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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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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快九點,許言收拾東西下班,這幾天差不多交接完了,後天就徹底離職,一身輕松,他打算買個夜宵,再回家熬醒酒湯。走在車流游弋的路旁,許言一手揣兜,一手握著杯熱咖啡,順便琢磨等會兒要打包什麽宵夜,沈植說不定也會吃點……路過一家法餐廳,他扭頭看了眼,寬敞的彎道延伸到餐廳門口。許言記得這家的白魚子醬特別好吃,他還跟沈植提過,說有空一起來這裏吃飯——沈植當然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根本沒放在心上。

許言看了會兒,剛想轉回頭,就看見大門裏有人往外走。餐廳裏燈光明亮,許言站在路邊的樹下,頭頂是一盞高高的黃色路燈,慘淡照出一地斑駁樹影。他看見服務生推開門,幾位中年人笑吟吟地走出來,然後是沈植——和一個女生並肩走在後面。

沈植的父母許言認識,另外兩位應該是女孩的父母。一群人站在餐廳外等司機將車開過來。許言真挺恨自己的眼神為什麽這麽好,將每個人臉上的笑意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沈植——平常對自己總是面無表情冷漠不耐的人,在其他人面前還真是不吝嗇笑容啊。

滋啦一聲,頭頂的路燈出故障熄滅了,好像舞臺上唯一一束照在許言身上的追光燈消失。這一刻巧合得近乎吊詭,許言安靜地站在樹影下,看他們各自上了車——沈植和女孩上的是同一輛。許言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晃神地辨別了一下方向,這才邁動步子繼續往前走,順手將已經冷了的咖啡扔進垃圾桶。

燈熄滅了,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一直以來整個舞臺上只有他在演獨角戲,也沒觀眾,滅就滅了吧,反倒是給他留了幾分薄面,還算客氣——但許言僥幸得太早了。他才繞過街角,身後就有車燈亮起,許言回過頭,看見一輛雙色慕尚朝自己開來,緩緩在路邊停下。車門打開,沈植的母親,孟愉婉,擡腳下車。

沈植他爸沈洺也在車裏,不過應該是不想跟許言說話,所以懶得下車。孟愉婉攏了攏披肩,高貴的婦人連頭發絲都透著精致,許言看著她,心想,看,這就是我喜歡的人的媽媽,多美麗,多華貴,所以生出了沈植這麽好的兒子,一顆心比鉆石還硬。

“阿姨。”許言叫她。

他這是第一次和孟愉婉對話,平常的時候,雙方只是知道對方的存在,就這麽種關系。

除了在沈植身上,許言從不做其他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在某次聽到沈植和孟愉婉打電話時對方說的那句“我是真沒想到你會找這麽一個男人”,就明白了她的態度,也無意再去改變什麽,沒用的。

“剛剛你也看到了。”孟愉婉開口直奔主題,“沈植好歹也進公司兩年了,各方面的事情都慢慢交給他了,他以後要擔負起怎樣的責任,相信你也很清楚。”

“我清楚。”許言說。

“那就好。”孟愉婉笑了笑,“本來不打算把話挑明的,但現在兩家的關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對方也知道你和沈植的事,他們倒是不介意年輕人的過去,只希望以後沈植身邊可以幹幹凈凈的,別留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在,畢竟大家都是為了面子。”

沒錯沒錯,現實就是這樣的,互相成就與聯合,依靠婚姻關系來構建穩固的利益鏈接。何況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在表面上的搭配就已經足夠成功,感情這種東西,理所當然就被排到最後,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這就是成年人和商人的自覺。

許言點點頭:“您說得很對。”

孟愉婉似乎挺滿意許言的自知之明,她的表情緩和下去,說:“雖然我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找個男生當床伴,但是既然你們已經一起生活了這麽久,我也就懶得再追究了。在沈植訂婚之前,麻煩你盡快離開,條件可以提,我會盡量滿足你。”

床伴,相當新鮮的頭銜,繼“亂七八糟的人”之後又一記重擊。

不過說起來,沈植的確從未在任何場合表明過他們的關系。許言現在懷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其實沈植確實不是在和自己談戀愛,而是找了個集保姆保潔廚師床伴於一身的傻子,帶在身邊不投入感情地相處了四年。

許言仰頭看了幾秒,今晚沒星星。

再這樣下去,他怕孟愉婉會說出那句“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名言。

他低下頭,看著孟愉婉,說:“阿姨您好。第一,我和沈植不是床伴的關系,具體是什麽我現在也不太清楚了,但我個人覺得,沒有哪個床伴會給對方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除非他是個傻子,當然說不定我就是個傻子。”

“第二,我也不知道您原來準備追究什麽,但我確實沒拿槍頂著沈植的腦袋讓他跟我同居。我對沈植問心無愧,沒讓他幹過活兒,沒讓他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操過心,非要說我有什麽不對,大概就是我太煩人了,沈植也這麽說。”

“第三,您讓我提條件,這個真的是太客氣了,我各方面雖然不如沈植,但家裏公司的股份也夠下半輩子的,您如果查過我,應該是清楚的。”

“第四。”許言看了一眼手機,“很感謝您這麽有耐心,聽我說這些廢話,不過我明天還要上班,現在有點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說完,禮貌地朝孟愉婉彎腰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走。

“你……”

許言聽見孟愉婉有些氣急的聲音,但他懶得理會。他愛沈植,所以可以無限放低身段去討好,可他又不愛沈植的媽,何苦非要讓自己受委屈,又不是惡俗婆媳劇,沒這個道理。

回到家,許言洗了澡躺到床上刷手機,醒酒湯不用煮了,沈植一看就沒喝酒。況且——該醒的人是他自己,一直都是。

沒多久,沈植回來了,應該是已經把女孩送回去了。他進了房間,見許言靠在床上閉著眼,於是走近一點,大概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半坐著睡著了,許言卻突然睜開眼,很直白地盯著他,開口就說:“餐廳門口,我都看到了。”

他不是個喜歡藏事兒的人,也不喜歡弄出誤會來矯情糾結個沒完,雖然這件事有誤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想跟沈植把口供對清楚,免得以後有任何不甘和遺憾。他真的努力過了,努力到現在,總該給自己一個結果,一個交代。

沈植的腳步頓了頓,然後說:“你什麽意思。”

這人真的很奇怪,每次都能把問題拋回來,搞得好像是許言在無理取鬧。

“我能有什麽意思。”許言笑笑,“就是想問問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我好給你們騰地兒。”

沈植臉上沒表情,轉身走進衣帽間,說:“還沒定下來,你別多想。”

還沒定下來——好迂回的一個答案,真是有無限的可能性呢。

許言懶得琢磨今晚之前兩家人已經接觸過多少次,天天睡在一起的枕邊人居然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雖然只是商業聯姻。許言現在不恨自己眼神好了,如果他今天抓瞎直接路過了,下場就是在沈植訂婚前臨時收到滾蛋通知,被灰溜溜掃地出門,那才是真的難看。

他看著沈植的背影,問:“我不該多想嗎?你們都見家長了。”

“那也代表不了什麽。”沈植說,“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你繼續給我當牛做馬就可以,其他的沒資格管——許言猜這是他的言下之意。其實不用深究言下之意,沈植的態度就能說明一切。

“好吧。”許言放平枕頭,說,“那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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