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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雲橫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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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過車窗外第一棵木芙蓉的時候, 便已至益州境內。

遠望去山野似撒了一層薄薄的碧毯,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粉白色花瓣,桃夭杏灼, 草長鶯飛, 竟到了百花蠢蠢欲動的時候。

魏眠算了算日子,驚喜道:“今日是二月初二小花朝節,難怪外頭還有人踏青呢!”

沈晚夕也將頭探到窗外去看,“小花朝節?難不成還有大花朝節?”

魏眠興奮地點點頭:“益州就是這樣的, 二月初二小花朝,二月十二大花朝,嫂嫂那邊應當是只有大花朝節, 是二月十二這一日嗎?”

沈晚夕搖頭笑道:“滄州是二月十五,比益州要晚好幾日,因為滄州天冷,花開得也晚一些,二月初的時候還春寒料峭的呢,沒有哪家姑娘敢出來跑。”

魏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二月都到了, 四月十八是不是就不遠了?

心裏默默激動了一會兒, 她忙將自己的小念頭掐碎在腦海中, 眼下最重要的是兄嫂回城, 父親也得先忙他們的事情, 她得排隊等呢。

瞧見嫂嫂眼神裏滿是向往,魏眠噗嗤一笑,道:“二月初開的花少,等到大花朝節的時候才是滿城春色,群花爭艷, 那才叫熱鬧!到時候讓哥哥帶嫂嫂出去踏青,對了,還得到花神廟祈福,讓嫂嫂趕緊生個小戰神!”

沈晚夕臉一紅,低頭笑嗔道:“你說什麽呢!”

魏眠瞧見嫂嫂羞赧的模樣,一時沒忍住大笑不止,許久又瞧見嫂嫂皺了眉,忙坐近了去拉她的手,“還有三五日便到城中,嫂嫂是不是緊張了?”

沈晚夕默了默,頭也搖不動,說不緊張是假的。

早些時候雲橫同她說過家裏的人員組成,可他畢竟五年未歸,家中近年來的大小事情也不了解,魏眠便同沈晚夕又詳細地講了一遍。

最重要的無非就是益州侯,還有七個兄弟姐妹。雲橫和魏眠的母親早年就去世了,益州侯也未曾將哪個姨娘扶正,所以府裏沒有大夫人。

雲橫排行老二,上面還有一位庶出的兄長,是二姨娘所生長子,名喚魏碩,這位早年亦是大將之才,馳騁沙場不在話下,只是多年前在戰場慘遭橫禍,年紀輕輕便斷了雙腿。魏碩之妻乃魏碩原先在軍中時軍師元昭的女兒,名喚元嘉采,亦出自名門。

此外,益州侯還有一位庶三子名喚魏彰,庶四子名喚魏頌,庶六子名喚魏敞,庶七女名喚魏姝。

那魏姝還是個八歲的小姑娘。

魏眠寬慰她道:“爹爹平日裏雖然看著很兇,卻是一個很可愛的老頭兒,嫂嫂是二哥的妻子,就算你不是滄州侯府的人,只是出自鄉野,爹爹都一定會一視同仁地對你好的。”

若不是聽過益州侯昔日橫掃千軍的赫赫威名,沈晚夕當真就信了。

她咧嘴吸了口涼氣,一個可愛的老頭兒?天底下怕也只有小姑子敢這麽說吧,不過後面那句話,倒是令她很驚訝。

即便她只是出身鄉野,益州侯也不在乎?

魏眠吃了兩口糕餅,又將雙腿放到座椅上來舒舒服服地坐下,繼續道:“大哥性子溫潤親和,大嫂常年吃齋念佛,兩個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連下人都從不輕易苛責,他們見了嫂嫂你,一定會非常歡喜的!況且你是二哥的媳婦,弟弟妹妹們就算胡鬧,也不敢來招惹你。”

她頓了頓,又強調:“不止是益州侯府的人,整個雲境都不會有人敢來招惹嫂嫂的。”

沈晚夕微微一滯,忽然想到了謝邵和沈晚吟,自己已然是益州二公子的夫人,日後怕是還有機會與此二人見面。

她目光難得冷下來,讓魏眠都嚇了一跳。

不過聽完家裏的介紹,沈晚夕似乎沒有那麽怕了。

大家族更講究長幼尊卑,從長幼來說,她理應尊敬那幾位姨娘和兄嫂,但從尊卑來說,雲橫是唯一的嫡子,而她是雲橫的妻子,便是姨娘和兄嫂也管不到她頭上來。

而且,雲橫這次回去,益州侯總是要立世子了吧?

這方面她從前沒想過,只曉得州郡一般先考慮立嫡,立長次之,最後考慮立賢,遇到嫡長子不成器的,的確有立賢能或驍勇之人為世子的先例。

雲橫失蹤這五年,說是失蹤,其實外界早已默認是在梧州大火中屍骨無存了,可即便如此,益州侯這五年來也沒有立世子。雲境十四州最重戰功,可大哥魏碩雙腿有疾,這輩子怕是與世子之位無緣了,下面的三弟、四弟、六弟又都是庶子,若是益州侯有意從中挑一個繼承人,這五年來就該有所表示了,然而並沒有。

自古以來繼承州侯之位的,沒有幾人手裏頭是不沾血的。

沈晚夕對未來仍然迷迷糊糊、不知所措,她沒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雲橫平平安安的。

回城前一日晚,隊伍在城外五十裏的驛站留宿。

沈晚夕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妝臺的桌子上還放著侍女送進來的新衣裳和一整套的頭面,是明日回城時要穿戴的。

那粉嫩小襖的侍女正彎身替她更衣,除了剛進來時說了句話,其餘時間皆悶得像個葫蘆似的,雲橫不在屋內,四下裏靜得有些詭異。

沈晚夕看著她,忍不住問:“聽說你是從益州侯府過來的?”

那姑娘慌忙俯身跪下,聲音有些發顫:“回夫人的話,奴婢是隨二公子的侍從一同過來的,二公子說,日後便由奴婢伺候夫人。”

沈晚夕欣然一笑,忙喚她起身,笑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又俯身跪下:“奴婢叫茯苓。”

沈晚夕馬上就想到了茯苓餅,饞了。

這姑娘竟然是雲橫給她挑的,模樣很是清爽,做事也細致。

單看她方才為她洗發梳發的手法,輕柔又舒服,一絲都沒有扯痛她,沈晚夕便知道這姑娘靈巧聰慧,就是膽子小了點,規矩多了點。

才說一句就要下跪,沈晚夕可受不住,又將她扶起身道:“往後我問你話,你只管回答便是,不必行如此大禮。”

她又不是老虎,能吃人麽?

次日一早,沈晚夕換上一身大紅緙金絲雲錦緞通袖上衣,外披雪色狐皮大氅,頭頂珠環翠繞,走起路來珠子墜子泠泠作響,搖曳生姿。

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她許久沒穿得這樣正式了,滿頭的珠釵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處處都不習慣,從前在鎮子上的時候她自己盤的發髻簡單又好看,如今出來了,到處都得端著。

雲橫也換了一身玄色暗花錦袍,袖口是鑲著金絲的滾邊,腰間仍系著她親手繡的墨色腰帶,身材頎長,高大挺拔,眉宇間冷冽如昔,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氣勢。

馬上要見到自己的父親了,也不曉得雲橫緊不緊張。

隊伍於辰時啟程,沈晚夕進了馬車便解下了沈沈的大氅,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魏眠進來時眼前一亮,竟微微怔楞一下。

從前在商州的時候,她只見過嫂嫂穿著素裙的樣子,那時候便覺得她是如同出水芙蓉般的仙姿佚貌,恍若仙子下凡。如今見她一身華麗的紅色,襯得肌膚雪白瑩潤,一笑間將人間的千嬌百媚盡收在眼底,連那車窗外的夭桃艷李也瞬間黯淡無光了。

辰時到巳時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越到後面時間似乎過得越慢,沈晚夕開始有些如坐針氈,魏眠也渾身難受。

一身的行頭壓著,還得挺直腰板子坐端正了,想將頭頂長長的步搖取下來歇一會,又怕亂了發髻,到城樓下面來不及梳理,又得丟人。

直到隊伍有了緩下來的趨勢,魏眠登時掀了帷幔往外看,“嫂嫂,我們快到啦!看到城樓了!”

沈晚夕掌心都熱出了汗,心裏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忍不住卷起帷幔的一角,往外瞅了瞅。

城樓高聳,長矛屹立,旌旗獵獵。

遠遠望去,寒風中的益州城樓雄偉險峻,固不可破。

馬車愈駛愈近,前方的城樓在視野中也越來越清晰。

城墻以堅硬如鐵的巨大石磚砌成,南北宛若巨龍綿延數裏,城門四角建有高大巍峨的角樓,乾樓、望樓、箭樓、甕城、控軍臺等軍事壁壘一應俱全,遠望去巍峨壯觀,奇偉磅礴,竟令人不敢直視。

沈晚夕從未來過益州,如今見到這益州城樓空前絕後的逼人氣勢,便已經能夠理解益州為何能夠虎踞龍盤於西南,在雲境百年來的血雨腥風中屹立不倒。

片刻,她又看到城門下整齊劃一的兵馬,最前頭的黃驃馬上正襟端坐一人,氣勢凜然,宛若雲龍風虎,威風八面!

“那位是?”

隔得遠,沈晚夕沒看清楚人臉,也估不準歲數,只曉得那人氣場極強,周遭的將士亦給人一種凜凜的壓迫感。

這話才問下去,眼尖的魏眠立刻道:“是爹爹!爹爹出來迎接我們了!”

沈晚夕心裏一顫,那黃驃馬上的就是威名遠播的益州侯?

雲橫的父親?!

堂堂益州侯竟然親自出來迎接……

她忽然有點不敢探頭往外面瞧了哦,腦海中不住地勾勒方才那黃驃馬、黑金袍的畫面,把自己又弄緊張了起來。

直到馬車緩緩停定,沈晚夕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了一下。

這回是真的到了。

沈晚夕深深吸了口氣,待平覆了心中的萬馬奔騰之後,將狐皮大氅重新系好,隨魏眠一同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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