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妃氣得擡手想打，但終究還是不忍，轉而指著他罵道：“你……你當真變了，再不聽話了！若不是怕旁人閑言碎語說你不孝，母妃怎麽都不會讓你回京來的。本宮不管，這樣的女子你別想娶進門，就算你父皇同意了，我也不會點頭！”

“母妃是想抗旨麽？”李瑞選的神色黯淡。

“抗旨怎麽了？就算你父皇站到我面前，我也一樣這麽說！”朝妃娘娘頓了頓，又輕聲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抗旨了，他能奈我何？”

朝妃轉過身慢慢回座，看得出她的步伐有點沈重，而華貴的衣裳將她的背影襯得略顯單薄。

紫九怎麽聽，都覺得她的話裏帶著淒涼。李瑞選為什麽連能習武的事都不告訴他母親呢？

不過能把他說得沒有顏面的，除了武文帝大概只有這個朝妃娘娘了吧？如今李瑞選是悶不吭聲呢！

好好好！朝妃娘娘來得好，也阻得好，借此斷了李瑞選的念頭更好！

朝妃重新坐好後，已經平覆了心緒，語重心長道：“選兒，母妃千裏迢迢而來不只是因為郡王府被燒擔心你的安危，還有你的婚事。男兒姻親關系日後長久的日子，你到底如何想的，現如今是什麽都不與我說了？母妃從來沒在這事上難為你吧，你不成親便也罷了，若要成親，女方若不與我們門當戶對沒關系，不是高門貴女也沒關系，但家世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前戶部侍郎的……第幾個女兒？你說你……”

朝妃提起紫九氣得差點又要站起來：“母妃聽聞她之前可是流浪街頭行乞的，又傻乎乎的，是不是瘋魔嚇人……”

“那從我們進屋至今，母妃可曾看到她瘋癲了？”李瑞選打斷朝妃的話：“母妃說的話與今日端莊賢淑的打扮不太相稱啊！”

“你！”朝妃拍桌而起，茶水從盞中濺出，噴到桌上地上以及她的裙擺，驚得一旁宮娥連忙取帕擦拭她的手。

李瑞選見狀只又淡淡道：“母妃也不必如此動怒，其實，父皇也不同意，近期不斷在給兒臣物色合適的世家名門適齡女子。既然父皇母妃都對此事看法一致，不如會面好好商談商談。”

他說完攬著紫九的肩轉身出去，臨出門前停下腳說了一句：“反正兒臣不會聽你們的。走了！”

紫九這回是有點傻了，前一刻她還以為李瑞選在朝妃面前是個乖巧聽話的呢，原來一樣無法無天啊！

她木訥地看著手裏的東西：冰糖葫蘆都被捏得黏糊糊了，怎麽給小妍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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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朝妃娘娘來了，郡王府就熱鬧起來，不時有人送拜帖來，朝妃雖然不想見，但有些故友推辭不得只能見。

只是接見幾個下來她就乏了，那些個人說是敘舊，不如說是看李瑞選如今聖眷恩寵又未婚配，來替適齡的女子說親的。

從前只有八郡王的府邸固若金湯滴水不漏，蓋因他孝期未滿又不近女色，有心的人也不敢輕易登門，即便送了帖子，那八郡王也是原封不動退回去的。

而今還有一個多月已故太皇太後便要做新忌了，八郡王的孝期也算過了。從前不近女色尚有人大膽揣測是不是龍陽之興斷袖之癖，自從他將淺府那個小乞兒收入府內，這種猜測自然不攻自破了。

盡管八郡王孝期滿後是留京畿還是去離陽郡現在無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入了郡王府定是好的。想想看八郡王身份尊貴又足智多謀，從未流連花叢，是多麽難得的如意郎君啊！雖說吧他的左肋斷了那麽幾根，但他幾次在眾人面前亮相都是風度翩翩英姿颯爽，哪有半點虛弱之態？

郡王府呢，因為最大的兩個院子都燒了，府裏又多來了人，住得擁擠不說，消息倒是傳得比從前快。大家夜裏無事便閑聊，朝妃娘娘今日見了哪個大人明日見了哪個郡主，新奇得很。

是以小妍自然也聽得多，許多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紫九。她其實就是自個兒念叨，沒想著紫九能全聽懂，說起話來也便放肆了些。

“小姐，我真替你擔心，這朝妃娘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一天見那麽多人看那麽多畫像，巴不得相中一個為王爺娶親！王爺也真是的，自從娘娘來了，就都不過來看小姐了……”小妍半蹲著拉紫九的手，嘴巴撅得老高：“沒想到王爺那麽聽娘娘的話……我們小姐真可憐，好不容易比以前聽得懂話了，這又要經歷糟心事。小姐，你說，如果王爺真打算娶別人可怎麽辦？”

每當這種時候，紫九就特別想念雲英，她總能一句話就叫小妍閉嘴只說重點便好。

不過小妍不是家生子確實比較胡鬧，不像其他的家仆那麽刻板無趣。

怎麽辦？

紫九閉著眼聽外面春雨淅瀝瀝，心思李瑞選要娶何人、納幾門妾室，又與她何幹呢？他們最後，總歸殊途。

朝妃娘娘若是能橫下來給李瑞選定門親，那才是好事。她便可以呆在這兒，又不用擔心要跟李瑞準什麽朝夕相處的。

唉，不對，一直呆在這兒也不行……

小妍見主子沒有反應，以為她又聽不懂了，揪著她的衣領晃了好幾下。“小姐小姐，婢子與你說話呢！你聽見沒？”

紫九只好對她點頭又輕笑。

小妍見她這樣卻沒有高興，反而皺著眉頭憂愁：“唉，小姐當真聽懂了麽，婢子說的可不是令人開心的事，你咋還能笑得出來呢？”

紫九看她這樣，更是忍俊不禁了。

小妍就越發煩悶：“小姐果然是傻的，王爺都要娶別人了還笑這麽歡快！”

紫九笑得差點停不下來，她要怎麽讓這個小丫頭知道，這嫁娶之事又非人生大事，何須太過傷懷？再是李瑞選陽壽幾何尚且不知，這短短幾十載於她不過彈指之間，她真能為這相遇相處的短短數月便為他傷春悲秋麽？

也許李瑞選有些事做得讓她確實感動，但那樣未必就要以身相許了吧？

何況以前她聽說，即便修仙的一些結成仙侶了，也是偶爾才相聚，平日裏都是各自修行、雲游四海的啊！這凡塵居然叫人成親就要朝夕相處，不是悶死人了？

門外有人叩門，隨即便傳來宮娥的聲音：“淺小姐可在？”

紫九看了小妍一眼，她們都知道必是朝妃娘娘差人來了，這郡王府的下人雖恪守規矩，卻也沒有這麽禮數周全的。

小妍去開門，回了話，果然是朝妃娘娘來請。

小妍送走宮娥就憂心忡忡，朝妃娘娘選在王爺上朝之時來，該不會要做什麽吧？雲英姐姐曾跟她提過幾件後院宅子的事，她十分害怕。

紫九任由小妍為其更衣梳妝，一邊聽她嘆氣朝妃娘娘不知道要如何為難，一邊聽她抱怨王爺怎麽還沒找到女婢，她對衣裳打扮這些都不在行。

尤其是現在這種……

紫九被宮娥引到另一個院子，看上去雖然比不及從前的浮生院大，倒比他們現在住的蘇還院要大許多了。

朝妃娘娘早在最上面正中主座坐著，仍是初見那身宮服，只發髻配飾換了，倒還是別的金光閃閃光彩奪目。她的妝容依然精致，坐姿堪稱典範，挺胸收腹，雙手疊放左側腿部，十足的富貴人家儀態。

不知道為什麽，紫九總覺得奇怪。她曾聽李瑞選說過，他的母妃素愛舞刀弄劍，既然是將門之後，大家風範該有，可這也有點太端莊了，與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小妍行了兩回禮，第二回 是替她。

朝妃娘娘一直在看紫九，起初只是皺眉，後來便是整張臉都不能看了。她激動地走下來，指著紫九身上的衣服，氣呼呼對小妍說道：“怎麽穿成這樣？”

紫九不解：她穿的哪樣了？

小妍欠了欠身，道：“回娘娘，這前些天院裏走水，小姐的衣裳都燒了，王爺已吩咐王管事讓人盡快趕做了。”

“既然這樣，怎麽不直接買成衣呢？”

“王爺說那些料子不好，宮裏頭賞賜了好些綾羅綢緞，等上幾日便好。”

朝妃娘娘細看了兩眼，臉色又沈了：“選兒……本宮初到之時，她不是有身粉紅色的衣裙麽？”

“回娘娘，這幾日春雨不斷，柴火潮濕，一直未能烤幹。”

“那也不能成日穿著選兒的衣裳到處走啊，成何體統！”朝妃氣得回了座，小妍低著頭，戰戰兢兢尋思怎麽回話。

紫九頓時知道自己穿的“怎麽了”。原來她穿的是李瑞選的衣裳呀，難怪和從前穿的方式不太一樣，還以為是小妍不擅打理，原來這是袍子不是衣裙。怪不得她總覺得這些衣服有些眼熟，“裙擺”又太長……

又不對了。

瓏月院和浮生院同時燒了，她的衣服沒了，李瑞選怎麽還那麽多？

朝妃發了火沒人接，只能對身邊宮娥道：“去，把本宮的拿幾套，送到蘇還院去。”

“娘娘，這……不合祖制。”宮娥輕聲道。

“什麽祖制？”

“娘娘，您的服飾大都繡制飛鳳、牡丹，淺小姐不能隨意穿戴。”

朝妃娘娘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紫九暗自點頭，如此迷糊的朝妃娘娘，才更像舞刀耍劍的女子呀！

“既然如此，把你們的服飾送幾套過去，總可以了吧？”

“這……”宮娥為難了：“恐王爺不悅。”

讓淺小姐穿宮娥的衣裙，那不是降了身份？

“不就衣服而已，怎麽那麽多擔心的。往上了穿逾矩，往下了穿還不成了？給本宮送過去，看著她換下來！一個女孩子家家，成日穿著男人的衣服像什麽樣？”

小妍和宮娥可為難了，紫九卻忍不住偷笑，也不知朝妃娘娘是不是這幾日見多了人煩躁的，這樣任性胡為的舉止倒更像將門的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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