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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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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蕓有好點了嗎?”頭頂上方忽然響起溫潤的聲音,隨即有掌心輕輕的覆蓋在她的額上,動作輕柔,不過她還是有些感應到了,這才陡然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醒了?”周承安眼尖先留意到夏蕓蘇醒過來的,說時早已靠近了床沿邊上,夏蕓果然是已經睜開眼睛,怔怔的望著天花板。她是只有剛醒來的時候,大約是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態,有幾分迷糊的神游著的,見了他,也不會立刻的冷若冰霜起來。

若是只為了他內心的那點小私欲,他倒是寧願她能夠長久的保持著此時的狀態。

因為這時的夏蕓,不至於要冷漠的和他立馬劃清界限的。

果然,夏蕓聞言這才朝他臉上望了一眼,不過隨即又將目光逗留在了顧辰韜身上。

“蕓蕓,你終於醒了!”顧辰韜也早已湊上來,聲音中絲毫不掩開心之意。

“哥,我怎麽在這裏?”她這才有些狐疑的問道,說時又下意識的打量了下四周,大概此時才想起來自己是被救回來的了。

“周董救你回來的。”顧辰韜言簡意賅的回道,說時也下意識的望了眼身邊的周承安。

夏蕓並未有何表示,聞言後反倒是重新困乏的閉了回去。

顧辰韜以為她還沒休息好,見著她不願搭理,便也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屁股還沒坐熱,未料到周承安也走了過來,輕聲對他說道,“顧律師,我想和蕓蕓單獨待會。”他說這時,語氣裏竟然還有幾絲難以覺察的乞求之意,往日的睥睨傲氣早已蕩然無存。

顧辰韜這才擡首隨意的朝周承安望了一眼,大概是琢磨著要不要答應周承安的這個要求,不過視線裏見著周承安也是胡子拉碴臉色憔悴著,人對於比自己可憐的弱勢者總是有幾分的寬容悲憫的,顧辰韜這才難得心軟了下,又望了下病床那邊的夏蕓,想著心病總需心藥醫,起身拍了下周承安的臂膀後,這才朝外面走去。

等顧辰韜走出去後,周承安這才重新走到夏蕓的病床前,坐了下來。

“蕓蕓——對不起——”明知道再多提一次,不啻於在她的心上將那些深埋的過往重新挖出來見了天日的,他是知道著自己的殘忍,可是他就是沒辦法控制住不讓自己說著這些。

大概是聽到他的聲音後,夏蕓這才重新睜開來,平靜而且陌生的望著上方的周承安,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說著這句話語的緣由。

其實他是才看了一眼她的額頭上方,臉上不知何時又已經濕漉漉的了,其實他是不願被她看到這樣狼狽潦倒的時候的,可是又沒有什麽可以擋住些他自己的面容,下意識的便握了夏蕓還放在外面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著,貼了他那滾燙的淚水,還是沒有被熨熱起來。

“蕓蕓,孩子的事——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對不起——”其實他也是語無倫次的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可是才一提到“孩子”的字眼,便覺著心痛的要呼吸不下去的了。天知道他有多麽卑微的乞求過,他和她之間,還會有孩子,這樣美好的念想,先前的他是根本連奢望都未曾敢去奢想的,眼下意外得知她其實是有過他的孩子的,只是被他的粗心大意和無法放下的仇恨給生生扼殺掉了。

他好恨,這世上他最最奢想最最珍惜過的東西,卻被他自己親手毀掉了,毀的一幹二凈。

怨不得任何人!

“對不起,先前你最害怕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沒有陪在你身邊——那個時候,你一個人,是不是很害怕很無助?”周承安一邊說著,將夏蕓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裏,握得這般緊,仿佛這樣便可以幫她能承擔掉一些過往的那些傷痛,“蕓蕓,還好,你還在,還回來出現在我的面前,不管你怎麽恨我,我都認了——”

“都已經不重要了——”夏蕓清冷的聲音這才突然響了起來,說時要下意識的抽回自己的右手。

先前那麽漫長孤苦無望的日子裏,她也不是沒有想過,總有那麽一天,再見時分,她要將她受過的傷都要一次性都說給他聽,告訴他自己陡失雙親時的孤苦無依,告訴他自己有過他的孩子,她是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著腹中的生命的,可是還沒有等到那一天,腹中的生命就已經和她訣別的了。

可是都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從他和林姝舉行婚禮的那一天起,那些都已經和他無關毫不重要的了。

自然是再沒有必要和他說著這些毫不相幹的事情的了。

她放不下來這些過往,一直沈淪其中走不出來,是她給自己設下的禁錮不夠灑脫。

她並沒有怨過誰。

除了失去孩子後剛醒來的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恨他恨到了極點,恨他的緣故,才讓自己遭受這千劫萬難的不幸。

可是真要追究起這罪魁禍首,冥冥之中,也許一切都是早已註定的。

若不是她先愛上他的緣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了。

她能怨誰呢?

更何況,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那些曾經相愛的時光,早已遙遠的快要淡忘出她的記憶中的了,即便偶爾在腦海裏忽然冒出來的場景,浮光掠影中的驚鴻一瞥,她也只當是自己誤入了他人相愛的故事裏,而她只是個邊上的看客而已,看著看著即便是覺著似曾相識過的,只當是自己看久了才誤以為自己曾經置身其中過的了。

周承安將她的手握得這般緊。

再怎麽的撕心裂肺揪心傷肺,都不及她的一句“都已經不重要了”!受了這樣的傷痛之後,是真的無所謂放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她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他的手心裏掙脫回來。許是見著她忽然不耐起來的神色,周承安這才松開她的手。

“蕓蕓,我要怎麽做?”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可是呢喃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著的。即便他再不願再不甘心,都已經走到眼前這一步了,他也是已經預見著他自己的無能為力的了。

“承安,養好傷後,我會和我哥一起回去南方的。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吧。”她終於是緩緩的開口,說著他詢問的結果。

原來再怎麽的怨恨糾葛,都不及她的一句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在她心裏,想必是早已形同路人,再不牽連的了!

“我知道了。”沈默良久後,他這才出聲應道。

她求他的最後一件事,只是讓他不要再來找她而已。僅此而已。

許是知道是最後一次的告別了,周承安快要起身時,也不知道是怎麽的,竟然還是著魔似的俯身下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啄了下,“蕓蕓,以後我不在身邊了,記得要善待自己。”他對她什麽都不做要求,惟有這一點是還要開口和她叮囑的。要不然這後半生的荒涼孤寂,他要如何走得下去?

他說完後,終於是大步走出了病房。

顧辰韜其實並未離開,先前周承安在房間裏和夏蕓獨處的時候,他就在走廊的另一側,一支接一支的抽起煙來了,地上已經是有很多個煙蒂在了。

他是從來沒有看清過自己的心。

及至就在等待周承安出來的那點時光裏,他的腦海裏這才快速的將前塵往事都翻了個遍。

夏蕓是他認的義妹。

他是她的哥哥,兄長。

他不應該也不可以有任何除此之外的非分之想。

可是就剛才那樣短暫的時光裏,因為不確定夏蕓的選擇,他竟然有那麽一絲的怯意上來,乃至於連著打火機的機身都被他的手汗握得滑膩起來。

他顧辰韜這輩子就從未被任何的人和事給牽絆過。

唯一原本會牽絆住他的妹妹也是早已離去的了!

他只是沒有料到他顧辰韜竟然也會有這麽惶恐不安沒有信心的一刻!

“怎麽說?”見著周承安出來了,顧辰韜這才隨手將手上未抽完的煙頭扔在了地上。

“這幾天內把你手上的資料再整理一遍準備庭審,我想要盡快結束。”周承安說時,目光中帶有幾分濃重的寒意,就連著聲音也是冷冰冰的毫無溫度。

這才是他顧辰韜一貫認識的周承安!

“我也正有此意,你放心好了。”雖然周承安並未回應他的問題,不過顧辰韜也早已心下了然,說不上來,心頭莫名的一松,這才點頭應道。

周承安和他交代後,這才繼續大步朝電梯那邊走去的了。

汪社東最近過得很不好。

原因有二,老大周承安動不動就不在辦公室裏,他這個特助簡直當的是心力交瘁,最讓他心力交瘁的還不止於此。

而是今天上班後,忽然接到了臨時董事會的召開消息。

而這個董事會的召集人不是董事長周承安,而是周承安的夫人林姝,也就是永盛集團最多原始股的持有者,她竟然繞過了周承安這座大山聯合了公司的諸多大股東,突然召開了這個臨時董事會。

會議是下午三點準時召開的。

還沒有召開,汪社東就已經預見著山雨欲來的征兆的了。

他正抓狂的時候,周承安倒是回到了辦公室裏。

相比他的抓狂不安,周承安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還是習慣性的先翻閱了下他辦公桌上堆積的公務,並且依著平常高效的辦事效率,沒一會便處理了很多個等他批覆的文件。

汪社東見著周承安這樣沒事人般的處理公務,瞧這樣子,要一直處理到下午董事會召開的前一刻的,雖然知道自家老大的平時處事應變能力,不過這一次,汪社東還是不淡定了。要是那些傳聞都是屬實的話,周承安要被他的夫人和大舅子也就是總經理林正鵬兩人聯手弄垮下臺的話,他這個特助看來也是跟著周承安走人的節奏。

雖然工作強度是大了點,不過眼下拿著這般優渥的薪酬,勞資汪社東也是有幾分的不舍之意的,想了想,他還是走到周承安的辦公桌前,斟酌的提醒道,“周董,下午要召開臨時董事會,我們到現在也都還不知道這次會議的主題——”

“無妨。準時參加便可。”周承安還是慣常的氣定神閑。

汪社東雖然知道自己完全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不過還是繼續補充道,“林總那派應該對我們是不懷好意的。”他是知道林正鵬和周承安其實是勢不兩立的,大約是周承安任職董事長後,逐漸將林正鵬的權力架空後產生的矛盾。加之周承安的能力的確是有目共睹的,而他這個總經理還是林德昌在位時,讓一幹老股東聯合力薦才讓他上去擔任這一職位,本就沒什麽信服力的,後面周承安一來,相形見絀之下,在永盛的日子更是難過的多了。

“我知道。已經拖這麽久了,也是時候有個結果了。”周承安說時,這才望了下腕間的手表,距離會議時間還有個幾分鐘,他這才起來,是要往下面的會議室那邊走去的。

見著周承安這樣的答覆,汪社東這才莫名舒了口氣,看起來一切都還是自己老大的掌控之中的,可是一想到公司的那些大股東,他還是完全沒底。

眼下也只得無比忐忑的望著周承安的背影。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道理,他自小就知道的。

可是他又幫不上什麽忙,眼下也只得相當煎熬的幹等著會議結果而已。

周承安到會議室的時候,整個會議室裏已經在進行會議了。

“不好意思,會議開早了,提前了半小時。”林姝此時坐在平常周承安在坐的位置上,看到他時,顯然是不無嘲諷的說道。

見著周承安還是要往前面最中央的位置走過來,林姝這才繼續出聲提醒道,“剛進行過投票表決,我哥哥林正鵬已經當選為新一任的董事長,還有董部長接替我哥出任總經理一職,既然你過來了,就和你轉達下這個會議結果。”

“哦,不知道我周承安被罷免的出處是什麽?”周承安此時已經走到了會議桌的最前方,忽然雙手撐在桌上,雙眼掃視了下全場,被他冷冽目光掃過的眾人,竟然也鴉雀無聲起來。也有原本就站在他這一邊的,方才被林姝早有準備的陣仗嚇到了,以為周承安是真的去勢已定,為求表現,也是轉向了林姝那一邊。也有原本就墻頭草的,受了林姝允諾的好處後,毫不考慮的就選擇了林姝那一派的陣營,此時是愈發不敢對視上周承安的目光的。

“周董在職其間,主管的資產項目沒有取得預期目標,並且導致公司停盤過一陣時間,導致公司資產無端蒸發幾億市值,就憑這幾條,就夠罷免你的了。”一直沒有發言的林正鵬忽然開口說道,他再無能,好歹也是見過大陣仗的,此時說著這些罪名,竟然也說得妥當順口的很。

眼見得昔日的親戚今日反目成仇,而剛被罷免的上任董事長周承安聞言後,眼角邊上卻有淺淺的笑意浮了上來,只是那笑意中又像是帶了刀鋒上的光芒,讓人看得心驚肉跳的很。

“這個罪名聽上去倒是挺不錯的。”周承安忽然點頭稱讚道,一邊說時還又旁若無人的去看了下自己腕間的手表。

“周承安,你既然知道這個結果了,那麽今日就散會。”林姝說時,這才站起來,大概是準備著退場的了。

“還早。”周承安忽然出聲道,被他這麽一說,林姝果然是不解的轉身望向他,原本那些也起身準備離場的股東也是愕然的停了下來。

“散會!”林姝顯然是惱怒周承安的一句話語就能讓全場的人都為之色變,繼續恨恨的重覆了遍。

“應該到了吧!”周承安說時這才轉身朝門口處望去,順著他的目光,眾人也是齊刷刷的朝門口處望去。

不知何時,門口處已經出現了一幫身著制服的警察。

“哪位是林正鵬?”其中一個人說時還出示了拘捕令。

“我是,怎麽了?”好歹是剛選上去的董事長,自然是要表現出有所擔當的,林正鵬說時已經走到了警察面前。

只是他剛一走近,旁邊的一個警察早已幹脆的亮出了明晃晃的手銬,就要往他手上拷去。林正鵬這才慌亂的質問道,“老子犯什麽法了?”

“你涉嫌巨額貪汙並且私設金庫,還有涉嫌買兇殺人,多罪並罰,現在予以刑事拘留。”警察說時早已幹脆利落的將手銬給林正鵬扣上了。

“老子光明磊落的,沒有幹過你說的這些事情,憑什麽要給老子帶上手銬!”林正鵬此時早已高聲咒罵起來。

“誰派你們過來的?你們知不知道林家在喬市的厲害?”在一邊的林姝早已走近來,也是尖聲質問道。

“你們可以聘請律師準備上訴的。”警察甩下話後,這才冷冰冰的轉身,就要將林正鵬帶走的了。

即便林正鵬再怎麽不願,他的手上被那手銬銬著,他也只得身不由己的隨著警察往外邊走去,一邊走時還轉頭大聲對林姝說道,“給我請最好的律師過來,老子要是出來了,看我不弄死你們這幫龜孫子!”

隨著他的身影繼續往外面走去,他的聲音也是漸漸的聽不到的了。

經此大變,原先準備退場的那些個股東也是立馬換了一副臉色。

“周承安,我果然是低估你了!”林姝臉色早已是慘白慘白的了,大概是已經預見到自己這一戰的一敗塗地的了,她說完就頹然的重新坐了回去。

“既然剛選的林董事涉嫌刑事犯罪不幸被抓走了,罪證確鑿的話,沒在牢裏個三五年應該是出不來的,那麽我想剛剛選舉的結果也是毫無意義的。不過林總經理的空缺,剛好可以讓董部長出任,不知道你們有什麽想法,還是要再一輪投票?”周承安此時才漫不經心的詢問道,目光間睥睨眾人,其實是早已是把控全場的模樣的了。

“剛才的選舉沒有經過正規的流程,本來就是不合法也是毫無意義的。我看就依周董的提議好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墻頭草先說了一句,後面立馬眾股東都跟著附和起來,畢竟眼前的這副光景,他們都是有判斷力的,誰勝誰負,早已是見分曉的了。

“多謝各位的信任。”周承安說時已經收回了那僅有的一點笑意,卻是再也沒有多看一眼身邊的林姝,早已冷漠的轉身回去的了。

等周承安回到辦公室時,這麽個功夫,汪社東也是早已知道了消息的。畢竟他在永盛也是好些年了,要這麽點消息的話,也是輕而易舉的。

他沒有料到的是,周承安護用如此粗暴幹脆的手段解決了林正鵬這個對手。經此一變,林家在永盛集團的影響力已經是走到了盡頭的。

“周董,已經有記者打電話過來了,詢問你大義滅親後和夫人的感情情況?”汪社東匯報道。

“就說這場婚姻一開始就是場交易,和林小姐從未有過真正的婚姻關系。”周承安不假思索的應道。

“什麽?”饒是平日夠沈穩的汪社東也是被這個消息給驚住了。

“你沒有聽錯,也不用再找其他的措辭,讓外面知道這個意思就行了。”周承安說完後,這場慢條斯理的重新點了煙來抽了起來。

林德昌知道這個消息的話,想必會越來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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