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遭報應了。”

能說出這句話，說明溫大爺爺已經認出也洛葉和夜軒，倆人遂上前來到床邊，“大爺爺。”洛葉輕喚一聲。

躺在床上瘦得兩頭尖尖只剩個大肚子的老人，肩頭顫抖兩下，身子緩緩的躺平，視線移到洛葉臉上：“你還來……幹什麽？看笑話？”

“你知道，肯定不是的。”洛葉嘆口氣，“到了這一步了，我跑來看笑話的話，還算是人嗎？

是太爺爺告訴我們你生病的事兒的，他希望我們放下成見，來看看你，來之前，我問了姥爺的意思，他說了，他看你的心情。

如果你願意見他，姥爺會過來看你的，如果你不願意見他，以後我們會盡量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還有，姥爺的意思是，他從來沒有真的記恨你，這會兒沒有立馬趕過來，只是不希望，引起你太大的情緒波動。”

“你沒騙我？”渾濁的眼神中染上一絲亮光，溫大爺爺直楞楞的盯著洛葉，“我都到了這一步了，你可不能騙我。”

“當然沒有騙你，而且，你覺得我有騙你的必要嗎？”洛葉再嘆口氣，“我是對你以前的做法兒不喜歡，也覺得你太自私，但是，生死面前，還有什麽可計較的？”

“是啊，生死面前還有什麽可計較的？”溫大爺爺的眼神變的幽遠，“如果早點兒想明白這個道理，何至於落得今日的孤家寡人？

想當年，我也是京城裏響當當的人物，可是人就是這樣，好了還想再好，算計不到別人了，就算計自家人。

一直覺得父親偏向二弟，看到他就會想到父親的遺囑，恨，就一點點的漫延，聽到沙市溫家被排斥，我就由衷的高興。

我就是想讓你太姥爺知道，他選錯了人，真正能把溫家發揚光大的是我，而不是那個他看好的小兒子，我就是在這種心態下，一步步的把自己推到了深淵。

生病以後，我自己躺在這間病房。回想著以前的一切，我發現，我這輩子活到狗肚子裏去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不知道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麽。

以前我覺得，讓京城溫家壓過沙市溫家，由我把溫家的產業合到一起，讓溫家屹立與夜家之上，將會是最快樂的事兒。

可現在我覺得。一切在生命面前，都變的那麽沒有意見，別說我沒做到，就算真的做到了，又能怎麽樣？閻王爺收我的時候。我也不能用那個做籌碼，把我給留下。

謝謝你們來看我，也謝謝二弟不記恨我，還記得我這個大哥，我沒有別的要求，就是希望在我死後，能把我安葬在溫家的祖墳，到了地底下，我向溫家的列祖列宗認罪去。”

聽他絮絮叨叨的說完，洛葉就知道，如老太爺所說，面臨死亡的時候，自私到極致的溫大爺爺，也變了。

人啊，為什麽非要到這個時候，才能活明白呢？

真正活明白了的時候，已經到了生命的終點，一生，就這樣被浪費了，哎！

溫老爺子一直在等洛葉的電話，聽她轉達了溫大爺爺的意思後，就要求洛葉把電話遞給溫大爺爺。

“大哥……”

這聲輕喚，讓溫大爺爺瞬間淚崩，半晌，才抖著聲音道：“老二，我錯了。”

“大哥，我也有錯，要是早知道這樣，咱們兄弟何必浪費那麽多時間去整些有的沒的……”嘆一聲，溫老爺子繼續道，“還好，我們想明白的不算晚，大哥，明天我去看你，有什麽想要吃的告訴我，我給你帶。”

“我想吃小時候最愛吃的烙韭菜盒子。”溫大爺爺眸色中滿是懷念，“小的時候，娘烙的韭菜盒子，每次我都搶你的吃，多少年了，沒再吃到那個味道。”

“好，讓你弟妹給你烙，她跟著娘學過，做的味道挺好的。”溫老爺子長呼一口氣，“現在誰在那邊照顧你？”

“有護士呢。”

“我是說親人，你那邊，不是還有小雪嘛，她有沒有去照顧你？”

“小雪啊？”溫大爺爺苦笑，“她恨我恨的都要死了，又怎麽可能來照顧我，也怪我，活的糊塗，好好的孩子，讓我給毀了。

現在想想，幸虧小雨和你們親近，要不然，現在肯定過的也不如意，唉，我算是明白了，這人做了壞事兒是一定會遭報應的，看我今天的樣子，就明白了。

二弟，以前我總覺得你傻，現在我明白了，你那才叫聰明呢，為自己積了德，日子自然是越過越有盼頭兒。

可惜，這個道理我明白的晚了點兒，現在想要補救也來不及了，二弟，我走了以後，麻煩你多照顧小雨一下。

小雪那孩子，心性硬，就別管她了，這輩子過的好不好的，那都是她的命，讓她以後到地底下再找我算賬吧。”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聽著溫大爺爺的這些話，溫老爺子唏噓不已，就讓他把電話給洛葉。

洛葉點點頭：“好，我一會通知媽。”

“其他的我來辦吧，你就別管了，對了，小雨那邊你聯系一下吧，你們倆一直比較聊的來，勸勸她去看看你大姥爺吧，到了這個時候，身邊沒個親人……”溫老爺子嘆一聲，沒再說下去。

“姥爺，我知道了，不過，小雨姐那邊感情不太順，能不能勸得動，我不敢確定。”

“行，盡了心就好。”

掛斷電話，洛葉看向溫大爺爺：“我姥爺讓我聯系小雨姐來看你，大姥爺，我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你怎麽想的？”

嘆一聲，溫大爺爺道：“別逼她，以前都是我錯了，沒資格要求她做任何事兒。”

洛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去了病房外分別給溫馨和溫雨打電話。

房間裏趁了夜軒和溫大爺爺，還有旁邊一張床上的病人，剛才幾人說話的時候，2床的老太太一直在盯著幾人看，這會兒見洛葉出去，就好奇的問道：“老溫頭，看你脾氣不錯，咋就和親人搞成這樣呢？”

“我脾氣不錯個啥？”溫大爺爺一臉愧疚的道，“以前我可混蛋了，心裏只有我自己，要不然，怎麽可能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這人啊，都是這樣，好好的時候，不惜福，等想要惜福的時候，就晚了，但願我那兒子兒媳這輩子別後悔吧。”

“你兒子兒媳那不對你挺好的？天天來給你送飯，幫你擦身子，你還要怎麽著啊？”溫大爺爺一臉羨慕的道，“我現在要是有個親人這麽對我，我可就高興死了。

其實，除了倆孫女，我還有閨女，可是，好些年了，不來往，生病以後，我給她們打過電話，沒一個願意搭理我的。你呀，就知足吧。”

“來照顧我的是我閨女……”老太太再長長嘆口氣，“我對不起閨女和女婿，家當全給了兒子，生了病用人的時候，卻要女兒來承擔。

你是不知道啊，我家老頭子活著的時候，偏兒子偏的厲害，閨女為這事兒，可不樂意了，當時我和老頭子都說，我們老了不用她養老，讓兒子給養老。

可是結果呢，老頭子生病是閨女照顧的，這會兒我生病，又是閨女照顧，兒子兒媳連個腳印都沒踩過來。

閨女家日子也不寬裕，可是為了照顧我，她把工作辭了，去給人家當鐘點工，我現在想明白了，不管兒子女兒，心眼好的，孝順的，才是好的。

等出了院，我就去把遺囑改了，房子給閨女和女婿，兒子那邊，以前給的就算了，以後呀，我是再也不管了……”

洛葉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老太太在和溫大爺爺嘮叨家裏的事兒，心裏不免有些感慨，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恰好這時，老太太的女兒來了，見老太太精神頭不錯，高興的不得了：“媽，您今天氣色真好，照這個樣子，再有沒幾天，肯定就能出院了。”

“臉上怎麽回事兒？”老太太看著女兒臉上發青的一片，疑惑的道，“你別告訴我那是你幹活碰的，娘這眼力見兒在這兒，一看就知道，那傷是讓人給打的，你和我說，到底誰幹的，是不是鳳保？”

鳳保是女人的丈夫。

“娘，他怎麽可能打我？”女人邊扭保溫桶的蓋兒邊道，“說來我也倒黴，別人打架我去拉架，就給一巴掌扇臉上了。”

“你說的真的？”老太太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麽就那麽巧呢？”

“是真的。”女人不好意思的沖洛葉等人笑笑，“我娘這人就是這樣，我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她還當我是小孩兒，出門就被人欺負呢。”

“我倒是不想操心，可你打小就性子綿，讓人欺負著都不吭聲，我要是再不替你操心，你還不得被人欺負死？”老太太說著吸吸鼻子吧唧吧唧嘴，“是不是熬的西紅柿疙瘩湯？”

“娘，你鼻子真好使。”女人笑著把碗端她面前，“呶，我知道娘愛這一口，就給您做了這個，哪想到主家……”女人猛的頓住，顯然，她說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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