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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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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得很慢,許言頭有點暈,靠在椅背上,安靜了會兒,問:“你現在在公司裏是出了什麽狀況。”

沈植的表情很沈靜,打了圈方向盤:“我準備離開公司了。”

許言睜開眼,看著他的側臉:“為什麽?”

“不為什麽。”沈植回答,“很早就這樣想了。”

多餘的話沒必要說,比如這段時間以來——或者說,從許言離開以來,家庭中不斷湧現的種種矛盾。沈植一開始也以為是因為許言而導致自己產生情緒問題,但後來發現並非如此,那些矛盾明明從他出生起就註定存在。

母親完美主義,控制欲極強,父親嚴苛強勢,上位者姿態,精英式的家庭教育確實造就了他理性冷靜的性格,然而同樣也使他變得偏執、自閉、冷漠。前二十年,沈植一直按照既定軌道行駛前進,可許言的出現就像一顆橫空飛來的彈珠,嵌進了致命部件,使沈植脫離了父母期望,駛入他們眼中“脫軌”的方向。

去年年末,他住院,得知孟愉婉去找許言後沈植給她打了電話,讓她別再去打擾許言。

“只是想讓你聽聽,他現在是什麽態度,也好讓你想清楚,把心思花在這樣的人身上值不值得。”電話裏,孟愉婉這樣告訴他。

沈植問:“許言把四年時間花在我身上,他都沒說不值得,你憑什麽替我下定論?”

“沈植,作為公司的管理者,你搞得清楚你現在重心應該放在哪裏嗎?你是不是覺得你是我們的兒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從來沒覺得高枕無憂。”沈植透過窗戶望著遠處的落日,突然想起有次傍晚,他站在二樓陽臺,許言在花園裏拍照片,擡起頭沖他笑,說夕陽真漂亮,不拍下來可惜了……沈植這麽想著,驀地笑了下,說,“也沒覺得我是你們的兒子。”

孟愉婉直接掛斷電話,沈植知道她是氣急了。

他們家從沒爆發過任何激烈的爭吵,那在沈洺和孟愉婉看來是十分失敗且無能的,他們認為爭執的出現代表著有人沒做到完美,而這恰恰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沈植一直在命令式壓迫式的環境中成長,他也曾以為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最終他是從許言身上學到——有時候人應該遵循簡單直白的感情。

他的家庭沒有教會他如何感受愛、接受愛、回贈愛,是許言一直努力地為他解疑,彌補他人生中的每一塊空白。許言詢問他、尊重他、包容他——許言從不跟他吵架,是因為愛他。可自己太蠢了,沈植想,也太心狠了,為了四年前的一杯酒,對許言的愛意置之不顧。

新年開工後,沈洺開始頻繁出現在公司,並迅速提拔了幾個職業經理,在業務與管理上瓜分沈植的權力,以逼迫他產生危機感,服軟認錯。但沈植始終沒有任何表態,工作一如往常,只有助理知道,沈植正在準備各種交接文件——他已經做好決定了。

“那你之後什麽打算。”許言問。

沈植沈默地開著車,沒回答,他還是想考法碩。當初放棄,是因為和許言在一起而對父母做出的妥協,也是想盡快自立,算不上勉強為難。可到頭來沈植意識到,無論起始原因是什麽,一旦他走入既定軌道,就註定了無法擺脫。

但如果那時他沒有進公司,而是頂著壓力考研,會不會當時就因此和許言分開了?沈植不能確定。人總在選擇過後頻頻回首,不斷設想假如自己選的是另一條路,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可其實沒意義,時光不會為任何人倒流,給予重來的機會。

許言從不知道他想讀法律,如果這個時候說出來……沈植怕許言猜到自己進公司的原因,他怕許言心裏不好受。

沈植其實期待許言為他不好受,這意味著許言還在乎,可他不想讓許言有任何負擔,更怕許言根本無動於衷,所以還是算了。

見他不說話,許言揉揉額角:“湯韻妍跟我說過,說你小時候被管得很嚴。以前總覺得沒立場,你可能也不愛聽,現在反而可以說了。”

“反正你做什麽都能做好,就盡量讓自己開心點,雖然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會讓你開心。”

究其四年都沒弄清怎樣讓沈植開心,許言都不知道該說自己失敗還是幹脆懷疑沈植是個AI。

好像過了很久,沈植一直安靜開車,許言昏昏欲睡,卻突然聽到他說:“你讓我開心。”

許言緩緩睜大眼睛,視線漸漸聚焦在眼前的掛件上——那只史努比,除夕夜裏被他扔進花壇的史努比。他上車後一直沒註意,現在才發現,史努比搖搖晃晃的,一閃一閃地亮。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最快樂。”車在斑馬線前停下,沈植看著鮮明的紅燈,低聲說。

他感情遲鈍,性格冷漠,身處其中時沒有察覺,或是被芥蒂蒙蔽,一直抗拒承認。可無論什麽時候回憶起來,和許言在一起的那幾年,都是他最快樂、最輕松的日子,毋庸置疑。

垂在身側的手被牽住,許言扭頭,見沈植還是看著前方,可能是車裏暖氣開得足,沈植的手竟然沒有那麽涼了。他把許言的手裹在掌心裏,說:“許言,我還是想問你要一個機會。”

“如果……”他似乎有些不願回想小樽那晚的場景,蹙著眉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如果你沒有和別人在一起。”

“讓我追求你,給我這個機會就可以,其他的,無論怎樣,都不要緊。”

傷害也好,痛楚也好,甚至是報覆也好,沈植沒想躲,沒想逃,他能受著,也該受著。許言把一切都嘗過了,自己只有不計年月地加倍咽下去,才算勉強挨著那條名為‘扯平’的線,才有資格問許言要一句原諒。

紅燈進入倒計時十秒。

許言看著沈植的眼睛。

八秒。

許言看著他的鼻梁。

六秒。

許言看著他的嘴唇。

四秒。

許言看著他的下顎。

兩秒。

許言低頭看向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綠燈亮起。

許言把手抽出來:“好好開車。”

沈植的睫毛動了動,收回手,發動車子。

許言仍然盯著搖擺不停的史努比吊墜,在小樽那晚,他用那樣拙劣的手段逼退沈植,他們本該就這樣結束,永久地擦肩而過,然而沈植卻固執地再次回過頭,走向他,問他要機會,不言棄地要來牽他的手。

但那又怎樣。

沈植說許言讓他開心,卻反過來不斷地給予許言冷漠,讓他痛苦。他說那四年他最快樂,可許言從沒在他身上感受到快樂,並為此憂心忡忡如履薄冰。這種說辭換過去的許言聽了說不定要大笑歡呼,現在只覺得諷刺,無可奈何。

他倦憊地捏捏鼻梁,疲於回應,幹脆換話題:“收到李子悠的結婚請柬了嗎?”

沒得到確切答覆,沈植垂了垂眼,但還是回答:“收到了。你會去嗎?”

“會。”許言說。他和李子悠雖然有聯系,但從不涉及私人感情,許言不知道她現在的男朋友是誰,收到請柬時還有些擔心,點開後看到新郎不是邱皓,他莫名松了口氣。

許言始終覺得邱皓那樣的人,實在配不上李子悠。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當初那封匿名郵件起了作用,不知道李子悠和邱皓是不是因此分手的,但許言不後悔,至少他於心無愧。

“我們能一起去嗎。”沈植問,“我來接你。”

許言側頭看向窗外,一盞盞路燈飛馳而過,午夜的街道寂靜無人,擠滿一地斑駁的樹影。

“不用。”幾秒後,許言回答。

作者有話說:

植:將總裁攻的tag從身上摘掉,從此只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超級大帥哥。

(李子悠和邱皓就是沈植生日時男生想給女生下藥的那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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