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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關燈
你走的時候,就算沒有刻意去記離開時房子裏是什麽模樣,但無論時隔多久再歸來,都會看出變化,因為日常的記憶已經習慣性地刻在腦子裏。

同樣的,當它完全沒有任何改變,你也能瞬間察覺。因為眼前的場景會和記憶中的畫面無縫重合,清楚告知你這裏還是原來的樣子。

就比如許言從腳下的玄關,到開燈之後整個明亮的客廳,看過去,如果不是這幾年的記憶還在,他會懷疑自己根本就是才剛離開了一兩天,甚至再短一點——一頓晚飯的工夫。

窗簾、沙發、地毯、壁畫、茶具,玄關的拖鞋、靠枕的顏色數量、茶幾上的雜志、懶人沙發裏的遙控器、垃圾桶和落地燈擺放的位置……許言在客廳裏走了一圈,開始變得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切,它們的樣式、數量、位置,跟三年前他離開時都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幾乎讓他錯以為這棟房子幾年間都沒住過人,所以才能一直維持原樣。但它幹凈整潔,垃圾桶裏有幾個紙團,玻璃茶壺裏盛著半壺白開水,勉強可以作為有人居住的證明。

餐廳也是,廚房也是。許言站在冰箱前,看著門上的冰箱貼,有幾個是他旅游帶回來的,有幾個是網上刷到覺得喜歡買的,看起來舊了些,但一個不少。冰箱右門上的留言板也還在,寫著“記得喝酸奶!”,左下角畫了個醜醜的笑臉,都出自許言之手。

以前沈植覺得許言畫得醜,總會伸手把那個笑臉抹掉,他抹一次,許言就重新畫一次,堅持不懈,百折不撓。

許言在冰箱前站著,站到腿都酸了,麻了。他轉身上樓梯,到主臥門前,不知道沈植在不在裏面,許言敲了敲門。

沒回應,許言打開門,房間裏漆黑一片,只有露臺燈亮著,他徑直走過去,陽臺的茶幾上歪著幾個空酒瓶,風一吹就酒氣陣陣,只是沒見到人。許言回頭看,床上是空的,但隱約可以看見左邊枕頭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心跳不受控地快起來、重起來,許言伸手摸到開關,視野驟然明亮的那刻,他看著那只墨綠色的小鱷魚,感覺有一雙手狠狠按在肩上,異常沈重的力道,將他整個人向下壓,讓他不能動彈。

很久以後,許言的目光才艱難移開,床頭櫃放著他以前常用的水杯,那本沒看完的書倒扣著,許言還記得是看到第157頁——之所以記得,是因為沈植曾經隨口問了他一句看到哪裏了。

許言走到床邊,拿起小鱷魚捏了捏,是原來那只,很軟,醜醜的,肚子底下有點脫線,小小的破口裏可以塞進一/根手指頭。

他看得出神,忽聽見衣帽間裏傳來一聲很輕的悶響,許言放下小鱷魚走過去,打開燈。往裏走,還是一左一右兩個大大的衣櫃,沈植的衣櫃關著,但許言的衣櫃是開的,裏面的壁燈亮著,懸掛的衣服被全部推到一頭,留下半個櫃子的空間。

許言停下腳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表情變得茫然和震驚,微微睜大雙眼。

櫃子裏掛的依然是他從前的衣服,而沈植正蜷縮在空出的那一半位置裏,膝蓋曲起,頭歪著抵住櫃板。從許言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耳朵、脖頸都是紅的,顯然已經喝了太多酒。他懷裏還抱著一件灰色衛衣——許言的。

許言牙關發顫,甚至磕咬到舌頭,細密的痛意漫上來。他走了兩步,站在衣櫃前,聲音低啞:“沈植。”

“……”

“沈植。”沈植沒反應,許言又叫了他一聲。

沈植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睜開,一點點擡起頭,轉過來看向許言。

那雙墨黑色的眼睛裏滿滿都是醉意和迷茫,他看了許言幾秒,忽然笑起來,很不清醒的那種笑。他伸出手,牽住許言的手腕,將他拉向自己一些,像是非常習慣性的動作。他仰頭看著許言,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加深:“你來了?”

“真怕你不理我了。”沈植抱住許言的腰,臉貼在他的小腹上,聲音很低,“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他還以為夢裏的許言也會和現實裏一樣,不再見他了。

許言聲音都抖起來:“你喝多了,去床上睡覺。”

“你不要我了。”沈植的語氣有些難過,眼眶也紅起來,“他們要把你的東西都扔掉,我沒有同意,我不同意。”

許言的喉嚨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我了。”沈植神志不清地重覆,醉醺醺嘟囔,“小鱷魚……床上那只小鱷魚,你那麽喜歡,也不要了嗎。”

酸脹的澀意在喉嚨和鼻腔裏猝然蔓延,許言仰起頭,用力眨了眨眼。沈植松開他,拉起許言的一只手,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掌心,好像很委屈:“許言,我手疼。”

“你不是……”許言說了幾個字就哽住,吞咽了一下才繼續開口,“你不是告訴我沒事嗎,不是不疼嗎。”

“疼。”沈植低下頭,按著許言的手背,把臉埋在他的一雙手心裏,帶著哭腔,“很疼的。”

許言感覺手心是濕的,有熱流順著指縫往下滴——是沈植的眼淚。心緊揪在一起,喘不過氣,許言張開嘴大口呼吸了一下,以緩解胸腔裏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

“許言……”沈植低低地哭出聲來,“我不知道要怎麽補償你,怎麽對你好……你不肯給我機會,不想見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那你要我怎麽辦。”許言問他,也問自己。他好不容易花了幾年的時間撫平舊傷和餘悸,他沒再設想過和沈植的未來,早就決定要過沒有沈植的人生,他要怎麽辦。沒人給他答案,有的只是勸阻,勸他回想過去的痛苦難堪,別再重蹈前轍。

沈植搖搖頭,哽咽著說:“不怎麽辦,你照顧好自己,多休息,按時吃飯。”他擡起頭,滿臉是淚地看著許言,“我不會打擾你,你不要再出國了。”

許言紅著眼別開頭,顫巍巍吸了口氣,把手抽出來:“我去拿毛巾。”

他腳步匆匆走出衣帽間,去了洗手間,開燈。他看見自己的毛巾、牙刷、杯子,都原原本本放在最初的位置,沒有變過。許言打開水龍頭擰熱毛巾,水流傾瀉的同時眼淚順著臉往下掉,他都沒勇氣去看鏡子。

關上水,許言拿著熱毛巾往外走,但沈植已經站在門口,表情有些迷蒙。

許言過去替他擦臉,沈植一直垂眼看他,然後他把許言的手按下去,捧住他的臉,蹙著眉問:“怎麽哭了,是不是我又讓你傷心了?”

“都是我不好。”沈植一點一點擦掉許言臉上的淚,“別哭了好不好,我不想在夢裏還看見你掉眼淚,我會很難過。”

“沒事。”許言吸了一下鼻子,再次拿毛巾擦沈植的臉,“去睡覺。”

“還沒吃藥……”

沈植說著,側過頭看別的地方,好像在找藥。許言拉住他:“你生了什麽病,要吃藥?”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沈植看起來像是在思考,隨後他說:“嗯……安眠藥。”

“喝了酒不能吃藥。”許言把他弄到床上,蓋上被子,無意間看見沈植脖子上的項鏈,跟上次在北京見他戴的似乎是同一條。許言問,“項鏈要不要摘下來。”

沈植躺在床上,搖搖頭,接著他把吊墜從T恤領子下拽出來,認真地說:“我都不摘的。”

吊墜反著光,轉過正面時許言才看清,是那條史努比項鏈。

“鏈子……很舊了,我就換了一根。”沈植喃喃。

許言站不住,在床邊坐下,嗚咽著弓起身子。他想藏好自己的眼淚,於是咽了一下喉嚨,盡量平靜地說:“我關燈了,你好好睡覺。”

“那要把臺燈打開。”沈植說,“我怕黑。”

怎麽會,許言轉頭看著他,沈植的習慣他是知道的,睡覺的時候很挑,有半點光都不行,一定要完完全全漆黑一片才睡得著。

“為什麽怕黑了。”

“不留燈……睡不著。”沈植出神地看著吊燈,回憶似的,“總想起那個時候,李子悠結婚那天……你說我們真的完了。我一個人在那個黑漆漆的房間裏,待了很久,就怕了……每次一關燈,就會想到你走的樣子。”

許言後頸一僵,像打了場敗仗,渾身脫力,眼淚無聲地、不斷地從眼眶裏滾落。五指扣緊床單,又猛地松開,他打開臺燈,關上吊燈。房間裏只剩床頭這一方小小的亮處,沈植朝他伸出手,問:“可不可以牽你的手,我會睡得快一點。”

他喝醉以後坦率得一板一眼,許言把手遞給他,沈植輕輕牽住,然後閉上眼。

但沒過幾分鐘,他忽然又睜開眼,有些緊張地問:“幾點了?”

許言抹了一下眼睛,去看夜視鐘,帶著鼻音回答:“十二點零三分。”

沈植好像松了口氣:“剛好,差點忘了。”

他笑了一下,看著許言,輕聲說:“許言,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沈植:夢見老婆了(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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