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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出來。

他搖了搖頭,現在,還是先找一個落腳點比較好。

“啊……那邊好像有人,和……和什麽?”謝衣極目遠眺,看見了一隊人,卻都牽著他不認識的動物,“瀟瀟,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瀟瀟苦笑道,“烈山部在流月城困了多久,我也就在流月城呆了多久。如今下界是何模樣,我又如何知曉?”

謝衣搖了搖頭,“是我疏忽了。”他想了想,又道,“那也得去問問情況。”說著,快步向那隊人走去。

瀟瀟斂了聲息,任謝衣去和人套近乎。

謝衣長了一張任誰看了都親切的臉,再加上他那真誠的笑容,淳樸的車師後國商人並沒有因為他對自己來處的語焉不詳而有什麽懷疑,反而對謝衣孤身一人,連駱駝和輜重都不帶就敢進入沙漠的勇氣表示了讚賞。

謝衣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什麽都不知道嘛。”

商隊的頭領叫達烏提,是個滿臉都是絡腮胡子的中年人。他搖了搖頭,操著不太標準的中原話責備謝衣道,“年輕人,太莽撞!”

謝衣只笑,不說話。他總不能說他可以不飲不食而活,還會法術,大不了直接傳送回流月城去吧……

“再走不遠就是蒲類啦,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達烏提很是熱心。

謝衣想了想,還是決定謝絕,“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是來找遺跡的,您知道這附近有什麽遺跡嗎?”

“遺跡?要財寶還是要性命的咯!”達烏提很是不滿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找財寶的……”謝衣完全無法解釋,只是很是尷尬,畢竟人家也是好心好意。

達烏提見謝衣一副十分尷尬,但就是死性不改的樣子,也很無奈,只好給謝衣指了路,“你回頭去走,離西涼城的遺跡不遠的啦!但你沒有水,走不到的!”

“沒關系的,多謝您啦!”謝衣很是真誠地道謝——他不知道,對於動輒一走一年的商隊來說的“不遠”,也是要走個幾天的。

達烏提看著謝衣這連駱駝都不認識的狀況外的樣子,搖了搖頭,跟商隊的人說了兩句什麽,拿了一個水囊遞給了謝衣,“我們的水也不多的咯,只能給你這些。”

“我是真不用啊……”謝衣很是擔憂,“給我這些水,你們的水就少了吧?”——雖然他可以不飲不食,但下界人是要吃喝的。這沙漠中一望無際,卻沒有水源。盡管謝衣從未下界,但也看得出水是多麽重要的東西。

瀟瀟卻在意識中對他道,“收下。”

謝衣抿了抿嘴唇,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接過了水囊,“那就多謝您了!”

達烏提看了看他,“你真的不跟我們走?”

“不用了,非常感謝。”謝衣撫胸對達烏提行了一禮。

達烏提看得奇怪,謝衣明明說的是中原話,禮節卻和中原人不同,但跑商路的,什麽人沒見過,只當這又是他不知道的什麽國家的禮節,也沒多懷疑。

謝衣站在原地看著達烏提的商隊走遠,才晃了晃水囊,問道,“為什麽要讓我收下?”

“他們常年走這條路,自然對自己帶的東西心裏有數,給你這個他們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瀟瀟嘆氣,“但你怎麽知道,下界以後,你還能不飲不食?”

謝衣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面色凝重了起來,“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這個問題。”

“還是快些返回流月城的好。”瀟瀟見謝衣居然肯定了她的猜測,不由十分擔憂。

謝衣搖頭,“暫時還沒事,我下界來一趟,至少要找到一個落腳點。”

“嗯。”瀟瀟見謝衣心中有數,也就不再多說了。

謝衣按達烏提的指點,往商隊來的反方向走著,一路上都是一成不變的荒漠景色,他看得有些疲憊,不由站定腳步,看向正在落下的太陽。

瀟瀟看見謝衣的異常,問他,“怎麽了?”

“下界……都是這樣嗎?”謝衣問得有些猶豫。

瀟瀟輕笑,“下界很大,怎可能都是這樣。”

謝衣稍稍舒了一口氣,“那還好。否則整日對著這沙漠荒原,和在流月城中有什麽不同……哎,這是什麽?”謝衣說著,忽然發現腳尖處有一塊有棱有角的大石頭,不由十分好奇地俯下身來,用袖子掃著上面蓋著的黃沙,卻發現這石頭實在是太大了。

“沒人的話,用法術吧。”瀟瀟見狀,建議道。

謝衣點了點頭,一道罡風從他周身散開,卷起了地上的黃沙,撒了漫天。然而那塊巨石卻已露了出來,竟是一座石門的門柱。

謝衣擡手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他上下尋找了一番,在石柱背後找到了一塊活動的凸起。仔細觀察了一番,他擡手拍了一下那個小凸起。

石門發出一陣聲響,慢慢地打開。

瀟瀟喟嘆,如果是她的話大概只能用法術把門炸開了。偃師……實在是神奇的能力。

謝衣卻一無所覺地轉回了石門正面。

炎熱的沙漠上,這門中卻傳來一股陰涼之氣——甚至,濁氣更重了。

謝衣皺眉,穩住心神,重新壓制住愈發躁動的魔氣,邁步走了進去。他身後,石門又覆慢慢關上。謝衣回頭摸索了一番,仍摸到了一塊凸起,便松了一口氣,坦然地向裏面走去。

這是一條甬道,有些低矮,謝衣不得不低下頭去前進,然而走了百來步,卻豁然開朗。

謝衣的腳步聲並不重,卻在這石室中引得一陣回聲。

謝衣想了想,拿出了一件小偃甲,放在地上,註入了靈力。

偃甲發出一陣聲響,忽然華光大放,展開成了一個法陣。

然而陣法的光芒也照亮了這間石室。

“那是……什麽?”謝衣茫然地看向石室中間的長方形物體。

瀟瀟亦是不知,“過去看看便是。”

謝衣想了想,走了過去。那長方體上方的蓋子是弧形的,一看便可以打開。謝衣全神戒備,猛然掀開了蓋子——卻只見一副白骨。

他有些愕然,“這是?”

瀟瀟卻是明白了,“墓葬……我們到了別人的墓室裏。”

“死者為大,或者我們應該換個地方……”謝衣說到一半,忽然變了臉色,“不行,還是得先回去。”

瀟瀟卻楞了一下,“謝衣?你怎麽了?”

謝衣搖頭,擡手將蓋子扣了回去,走進了法陣裏,註入了靈力。

沈夜一直等在法陣旁邊,哪也沒去,瞳也被他拎了過來一起。

瞳對他說,謝衣已經打開了下界的坐標,應該快回來了。

但他怎麽也想不到,謝衣是從法陣裏摔出來的。

他看得出來,謝衣想要好好站起來,好好跟他說話,但他做不到。

謝衣擡起頭來看著他,眼底又浮現起了一層黑氣。

“謝衣——!?”這一瞬間,沈夜完全不知所措了起來。

他就像一個最普通的長輩一樣,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孩子,卻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衣你悲劇了_(:з」∠)_……也許大祭司更悲劇?

然後……你們猜結尾的地方瀟瀟為什麽神隱了(陰謀臉→_→

PS.大家好我是存稿箱,悲劇的作者君開學了,現在在火車上哈哈哈(泥垢)嘛,這學期的課選得有點作死,祝福我不被玩死吧_(:з」∠)_……

十八章 非正亦邪

沈夜把謝衣放好在地上,施放了一個凈化法術,但什麽效果都沒有。

“現在整個流月城中只有謝衣一個人接受了魔氣熏染,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坐在一旁的瞳十分冷靜地指出這個事實。

沈夜沈默地看著不曾醒來的謝衣,拂袖而起,“我去找礪罌。”

“阿夜!”瞳搖頭,“你不可以向他示弱。”

沈夜深吸了一口氣,停下了腳步,“那就什麽都不做?”

“……他的刀靈呢?”瞳忽然問。

沈夜聞言楞住,“確實……靖妟刀靈似乎也沒有動靜。難道下界的濁氣不僅對我們有影響,還對靈有影響?”

瞳嘆了口氣,“也就是說,謝衣在下界的時候沒有任何保護,完全依賴魔氣生存。但在城中的時候,謝衣一直用自己的靈力壓制著魔氣,很可能魔氣還沒有和他的身體完全融合。”

“又一次融合……?”沈夜順著瞳的意思猜測,“礪罌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謝衣都無法適應魔氣的話,我們根本不可能與他交易。他應該不會在謝衣身上動什麽手腳……”

“也不一定是他故意動了手腳,也許是魔氣太多了。”瞳用一種技術人員的口吻推測。

沈夜想了想,道,“我還是得去找礪罌。”

瞳淡淡道,“去吧,謝衣有我照看。”

沈夜的動作頓了一頓,“這次怎麽不攔我了?”

“這次你知道自己是做什麽去的,我做什麽攔你?”瞳的眼神仍是平淡無波。

沈夜一哂,微微搖頭,大踏步地往寂靜之間去了。

瞳目送著沈夜離開,低頭看向謝衣,“魔氣……究竟是什麽東西?”

沒有人回答他。

瞳想了想,對著謝衣施了一個法術。

這法術是用來抽取靈力的,瞳想試試,這樣能不能把魔氣一起抽出來。

然而他的法術剛落在謝衣身上,謝衣便皺起了眉,一副痛苦難當的樣子。瞳趕忙停下了法術,謝衣卻仍在抽搐。

瞳看了看被他抽出來的那一小點靈力——全部都是靈力,沒有魔氣。

謝衣一直用靈力壓制魔氣……那麽試試看,給他更多的靈力,能不能幫他抑制住這些魔氣。

這邊瞳似乎是找到了思路,那邊沈夜和礪罌的交談卻更像是雞同鴨講。

礪罌堅決表示他沒對謝衣做什麽特別的“處理”,他又不是傻的,如果第一個人不成功,那他和沈夜的交易就泡湯了。

沈夜則道,“但謝衣現在昏迷不醒也是事實。”

礪罌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難道是魔氣太多了的緣故?也許多找幾個人試試,我就知道該用多少魔氣了呢。”

沈夜雙眼微瞇,“你在謝衣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呵呵呵呵……我能做什麽呢?我親愛的……大祭司。”礪罌卻是死不賴賬。

然而礪罌越是這樣的態度,沈夜越覺得不對。他微微瞇起雙眼,道,“若是謝衣當真出了什麽問題,我們的交易就此作罷。你若是連讓一個人在下界生存都做不到,我何苦讓整個流月城陪你玩?”

礪罌果然有些著慌,招牌的笑聲都沒有發出,直接道,“他現在不會有事。”

“呵。”沈夜冷笑了一聲,“那本座就拭目以待了。”言罷,拂袖轉身。

礪罌見狀,又笑了起來。

沈夜神色凝重。

他當然不會聽不出來,礪罌說的,是“現在”不會有事。那麽以後呢?——礪罌果然還是做了什麽。這麽不安分可不好,得給他吃點苦頭才行。他得讓礪罌老老實實地幫他的族人適應下界的生活,而不是讓他的族人被礪罌利用。

“阿夜。”瞳看見沈夜回來了,便招呼了一聲。

沈夜看了看他的手,問,“你在做什麽?”

瞳避而不答,只道,“謝衣看上去好些了。礪罌怎麽說?”

“他說大概是魔氣太多了,但我總覺得他還做了什麽卻沒說。”沈夜很是頭疼,“謝衣沒醒……刀靈也沒出現?”

瞳搖了搖頭,“刀靈的情況我不知道,不過謝衣怕是快醒了。”他見沈夜還要追問的樣子,便道,“只是給他輸入靈力而已。既然魔氣多了,那麽靈力更多就可以繼續壓制了。”

沈夜道,“謝衣如今這樣,是否就是因為他用靈力壓制了魔氣的緣故?”

瞳收回了手,道,“他醒了,也許你可以直接問他。”

沈夜低下頭去,果然看見謝衣的眼瞼顫動了兩下,睜開了眼睛,茫然地喚道,“……師尊?”

“你醒了。”沈夜沖他伸出手,“發生了什麽?”

謝衣拉住沈夜的手,借力站了起來,“下界的濁氣很濃,魔氣確實可以讓身體適應這濁氣。但是濁氣也會讓魔氣更為活躍……如果魔氣再多一些,我恐怕就無法控制了。”

“你為何一直用靈力壓制魔氣?”沈夜問他,“仍是不願沾染魔氣?”

謝衣搖頭,“並非如此,只是……我總覺得魔氣裏有些不好的東西。如果不用靈力壓制,恐怕會……”他皺了皺眉,“嗯,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麽,總之……我會變得不再是我。”

“這是何意?”沈夜皺眉,“若是如此……”

謝衣道,“也許就是魔氣太多吧。”

沈夜沈吟了一會,道,“你的刀靈呢?”

“瀟瀟?她在啊。”謝衣不明所以地喚道,“怎麽了嗎?”

沈夜道,“那她為何不應聲?”

謝衣楞了一下,召出了靖妟——卻發現原本碧綠的刀身顏色黯淡了不少。“這……瀟瀟?”謝衣喚了一聲,仍沒有回應。

沈夜嘆了口氣,道,“你是刀主,你的靈力變化也會影響到她吧?”

謝衣皺眉,“但之前在下界的時候,她一直都在。”他搖了搖頭,“先不說瀟瀟,師尊,我總覺得心魔不懷好意,您真的要繼續和他合作下去嗎?”

沈夜聽謝衣又提起了這一茬,沒什麽好氣,“我已說過很多次,別無他法。”

“師尊,我是覺得這未必真的是一條生路……”謝衣急道。

沈夜不耐道,“無須再說。”

謝衣住了口,也很是懊惱。同樣是反對,理由更充分了啊。原本只是覺得為了流月城的生存就去害下界的人很不道德,尤其他這一趟遇到的達烏提實在是個好人,讓他更加無法接受;而現在又多了一條更嚴重的——就算害了下界的人,流月城也未必能生存下來!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啊。

謝衣想說很多,但沈夜一副絕對不想再聽他說的架勢,他也就閉了嘴,安靜地看著手中的靖妟。他想,就算是真的要用這法子到下界去,也決不是隨便一個地方就可以的。需要找一個清氣比較盛的地方……或者,想辦法把他們選定的地方,變得清氣很盛。

沈夜不知道謝衣心裏在盤算什麽,只當他又在暗自不滿,也就不多說什麽,只問謝衣下界探查得如何。

謝衣如實道,“傳送法陣似乎出了些問題,弟子所到達的並非流月城正下方,而是偏南。那裏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但有長途運載貨物的商隊通過,似乎離城市不遠。弟子試圖去城市探查,但因魔氣波動不敢遠行,便在一處地下墓穴安防了傳送陣後就回來了。”

沈夜皺眉,“你認為以魔氣幫助城民適應下界是否可行?”

“師尊!礪罌不是真的想要幫我們!”謝衣急道。

沈夜不耐道,“我只問你,魔氣是不是真的能幫流月城人抵抗濁氣?”

謝衣猶豫了半晌,終於道,“……能。但靈力不足的普通城民……需要斟酌。”

沈夜點了點頭,揮手對他道,“那便行了,你先回去吧。”

“師尊……”謝衣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弟子告退。”

瞳看著謝衣離開才對沈夜道,“謝衣似乎很不滿你和心魔合作。”

“他的心太幹凈,自然是不懂的。再等些年便好了。”沈夜倒是很樂觀。

瞳搖頭,“你沒發現他回來之後再與你提的時候並未言及下界之人?”

沈夜楞了一下,隨即哂笑,“你是說他現在反對是因為心魔不懷好意?他擔心我們害了下界的人,也救不了自己?——呵,我和心魔只是交易而已,誰也沒有真心幫誰。他也未免太信不過我。”

瞳點了點頭,“你心裏有數便好。”

“自然。”沈夜很是肯定。

“是嗎。”瞳不置可否,“謝衣說這傳送陣有問題,我要再檢查一下……你呢?把謝衣趕回去了,生滅廳那攤事你打算怎麽辦?”

“不是還有風琊嗎,大不了我去做。”沈夜很是不在意的樣子,不過他也知道他的事情太多,接著道,“這傳送陣交給你了。”

瞳擺弄著法陣點頭道,“放心。”

沈夜微微閉眼,轉身離開。

事情還多得很。

比如……如何公布要與心魔合作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我都把沈夜和謝衣寫得那麽父子了泥萌怎麽還是覺得有沈謝向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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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寒骨寒心

沈夜需要頭疼的事很多,謝衣需要頭疼的事卻只有兩件。

第一件是和沈夜的矛盾觀點,第二件……就是至今毫無動靜的瀟瀟。

前一件他基本已經放棄處理了,沈夜明顯不想聽他說話,而他也暫時拿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只好……先假裝這事不存在。

然而瀟瀟的事情卻不能不管。對於瀟瀟,謝衣對她的所知一直都來源於生滅廳記載了靖妟的少量典籍,瀟瀟自己說的事情少之又少,凡是自己擔心她,問她有沒有事一定都是一句“無妨”,絕對不會說任何實質性內容。於是現在這個情況……謝衣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靈力可以喚醒瀟瀟,瀟瀟的行動也依賴於自己的靈力。但是……現在他已經沾染了魔氣,靈力的屬性雖然貌似沒有變化,但瀟瀟是靈,對靈力要比他敏感得多,誰知道現在他的靈力是不是一樣有效……

“這個情況像是我的魔氣染上瀟瀟了啊……”謝衣愁苦地看著綠色黯淡的長刀,“可我又不會控制魔氣,不僅如此,還得用靈力壓制魔氣,一點靈力都分不出來……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他嘆了一口氣,仍將靖妟收了起來,起身一步一拖地向生滅廳走去。

“破軍?”有人在背後喊他。

謝衣詫異地回頭,“開陽祭司?”

來人正是開陽祭司崔靈鏡。謝衣與他並不熟識,平時若是走了個對臉會打個招呼,但絕對沒熟悉到會在路上特意跑過來說話的地步,故而他是詫異非常。

然而崔靈鏡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很是自然地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那日破界你似乎消耗不小,如今可是無事了?”

謝衣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頷首道,“多謝掛念,本不過是靈力透支罷了,如今我已無大礙。”

崔靈鏡聞言露出一個放松的表情,“那便好。瞧這方向,你是要去生滅廳?”

謝衣笑道,“我既是生滅廳主事,此番從寢殿出來,不往生滅廳去,還能往哪去?”

“也是。”崔靈鏡並沒有跳出來挑謝衣話裏的破綻,而是順著他的話茬往下接,“既然你已傷愈,那你可知道,從結界外進來的那家夥如何了?”

謝衣神色一凝,訝異道,“什麽家夥?”

崔靈鏡詫異道,“你還不知道?那天你昏過去後,大祭司和你的刀靈跟那家夥打了很久呢。”

謝衣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無怪這些日子我喚刀靈她都未曾應聲……怕是也有些損傷罷。”說到後來,眉宇間已是多了不少憂色。

崔靈鏡見狀告辭道,“破軍似乎是有事要做,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啊,無妨。”謝衣好脾氣地笑了笑,看著崔靈鏡走遠,緊緊地皺起了眉。

沈夜要和心魔合作的事情,除了滄溟城主之外,就該只有華月、瞳和他三個親信知道了。而崔靈鏡這一番打探,竟好似知道了些什麽。不過仔細想想,華月和他先後下界折騰了一圈,動靜不大但也不小,雖說以崔靈鏡的水準大概是察覺不到什麽的,卻說不好別人是否能察覺到別的。

謝衣思索了一會,還是去了生滅廳。

然而對著桌案上的文件,他卻靜不下心來,滿腦子都是崔靈鏡莫名其妙的一番問話。

最終,謝衣拍了一下桌子,拂袖而起,然而擡頭就看見沈夜黑著臉站在生滅廳門口。

“……師尊。”謝衣乖乖行禮。

沈夜瞪了他一眼,“脾氣見長?”

謝衣欲哭無淚,“不是的師尊……好吧我的確有事要與您說。”

沈夜挑了挑眉,“哦?”了一聲,示意謝衣繼續說。

謝衣於是便將崔靈鏡的事一五一十地說與沈夜聽,卻不想沈夜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對他道,“這事你不必管,看著便是。七日後集會,我會說明與心魔合作之事,你做好準備。”

“是,師尊。”謝衣見沈夜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下稍安,但心底卻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擡頭看向沈夜。

這人仍是一襲黑袍,身姿挺拔。

但謝衣仍是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

七日後。

眾祭祀分立兩側,沈夜從中間走過,如往常一樣踏上高臺,回身。

然而剎那之間,異動驟起,紅光乍亮,兩人已閃身於高臺之上,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與謝衣打聽過近況的開陽祭司崔靈鏡,另一人亦是一高階祭司,天同祭司雍文迪。

二人竟是身負魔氣,也未如謝衣一般有所壓制,出手便以魔氣將沈夜禁錮其中。

瞳微微擡頭,臉上古井無波,似是毫不擔心。

謝衣驚呼出聲,與華月雙雙搶上,擡手便是各自最為拿手的法術。

然而法術未至,已多出一人立於沈夜身前,揮手間便擋下了二人的法術。

“赤霄!?”華月很是驚異,手下未停,箜篌已抱於懷中。

謝衣微微咬牙,祭出靖妟,縱身攻上。

但赤霄揮靈力非謝衣可比,對了兩招過後,他便不得不陷入守勢。赤霄整好以暇地反手揮出一道靈力加入了崔靈鏡二人的法術。

似乎大局已定。

謝衣緊緊皺起了眉。

然而魔氣的紅光之中卻亮起了一道異色的光華,魔氣倏忽翻湧而出,竟將原本操控它們的崔靈鏡與雍文迪吞噬無痕。

“劈開!”謝衣耳邊忽然有人對他斷喝。

“瀟瀟!?”謝衣很是詫異,但手下可是不慢,一道刀光便劈向了紅色的光球。

沈夜即時自內而外發力,內外合擊,法術屏障立時粉碎,赤霄卻已不在原地。

謝衣垂下刀尖,沈夜卻擡手揮出了一道法術,直奔廳外而去。

瀟瀟輕嘆一聲,道,“第三人在外面。”

謝衣很是不忍,微微閉上了眼。

沈夜一拂衣袖,示意華月與謝衣歸位,掃視了一番臺下眾人,以一種哀嘆的語調開口道,“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至今,未行不義之舉,卻遭諸神棄置,受困北疆貧瘠之地,更飽受疾患折磨,今蒙外界使者降臨,誠為流月城之大幸。本座已得滄溟城主首肯,將與使者戮力合作,率諸城民破空而出,前往下界,繁衍生息。此事關乎我烈山部存續大計,不容差池。”言語到此,語調轉為淩厲,“然天機祭司赤霄、開陽祭司崔靈鏡、天同祭司雍文迪三人,鼠目寸光,圖謀不軌,已為本座處死。即日起,廢此三人席次,滅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內不得踏入神殿半步。本座決意挽救族民,倘還有人意欲違逆,殺無赦!”最後三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謝衣微微仰頭看著沈夜,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一直就知道,上位者總會有下狠手的時候,卻沒想過……有一天會從他師尊口中聽見“殺無赦”這三個字。

好像就是從他破開結界那日起,一切都悄然改變了,再也回不去。

雖然沈夜沒有說,但謝衣就是知道,沈夜這三字裏,並未排除他。而他……正是從心底違逆沈夜意願的那一個。

“不必擔心。”瀟瀟似是感覺到了謝衣心中的憂慮,輕輕道。

“嗯。”謝衣在心底應了一聲,微微收攏了手指。

沈夜似未察覺謝衣的異象,或是早已知道他的這弟子在想什麽而不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謝衣想,大概早晚有一天,他和沈夜最終還是會分道揚鑣……哪怕現在看起來

“瀟瀟,你前些日子究竟怎麽了?是不是我染了魔氣對你也有影響?”等回了自己的地方,謝衣沒提沈夜的事,而是問起了瀟瀟,語氣中有些埋怨,更多的卻是放松,“怎麽叫你都沒反應,我又不知道怎麽辦,急死我了。”

瀟瀟輕笑道,“已是無妨,不必擔心。”

“你總是這麽說。”謝衣搖頭,“所以我……其實什麽也不知道。吶,我是個不稱職的刀主,對吧?”

瀟瀟卻答非所問,“沈夜……你已和他不是一心。”

謝衣楞了一下,道,“早就不是了,但……無論如何,他永遠是我師尊。”

瀟瀟於是笑道,“你已是我刀主了……合格與否,靖妟刀主只你謝衣一人。”

“哎?”謝衣微楞,“有什麽關系嗎?”

這一次,瀟瀟笑而不答。

謝衣很是郁悶,道,“你不說就算了……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我該怎麽辦,你得告訴我。”

“不必。”瀟瀟很是肯定,“不會有下次。”

謝衣按住額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忽然懂了自己執著於偃甲而什麽都聽不進去的時候他師尊的心情……雖然也許兩者有微妙的不同。

他這副無奈的樣子似乎娛樂到了瀟瀟,她發出了一陣笑聲。

謝衣楞了楞神,“為什麽……我覺得你好像……活潑了很多?”

瀟瀟沈默了一會,又笑了起來,“因為……人到某些時候,總會想通些什麽的。”

謝衣仍是摸不著頭腦,瀟瀟卻不再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有三章左右謝衣和瀟瀟就私奔了~(大霧)

嘛仍然沒有說瀟瀟到底腫麽了(壞笑)

二十章 山雨欲來

謝衣不是沒想過,為什麽明明有別人也沾染了魔氣他卻不知道,但想到沈夜一副完全不想和自己說話的樣子,又只好嘆了一口氣。

自從以雷霆手段鎮壓了赤霄叛亂,流月城中完全沒人敢明目張膽地議論大祭司沈夜這一行為,但暗地裏對他不滿的肯定也還是有,只是攝於威勢不敢妄動。

沈夜一直很頭疼。

不僅因為這些若有若無的惡意,自家徒弟跟自家不是一條心也是老問題了……更是因為他發現礪罌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沈夜很清楚被他直接滅了的赤霄三人也是礪罌動過了手腳的——當然,他們大概本來也跟他不是一條心——因為他根本沒讓謝衣和華月以外的任何人接觸過魔氣。赤霄三人叛亂當日所用力量中卻確實有魔氣摻雜其中,盡管並不算多,但卻足夠讓他感覺出來了。

礪罌雖然嘴裏說得好聽,但大概是看沈夜遲遲不提矩木枝的事,等得急了,便去勾了其他人……卻不想他精心挑選過的人,倒讓沈夜舉手之間就消滅了。

——沈夜當然不會向礪罌解釋其實赤霄跟他的靈力相當,他處理這事雖然胸有成竹但也不是舉重若輕的。

於是礪罌對沈夜開始了重新審視——大概流月城能做主幫他的就只有沈夜了。

有這麽個把柄在手裏,再加上礪罌還當真指望流月城為他向下界投矩木,後來的幾個祭司接受魔氣熏染的時候倒是沒如謝衣一般出現不良反應,他們對下界適應良好。

礪罌只有他沈夜一個能應付,其他的事情他卻是大手一揮交給部下們去做了——反正現在能下界的祭司已經有幾個了。

對於祭司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並非心魔,而是讓早已遠離塵世的流月城人重新在下界站穩腳跟。

他們需要趁著現在流月城中尚能支持,早早給族人們下界之後的生活打好基礎。

謝衣對這種活計是十分喜歡的,反正在城中也只能看著沈夜一張苦大仇深的臉,下界去還能找找新的偃甲材料。

然而一直等所有的高階祭司都下界轉過一圈了,謝衣仍然在流月城裏發黴。

瞳莫名地看了一眼謝衣,“所以你就跑到我這裏來了?”

謝衣郁悶道,“他們帶回來的新材料都在你這,我不到你這來做什麽?”

瞳道,“阿夜是擔心你。”

“瀟瀟也這麽說……”謝衣按著額角,搖了搖頭,轉言道,“新的材料呢?”

“都在那邊堆著,我還沒來得及分揀你。”瞳指了指一個角落,“不過我對這份報告書更感興趣。”

謝衣原本盯著角落裏的材料發亮的眼睛立刻轉了過來,“什麽報告書?”

“一個市場,其中不止是下界人,似乎六界眾生皆有,名曰海市。這次的材料有不少都是從那兒弄來的。”瞳晃了晃手中的卷軸,“你也許會比我更感興趣。”

謝衣一把搶過了卷軸,一邊翻看一邊撅嘴道,“感興趣有什麽用?師尊又不肯讓我下界。”

“也未必。”瞳只這麽說了一句,就不再多說了。

謝衣楞了一下,問,“師尊松口了?”

瞳面無表情地道,“我可沒這麽說。”

“好吧……”謝衣苦了個臉,沈下心來看卷軸,一邊在材料裏挑挑揀揀,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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