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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求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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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茹甄看著褚晏,沈聲道:“將玉色拖出去,杖責五十,攆出府去。”

聞言,所有人都楞住了,連褚晏也不由得擡起眼愕然地看向宋茹甄。

玉色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忙拉住宋茹甄的衣袖問:“公主,您是不是罰錯人了?”

“本宮說過,府裏誰再敢主動招惹駙馬,杖責五十,攆出府去,”她轉身看向門外,清冷的目光一一掃過門口所有的清客,最後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齊明簫的臉上,“這麽快,你們就忘了?”

玉色嗓音陡然拔高道:“可明明背叛你的人是駙馬啊。”

“是嗎?”宋茹甄看著玉色提了提唇,“那你是覺得本宮的魅力……還不如一個小丫鬟?”

潛意思就是褚晏會放著我這麽一個貌美無比的公主不碰,卻要去碰一個丫鬟?

若是放在以前,駙馬不會碰公主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通過近日公主對駙馬討好的態度上來看,大家可就說不準了,畢竟人的眼睛又不瞎。

玉色啞然,半晌才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宋茹甄回身對蕙蘭道:“蕙蘭,拉起你右邊手臂上的袖子。”

蕙蘭依言,拉起右臂上的袖子,很快露出臂彎上的紅色小點來。

守宮砂!眾人齊齊一驚。

宋茹甄也忍不住暗暗松下一口氣。

因她是長公主,身份特殊,府裏有清客,有丫鬟,難保不亂,所以阿時挑選的丫鬟都是挑的從小驗明貞潔,點下了守宮砂的後方能入府伺候,而蕙蘭自幼進宮便點了守宮砂,這守宮砂便是證明她們的貞潔所在。

玉色白著一張臉,結舌道:“就算,她,她的,守宮砂還在,那,那也不能證明駙馬……和她之間是清白的啊。”

“為何要證明?”宋茹甄定定地看著褚晏,唇角笑意化開,“本宮相信他就行了。”

在場眾人,盡皆默然。

這裏是長公主府,再多的證據也只不過是為了讓宋茹甄相信駙馬有罪,然宋茹甄卻選擇直接相信駙馬,還是不容置疑的相信,這說明什麽?

府兵上來押玉色,玉色掙紮著甩開他們,沖宋茹甄喊:“公主,您這是有意偏袒,小的不服!”

“你服不服與本宮何幹?再說,本宮就是偏袒駙馬怎麽了?”宋茹甄緩緩地走到玉色面前,睥睨著他,冷笑道,“有本事,你也來做本宮的駙馬試試!”

褚晏雖然此前在公主府裏受了折辱,但他的身份卻擺在那裏。

宋茹甄這是在警告大家,這長公主的駙馬不是誰都能做的,褚晏有資格做她的駙馬,但有的人只能做個以色侍人上不了臺面的清客而已。

這也是在提醒那些清客們註意自己的身份,別妄想不該妄想的事情。

玉色,包括其他在場的清客俱是垂下頭去,一時間噤若寒蟬。

唯有齊明簫,面色如常地站在門內,淡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明簫。”宋茹甄看向齊明簫。

齊明簫上前行禮:“在。”

“你親自監刑。”

齊明簫看了一眼玉色,頷首,“是。”

事到如今,再掙紮已是無用,玉色只好垂頭喪氣地被府兵押了出去。

宋茹甄走到扶桑面前,打量著他道:“至於你……”

蕙蘭那一撞確實不輕,直到現在扶桑也沒能緩過來,他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道:“公主,小的這回什麽也沒說。”

“沒說不代表你沒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也不無辜,本來應該杖責三十,不過念你方才救了蕙蘭,功過相抵,這次且饒過你。”

“謝公主饒命。”扶桑劫後餘生地磕了三個響頭。

“都退下。”

不過片刻間,一屋子的人潮水似的退了個幹凈,蕙蘭也被銀翹扶下去收拾了,屋裏很快只剩下宋茹甄和褚晏。

宋茹甄走到褚晏面前,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為何不解釋?”

褚晏望著她,不避不閃,可那兩汪深潭就像冰封住似的,叫誰都窺探不進去,只見他唇角微微一提,嘲諷道:“解釋了,難道就有會人信?”

“你不解釋怎麽會知道有沒有人信?”

“……”

褚晏沈默地看著她,眼裏明滅不定。

宋茹甄知道,褚晏這是想起之前的事來了。

之前她為了折辱褚晏,不管哪個清客過來找她告褚晏的狀,她從不去調查,直接上來處罰褚晏,所以這話說起來,別說褚晏,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她低頭,深吸了一口氣,斟酌了一下用詞,再擡頭看著他時,眼裏是灼灼笑意:“至少現在的我,信你,不是嗎?”不然方才他什麽都沒說,她卻替他解了圍。

褚晏抿唇,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嬌顏明媚的宛如沾著清晨露水的白月蘭,而她眉眼間的笑意則像清晨升起的一縷曦光,赤誠又幹凈。

這次,她的確又解了他的圍。

所以,她是真在向他示好。

只是,現在的她,真的會不一樣嗎?

“我沒有做。”隔了半晌,他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宋茹甄盈盈笑開,旋即,小嘴哀怨地撇了撇,“你連我都不碰。”

這是在說上次他中了尋歡散時,明明可以碰她解了身上的春/藥,但他卻選擇了自殘保持清醒,所以她才相信這樣的他絕不會隨便去碰一個丫鬟。

宋茹甄仰著頭,嬌俏的小臉斂去笑意,認真地望著他道:“褚晏,人受了冤枉就要為自己辯解,無論有沒有用,你至少的先學會求生。”

求生……

褚晏心頭不由得一震,她竟知道?

他緩緩垂下眼眸,思緒如潮水般湧動起來。

昏暗的祠堂內,上首擺滿了祖先的靈位。

一個瘦弱的小孩跪在靈位前的蒲團上,上身繃的筆直,腮幫緊緊咬著。

“啪!”

一條長鞭裹挾著淩厲的勁風抽在了他的背上,在原本開了花的背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唔”地一聲,向前趴在地上,整張小臉白的似紙一般,周身抖如篩糠。過了過會兒,他又倔強地跪直了身體。

眼見下一鞭子聞風而來,一道白色的人影飛撲了上去,從後面護住他,沖身後揮鞭之人大喊:“爹,你別打了,再打下去,阿棠會死的!”

那年,他八歲,與隔壁崔家大郎起了口角,崔大郎罵他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孩子,他一怒之下揍了崔大郎一頓。

之後崔大郎便找了幾個跟班在河邊攔住了他,想把他摁在河裏喝水。他掙紮著反抗,那崔大郎一個不防,腿腳沒站穩,就自己跌進河裏去了。

那一幕,剛好被他從邊疆回來的父親褚照看了個正著。

崔大郎被救起來後,反口就向褚照誣告他想殺他。

褚照橫眉怒對:“死了也總比他去殺人強。”

褚穆勳護著他辯解道:“爹,我相信阿棠,他絕對不會推崔大郎入水的,”

“是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讓開!”褚穆勳威脅地向下揮了一鞭,鞭子打在地板上發出炮竹爆炸似的響聲。

褚穆勳急地扭頭催他:“阿棠,你快說啊,快跟爹解釋,崔大郎不是你推下水的。”

他咬著牙擠出一句話來:“我已經說過,不是我,是他不信!”壓抑的聲音在發抖,因為背上疼,更是因為心裏疼。

“你還敢狡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褚照認定是他在撒謊,揚起鞭子就往他身上抽去。

褚穆勳將他緊緊護在懷裏,生生替他受了一鞭。

“爹,阿棠已經挨了十幾鞭了,他還小,再罰下去他真的會死的,爹,阿娘肯定不願意看見阿棠受這樣的苦。”

“……”褚照握緊住鞭子,擡頭看了一眼上面刻有‘亡妻薛婉之靈位’的牌位,沈默了。

多麽可笑,他的父親不信他,卻要搬出他死去的娘才肯讓他手下留情。

他不由得冷笑著沖父親大喊:“我做什麽你都不滿意,我說什麽你都不信,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滿意了!”

“你!”

“噗——”

喉管裏克制已久的腥甜再也壓不下去了,他一頭往前面栽了去。

心裏想著:就這樣死了也好,反正他活著也沒人在乎。

褚晏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攥成了鐵拳,他閉上眼睛,將腦海裏揮之不去的畫面慢慢壓了下去。

半晌後,他睜眼,黑漆漆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宋茹甄。

“可以嗎?”

他這話問的莫名其妙,宋茹甄不明所以,下意識問:“可以什麽?”

褚晏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信你?”

聞言,宋茹甄楞了一下。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能夠從彼此的眼睛裏面望見彼此的臉。

宋茹甄發現,褚晏的眼神從未如眼下這樣明亮清澈過,似乎能一望到底,滿是真誠期待,還有幾絲不安。

宋茹甄立即揚起她那春花明媚的嬌靨,信誓旦旦道:“當然可以,你放心,我以後會一直保護你的。”

褚晏緩緩笑了。

宋茹甄卻呆住了。

過了會兒,宋茹甄覺得鼻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

褚晏斂色,蹙起眉頭指了指宋茹甄的鼻子,“你?”

宋茹甄還在茫然中,下意識低下頭,就感覺有東西啪嗒啪嗒滴了下去。

伸手接住,一看掌心,血紅一片。

“不要低頭!”褚晏伸手就要去幫她擡起下巴。

宋茹甄連忙捂住鼻子後退了兩大步,含糊地說:“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褚晏:“……”

“公主只是近日來飲水過少,導致肺經熱盛,又因肝火上逆,血隨火動,所以才會流了這麽多鼻血,沒什麽大礙,待老臣給公主開幾副平肝潤肺的藥,平日裏再多喝些水,過幾日就好了。”徐太醫回稟道。

宋茹甄松了一口氣,她差點還以為是因為褚晏美色過甚,害她色令智昏來著。

徐太醫正要退下,蕙蘭進來了,二人打了個照面禮,蕙蘭待徐太醫走後,快步來到宋茹甄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頭不語。

宋茹甄擰起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完之後,方道:“起來吧。”

蕙蘭跪地不起:“奴婢不敢,奴婢有罪。”

宋茹甄挑眉:“哦?那你說說,你所犯何罪?”

蕙蘭絞著手,遲疑不定道:“奴婢……已經記起來了,今早好像,好像確實是奴婢送的早膳給駙馬爺的,並趁著駙馬爺沐浴之際,鉆……鉆進了駙馬爺的被窩裏,公主,奴婢死罪。”

“好像?”宋茹甄瞇眼。

“雖然奴婢想起來了,可是奴婢,奴婢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做過這些……”

果然,蕙蘭的這種感覺就跟當初她醉酒後,給褚晏下尋歡散一樣,腦子裏雖然會閃過一些畫面,心裏卻一點沒有感覺。

“起來吧,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被人操控住了。”

蕙蘭驚詫:“操控?”畢竟跟在宋茹甄身邊十年,宮裏的什麽波詭雲譎沒見過,她立馬反應了過來,“公主,難道是說府裏有……”

“府裏有鬼。”宋茹甄望著門外一臉平靜道。

蕙蘭神色一凜:“可要奴婢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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