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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曾府祖孫三人 大太太想接外甥女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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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進士坊·桂花巷·曾府

曾老太爺和老夫人鄒氏居住的正房堂屋內,窗明幾凈,一塵不染。

幾個身著綠色比甲的俏麗丫鬟魚貫而入,行走間步伐無聲,有條不紊地將沖泡好的兩盞熱茶、廚房剛做好的幾碟子點心、昨兒莊子上剛送來的鮮果子、今早大奶奶孝敬的幹果脯等物分別擺放在條幾上。

而後幾個人身子微頓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訓練有素的她們這一連串動作絲毫沒有打擾到屋內正在說話的兩位曾府女主人。

長房長媳,曾大太太田氏興奮地滔滔不絕,“……我那三侄女娘您也見過,前些年還來過家裏,乖巧懂事得很。”

“她前兩個月就及笄了,我娘寫信給我讓幫著尋摸一門婚事。您也知道,咱們老家那頭啊破落得很,沒什麽合適的好人家,我便想著不如接到家裏來,這相看起來也便宜不是。”

她收到信後就急匆匆地來了,顯然對此事極為看重。如今說起這個打算時也是笑容滿面,滿心歡喜,“這女子嫁人就如同投第二回 胎,最要緊不過的。她若能嫁得好呀,也是好事一件,將來和淑姐兒幾個相互幫襯著,我也就放心了。”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沒有回應,高興著的田氏見狀便有些遲疑,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變得呆滯。

她動了動身子,有些不安地問道:“娘,您覺得呢?”

被田氏稱作“娘”的,是一個頭發有些灰白的老太太,她面容和藹,在田氏說話時只顧著轉動手腕間黝黑發亮的佛珠,一個字沒回。

但等她口幹舌燥地將那一長串說完,在心裏頭直打鼓的時候,她終於開口道:“拒了吧,自古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讓已經出嫁了的姑母尋摸的道理?”

“再說了,”老人家淡淡地看了田氏一眼,“你把人接來,是想在京城給她找婚事?可她不過是秀才的孫女,在京城能找到什麽好的?”

“若是在大街上隨便找一個,將來她過得不好你怎麽和田家交代?你一個做姑母的摻和進這事做什麽,給一份厚些的添妝也就是了。”

老太太把手裏的佛珠放到旁邊的條幾上,端起了茶盞,在杯蓋與杯身的清脆碰撞聲中,她老人家又道:“說到親事,你的心思還是多放些到二丫頭身上,她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也喊你一聲母親。這次病了有兩三日了吧,怎麽還不去請個大夫來給她瞧一瞧?”

“要多用些心。”

劈頭蓋臉的一頓話把田氏說得臉色漲紅,她嘴唇動了幾下卻也不敢開口反駁積威甚重的婆母,起身告了個罪,悻悻地走了。

然後回去沒多久她就捂著胸口喊疼,讓人去把自己嫁到侯府的大女兒曾淑請了回來。

……

“你祖母那人啊,蠻橫不講理,就這麽點小事都不允,不但不允還說了我一通!那是你親表妹呢!”

“啊!說什麽自古兒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個做姑母的莫要管這許多,免得將來被人說嘴!”

“這不就是說我狗拿耗子嗎!”

說著說著更為氣憤的田氏在床上坐直,拉著曾淑的手哭訴,“我這都是為了誰?啊?我這般辛苦籌謀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幾個!”

“你嫁給了侯爺,多少人眼珠子都紅了,背地裏說咱們家祖墳冒青煙,連帶著田家那頭你幾個表姐妹們都被人高看一眼。就這麽幾個月的功夫好些人上門去提親,給多多的聘禮就想娶一個到家裏頭,好和侯府攀親。”

這個曾淑倒是不曾聽聞,好奇地問道:“那都是些什麽人家呢?”

田氏頓住了,在曾淑的追問下才撇嘴不屑道:“你外祖母說有開鋪子的、開酒樓的、家裏有人在衙門裏頭當差的,還有什麽窮酸的落第秀才。哎呀,反正要麽窮要麽門第低,都不是什麽好人家!”

她激動道:“就我說的這個,你的三表妹,有個開酒樓的給五百兩聘禮就想娶回去做次子媳婦,你三舅舅和三舅母險些就答應了,這怎麽行啊?!”

“她是你表妹啊,這不是埋汰了嗎?!”

“打量著誰都能和侯爺做連襟吶?!”

……

田氏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

曾淑坐在床沿,讓人擡了個炕桌放在床上,再放上一盞溫熱的茶水。

她一邊聽著田氏說話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一顆顏色微紅,表皮凹凸不平的荔枝,時不時地根據母親田氏的語氣激昂程度或“嗯”或“哦”地答應幾句,間兒還得插一些‘是嘛’、“那可真不應該”之類的話。

直至這荔枝褪去難看的表皮露出裏頭瑩白的果肉,田氏終是忍不住了,拍著桌面道:“淑姐兒,娘在和你說話呢!你聽沒聽啊?!”

“聽著呢,一句也沒漏。”

曾淑安慰著,然後將剝好的荔枝遞到田氏的嘴邊,“娘,這是宮裏賞下來的鮮荔枝,整個京城就只有寥寥幾家有呢,甜得很,您嘗嘗?”

田氏被她這麽一遞,頭不自覺地往後仰,滿肚子的話就斷了,不但斷了話頭她的語氣還低了下來,猶豫道:“真的甜嗎?好吃不好吃啊?”

“我記得這荔枝要到八九月上頭才有的,南邊的人摘下來之後用冰鎮著,一路運到京城來,貴著呢。”

“如今這才七月,莫不是還沒熟就摘了吧?”她使勁搖頭,“那我可不吃,酸得很,娘小的時候家裏窮,吃多了酸果子,如今是再不想吃了。”

曾淑舉著手,柔聲道:“好吃著呢,這是南邊的官員進上來的荔枝,不是從樹上摘的是連著樹一道運過來的。這運一回那樹就活不成了,所以很是難得。”

見母親還有些猶豫,曾淑又笑著補充道:“您放心吧,這荔枝都熟透了甜得很,府裏總共就得了那麽兩簍子,侯爺定讓我帶些回來孝敬您。”

“是嘛,哎呀侯爺就是孝順,”田氏最喜歡聽人誇她的侯爺女婿了,頓時樂開了花,張開嘴正要吃但突然又停下了,扯著袖子撇開臉道:“我不吃!你剛從老太太那回來,這定是她挑剩下的,我才不要吃她挑剩下的東西!”

曾淑好笑,掃了周圍伺候的人一眼,湊近了田氏輕聲道:“沒有,祖母那邊我還沒送過去呢,先給您挑。”

“真的?”

田氏狐疑地看著她,自家的女兒自己知道,由於自幼長在老太太膝下,對她是極為孝順的,有時候連自己都比不過。

“當然!”曾淑端起臉,再度把剝好的荔枝遞到田氏的嘴邊,“這都剝好了,娘您快嘗嘗吧,看甜不甜。”

田氏這才遲疑著吃下了送到嘴邊的荔枝,小口咀嚼著點頭道:“是甜得很,哎比咱們去年十兩銀子買的還甜呢,你再給我剝兩顆。”

於是曾淑就又剝起了荔枝,一顆又一顆,整齊地擺放在瓷白的小碟子上。

田氏倚靠在床上,一邊吃一邊和女兒說話,“這進上的荔枝是好吃,和外頭買的不一樣,對了,再給你那兩個哥哥送去些,他們讀書辛苦著呢。”

“都準備了,”曾淑一邊繼續給她剝荔枝,一邊說道:“祖父、祖母、父親、大哥一家、二哥、二妹、四弟、三妹幾個我都預備了。”

聽到女兒把家裏的人都數了一遍,田氏頓時就感覺這吃到嘴裏的荔枝不甜了,埋怨道:“你爹和你兩個哥哥,你三妹是應該給的,都和你親呢。但其他的那些賤皮子哪用得著吃荔枝?拿大街上十文錢一簍的酸果子打發一下就完了。”

“倒是你田祖母,很該送去些。”

看著母親這理所應當頑固不冥的樣子,曾淑一陣無奈,剝荔枝的手也停了下來。

外官進上,然後又由宮裏賞下的荔枝,數量稀少,誰能吃,誰不能吃講究得很。田老姨娘就罷了,她是先祖母的庶妹,又生了二姑母於曾家有功,並且侍候祖父多年,一碟子荔枝也吃得。

但他們大房的庶出子女,她的兄弟姐妹們,被下人們稱為‘主子’的那幾個,也是吃得的呀。

這又不是爭奪家業的時候,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又有何妨?這就是祖母之前一直壓著,不讓您管家的緣故啊。

沒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又如何能管好偌大的一個家?

曾淑看著母親理所當然的模樣,暗暗嘆息。

田氏卻不知道短短的幾瞬間曾淑就想了這麽多,她還在繼續說:“那一個個的都是討債鬼,二丫頭又病了,你祖母還要讓人去請大夫,不知道又要花幾個錢……”

“娘,”曾淑打斷了她的話,“您剛剛說有個開酒樓的來給三表妹提親,外祖母沒允,除了對方家裏是個開酒樓的您覺得上不了臺面之外,可還有別的緣故?那個人性情如何?可有出息?家中父母妯娌可是寬厚的?”

田氏楞了一下,隨意地說道:“你外祖母沒提,這哪有什麽如何不如何,這你三表妹就不能嫁給一個開酒樓的啊,這像話嗎?”

曾淑誠懇地追問:“三表妹為何就不能嫁給一個開酒樓的?”

“哎呦我的乖女兒啊,”田氏身子前傾,焦急地解釋道:“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你嫁給了侯爺現在是侯夫人啊,能進宮去見娘娘的!侯爺的連襟怎麽能是開酒樓的呢,讓人知道了不得笑話你啊!”

“娘,這你可想差了,”曾淑認真地說道:“皇親國戚家裏的親戚也不都是皇親國戚,沒準拐上幾道彎還有在村門口賣燒餅的呢。”

“侯爺怎麽就不能有開酒樓的親戚了?而且,三表妹夫和侯爺也不是連襟,未來的二妹夫、三妹夫、四妹夫和侯爺才是連襟!”

見母親還有些迷糊,曾淑又道:“娘,您想過沒有,若是按照外祖母和您這樣的想法,幾位表姐表妹都要嫁豪門顯貴、官宦人家,如此才能和侯府匹配。那豈不是要把田家表妹都接到咱們家來?”

“畢竟老家那頭最大的也就是個縣令,配不上田家幾位表妹的。”

“但是……”曾淑壓低聲音“表妹們若是從咱們家出嫁,這嫁妝怎麽算啊?”

“我記得您之前跟我說過大表姐出嫁的時候外祖母只給了兩百兩的陪嫁,您把人接來再給尋一門好親事,那嫁妝怎麽辦?”曾淑的表情帶上了擔憂之色,“難不成要從您的私房裏出?這要配得上侯府的人家,一個人少說也得三四千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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