一場雪！

後腦勺突然被輕輕彈了一下。

啊？

不是同桌。

同桌是一個平時非常安靜的女生，平常也不怎麽說話，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那是誰？

腦海中出現的那個名字讓他眨眨眼，之後視線離開窗戶，轉向黑板。

仿佛沒有剛才的那個小插曲，他一直都在認真的抄寫。

心裏卻在默默祈禱，也不知道，到底希望是他還是不是他。

下課的鈴聲響起，語文老師看著還剩下的，在教案本上的密密麻麻的實詞，叫來了課代表，準備在自習課的時候用投影儀讓大家抄寫。

在一片哀嚎聲中，語文老師不容置疑地看著大家，之後說：“下課了，沒抄完的同學繼續抄，下一節課之前還要擦黑板。”

這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教室的嚴明推開後門看著紀律。

“紀律，來一下我辦公室。”

大概是已經聽到了語文老師的話，“值日的同學和沒抄完的同學都不要著急，下節課是我的數學課，沒抄完的話上課再給你們時間。大家先休息吧。

不會是因為我上課溜號吧...

紀律一向最喜歡去對面嚴明的辦公室。別的男生，對於自己喜歡的老師，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課代表，有事沒事就喜歡去辦公室裏逛一逛，刷刷存在感。不過紀律就是礙於種種原因，非要嚴明叫他，有什麽事，或者上數學課之前才會主動去。

明明只有一個走廊的距離，總是過去幹什麽。

紀律總是在這麽想，卻又是在嚴明叫他的時候沾沾自喜。

只不過，這次除外。

他上課溜號被抓包，本想要接著下課抄寫文言實詞的機會拖到下一節課上課，等到“風波”平息之後再跑到嚴明面前。

但是嚴明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磨磨蹭蹭地蓋上筆蓋，合上筆記本，紀律還特意穿上了厚重的冬季校服外套，想了想還是脫了下來。走到嚴明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老師，我來了。”

“進吧。”

忐忑地進了辦公室，紀律面無表情地看著坐在辦公椅上的嚴明。對方一派雲淡風輕，跟紀律想象中的生氣或者責備感覺完全搭不上邊。

誒，嚴明生氣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呢？

從來都沒看到過啊。

紀律在努力地想象著。

大概是，皺起眉頭——這是憤怒表情的標準配置，然後呢？

想不出來了。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看到他生氣比較好。嚴明平時脾氣很好，待人親和，雖說算不上碌碌無為的老好人性格，不過生氣起來肯定是特別嚇人。

也不知道什麽事會讓他生氣。

“想什麽呢，怎麽一到我這裏就開始發呆。”

仍然是像平常一樣輕松隨意的語氣，看來真的是沒有什麽事了。

從沒有上課溜號被抓包的乖孩子紀律悄悄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是沒有把心完全地放回肚子裏。

“老師，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來來來。”

嚴明起身把自己的辦公椅調換了一個方向，又把旁邊辦公桌後面，二班的老師的辦公椅搬了過來，擺在自己的椅子旁邊。

“你來，坐這兒吧。”

“啊？”

讓我坐下？？？幹什麽？？？

“坐！”

嚴明的語氣不容置疑。

好吧。

紀律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坐了下來，也不知是從哪裏準備好的，嚴明伸出手給他拿了一袋已經開封的，他喜歡吃的小餅幹。

“你看窗外，下雪了。”

？！

果然還是沒有放過我！

感覺料到一件註定發生的事所以在內心對於自己的敬佩油然而生，不過仍然伴隨著被老師抓包和對於即將到來的批評的畏懼。

好學生如紀律，可能會為了自己上課溜號而有點自責，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思來想去。他這麽在乎這件事，是因為是嚴明發現了他在溜號。畢竟嚴明是他最喜歡的老師，還是他喜歡的...男人，他不想去辜負嚴明對他的任何一點期望。

任何一點都不想。

從來還沒覺得什麽，喜歡一個人就是想一直在他面前表現出最最完美的狀態，不過之前沒有想通，也沒有什麽想要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意識。渾渾噩噩地到了現在，感覺每一天，在班級裏，面對嚴明度過的日子，算不上是嘻嘻哈哈，但是的確也比較散漫，算不得認真。

對於每一個老師來說，大概看到自己的學生好好學習努力認真，取得好成績才是最希望的事情。

現在才開始好好表現，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又在想什麽呢？”

嚴明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快看，雪下大了。”

他們兩個現在，算是在並肩坐著，稍一擡眼便是就是窗外雪花紛飛。

紀律為了掩飾自己的走神，一下子擡眼向前看，映入眼簾的是在空中漫天飛舞的雪花。不像上語文課時候的那麽小，現在的雪花很大——可能應該被稱作雪片了。

真的，雪下大了。

沈浸在這樣的景色之中，他還是回過神來。

“老師，不批評我嗎？”

“啊？批評什麽？”

紀律認真地看著嚴明，試圖從他的細微表情中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可惜，他失敗了。

沒辦法，只能自己說出來。

“我上課溜號了，被老師發現了。”

“哦，這個啊。”

嚴明一下子笑了起來，“你...哎呀，沒事，就是上課溜一下號而已，也不算什麽。”

他緩緩平覆呼吸，又恢覆成了平常溫和的樣子，不過，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我當時，也不算是...怎麽說好呢，我知道你不會一直溜號，也不會看雪看一節課。只是，感覺上，看雪的時候，你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這種感覺我也說不太好。”

嚴明看著紀律的眼神越來越柔和，像是才剛剛想起手中有一袋小餅幹一樣，他擡起手，之後把撕開的包裝袋的口子又弄大了一些。

“來，吃吧，”

自己放到嘴裏一片，又拿出來一片遞到紀律的嘴邊。

一個紀律只要歪歪腦袋，張嘴就可以吃到的位置。

紀律的腦袋下意識地動了動，之後擡起手，接過那片小餅幹。

“謝謝老師。”

有些機械地轉過頭，笑了笑。

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天啊！差一點就用嘴接過去了！！！

都怪韓芳志！這個老混蛋！

老混蛋韓芳志同學在打了個噴嚏，四處借衛生紙來擦鼻涕之後，雖然一頭霧水，不知道已經打了預鈴之後紀律和嚴明這兩個人為什麽仍然不出現，但是堅決表示不接這個鍋。

大概是在上高一的時候，韓芳志不滿於紀律一天到晚繃著臉裝作深沈的樣子，就開始用對方熱愛的小零食誘惑他。

不知道韓芳志為什麽如此熱衷於給紀律投食，不過偶爾在紀律做題的時候騷擾一下。看在是韓芳志的面子上，紀律沒有在意，只不過為了應付對方的騷擾，只能是無奈地用手接過食物。

突然有一天，韓芳志拿著零食走到他家的書房。

紀律忙著跟導數題埋頭苦戰，頭也不擡。

“你別分心，我來餵你吧，張嘴。”

手在飛快地寫著字，紀律此時的動作完全是按照外界的指令而沒有過腦，張嘴就吃了下去。

之後的紀律為了方便，就默許了韓芳志這種行為。

不過...如果要是真的直接接過去...

啊——！！！

這種動作只有在很親密的關系的人之間才能實現吧！

那該多棒啊！

畢竟自己和嚴明...他覺得兩個人有未來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首先擺在兩個人面前的阻礙，或者說難以實現他的期望的，就是嚴明很可能不會喜歡男人。

喜歡男人的男人數量不算少，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畢竟還是很小。這樣的情況之下，如果貿然說出口，他覺得嚴明很可能就會厭惡他——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而且就算兩個人在一起，面對外界的阻力和今後無法預料的事情，兩個人都不一定能夠在一起很長時間，所以說...這樣的話，這麽親密的樣子，大概這輩子都不太能實現了吧。

他有些挫敗，沮喪地低下頭，也沒有了想要看雪的心情。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就這幾十秒鐘的時間，該有...

“再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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