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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孟遙原來不叫孟遙,叫孟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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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館外,一輛網約車背馳而去。

孟遙翻出深藏在手機裏的一張照片,想笑,到底還是紅了眼眶。

照片上,林蔭道上,少年一路走來,像是察覺到有人偷拍,他轉過頭,眼神淩厲。

——十年,又一次遇見。

……

……

孟遙原來不叫孟遙,叫孟時煙。名字是孟鐵生取的,據說翻了半天的報紙好不容易找出了這倆字。

孟鐵生是個大老粗,生意做的挺大,沒多少文化,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賊幾把土,就想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取個好聽點的名字。他打小在課堂上坐不住,在一摞《法制報》中找出這倆“文雅”的字實屬不易。

孟遙那時候挺喜歡這個名字,朋友們會叫她“小孟”,後來也會叫她“孟總”,但是最親近的那一波,總會叫她一聲“煙兒”。

煙兒,多麽百轉千回,多麽與眾不同。所以等到外婆覺得她這個名字太“輕”提議改個名時,她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她不願意,孟鐵生自然也樂的隨她。

孟遙打小就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喜歡的東西,認準了,就不會輕易改變。

孟遙之前一直跟孟鐵生生活在北方,就爺倆,沒別人。母親在她兩歲那年去了世,她還小,什麽都沒記住。孟鐵生也沒再娶,他自己就是後媽養大,自然不願女兒再步自己後塵。外婆曾想過帶她去南方照顧長大,她摟著孟鐵生的脖子不願意,此事只好作罷。

爺倆一開始的日子也雞飛狗跳,過著過著,也就磨合好了。孟鐵生跑運輸出身,一身江湖草莽氣息,天塌下來也想頂一頂的性子,更何況只是照養一個小閨女。閨女黏他怎麽辦,帶在身邊就是。那時候孟遙沒少跟著父親往外跑,父親喝酒,她就在邊上啃串;父親跟人談生意,她就坐一旁看著他們唇來舌往——不怵不懼、看得稀奇,倒也好使,任誰看著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都心軟三分。

孟遙從小就長得好看,糅合了父親的明朗和母親的婉約,瓜子臉,白皮膚,一雙酷似父親的眼睛格外烏黑明亮。眼角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一笑起來,倍加靈動。

或許是父親給的愛太大刀闊斧,年幼的孟遙壓根沒有感覺到母親早逝帶來的缺憾,反而朝氣蓬勃,性子越來越外放,甚至漸漸莽得沒了邊。

別的小姑娘學跳舞學畫畫,她跟著廠子裏一溜工人扭秧歌學唱戲;別的小姑娘都留長發,上二年級那年天熱,幹脆把自己本就不長的頭發剃個精光,差點沒把班主任氣瘋——擱誰班裏有個光頭的女生都鬧心。她也好說話,回頭就買了頂假發頂上,結果學校裏是個長發飄飄的漂亮小姑娘,放了學假發一摘,錚光瓦亮,就又是一條漢子。

誰都管不住。

孟鐵生想管,怎麽管,人也沒傷著誰害著誰,天熱給自個兒剃個光頭怎麽了,也就還小,再大點你讓她剃頭試試。孟鐵生沒當回事,又給老師送了回禮,這事也就翻了篇。孟鐵生自己糙,養女兒也糙,這些小枝小節的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覺得自家閨女賊稀罕,哪哪都好看,剃個光頭也好看。

有父親兜著底,孟遙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恣意。她長得漂亮,家裏有錢,性子又張揚,走到哪都備受追捧,從幼兒園到小學,身後的馬仔能有一個班。嫌棄父親一直擼她小光頭,倒也沒再幹出把頭發剃光的事,不過一直沒留長,孟鐵生不會紮小辮,她也沒那閑工夫去弄。

只是人總會長大,孟遙也漸漸有了煩惱。那時候孟鐵生意越做越大,人漸漸開始不著家,孟遙就有了情緒,更何況那時候身邊總有各種各樣的流言傳來——孟鐵生沒再給他找個媽,身邊女人一直沒少過。

孟鐵生一度不明白女兒為什麽一個勁跟他鬧別扭了,想著大概又在耍小孩兒脾氣,隨便哄哄也就打發了。他越不當回事,孟遙的情緒自然就越大,等到有一天,終於爆發。

那天孟遙生日,孟鐵生沒能回來,孟遙蔫著性兒跟小夥伴一起出去慶祝,結果途徑一家餐廳時看到孟鐵生跟一對母子倆坐在那吃飯,孟鐵生還摸了摸那小男孩的頭。她當即就炸了,沖進餐廳將桌上的菜撣到地上,又含著淚憤怒離開。

這事兒後來怎麽收場的?孟鐵生回了家,好一通解釋——那個女人並非他的情人,那個小男孩也並非他的私生子,只是一個朋友落了難,人母子走投無路才北上尋他幫忙雲雲。孟遙知道是自己莽撞了,跟著父親去道了歉,還將人送上了站臺,此事好像就這麽翻了篇。

事情是了結了,孟遙心裏的那股子憋悶和不忿始終沒褪去,反而愈演愈烈,性子也變得乖戾。那天她是誤會了孟鐵生,可孟鐵生也確實忘記了她的生日,這是她長大那麽大從來沒有過的事。

那時候她上了中學,人前還是驕傲招搖的“孟總”,人後總是蔫蔫的,什麽都打不起勁來,成績也一落千丈。到後來幹脆成了問題少女,逃學逃課、上課睡覺、頂撞老師、考試成績一塌糊塗。她自己知道這樣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父親疏忽,老師針對,所有的情緒都被放大。

孟鐵生知道問題時已是初一下半學期,聽著老師的控訴,一陣頭大。孟遙以前雖然皮,還算循規蹈矩,成績說不上太好,也不至於年級倒掛——他自己沒什麽文化,卻一直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他問孟遙怎麽了,叛逆期少女不會直訴自己內心,悶了半天,只回了句:我不喜歡班上老師。

她確實不喜歡班上老師,打第一天上學她就針對她,別人輕輕就能放過的事,輪到她就總小題大作揪著不放。她本就煩悶,這樣無異於火上澆油。

找到問題就好辦,孟鐵生摸了她半天腦門,最後只給了句,“行,這事交給老爸!”

孟遙一開始以為他只是給她去換個班,哪曾想,孟鐵生直接給她換了個學校。

孟鐵生打了好幾個電話,找了好幾個人,最終把孟遙送進了北城一所排得上號的私立中學。

新學校藏龍臥虎,能到這的,不是成績極為優秀的,就是家裏非富即貴的,老孟家也算富,到這將將排進前十五。

孟遙也沒在意,每天上學、下學,該怎樣怎樣。經過一個暑假她像是沈澱了些,雖然對能到這裏上學一點兒也太感冒,不想讓父親太失望,也就老老實實安頓下來。孟鐵生也額外給她請了家教,力求將她的成績拉上來。

只是她想安靜上學,別人偏不允許。

這時候孟遙已經十四歲,出脫的極為漂亮,雖然一直留著短發,但烏發長眉眼如黑曜石,怎麽看怎麽是個美少女。平常又常木著臉手插著口袋獨來獨往,儼然一副酷girl做派。博文中學學生有錢又早熟,不出三天,所有人都知道初二年級來了個漂亮的插班生叫孟時煙,不出十天,又被隔壁班男生直接攔下——孟時煙,做我女朋友怎樣?

當時還叫孟時煙的孟遙回答的也直接——你們作業寫完了嗎?

那時候她雖然長大,這方面完全沒開竅,博文中學學習壓力大,她做作業都來不及,完全想不通他們哪來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些男生壓根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等到反應過來,人早走遠了。只是這件事就像是按下了一個“開始鍵”,自此之後,追求者一發不可收拾。

在博文中學短短一年時間,孟遙不知收了多少份情書,不知拒絕了多少人,不知被參觀了多少次……一個個還都非富即貴。一開始她尚且還能木著臉,被攔得次數多了,直接沒了好臉色。那時候她滿腦子和孟鐵生的官司,哪有心情想其他。

離開博文中學是在初三一開始,原因,一言難盡。

那天放學孟遙想上個廁所再走,一進門就看到隔壁班四五個女生壓著一個瘦弱的女生在打,那女生上半身的衣服快被扒光了,嘴角還滲出了血。看到她進來,還連連呼救。

孟遙雖然頑劣,骨子裏卻是個正義感十足的人,從小也被告知不能欺淩弱小,看到這場面,想都沒想就喝止了她們。

然後,就打了起來。

再然後,就是統統被請了家長,叫到了教導處。

孟遙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她雖然動了手,但理虧的是她們,“校園霸淩”擱哪都不是好事。哪曾想,一番質問過後,對方失口否認她們是在欺負人,反而一口咬定是她先動手,原因只是兩個人一時產生口角。孟遙服了她們的信口雌黃,讓“受害者”作證,哪知“受害者”躲躲閃閃避著她的視線,最後只證實自己確實沒被欺負,她臉上的傷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孟遙整個心都是崩塌的!

她難以置信的望著那名女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她明明再幫她!

這件事就此蓋棺定論,以孟遙罪魁禍首記過處分、其他人毫發無損為終結,黑白徹底顛倒。

孟鐵生一開始接到消息時有些頭疼,等問清了原委,只剩下嘆息。他一直想給自家閨女遮風擋雨,這一回,到底沒遮住。孟遙不明白的事,他再明白不過。對方背景強硬,沒人敢得罪。當初他送她到這就不容易,剛才老師也直接說了,念在你女兒初犯這次就記過處分,再有下次,直接勸退。他能怎麽辦,不過唾面自幹。

可是這些,又該怎麽掰開了揉碎了給自家閨女講?

孟鐵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失職,他自己過得莽莽撞撞,把女兒也帶成個莽莽撞撞。只是上一回他可以給她換個學校,這一回又能怎麽辦?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管她。養女兒十幾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那麽強烈的束手無策。

到最後,他只能講:煙兒,你要不要去南方外婆那住一段時間?

孟遙一直不怎麽喜歡外婆,因為她覺得外婆也不怎麽喜歡他們,看著父親的眼神總帶著怪責和冷漠,對她倒還好,但總不如別人家那麽親近。所以她怔了半天,崩潰拒絕。她覺得父親是嫌她闖禍了才趕她走,她覺得父親其實也是不信她。孟鐵生想要跟她解釋,她只是不聽。

這一仗持續了挺長時間。孟遙拒絕與父親談話,孟鐵生不知怎麽,卻像是心意已決。孟遙哭過、鬧過,無濟於事。她氣不過,又去找那個被打的女生質問,那個女生躲不過去,終於大哭出聲:你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我不一樣,你得罪了她們她們不會拿你怎麽樣,可是我呢,我要是幫了你,她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你幫得了我一時,幫得了我永遠嗎?

孟遙沒有想過會是這個答案,直接楞在當場。她從來恣意飛揚無憂無慮,再憂愁也是與自己為難與父親為難,何曾想到人世間會有這樣的荒唐。

她甚至有些懷疑,她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她後來問了又問自己,答案還是肯定。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她還是會沖進去阻攔。

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孟遙也最終上了南下的飛機。

臨行前一天,孟鐵生生平第一次跟她促膝長談,他並非是不管她了,也並非不相信她,只是他太忙了,實在有些顧不上她。

孟遙本來還想跟他鬧,無意瞥見他額間的白發,所有話又含著滿腔的委屈又都咽了下去。

十五歲的孟時煙就此被送去了南方蘇城。

到了南方,又是新的開始。

孟鐵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直接花錢將她送進家附近一所中學,甚至直接打點好關系預留了家附近一家私立高中的名額。

孟遙一開始有些委屈和不甘,漸漸的,也就忘記了。或許是那場風波讓她宣洩掉了心中最後一絲躁郁,或許身邊又有了喜歡的小夥伴陪伴,孟遙的叛逆期終於結束,整個人又變得開朗起來。跟孟鐵生依然沒徹底和解,他將她一個人送去蘇城這個“仇”,她覺得能記一輩子。

孟遙對蘇城並不陌生,以往每年孟鐵生都會帶她來這,暑期裏還會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她在這也結實了不少叫她“煙兒”的好朋友,聽說她會在這常住,各個歡喜的不行。於是每天上課下課、一起玩耍,在這個草長鶯飛的年紀,北城的一切很快被丟下。

只是她對外婆依然有些發怵,好在外婆看似嚴厲,並不怎麽幹涉她,除了讓她好好學習按時回家外,其他都不會怎麽過問。

當然,一些煩惱並沒有因為換了一個地方就消失,反而有了延續的趨勢。

這時候孟遙已經十六歲了,真正長成了少女的模樣,遠離了那些人和事,整個人又開始飛揚起來。笑容燦爛,眼中有星光,連眼角那顆淚痣似乎都有了光芒。她生人勿近時尚且追求者不斷,如今明媚動人,追求者更是紛至沓來。一開始還只是班上的男生,後來蔓延到全校,再後來,每天都一起玩著的好朋友都跟著摻和了一腳——差點沒被她打爆狗頭。

等到中考完畢,滿心以為可以結束每天被人註視的生活了,沒想到時間寬裕了,他們的心也更活泛了,每天短信電話轟炸跟她表白邀請她出去玩,有的甚至還幹脆找到了她家裏來……

那個暑假,孟遙過得極為崩潰。

她問好朋友怎樣才能讓人不喜歡她,好朋友哪裏回答的上來。

那個時候,她壓根都沒想過要談戀愛,環肥燕瘦,從北到南,那些男孩子在她眼裏都是一樣一樣的。

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費明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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