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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逼死人了!”

☆、83 危機

稅關現今是餘文殊管的,官差逼死人,自然也是他的責任,餘文殊連忙去換官服。

江素梅詢問長德:“逼死哪個了?是城內的百姓,還是城外鄉縣的?”

“聽主簿說,是臨安縣的。”長德嘆了口氣。

那稅關主簿現就在府外等候。

臨安縣不就是汪紀管理的那個縣麽?江素梅聽餘文殊說過,汪紀被他抓了,正關押在牢房呢,怎麽沒過一會兒,恰巧臨安縣就出事了?

肯定是有人在搗鬼!

要說餘文殊來杭州也有三個月功夫了,他屬下一直安安分分沒有出事,現在他剛開始有所行動,官差就逼死了人命,顯而易見,肯定是對方也出手了!

可汪紀關著呢,莫非是他屬下安排的?要麽,會是陸象晉?

眼見餘文殊換好衣服要出門,她拉住他的手道:“我看其中必有兇險,你一定要小心啊。”

雖然官員逼死百姓的事情不說頻繁,也不少見的,有多少百姓可以伸冤呢?大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有一種情況卻很危險,比如這事被政敵當做把柄來攻擊,那就大大的不妙。

餘文殊點點頭,安撫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他剛一走出來,就問主簿:“是誰做的?”

“是許登,跟史洪武兩個人。”主簿回道,“他們昨兒去臨安縣收拖欠的稅,那李家賴賬,不肯補上,他二人像是嚇唬了一下,說要賣了他們家女兒去青樓,那姑娘就跳河了。”

“死了?”餘文殊微微瞇眼。

“還沒。”主簿道,“只是醒不過來,一直昏迷,跟死了也差不多罷。”

餘文殊直視著他道:“我下過命令,不許再去找農人收稅,他們竟自作主張?你把他們二人找來,即刻去臨安縣李家,晚了,你也別在衙門幹了!”

主簿一驚。

他三十來歲,好不容易才升職做到稅關的主簿,這要不成,以後的前途肯定毀於一旦,他不敢怠慢,趕緊沖了出去。

餘文殊回過頭又吩咐長德:“把幾個護衛叫來,你帶著也去尋那二人,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他們帶到李家!”

長德看他神情,才知此事重大,也忙走了。

此刻,陸象晉正在劉燦家裏。

劉燦聽他嘮叨了一回,眉頭越皺越緊:“這餘文殊當真那麽厲害?上回我請他吃飯,也沒發現他有什麽過人之處啊!是不是你自個兒嚇自己?”

陸象晉說破了嘴皮子,恨不得給劉燦敲一記,強行忍耐住了道:“他可不是只查咱們這些官員,他都去過臨安縣了,就是為您老人家那些田呢!”

“什麽?”劉燦驚道,“他還真要翻老賬?”

還老賬,這不今年的也不準備交麽,那是老賬新帳一起的,陸象晉道:“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豈會過來您府上?這餘文殊是一點不把您放在眼裏啊,明知道您是皇後娘娘的祖父,他還非得要查這些田,也就是不把皇後娘娘放眼裏了!您等著瞧吧,他馬上就要寫奏疏上呈皇上了,到時候,您可要想好怎麽回答啊,餘文殊已是有證據在手的。”

這下劉燦慌了:“那你說怎麽辦?”

“本來是難辦,可現在稅關的官差逼死人命,那就是他的事了,您是杭州城內的伯爺,雖說沒掛官銜,可您去上奏皇上,也是合理的,只說您看不下去,說餘文殊仗著官威,虐逼百姓,有負皇恩。”

劉燦眼睛一亮:“這好啊!我這就叫人寫了送上去。”

陸象晉見他答應,滿心安慰,只要劉燦出手,事情肯定會得到順利解決。

可劉燦還有些不放心:“你真確定餘文殊有我的把柄在?”

“自然,我還能騙您麽,咱們可是在一條船上!”陸象晉信誓旦旦。

從新昌伯府出來,陸象晉胸有成竹,他現在已經有李家確定要狀告稅關的把握,自忖再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上一道急奏,為民請命,申訴稅關不當行為,到時餘文殊四面楚歌,肯定就在杭州待不下去了!

他卻不知道,之前他對劉燦說餘文殊有把柄的那句話,將來會對他帶來多麽大的影響。

餘文殊帶兩個衙役,已經到了李家。

李家眾人得知他是稅關的巡稅禦史,雖則心裏痛恨,卻是不敢做出任何舉動,只暗地裏唾罵不止。

衙役喝道:“餘大人到,你們還不下跪?”

餘文殊見狀,擺手道:“不必,我今日前來,是為你們家姑娘,如今我已派人去請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二則,我會讓兇徒伏法!”

“兇徒?”李家當家裏李威德道,“難道大人不知兇徒是誰麽?”

言下之意,餘文殊就是兇手。

兩個衙役又要露出兇惡的樣子斥責,餘文殊令他們退下道:“餘某此次來杭州乃是聖上親自指派,是為查清拖欠稅款,可餘某自來杭州之後,便下令,農戶稅款延後收取,此舉蒼天可證!”

李家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可他們被衙役欺負慣了,一時不敢相信餘文殊的反應。

這麽大的官兒親自來他們家,總是不太正常的!

就在這時,江素梅來了。

餘文殊見到她,吃驚道:“娘子,你怎麽來了?”

此話一出,李家眾人再一次呆住了。

官太太也來了!

“還不是為李家姑娘呢。”江素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如今也是要當娘的人,怎不知這種難過,你們先莫擔心,等大夫看過之後再說,指不定就能醒來的。”

李威德大著膽子問:“你們真有這麽好心?”

“李家大叔,我且問你,這前兩個月,一直未有官差來催繳稅款罷?”江素梅道。

李威德想一想:“沒有。”

“那會兒我相公下令,不準他們來催的,要不是相公抓了汪縣令,他們不至於又來逼迫你們,這汪大人,我想平日裏也不曾寬待於你們罷?有道是官官相護,可我相公對這等官員並沒有任之不理。”

江素梅真心實意道,“相公來此辦案,這稅,收難,不收也難,可他還是頂著壓力,盡量寬限你們,要說比他更好的稅官,你們且找一個看看?往常,你們縣裏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的,可曾見他們來過?”

李家的人無話可講了。

他們縣裏被人逼死的不少,莫說那些官會上門來,根本見一面都難,申冤無門!

如今這禦史大人與妻子一起前來,可見對此事的重視,這二人面相又好,坦坦蕩蕩,他們已經信了七八分。

“可我們家女兒總是被逼得這樣了。”李家大娘傷心的抹眼淚,“也不知會不會……”

“我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餘文殊許下承諾,“也一定盡全力救治她!”

大夫隨後也到了,進去裏屋看那姑娘,不多時,主簿與幾個護衛把許登跟史洪武也押了過來。

“不知大人為何押小人前來?”許登裝作不知。

餘文殊直接道:“給我打!”

史洪武嚇一跳:“大人,為何啊?小人也是按規矩辦事,他們李家是拖欠了稅款啊,小人們難道不收麽?這並沒有錯呀,大人!”

“你們不記得我說的話了?”餘文殊沈聲問。

“這個……”許登道,“不知大人說的是哪句?”

“不記得麽?各打五十大板,等記起來再說!”餘文殊下令。

兩個衙役不敢違抗,從李家尋了幾條長凳,在院子裏先把許登按下來,再找了木板子就往他身上打下去。

許登哭爹喊娘的,叫的無比淒慘。

李家的人卻心情激蕩,他們自然記得許登與史洪武來家中耀武揚威,催要稅款的樣子,就是他們逼得自己女兒跳河。

“打,打死他們!”李威德大叫。

史洪武面如土色。

他從來沒有想過,餘文殊會在村民家中毒打他們,只當他最多責備幾句,畢竟稅官催要欠款乃是天經地義的。

“冤枉啊大人!”史洪武不想被打,忙道,“大人,小人們只是履行職責而已,大人為何要如此對待?”

餘文殊冷冷道:“稅關衙門雖不比軍營,但也一樣,軍令如山,你們妄自行動,我有權對你們做任何處置!”

這件事要爆發開來只是眉睫,他必須果斷下此決定。

既然許登與史洪武不聽上司命令,這個下場,他們也早該預料到的。

眼見許登被打的有氣進無氣出了,史洪武沒有做好在此地丟命的準備,連忙跪下來求饒道:“是小人的錯,還請大人饒命!”

“到底是誰主使你們的?”餘文殊一擺手,那兩個衙役暫且住了手。

史洪武眼睛滴溜溜的轉,卻不說話。

“打!”餘文殊道。

兩個衙役便往他走了過來。

史洪武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也顧不得再想借口,老實道:“是劉縣丞叫小人來收稅的,小人本就是做這事兒,便沒有多想,與許登一起前來。那姑娘跳河,小人也不曾想到的啊,大人,還請大人饒命!”

劉縣丞自然是臨安縣的縣丞了,也就是汪紀的手下,餘文殊冷冷道:“劉縣丞叫你們收,你們就收?你們是臨安縣的差使麽?給我打!”

史洪武也難逃一劫。

幸好李家姑娘命大,經名醫用針灸診治活了過來,這二人才勉強逃過一命。

此時,陸象晉還不知這兒的情況,只當一切仍順利呢!

☆、84 大義滅親

他甚至已經想好明兒該怎麽對付餘文殊。

只要李家把狀紙遞上來,他就能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來審問餘文殊,到時候,定然令他這個巡稅禦史吃不了兜著走,遠遠的離開杭州城!

然而,事實離他設想的情況甚遠。

李家根本就沒有來伸冤,同時間,他還得知劉縣丞也被抓了。

這劉縣丞可是他親自去下令的,讓他想點辦法,結果劉縣丞便找了許登與史洪武,讓他們在臨安縣大肆催繳稅款,不擇手段,隨後李家的姑娘便跳河了。

其實,即便不是李家,也會有王家,周家,總會有哪一家村戶不堪承受,從而鬧出事情的。

誰知道,餘文殊竟能獲得李家的信任,不告稅關了!

陸象晉坐不住,去了一趟稅關衙門。

餘文殊看見他來,起身迎接:“陸大人來得正好,下官正頭疼,不止如何處置這劉縣丞,他乃是臨安縣的縣丞,卻插手稅關事務,實屬不當,皆有蠱惑之罪,差點釀出人命。”

陸象晉身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網,他已經沒有之前的好脾氣,聞言淡淡道:“你們稅關原本就要收稅的,臨安縣又欠稅良多,劉縣丞也是心急麽,既然那李家姑娘已經沒有大礙,我看不如算了。”

餘文殊嘴角扯了扯。

當時李家的姑娘經大夫醫治獲救,李家十分感激,也知是錯怪他,提起狀告一事,餘文殊才知原來當真有人已經慫恿過他們,後來經各方查證,便發現是陸象晉的人。

這人果然是幕後一切的策劃者!

可卻並不好對付,只因不管是金老板,汪紀,還是劉縣丞,他們都沒有供出陸象晉,也許,他們還等著陸象晉救他們出來罷?

又或者,陸象晉有個很強大的靠山?

他沈聲道:“若此事不管,我餘某臉面何在,稅關的人任憑小小縣丞差遣不成?陸大人您乃一州知府,深知職權所在,劉縣丞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楚,還能繼續在任上做官麽?許登與史洪武,餘某已責罰過,劉縣丞,可就要您來處置了。”

陸象晉聽得惱火,伸手拍一拍袖子道:“說到職責,餘大人你此番來杭州,好些時日都過去了,聽說稅款卻無增多,反倒是人一個個的抓,又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這個,餘某自會像皇上親自稟明。”餘文殊往京城方向一抱拳。

這是輪不到陸象晉管的意思,陸象晉氣結,一咬牙道:“好,看來餘大人定有妙計,本官佩服!劉縣丞,我自會處置,不勞餘大人費心了!”他命人去押了劉縣丞,離開了稅關衙門。

自此,二人算是撕破了臉面。

餘文殊忙了一日後,臉色疲憊的回到內宅,江素梅忙命人端來一碗盛了雞腿肉的人參老母雞湯給他喝,這些時日,餘文殊絕對比她這個孕婦辛苦多了。

他吃了幾口,忽地把白瓷調羹擱下,皺起眉道:“新昌伯當真逃了不少稅款,這幾年加起來,大概也有上萬兩銀子了。”

他抓了汪紀,當時便開始從臨安縣著手,漸漸發現縣裏有大片良田竟是新昌伯的,可是稅關上的賬本竟然堂而皇之的漏掉不提!

這條線索來得太容易,比起榷場,實在是沒有過多的隱藏起來。

莫非……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

江素梅也想了一會兒問道:“那你準備怎麽做?”

“我想一五一十的告知皇上,不過奏疏皆通過內閣,”他頓一頓道,“現首輔位置空懸,倒不知他們會如何給出建議。”百官上奏疏,多是內閣先擬好批答文字,再連同原來的奏折一起送與皇帝審批。

江素梅卻在擔心別的:“這樣會不會惹惱皇上,畢竟新昌伯論起來,也是皇上的祖父呢!”

愛屋及烏,未必不會。

餘文殊搖搖頭:“若果真如此,皇上就不會派我前來了,何必多此一舉?更何況,皇上雖寵愛皇後,卻不是一個昏庸的君王,我相信皇上乃是想肅清貪官,整理國家財政!”

“那你想過沒有,會否有過河拆橋的一刻?”江素梅雖是以小人之心,可她總是想得很多。

“就算如此,那我是否要與洪慶一樣,置之不理呢?”餘文殊反問。

江素梅無言以對。

假如餘文殊也忌憚權貴,姑息養奸,明知新昌伯逃稅漏稅,卻因他是皇親國戚而加以隱瞞,那麽,他來此又有何意義?他辛苦多日又為何?

她長嘆一聲:“也罷,未來之事難以預測,你說得對,咱們胸中無愧便是了。”

餘文殊握住她的手:“說句直言,咱們做臣子的,從來就沒有退路可言,可是蟲娘,”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人活一世,不能真如螻蟻,幾十年一晃而過,長也是這般,短也是這般,其中有何分別,你明白麽?祖父很早前便說這句話於我聽,我活到現在,未必一定清楚,可是,很多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我餘文殊不想有愧於天地!”

他說的是人生的意義,她何曾聽不明白?

比起他來,她的理想好似簡單的多。

江素梅點點頭:“我明白了,祖父能當上首輔,心境自是非同尋常,妾身只覺汗顏。”

幾何時,她的人生,便好像只是為了活下來,安安穩穩的走到終點,只要過得快樂一些,自由一點,這一刻,她當真是覺得慚愧。

餘文殊攬住她:“不必汗顏,你只要做好我的妻子就夠了。”

做好他的後盾。

她嗯一聲,重重點了點頭,又暗自心想,或許她也該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人生?

六日之後,內閣的值房,桌上平攤著三份加急信件,一封是餘文殊寫的,一封是陸象晉寫的,一封是劉燦寫的,四個閣臣看完之後,面面相覷。

他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批字。

光內容來看,顯而易見,餘文殊跟陸象晉,乃至劉燦都鬧翻了,這二人才會寫信揭發稅關種種不堪。

可問題是,餘文殊是皇上點派的,劉燦又是皇後的祖父,他們該如何解決呢?

就在幾位閣臣猶豫不決的時候,劉氏接見了他的父親劉植。

劉植急匆匆請求與劉氏見面,乃是因為他收到了父親劉燦寫來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劉燦在幾年中漏掉的稅錢,要求劉植去告訴劉氏一聲,希望不要東窗事發。

“你祖父也是一時糊塗,如今他已是知道錯了,娘娘,咱們可是一家人,難不成還為這點錢治你祖父的罪呢?”劉植為父親說情。

劉氏在震驚中還未回神。

她不明白記憶中,老實巴交的祖父怎麽會成為這樣的人!

他明明是個很慈祥,很懂得為子女考慮的老人家啊!

“娘娘?”劉植見她一直不回應,輕聲呼喚。

劉氏咬了咬嘴唇說道:“祖父做出這種事,實不應該,皇上恩德,封他為新昌伯,許他在杭州安享晚年,他怎能如此忘恩負義?父親,我身為皇後,卻不能姑息於他,請父親寫信告知祖父,那些良田欠下多少稅款,還請他想方設法補上,如果此前花費完了,就把田賣了抵稅!”

劉植大驚:“這,這不好罷?他好歹是你祖父呀!只要你說一句,那邊餘大人自然不敢把這事揭開來,這樣大動靜的補上稅錢,豈不是讓眾人皆知?您可是皇後呀,家中出了這事兒,於您名聲也不好聽!”

“父親也知名聲?”劉氏沈痛道,“女兒常在宮中,並不知家中事,可父親常與祖父通信,也不知嗎?”

劉植臉色不好看,訥訥道:“你祖父辛苦一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隨他心意,其實不過是一點稅錢,皇上每年賞賜加起來都不只這些啦!”

他自己是不貪錢財的,在京城沒有給劉氏惹麻煩,可劉燦遠在杭州,劉植雖知道一些,也覺得應沒有大礙。

“父親可真糊塗!”劉氏一拍桌子道,“皇上派餘大人前往杭州,本就是秉著整頓稅關的意思,豈能隱瞞得了?”她站起來,“此事我會處理,請父親先回罷。”

劉植不肯走,再三勸解。

劉氏一拂袖子道:“送客。”

竟是派人直接把劉植給趕了出去。

陳媽媽聽著,輕聲道:“娘娘準備怎麽做呢?”

劉氏沒有回答,而是換上一身正裝,徑直走了出去。

皇帝見到她來,有些奇怪,笑道:“聽說岳父來了,怎的已經走了麽?朕原本想看完這些奏疏就過來的。”

“皇上,妾身有罪!”劉氏慢慢跪了下來。

皇帝一驚,忙過去扶她起來:“皇後有話好好說,怎麽要跪朕呢?”

劉氏不肯起來,伏地緩緩道:“皇上,劉家有負皇恩,祖父在杭州置辦下無數良田,卻不曾按數交稅,妾身今日才知,實乃羞愧萬分,還請皇上治罪!”

皇帝不由動容。

他雖對杭州的稅關一直存有疑心,也曾思考過為何這麽些年杭州的稅錢年年遞減,派去的巡稅禦史也無功而返,可是,他沒有想過,有一日,劉氏竟然會主動請罪,說出新昌伯漏稅一事。

這樣大義滅親的舉動,豈能不讓人感動?

須知她寵冠後宮,又是皇後娘娘,原本也不需如此,只要暗地裏讓新昌伯補齊稅款也便罷了,誰又能奈何她?

但是她選擇了坦白相告。

皇帝柔聲道:“朕會處理此事,皇後快請起來罷。”

劉氏這才起來。

☆、85 攤牌

餘文殊之所以寫奏疏稟明新昌伯漏稅一事,卻是與陸象晉,劉燦的意圖不一樣,在他看來,劉燦乃是此案最最重要的突破口。

只要劉燦倒了,杭州城內所有漏稅的嫌犯們都會陷入恐慌,那麽,陸象晉的日子就會越來越難過。

那些人會要求他庇護,翻開那些老賬,最終,都會一一露出破綻來。

而陸象晉並不知道京城發生的事情,直到有今日,一封來信打破了他自以為是的想法,給他頭上狠狠敲了一記。

看完信,他差點沒有暈過去。

沒想到,餘文殊竟然膽子那麽大,把劉燦漏稅的事情直接給捅到京城去了,還讓皇上得知,他怎麽就一點沒有考慮過後果呢?

陸象晉完全無法理解餘文殊的想法。

一般人,只要發現這事兒,第一個要做的絕對不是馬上對付新昌伯,畢竟他是皇親國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他原本以為餘文殊也是這樣的,那麽,他就有時間與劉燦合作,把餘文殊趕出杭州。

陸象晉把信狠狠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這個皇後娘娘也是,自己的祖父不知道護著一點,還對皇帝坦白,這下可好,劉老兒在杭州囂張許久,這會可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過皇帝終究念及他的身份,沒有重罰,只停俸五年,勒令他速速把漏稅補齊。

可新昌伯可以網開一面,其他的人怎麽辦?

皇帝這態度分明是在支持餘文殊啊!

恐怕,很快他就要痛下殺手了!

陸象晉這麽一想,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喉頭滾動了兩下,臉頰也慢慢赤紅起來,信上說的是,他鬥不過餘文殊的,因為餘文殊背後站的是皇帝。

就在他憂心之間,那些曾經賄賂過他的商人一一都登門上來了。

給了錢就要尋求保護,商人們在知道劉燦的下場之後,都很心驚膽戰,連新昌伯,皇後的祖父都免不了被罰,那麽等事情落在他們頭上時,可想而知,是什麽後果!

他們可沒有皇親國戚的身份!

陸象晉苦惱不堪,疲於應付。

這等局面,就是知府衙門裏都有想要倒戈的,因餘文殊已經放出話來,只要揪出大魚,小蝦米他是不在乎的,一律從輕判決。

一時人心惶惶。

陸象晉被折磨了幾個月之後,眼見不利於自己的因素慢慢都浮現出來,他終於約了餘文殊見面。

江素梅這會兒肚子已經很大了,整個人也胖了一圈,完全的珠圓玉潤,精神也好,餘文殊最近勢如破竹,又抓獲了好幾個商人,想必用不了多久,杭州稅收一案定會水落石出。

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不知陸象晉又想做什麽呢?”她坐在椅子上看他穿上一件家常的深青色直袍,陸象晉當時請人過來傳話,她也在場。

餘文殊譏笑道:“定是想與我講和。”

“那你還去?”她撇撇嘴,“索性不要理他便是,這人詭計多端,指不定要出什麽損招呢。”

“但或許也能發現一些線索。”餘文殊沈吟一聲,“還是見一見為好,撇去這些不講,他現在仍是杭州知府。”

江素梅便叮囑他小心。

二人正當說著,翠羽拿來一封信,又是餘家寄來的,上面告知姜雪卉的胎兒已經穩定,母子均無大礙,她看完,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這段時間,為這事兒,他們互通了不少信件,直到今日,心頭一塊石頭才算落下來。

“可是個喜兆啊!”江素梅笑道。

“看來大哥又要添子了!”餘文殊低下頭親一親她額頭,“我很快就回。”

等到他到酒樓的時候,陸象晉已經等在那裏,桌上擺了四碟小菜,一把酒壺,兩個酒盞,看起來還是很樸素的,餘文殊不由想起第一次來杭州,陸象晉也是請他們吃了一頓飯,把自己假扮的好像清官一樣。

事實上,他若沒有估算錯的話,陸象晉收受的錢財可能已經超過二十萬了,或者更多。

餘文殊坐下來,笑一笑道:“陸大人,別來無恙啊?”

他們已經好久不曾見面。

陸象晉則給他倒上一壺酒:“餘大人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子抓了那麽多人進去,怪不得聖上會派餘大人前來呢,比起原先的洪大人,可是強上太多了。”

“過獎。”餘文殊看著陸象晉,直接問道:“不知陸大人請餘某來,是為何事?”

陸象晉神色有些尷尬:“陸某在杭州城也已經待了好幾年,不說別的,這杭州城現在如此繁華,也有我陸某的功勞,雖說稅款略減,可只要慢慢收上來,不就好了麽,餘大人你認為呢?”

餘文殊冷笑一聲:“收上來就好,為何洪大人會被貶值呢?假如只是收一下,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餘某請教陸大人,杭州城既如此繁華,與多國通商,怎的還不如大同,荊州等稅關?是為何?聖上也是等著這個答案,餘某若答不上來,也無顏回京城。”

陸象晉聽出來他是不肯罷休的,聲音低下來道:“何必傷了和氣?陸某與餘大人一樣,同朝為官,都是為同一個目的,不如摒棄前嫌,攜手共進如何?”

這般低聲下氣,定是已經怕了,其實他也不可能不怕,餘文殊道:“陸大人此話已是晚了,你該知道我的意思。”

他手裏有好些人,只要用些手段,他們早晚都會交代。

陸象晉臉色一下子煞白:“餘大人,這些商人重利,說出來的話如何能信呢?只要給他們錢,什麽不敢講?”

“但這些人也不是傻的,除了張一下口,未必沒有藏下實質的證據啊!”餘文殊似笑非笑。

陸象晉當初收了那麽多錢,自然是有跡可循,那些商人都是富豪,也是摸打滾爬一路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豈能不想個法子自保?

陸象晉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垂下頭道:“餘大人,那你想怎麽樣呢?”

“我看不如主動投了衙門罷。”餘文殊也不指出是誰,只淡淡回答。

陸象晉一下子又擡起頭來,這回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猙獰:“陸某可是好好與餘大人相商的,餘大人當真不聽麽,你可不要後悔呀!”

餘文殊皺起了眉。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底氣?

餘文殊道:“餘某自來杭州,便沒有什麽好怕的,倒是陸大人還請好好思量一下,何必浪費時間?”

陸象晉“啪”的扔了手裏的酒盞:“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等著瞧罷!”

他拂袖而去。

陸象晉回到家,臉色還是陰沈的跟要下雨似的,方氏焦急的走過來,詢問道:“如何?”

“能如何?這不知進退的東西,怎麽都不願好好談,更可氣的是,他們餘家還不缺錢,我總不能給他塞銀子罷?倒是正中他套了!”陸象晉在屋裏走來走去,“如此下去可不成,餘文殊一定不能再留在杭州。”

方氏嚇得哭了起來,抹著眼睛埋怨道:“我早勸了老爺不要貪這麽多,這回如何挽救呢,連新昌伯都擋不住啊,要是讓咱們交出那些錢,可怎麽辦才好?”

陸象晉呸的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拿了這些銀子,你們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能回娘家,一次就花費幾百兩,掙足了面子麽?這回倒知道說東說西了,我看你帶兒子,女兒先行走罷,我一個人留這兒!”

是要他們先跑路的意思。

方氏忙就去收拾行李。

“把剩餘的錢都帶著,萬一我出點事兒,你們還能有個後路。”陸象晉長嘆一口氣。

方氏又大哭起來,抱著他的腿道:“你好不容易做到知府,難道真要被撤職流放?你們陸家可都是靠著你一個人啊,咱們娘兒三個也是,相公你千萬不要出事,不然咱們也是活不下去的!”

陸象晉萬念俱灰,像頭困獸一般四處焦躁的走動,忽然大喝一聲:“好你個餘文殊,我既要被你毀了,你也不得好,讓你有得命來,沒得命回!”

方氏嚇一跳:“相公你想做什麽?”

“你別管。”陸象晉一伸手,“錢呢,都拿來!”

方氏渾身一抖:“剛才不是讓我藏藏好帶著麽,怎的突然又要?相公你別嚇我,你到底要做什麽啊?”她看著滿臉兇惡的陸象晉,簡直都認不太出來了。

“別啰嗦,快些拿出來!”陸象晉只一個勁兒的催促。

方氏沒法子,只得把一疊銀票交予他。

陸象晉拿著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餘文殊正當到家,江素梅迎上去,好奇的問他們二人的談話。

“他還在死鴨子嘴硬不肯交代呢,不過咱們可以慢慢等。”餘文殊一點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現在陸象晉只是甕中的鱉罷了,總有一日,他會被抓住的。

江素梅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後背,打了個呵欠:“我剛才一直等著你,都沒有歇息呢,這會兒困了。”

“那快去休息一會兒。”餘文殊關切的問,“腰還在酸麽,要不要為夫給你揉揉?”

江素梅輕笑一聲:“算了,你這笨手笨腳的,還沒有翠羽捏的舒服,上回差點沒給我弄斷。”

“那是我不熟悉啊,多練習就好了。”他不由非說,拉著她就去了裏屋。

他們還不知道,一場危險正在慢慢接近。

☆、86 了結

隔了半個時辰,江素梅已然睡著,餘文殊看著她隆起的肚子,露出溫柔笑意,把她的頭輕輕挪到枕頭上,拿起被子蓋好,他剛剛出來,長德也到達了門口。

“監察的人稟告,說陸象晉出門去了,但已經跟丟,陸象晉之妻兒,正在往馬車上搬行李。”

那是要逃走了?

餘文殊連忙去往城門。

那守城的官兵也是精道的,得知他的意思,一應遵從。

照如今的形勢看,陸象晉定然是不成的了,他們何必要相幫?另一方面,這年頭,武官不吃香,像陸象晉這樣的知府,先前又是稅關禦史,自個兒的錢袋不知道塞的有多滿,可他們卻連一點肉渣都撈不到,故而,也有些落井下石。

方氏好不容易收拾好,到了城門這裏,官兵卻不給通行了,說稅關的事情沒查清楚,城內任何官員乃至家眷都一律不得離開。

方氏只好又哭哭啼啼的回了去。

這日是個晴朗的深秋。

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天氣越來越冷,在這樣的日子裏,曬個太陽最是舒服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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