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蘭擡起頭，顯然是震驚的——淺……淺小姐能說話？

雖然心頭又驚又疑，齊蘭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在公主疼痛暫緩的時候抽回自己的手，讓殿內的七、八個宮娥出去，又親自去關了門。

她才繞過屏風，就見淺小姐嘴裏念著什麽，右手比著拈香的手勢，一張黃紙倏忽出現在半空，眨眼間黃紙突然燃燒起來。

齊蘭看著眼前的一幕，極力掩下吃驚默默走了過去。

——那到底是什麽術法？

紫九口念法咒，黃紙燃盡之時，屋內也多了個人。

“易大夫！”齊蘭難以置信地低呼。

易嵐站在點著宮燈的梳妝臺前，微微行禮：“淺小姐。”

紫九看他一身素凈整潔，似乎時刻等著這一刻——想來她給符文的那一刻易嵐就知道有什麽情形會被急召吧！

他們來不及敘舊，太子妃又疼得叫出了聲。

易嵐忙過去上上下下探查了一番，即讓齊蘭吩咐出去，就在棲鳳殿內備熱水、熱毛巾、剪子、紗布、白綢緞等等一堆物什。

齊蘭走了，易嵐摸了幾下太子妃的腹部，隨即走去凈手。

太子妃疼得厲害，此時哪還顧得上接生的是不是女大夫，她有氣無力地說：“孩子快出來了嗎？”

“太子妃，我回來了，你放心。”

易嵐不直接告訴她情況如何，但他的聲音讓太子妃冷靜了片刻，只聽她安心地喃了一句：“是易大夫啊……啊！”

紫九看太子妃的臉色實在不好，又疼得難受，她走過去，挽起袖子，把那雙白皙若雪的玉臂伸到太子妃唇邊。

太子妃搖頭，她能忍，不會咬紫九的。可她實際上哪忍受得了那淩遲般的痛楚，不然也不會喊叫出聲了。

紫九看她的雙手都要把床褥扯破了，比她還難受，便只能走去床尾看易嵐，他正耐心地揉著太子妃的腹部，或輕或重，眉間也帶著濃濃的憂愁，好似在說有點麻煩。

看來太子妃的情況不太好。

紫九念了法咒，透過去一看，腹內的小娃兒脖頸間纏繞著兩條小繩，小手還抓著一條玩，絲毫沒有想動的意思。

這時，太子妃又驚呼一聲，繼而大叫起來。她素來端莊大氣，如此已說明身體的難受程度已到極限。

“恐怕有點麻煩。”易嵐在她大叫之時對紫九說了一句，生怕太子妃聽到，說得簡單明了。

他讓齊蘭拿了兩個帛枕墊在太子妃腰部，又叫她按住太子妃的雙手，這才出手在太子妃腹部按著，繼而用力擺弄了半圈，紫九吃驚地發現小娃兒翻了個小小的跟鬥，可見那脖頸上的小繩少了一條。

易嵐擦了擦汗，立即又動了起來。齊蘭則跪在太子妃耳邊安慰：“太子妃，你用點力，易大夫幫你呢，小皇孫很快就會出來了……”

她這麽說，紫九的眉頭確實皺得更厲害了，因為她看到那小娃兒說什麽也不動，雙手扯緊了小繩子。

已經折騰了近兩個時辰，公主痛得幾乎昏厥過去。

這時一個宮娥提著東西進來：“劉侍衛說這是……”

是劉璧！

紫九連忙把食盒接過來，在桌上打開。

易嵐立即道：“快給太子妃餵水！”

齊蘭連忙起身把水拿過去餵，太子妃勉力喝了兩、三口，又痛得咬緊了下唇，原來破了皮的唇鮮血冒了出來。

易嵐又問：“食盒裏有沒有老參？”

紫九早把位置讓給齊蘭，齊蘭連忙翻找，居然真的在裏頭找到一根，興奮地遞到太子妃嘴裏讓她咬著。

這些事多少讓太子妃轉移了一會註意力，很快腹部那股疼痛再度襲來，要不是死咬著參，她估計要把自己咬掉一層皮。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且越來越大。太子妃虛弱地轉過頭去看，易嵐道：“你別分心，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易嵐說罷齊蘭就攔住了太子妃的視線，不過本來門就關著也看不見什麽。

紫九閉眼掐了訣，口念法咒設了結界。即便外面有什麽沖突，暫且也不會波及殿內。易嵐和齊蘭對她這些異常的舉動都已經不再吃驚。

過了一會，易嵐停住手，額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可無論他怎麽擺弄，胎兒就是不跟著動，他覺得棘手了：“胎水要沒了……胎兒的位置不對，身子又大，兩刻鐘沒有生下來，太子妃和小皇子的性命堪憂！”

還好太子妃此時疼得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紫九看向小娃兒，仍不亦悅乎地躺著玩，壓根沒有離開太子妃腹部的意思。

只有兩刻鐘——

紫九開口問易嵐：“什麽位置才是對的？”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一直都說生孩子的時候最危險，但她看到太子妃那麽難受，那肯定是非常兇險了。她也不像雅兒那樣，把易嵐那句“我是神醫”當笑話，易嵐是有那個能力的，不然卓不羈怎麽會一直把他帶在身邊？

而此時，這個“神醫”都犯難了。

易嵐顯然不適應她開口說話，楞了一下馬上回她：“胎兒的頭得向下，腳在上，與太子妃正好是相反的。”

紫九點點頭算知道了。

她擡起手，掐訣念了一個法咒，一粒如米粒大小的金光自指尖發出，直往太子妃腹內而去。只見那小娃兒雖未開眼，卻被那金光閃閃的東西吸引，放開了手裏的小繩子，追著那點金光跑。

紫九引著他慢慢移動身軀，終於帶他玩一般拐成倒立的姿勢。而易嵐也早已做好準備，在隔著肚皮觸碰到胎兒的頭時，突然猛地往下一壓。

太子妃的尖叫伴隨著解脫與釋放，在內殿充分釋放。一聲響亮的哭聲，將裏面這三人緊繃的神經都疏解了。

齊蘭驚得語無倫次：“生出來了……公主……不……太子妃生了……太子妃生了！”

外面還是吵鬧不止，甚至聽到了器械碰撞的聲響。

他們三人顧不上。齊蘭繞過去從易嵐手裏接過孩子，紫九則過去把太子妃嘴裏的老參拿出來。

太子妃已經說不了話，她力氣都耗盡了，渾身被汗浸得濕漉漉，但看著紫九的眼神是感激的。

易嵐忙著給太子妃縫補，齊蘭把孩子清洗之後又裹了紅色的繈褓抱到公主身旁去，喜極而泣道：“太子妃，是位小皇子……您看看……”

太子妃努力睜眼瞧了瞧，眼淚就落下了：“太子呢？”

說完她便昏了過去，其實她是知道答案的——太子還沒回來。

紫九連忙趴過去探她的口鼻，易嵐擡頭說了一句：“只是暈過去了，無事。”

紫九這才放下心來去瞧小娃兒，剛剛明明哭得嘹亮，這會倒是睡得香甜！她淺笑，在太子妃肚裏跟真真切切看著到底不一樣，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小娃兒白凈的小臉蛋。

這小娃兒突然“哇”地一聲又哭一聲，嚇得她瞪大了眼睛直往後退，差點沒摔在地上。

易嵐和齊蘭不約而同看向她，顯然是被她的手足無措逗樂了，臉上都掛著掩不住的笑意。許是公主安然生下皇孫，之前的緊張都被喜悅沖散了。

齊蘭已經把小皇子抱起來哄，易嵐只笑了一下，便低頭繼續專心幫太子妃處理好傷口，卻說了一句：“淺小姐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紫九瞪過去，表示不讚同他說的，卻意外看到他滿手血紅，正嫻熟地拿著針穿過來穿過去。她突然覺得一陣惡心，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緊張過後的平靜本應令人心平氣和，她的頭卻忽然疼了起來，腦海裏沾滿血的雙手似乎就在眼前晃，將她攪得火急火燎。

齊蘭發現她的異常，忙問一句：“淺小姐，你怎麽了？”

紫九閉著眼，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易嵐本要收拾好了要去洗手，看她那樣不禁擰眉：她分明能說話的，為何現在又恢覆了先前的樣子？

門外越來越吵，太子妃悠悠轉醒，但她消耗了太多力氣，根本沒有精神去管。過了一會兒，那吵鬧聲忽然停了，四周突然悄無聲息。

紫九一直望著地上及床上那到處的血跡，久久不能平靜——為什麽會突然覺得心口沈悶？在趵厥與大越的戰場上，她分明看過比這些還多的鮮血，卻為何被這血給震撼了？

這時耳邊傳來有人奮力敲殿門的聲音，還伴隨著幾句恭敬的話：“太子妃可在裏頭？太子妃……”

紫九知道，結界破了，兩個時辰到了。

齊蘭放下小皇子準備去開門，發現洗好手的易嵐躲到一面衣櫃裏。她楞了好一會才回過神跑去開門。

折騰了這許久，已快醜時，然而外面燈火通明，院子裏站滿了人，齊蘭有點錯愕，心慌得差點想重新關門。

但她也看到了一些身穿錦衣帶刀的兵士——

這時童平從人群裏走出，朝她走來：“太子妃如何了？屬下……屬下沒找到柳禦醫，但想辦法稟報了聖上，聖上帶著禦醫來了。”

齊蘭看到他就放心下來，也忍不住流下淚：“太子妃已經生了？”

童平還想說什麽，背後卻傳來一句沈穩有力的聲音：“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

齊蘭正想回答，卻聽屋內傳來一聲巨響，紫九癱軟下去時心頭除了懊惱還是懊惱：淺紫九！你就不能撐到吃頓飯再倒嗎！

嗚嗚嗚，她不過弄了個結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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