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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衡終於開口,“前兩天才對我說想我想得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今天就跟阿征手牽手去聽艷曲兒。”

“啊???”田七有點迷茫,這話題的角度很新穎,可是皇上您想表達什麽?

“……”紀衡本來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可是方才盯著她驚懼又委屈的小臉,胸中怒氣未見消散,不知不覺就說出這麽奇怪的話。他的臉色又陰沈了幾分,說道,“我知道你喜歡男人。”

“!!!”田七嚇得啞口無言。難道皇上他發現了?!完蛋了!

紀衡看到她面如土色,顯見是心虛無比。他怒火更甚,雙手捉著田七的前襟輕易將她提起,她的臉一下子近在眼前,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他看到田七眼底深處的驚疑不定。

紀衡忍著當場把她掐死的沖動,咬牙說道,“但是我不管你勾引誰,無論如何不許接近寧王。”

“???”田七快被這神經病皇帝搞瘋了。揭穿身份的下一步不應該是獰笑著把她嚴刑拷打或是直接弄死嗎?怎麽又跟寧王扯上關系了?

看到她一臉迷茫加無辜,紀衡怒道,“你就那麽欲求不滿嗎!”

“……”欲求不滿的意思就是思春,因為思春所以要接近寧王……田七在大腦裏飛快地做著換算,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皇上懷疑她勾引寧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田七知道這世界上有斷袖分桃這種勾當,現在看來皇上應該只是把她誤會成一個斷袖,而不是發現了她的秘密。一個斷袖,還是個太監,企圖接近自己的親弟弟,這種事情誰都忍不了。皇上發這麽大火可以理解。

想到這裏田七放下心來,至少命是可以保住了。她扣著紀衡的雙手,想要掰開。被人提得踮起腳真是太難受了。

“公子,這是個誤會,您能不能先放下我,聽我解釋……”田七吃力地央求。

她的力氣不大,紀衡被她柔軟的手撥弄,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他松開她,冷冷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田七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想,以她剛才被驚嚇過度的反應,現在就算說自己不喜歡男人,皇上肯定也不信,所以幹脆還是爽快承認這一點吧。

“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又沒犯什麽錯。”先裝委屈。

“但你不該帶壞阿征。”

田七便嘻嘻地笑,趕緊調換為拍馬屁模式,“我跟寧王真的沒什麽,就是一塊玩兒了幾回。您想啊,我天天能見到您這麽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主子,何必舍近求遠去肖想寧王呢?”

這幾句馬屁拍得很到位,紀衡信了幾分。於是他神色緩和了一些,“外邊都傳言你是寧王養的孌童,這你又如何解釋?”

“三人成虎,我越是解釋,越解釋不清楚。總之我和寧王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今天也是恰好遇上,相約聽戲。謠言止於智者,皇上您這麽英明神武,一定不會相信這種低級的傳言。”

又一頂高帽子扣上,紀衡用探究的眼神盯著田七看,田七坦蕩地和他對視。這回她是真沒什麽好心虛的。

“這麽說,你肖想的男人是我?”紀衡突然問道。

“咳咳咳……不是……”田七雖然臉皮厚,但好歹是女孩子,討論這種問題難免害羞,她低著頭,臉上迅速飛起桃紅。

這種表現在紀衡看來就相當於承認了。剛才提到寧王時這小變態一點都不害羞,怎麽提到他,就害羞了?答案很明顯。

紀衡心中沒有被變態褻瀆的不適感,反而有一種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得意。

田七解釋道,“公子您多慮了。您若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我怎麽敢對您有非分之想呢!”

紀衡哼了一聲,“走吧,回宮。”說著轉過身,嘴角忍不住微微翹了一下。

田七在他身後,沒看到這一閃而過的淡笑。危機解除,她松了一大口氣,小跑著跟上去。沒辦法,皇上腿長,步子邁得大,走得還快。相對於他,她那還算修長的兩條腿不夠看的,只能小跑了。

跑了一會兒,田七有點累,步伐漸漸慢下來。

紀衡突然停下身,不滿地回頭看她,“怎麽這麽慢,烏龜都比你快。”

田七有點委屈,快跑幾步,緊跟到他身後。

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田七就這麽被皇上拖著回了宮,快到玄武門時被放開。皇上全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但腳步如飛。田七被他拖著,步伐不穩,好幾次撞到他身上。

幸好皇上心情好,沒有和她計較,田七暗暗慶幸。

☆、24議親

雖然田七一時把紀衡糊弄過去,但當皇帝的都多疑。紀衡回到皇宮之後,回想了一下今天紀征在戲院裏看到他時的反應,明顯就是心虛。紀衡便有些放心不下,但若真說田七和阿征有個什麽,他又不願相信。

拋去田七和紀征的身份不提,紀衡對自己身為男人的魅力還是有幾分自信的。田七既然喜歡男人,喜歡的就必然是有男人味兒的男人,阿征長得比女人都漂亮,性子還溫吞,除了比女人多條把兒,他的男人味兒實在有限得很。

……這都什麽跟什麽。紀衡扶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莫名其妙,擡眼一看田七,這小變態倒是氣定神閑,不過嘴角略微耷拉著,透著那麽一股掩飾不住的委屈勁兒。小變態剛才走得太快,額角沁出細汗,汗水匯聚成大顆的汗珠,掛在眼角要落不落,他又不敢擦,禁不住眼皮癢,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汗水就滑到了挺翹的睫毛上,分散成一顆顆細小的水珠兒,像是濃密的松枝上掛著的晶瑩露珠。隨著眼皮掀動,露珠映著水眸,被陽光一打,似是點點的淚光,很有點梨花帶雨風露清愁的意思。

紀衡有一瞬間的恍惚,差一點就擡起手指為田七拭淚了。他不自在地縮起手,說道,“這又是做什麽,朕有那麽可怕嗎,怕得你連擦汗都不敢?”

田七慌忙摸出手帕抹了把臉,低頭不敢看紀衡。

紀衡看到手帕,想起另一事,“朕的手帕呢?”

“啊???”田七裝傻。

紀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朕前幾日借與你的手帕,你是不打算還了吧?禦用之物,你還真敢私藏。”

田七知道自己蒙混不過去了,只好苦著臉答道,“回皇上,您的帕子既被奴才用臟了,奴才就不敢再把它拿給您,玷汙聖體。”心內卻暗罵,好小氣的皇帝,連條手帕都要惦記這麽多天。他當初扔到她頭上,自然就是賞給她的,還真好意思開口要回去。再說了,那條帕子早被她弄丟了,找了好半天沒找到,當時很是心疼,畢竟料子不錯,拿出去賣也能賣幾個錢。

田七不知道的是,紀衡之所以開口要帕子,是聯系到“田七肖想自己”這件事。想到這小變態拿了自己的貼身之物回去不願歸還,紀衡有一種被人在暗處意淫的感覺,這要是個美女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個太監。眼前這太監還打定了主意無恥到底,紀衡冷哼一聲,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皇帝嘛,總要講究個身份,跟個太監搶一條帕子,太不像話。

不管怎麽說,紀衡度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下午。腦內似乎有一種神秘的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往的情緒在游走,讓他定不下心神,又抓不住頭緒。

第二天,紀衡把紀征召進了養心殿。雖然傳聞是假,但弟弟已經十六歲了,是時候該給他娶個妻子了。家裏有女人勸著,也省得他總去外邊閑逛,惹是生非,紀衡不無滄桑地想。長兄如父,紀衡二十三歲的人,卻操著三十二歲的心。

給紀征娶媳婦,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小王爺相貌好人品好家世也好,去年有個好事的閑人編了一個京城美男譜,紀征名列榜首。由於名氣太大,紀征還被不少少女偷窺過。大齊朝比之前代,民風開放了不少,女子們也比其他朝代活潑大膽一些,因為本朝開國皇帝正是個女子。有一些把紀征列為備選女婿的人家,會讓女兒喬裝之後蹲點偷看紀征,看是否合女兒心意。據不完全統計,紀征以此獲得的好評度接近於百分之百。

但是王爺娶親的顧慮也很多。女方的家世出身自不消說,必需配得上紀征,可又不能勢力太大,搭上個參天大樹一般的岳家,就算紀衡不多想,紀征也不會那樣做。再考慮到女孩兒的品貌性情名聲,一層一層地淘換,剩下的也就那麽兩三家了。另外還要考慮到對方的意思,紀征再好,也不可能人見人愛,金子還有人嫌棄呢,更何況人。

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眼前最大的問題是,紀征他不想成親……

紀衡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比如他跟紀征討論某某家女兒好,長得漂亮或是性格賢淑或是有才氣,總之是好,然後呢,紀征也會跟著誇獎一番,最後來一句這麽好的女孩兒很適合選在君王之側,別人不配消受。比如紀衡跟紀征說你也是時候該成親了,紀征就反問中宮空缺了這麽多年,皇兄你該早些再立皇後……

紀衡漸漸地就開始懷疑,阿征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沒一天不想女人,怎麽到他這裏就清心寡欲起來了?

於是紀衡幽幽地打量著紀征,說道,“朕前幾日賜給你的兩個美人,可是有什麽不合心意之處?”

這是明晃晃的質問了,作為唯一的旁聽觀眾,田七都為紀征捏了一把汗。

紀征慢吞吞地答道,“皇兄恩賜,本不敢辭。只是臣弟泥中腐草,不敢消受昭陽玉質。”

話雖說的客氣,但是連田七都聽出了其中不滿:你的女人想給我,你不羞,我還臊得慌呢。

田七偷偷看向紀衡,果然發現皇上心情不妙。田七十分擔心紀征,小王爺為人真心不錯,對她也好,她現在很想幫幫忙,然而有心無力。

紀衡垂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而是讓田七把幾份奏章拿給了紀征。

田七捧著奏章,看到最上面那封奏章的落款是“禮部尚書孫從瑞”,禁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紀征粗粗看了一下,把奏章合好放到桌上,再擡頭時面色已經不覆淡定,而是有些急切,他離座道,“皇兄,臣弟冤枉!”

紀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田七見如此情狀,心想定是孫從瑞那老不休告了王爺的狀,就是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麽壞話。

紀征早已猜到事情緣由,解釋道,“那日是鄭少封信口說了幾句戲言,不想孫蕃不加辨析便作了真,回去傳開,才鬧得如此。臣弟平時雖有些游手好閑,但一直潔身自好,並不做這些養童納婢的勾當。”

鄭少封的為人紀衡知道一些,如此一說倒是能對上號。只不過孫蕃的聲名一直不錯,怎麽這回如此拎不清,還出醜,可見名不副實。雖然戲言是假,但田七摻了一腳卻是真,紀衡想著,看了一眼田七,發現他老神在在,若無其事。

於是紀衡沒有回應紀征,而是問田七道,“此事你怎麽看?”

田七一楞,一下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問道,“皇上說的是什麽事?”

紀衡掃了一眼紀征,幹脆挑明,說道,“方才朕與寧王的討論你也聽到了,你覺得誰家女兒適合做王妃?”

……關我什麽事兒啊。

田七覺得皇上這話說得不講究,王爺的婚姻大事,問一個太監,這不是看不起人麽。皇上一定是在報方才王爺諷刺他的仇,可你們兄弟倆打架,何必把我一個小太監牽扯進來,罪過罪過。

田七看看紀衡,又看看紀征,她發現紀征也在盯著她看,表情認真,簡直像是她說誰他就會娶誰。

田七才不會傻到真的參與議論這種事情,她嘿嘿一笑,答道,“王爺和皇上一樣風華絕代,奴才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何人可配得起王爺。”一句話拍倆人馬屁,誰也不得罪,要論和稀泥,田七的本領也不比內閣首輔差。

紀征楞了一下,過後抿嘴輕笑,看向紀衡,“皇兄真是收得好奴才,臣弟家下那幫笨木頭,若是有他一半機靈,我也就知足了。”說著又看田七,還故意向她眨了眨眼睛。

這要是別人,被紀征這麽一誇,紀衡興許就把他賞給紀征了,但是田七不行。紀衡拿田七沒辦法,拿紀征也沒變法,他發現這倆小混蛋都夠油滑的,又不好牛不吃水強按頭,於是煩躁地把倆人都轟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是滋味,讓人把田七叫回來。

這邊田七和紀征一起走出養心殿,田七左右瞄了瞄見近處無人,便低聲說道,“王爺您不必多想。”

紀征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我確實想得有些多。”

田七安慰他,“其實皇上並不是找你茬兒,他只是,”想了想,郁悶地說道,“他覺得我想勾引你……”

“咳咳咳,”紀征掩嘴輕咳,卻又笑意更甚。笑過之後,眼看著田七鬧了個大紅臉,他也有點不好意思,耳垂染上了一絲薄紅。紀征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道,“田七,其實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

“王爺想問什麽?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

紀征的話只說出一個字,就被急忙趕來的一個小太監打斷:“田七,皇上傳你回去。”

田七卻站著不走,“我曉得了,多謝,”說著轉頭看紀征,“王爺您請快講。”

紀征搖了搖頭,“算了,你回去吧。”

田七小跑著回了養心殿,紀征立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轉身離去。

☆、25疑團

田七每天在養心殿杵著,時常會遇到官員覲見皇上,不過內閣裏三個最有分量的人結伴前來,倒還是頭一次。作為一個小太監,她自然沒資格聽這種級別的討論會,於是識趣地退出去。

她自己也覺得,越是牽涉重大的事情,越是少知道為妙。沒有搞風搞雨的本領,就不要在風雨中行走。

今兒盛安懷因忙著調配端午節可能用到的物品,所以沒來,養心殿裏的太監們都唯田七的馬首是瞻。沒辦法,雖然他級別不高,但是得皇上信任,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因此田七就不知不覺地成了這麽一枝奴才裏邊的後起之秀。對此田七是喜憂參半。能出頭能風光能得主子重用自然是好,可是風頭太勁也不好,有失中庸之道。

於是她也不敢跋扈,老老實實低調做人,越是風光越是要夾起尾巴來。對此表現,紀衡很滿意。紀衡都滿意了,盛安懷只有更滿意。

且說現在,田七出了門在養心殿外規規矩矩地等候了有半個時辰,三位閣臣走了出來,表情各不相同。首輔鄭祈一副萬年不變的笑呵呵模樣,次輔孫從瑞則耷著眉毛滿腹心事,另外一個是唐若齡,他比前兩個閣臣年紀都小,卻早早練就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面癱臉,這會兒也看不出什麽異樣,看到田七送他們出了養心殿,他還拱手道了謝。

田七便有些意外。要知道,太監現在是一個比較尷尬的群體,皇上不喜,百官鄙視,她又不像盛安懷,在禦前是首屈一指。這樣一個小太監,被堂堂戶部尚書正兒八經地道謝,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田七掃了另外兩人一眼,鄭首輔依然笑瞇瞇,孫從瑞的眼中卻劃過一絲輕蔑。她知道,這輕蔑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唐若齡。大概孫從瑞覺得唐若齡在故意討好太監吧,這種行為自然該受到鄙視。

孫從瑞發現田七看他,他也回看了田七一眼,但是看了這一眼就有些楞,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

田七沒搭理他,和唐若齡客氣了幾句,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扭過頭便沈思起來。孫叢瑞心情不好,是不是被皇上罵了?應該不會,再怎麽說也是次輔,孫蕃闖的禍也不算大,皇上不會當著另外兩個閣臣的面罵孫從瑞的。

真是可惜啊,田七搖了搖頭,接著又想到,看剛才那情況,孫從瑞似乎有些看不上唐若齡?想也知道,內閣就那麽大個地兒,就那麽些人,卻管著全天下的事兒,當個小太監還能為幾兩銀子爭個你死我活呢,那樣位高權重的地方,自然勾心鬥角更加激烈百倍。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田七敲了敲腦袋,轉身回了養心殿。

雖然不關她的事,但田七還是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j□j。消息來源百分之百可靠,因為提供者是鄭首輔他兒子,鄭少封。

話說到了月初,田七知道鄭少封要發零花錢了,她覺得不趁機敲他一筆挺不夠意思的,於是出宮找鄭少封玩耍。結果鄭少封一臉沈痛地把他的鳥籠子遞到了田七面前,“我這幾個月要頭懸梁錐刺股用功讀書,我的靈兒就拜托給你了。”

田七掂了掂鳥籠子,裏頭的小白畫眉還精神得很,張口撩了一嗓子,聲音十分動聽。田七指著白畫眉,說道,“你給畫眉鳥起一個百靈的名字,它能答應嗎?”

鄭少封郁悶道,“你怎麽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閉關讀書。”

“還用問麽,肯定是你爹打你了,逼你讀書。”

鄭少封搖頭,“這次不是。”

於是他就給田七傾訴了一下心事。原來鄭少封這幾日也被說親,但是他被心儀的女子嫌棄了,說他是混世魔王沒出息。鄭少封悲憤之下決定參加今年的鄉試,考個功名來長長志氣。

田七伸出三根手指,“我知道你是蔭生,可以直接參加鄉試。可是現在離秋闈還有三個月,別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讀,你想三個月速成?”

“我以前也讀過書,而且這次鄉試的主考是孫大人,他跟我父親一向交情不錯。”

還沒考呢,就先開始想走歪道了,田七嘖嘖搖頭,“哪個孫大人?”

“禮部尚書孫叢瑞,孫大人。前天皇上和幾個閣臣商量此事,最後定下了本次的主考,不過這個消息還沒公布,你不要聲張。本來皇上打算在孫大人和唐大人中間選一個,但是唐大人的兒子今年也要參加鄉試,為了避嫌,也就不能再考慮唐大人了。”

田七聽完此話,前後一對付,立刻明白了紀衡的意圖,她搖頭笑道,“哪裏是避嫌這麽簡單,皇上分明在敲打孫從瑞。”

鄭少封有些糊塗,“什麽意思?”

“當了今年京城鄉試的主考,明年會試的主考自然就不會是他了。”春闈才是重頭戲嘛。

“那又怎樣,雖然禮部主持會試,但禮部尚書也不可能年年當主考,下次春闈再當主考也一樣。”

田七見他依然不明白,禁不住搖頭感嘆,“蠢材啊蠢材,我問你,唐大人的兒子讀書怎樣?”

“很好,賭莊裏有人開場壓他今年中解元。”

“也就是說,如無意外,唐大人的兒子今年必中舉人,也就會參加明年的會試。倘若會試裏孫從瑞做了主考,唐若齡之子一旦高中,就成了他的門生。孫從瑞和唐若齡若是關系好也就罷了,如果不好,可真就有意思了。到時候唐若齡一定不會讓兒子參加會試,一下延誤三年。再過三年,沒準孫從瑞又會以同樣的方式給唐若齡添堵。皇上此舉,也不過是給唐若齡吃了顆定心丸,同時警告孫從瑞不許胡鬧。”

鄭少封驚訝地看著田七,“你怎麽知道孫大人和唐大人關系不好?我也是聽我爹說才知道的。還有……你真聰明……”

“過獎過獎,是你太笨了。”

鄭少封頹喪地撓了撓頭,“我有什麽辦法,天生就笨。”

田七有些心軟,安慰他道,“笨也沒關系。我聽說孫從瑞是個持重的人,他出的考題不會太偏,你只要用心讀書,還是有機會考中的。這不過是鄉試,沒那麽難。”

說著說著,田七就覺得自己今天不知不覺對鄭少封說了太多不該說的,她只好叮囑鄭少封,自己今天這番話不要向旁人提起,又再三保證會把他祖宗養得水水靈靈的,這才被鄭少封放走。

這天晚上,鄭首輔和孫次輔以不同的方式和兒子談起了同一個人。

鄭首輔是聽說了兒子那一番理論,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鄭少封得意地點頭,“是啊。”

“是個屁,”鄭首輔毫不客氣地呼了兒子一巴掌,“你就是在腦袋上鑿出個北鬥七星來,也開不了這個竅!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鄭少封捂著腦袋,答道,“他不讓我說。”

鄭首輔緩緩出了口氣,說道,“如此我也不問了。這個人不錯,你可以和他來往,就是不知道是什麽來頭。你可了解他的底細?別到時候被人耍了。”

鄭少封點了點頭,“放心,我知道。”他想了想田七的“來頭”,突然覺得很可惜。一直到現在他都堅定地認為田七是紀征養的小兔子,這麽好玩兒又伶俐的一個人,白瞎給紀征。真是一朵鮮花插在……插在……

鄭少封鼓了半天勁,終於無法厚顏無恥地說出“牛糞”這兩個字,只得悻悻作罷。

另一頭,孫府之中,孫次輔終於再次問及了寧王爺家那個孌童。他覺得事兒還是出在這上面,他不該聽信兒子的一時氣話就寫了那份奏章,結果是沒事找事。

也是這一次,他知道了那個“孌童”的名字。

田七?!

田七不是禦前的小太監嗎,怎麽會跟寧王牽扯上?還孌童?

可真是胡扯到底了。難怪皇上會不高興。

問明白了這個“田七”的長相,果然就是紫禁城那個田七。孫從瑞氣得直拍桌子,把兒子臭罵了一頓。

孫蕃有些不服氣,“就算他和寧王沒什麽,但身為禦前的人,卻跋扈得很,這樣的太監,想必皇上不會久留他。”

孫從瑞直接抄起桌上的空茶碗甩向孫蕃,孫蕃不敢躲,幸虧那茶碗打偏,撞在門框上,碰成碎片。孫蕃在嘩啦啦的碎碰聲中嚇得抖了一抖。

“皇上會不會留他,關你我何事?!這種話以後少說!我叮囑過你多少次,為人需謹慎,謙恭,說話先過腦子!你倒好,揣測聖意,滿口胡言,你還有理了?太監雖上不得臺面,但他久在皇上身邊伺候,倘若進上一句半句讒言,可以整得你幾年無法翻身。你不說自危,倒反關心起他的去留,可真是心寬得緊。”

孫蕃埋頭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知錯了,以後定不敢再犯,只是這次……”

孫從瑞擺了擺手,“這次的事皇上已經了結過了,就此揭過。”

孫蕃放下心來,轉念想到田七囂張的面孔,又覺不忿。

孫從瑞又叮囑了孫蕃些話,孫蕃一一應著,孫從瑞的面色漸漸有些緩和。說了會兒話,他突然問道,“那個田七,你第一次見他時,是否有一種熟悉感?”

“沒有。父親為何如此問?”孫蕃有些奇怪。

“沒事兒,就是覺得他的眉眼,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孫從瑞皺了皺眉,又從記憶裏搜尋了一番,依然一無所獲。

“天下人那麽多,長得有些許相像也不在少數,他大概長得像某個人,也說不定。父親何必為這種小事掛心。”

孫從瑞點了點頭,又嘆了嘆氣。

☆、26端午節

轉眼到了端午節。

田七愛過節,因為一過節就有賞賜,幹清宮的賞賜尤其豐厚。除了例定的賞賜,作為禦前的“紅人”,田七還得了紀衡額外的賞。用五兩五分重的金子鑄成的小粽子,大棗一般大小,葦葉和腰繩栩栩如生,纖毫畢現。就這樣,紀衡還嫌這種東西做工不夠精致,拿不出手,不過金子倒是足赤,分量也足,很適合賞給愛財的人。

於是紀衡就順手給了田七兩個,然後滿意地欣賞著田七捧著金粽子兩眼放光地吞口水。

端午這天,除了常規的慶祝活動,田七還和如意密謀了一件事。

民間有一些地方,把端午節喚作“女兒節”,這一天是出嫁女子們歸寧省親的時候,家裏有小女孩的,也會把小姑娘好好打扮一番,“飾小閨女,盡態極研”。田七也想打扮小姑娘,可惜皇宮裏找不到小姑娘,只有一個小男孩兒。她就只好哄這小男孩馬馬虎虎客串一把了。

如意本能地排斥穿裙子,但是小孩子嘛,給點甜頭就哄轉了,他又看不到自己,穿上裙子過一會兒也就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該吃吃該玩兒玩兒。

如意是皇子,宮廷戒律裏雖然沒有“不許給皇子穿裙子”這一條,但是做這種事情也是有風險的。不過田七不怕,如意雖然年紀小,卻是個靠譜的好隊友,只要他承認是自己主動要穿的就行,小孩子貪玩兒嘛。再說了,打扮出來的小姑娘賊漂亮,太後一見保準喜歡,太後喜歡了,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果然,田七把如意打扮好了,先領著去慈寧宮轉了一圈,太後一見這麽可人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把如意抱在懷裏親了幾下,笑得合不攏嘴。

除了之前串好的詞,如意還進行了自由發揮,“我常聽皇祖母說想要個孫女,田七說今天是女兒節,我便想扮一扮孫女博皇祖母一樂,皇祖母您可喜歡?”

一番話,小大人似的,把室內眾人說得忍俊不禁。

“喜歡,當然喜歡!”太後輕輕在如意額上點了點,笑道,“我的小如意呀,真是個猴兒精。”

從慈寧宮出來,田七一手牽著如意,一手向他豎起大拇指,“殿下,您真是這個。”這次不是拍馬屁,絕對的心悅誠服。

如意聽到田七的稱讚,很高興,腳步有些雀躍,拉著他蹦蹦跳跳地朝幹清宮而去。剛過了月華門,正好看到了前方的紀衡。

紀衡第一眼並未認出如意。眼前這小娃娃典型的女孩兒家打扮,頭上梳著簡單的丱發,兩股發椎像是豎起來的兩只貓耳朵,由紅色絲絳束起,絲絳末端垂著珍珠與黃色流蘇,隨著走路的節奏輕晃。小女孩兒穿一身櫻桃紅色的衣裙,上繡著百蝶穿花;脖子上掛著明晃晃的金鎖,左手腕一串小佛珠,右手腕一串金鈴,鈴音清脆悅耳。

離著挺遠,就看到這小女孩兒臉蛋白嫩,一雙大眼睛水潤有神。紀衡心想,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可愛得緊,一定要抱一抱。

雖然沒認出如意,但紀衡認出了田七,再聯想到平時田七身邊經常出現的某個小家夥……

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孩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好事,紀衡瞪了田七一眼。

田七沒出息地一縮脖子。

如意果然講義氣,看到父皇瞪田七,主動承認是自己想穿裙子的。

紀衡沒太後那麽糊弄,不過他這會兒也不揭穿他們,因為如意扮女娃娃實在可愛,他的心也柔軟了幾分,彎腰把如意抱起來,臉貼著他的小臉蹭了蹭。

如意高興地搖了搖手,手上金鈴叮鈴作響。他見父皇抱著他不放下來,便朝田七張開手,“田七,抱。”

紀衡覺得兒子很不給自己面子,順帶著又瞪了一眼田七。

他還真是不明白,會哄孩子的太監宮女們多的是,怎麽如意偏偏就喜歡膩在田七身邊。

後來他總結出一個規律:凡是姓紀的,看到田七都走不動道。

真是冤家。

田七接收到了紀衡的不滿,於是並不敢接如意,只是說道,“殿下,我抱不動你……”

如意便失望地收回手。

紀衡瞥了一眼田七瘦弱的小身板,說了句“以後不可如此胡鬧”,便放下如意,讓他二人去玩耍了。

等紀衡離開,田七帶著如意去找戴三山玩兒了。其實如意之所以喜歡跟田七玩兒,並不是盲目的選擇。田七綜合了太監和宮女的雙重優點,機靈會玩兒就不提了,她還心思細膩,對待小孩子有女性獨有的體貼溫柔,說白了就是母愛。如意的奶娘也有母愛,但由於太過細致謹慎,並不敢放開了帶他撒歡。有膽量帶他玩兒的,又沒有田七的溫柔。

如意才四歲不到,自然不能親口總結出這些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和田七玩兒,就這樣。

總之對於如意來說,田七就是最適合他的小夥伴。

這會兒這倆小夥伴把戴三山引出來,騎著烏龜繞太液池走了兩圈。如意看到有人端著粽子路過此處,他一時興起,讓人也取來了不少粽子,要和田七分吃。田七知道如意在慈寧宮吃過粽子了,她怕如意積食,不敢讓他多吃,於是哄著如意剝了粽子餵戴三山。

戴三山各色餡料的粽子都嘗了一番,到後來就學會挑食點餐了:不是葷餡兒的不吃。

而且這烏龜都快成精了,隔著糯米不用張嘴咬就能聞出裏頭是什麽餡兒,如果是素餡兒的,它就把頭微微放低一些,一動不動,老僧入定一般。

餵了一會兒,剩下許多剝過了但是絲毫未動的粽子。田七覺得扔了怪可惜的,她自己又吃不完,就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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