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讓你難過悲傷

——普希金

十月十號，奉良生集團成立十周年的周年慶，各大媒體早已放出消息說第三大股東要攜妻露面，這下可為難了某孕婦。

邱萱的肚子越發的大，腿腳也腫著，有些不樂意拋頭露面，還好，孫擇良只是帶她來露個臉。

結果第二天就被徐麗好一頓調侃。離盛世易居不遠的一家咖啡館裏：

“喏，你要的。”徐麗把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和一個金屬U盤，遞給坐在對面的邱萱，“老大說有求必應，你這丫頭片子上輩子是救國救民了吧。”

“救國救民談不上。”邱萱把東西裝進包裏，腆著臉朝徐麗傻笑，“但肯定沒幹過給我黨丟份子的事。”

徐麗抿一小口咖啡，朝邱萱的肚子揚揚下巴，“知不知道性別了？看看我這幹媽該給我們這葫蘆娃備什麽樣的禮物啊。”

邱萱認真的神色中帶著幾分無所謂，她搖頭，“醫院有規定，不能告訴性別的。”

“嘖！”徐麗咂嘴，白邱萱一眼，“說你傻你還真傻，他孫擇良是幹什麽的你不知道啊？”

“……哦！”邱萱猛地想起來什麽，“他一直都給我外甥和郭總的兒子說是個小妹妹的！”

所以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小東西是個女孩兒了？自己怎麽早沒想到啊！邱萱的眉頭又微微蹙起，咦？不對，既然知道是女孩兒，那麽當初他這什麽還要給她“靜思、拙也”這一女一男兩個名字？

邱萱帶著疑問回到家時，孫家三胞胎竟然在盛世易居，還帶著根三。

“我們雙休日，來看望姐姐和小寶寶。”孫慕晚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啃著水果，含糊地說，“順便溜溜根三，根三各項指標都符合，大哥說可以把它帶來。”

邱萱十分歡迎，她真的挺喜歡三胞胎的，三個人一母同胞卻性格迥異，但這三個人的性格，又都能在孫擇良身上找到些許，神奇又溫馨——這就是兄弟姐妹，這世上除父母外最親的人。

孫俊良坐在小沙發上，一手順著根三的狗毛，一手指著茶幾上的紙袋，對邱萱說：“奶奶煲了湯讓帶過來，在廚房放著，這是媽讓給姐姐你帶的書。”

邱萱書是上次回大院時，和婆婆聊天時無意間提起的幾本書，沒想到婆婆不僅記住了，還給她送來。

看著紙袋裏的書，邱萱想起第一次和自己的大嫂她娘家人吃飯時的場景，心裏一時酸澀。

邱萱把書收起來後，就讓小玉把奶奶煲的湯拿來客廳，和三胞胎一起喝。

“孫俊良你的。”孫慕晚從小玉手裏接過來盛有湯的小碗，遞給二哥孫俊良，然後是邱萱：“姐姐，這個多的是你的。”

“謝謝小相思。”邱萱接過碗，小心翼翼。

“不客氣。”孫慕晚特別愛笑，每每一笑，她右臉頰上的酒窩裏，就好像盛滿了陽光，照亮人心，“還有小玉姐姐你的，唔……要是一會兒還剩有的話，就留給大哥吧。”

小玉接下孫慕晚盛給自己的湯，然後回身進了廚房。

“孫擇明，你不喝嗎？”孫慕晚問她三哥孫擇明。

孫擇明進來以後，就坐在茶幾前的地上，搗弄孫擇良放在茶幾下的玩具，聞言，他頭也不擡地，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那是奶奶煲給寶寶喝的，我不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好在邱萱從來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她突然好想小東西她爸，想見到他，想聽他說話，還想看他笑。

再說孫擇良，昨天和同事調班，今天又趕上手術，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四十分，手術是這臺結束去那臺，連中午飯都是下午一點多時，趁著病人還沒過來胡亂地扒拉了兩口。

臨下班前，孫擇良又被溫尚陳拖去婦產科上聯合手術。

患者車禍，妊娠九月餘，骨頭上的傷好收拾，但其家屬堅持先生孩子再手術，他們說手術打麻藥對孩子有傷害。

生產過程因為車禍而異常不順，幾個見慣了血肉模糊的骨科醫生，被這位二十四歲的年輕產婦深深震撼到了。

醫生建議無痛分娩，麻醉醫生再三向家屬解釋無痛分娩的含義，與產婦及胎兒現在的情況，可家屬一口咬定打麻醉對胎兒不好，堅決要孕婦順產，拒絕采用無痛分娩。

宮口才開三厘米，產婦已疼的死去活來，一旁的孫擇良眉心緊蹙。

生孩子有多疼呢？舉個例子吧，醫學上把疼痛劃分為十個等級，書上說產婦分娩的疼痛是超出這個疼痛等級的，而在不做任何麻醉的情況下，用手術刀直接劃開皮膚動手術的疼痛，不過才九點幾級。

那麽患者，你現在的疼痛是來自車禍創傷還是分娩呢？你的脊柱受傷了，你的肋骨一根斷裂，三根裂開，你的骨盆也受了傷，你已經沒有力氣將你的孩子順產了，你為什麽不向醫生求助呢？

可如果你真的求助了，我們能幫到你嗎？

孫擇良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隨著手術室裏各種儀器的滴滴聲，他腦子裏出現了一個人——邱萱。

家屬的意見傳回了手術室——堅持順產，除非孕婦死了不能生，否則不會同意任何輔助。

助理醫生將消息告知主刀醫生時，孫擇良就站在呼吸機旁。

他看見了孕婦眼裏淌出來的淚水，看見了孕婦無助的神情，看見了孕婦艱難地朝醫生伸去的求救的手，也聽見了她低喃的那聲“薛家旺，我恨你一輩子”。

最後，孩子是生下來了，然後患者胎盤植入，大出血，手術室迎來最艱難的時刻。

產房外，產婦家屬欣喜地跟著護士去了新生兒監護室，方才候滿家屬的手術室門外，只剩被醫生強行要求留下來的患者丈夫，還徘徊在墻邊……

“媽的！”麻醉郝醫生轉身時被地上的鮮血刺痛眼睛，煩躁地罵了一聲。

主刀醫生的腳早已泡在血水中，孫擇良在幫助溫尚陳解決創傷，腳步稍微移動就會踩到地上的鮮紅裏，他的手不由得一抖。

以前不是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一年前跟溫尚陳的手術時，見過比這個情況還嚴重的，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孫擇良現在心裏有些難受，像堵了一團棉花。

“別著急，慢慢來。”溫尚陳操作著手裏的手術鉗，穩穩地說。

正在搶救孕婦的，是婦產科經驗老道的主任醫師王海，說實話，在緊急的搶救中，這個年紀輕輕的溫醫生一句“別著急，慢慢來”，竟然也讓他瞬間穩下心神，是啊，慌什麽，他們是最不能慌亂的人。

“止血鉗。”王海站在血泊中，沈穩如山地朝一旁伸手。

在場的人均是一個恍然——我們慌什麽？穩住！

孫擇良看一眼溫尚陳，心神漸穩，只是，邱萱，我有點想你了。

……

回到家又去洗澡，還特意泡了一會兒，可出來後還是覺的身上有血腥味，孫擇良跑來陽臺，點上一根煙，吹著夜風慢慢抽起來。

傍晚那臺手術是成功的，最後母子平安，只是聽王醫生說，那女的可能這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了。

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確定自己身上沒異味後，孫擇良才下來一樓的主臥，屋裏漆黑，他躡手躡腳地摸索著躺下。

他剛躺下來，大床另一側的人動了動身子，“你回來了……”

在手術室時就想見她了，從回來到現在，沒有看清楚她的容顏，只得了她一聲迷迷糊糊的問候，孫擇良頓時放松下來，疲憊感侵襲全身每一個細胞，沈沈地應了她一聲“嗯”。

再沒有聽到她的下文，孫擇良平躺下來，眼皮剛合上他下一秒就掉進了睡眠，真的很累。

///

自那天經徐麗提點後，邱萱再給小東西置辦東西，就有意無意地全買成了女嬰用品。

這天下午，孫擇良正常下班，吃了晚飯後，他把邱萱從嬰兒房裏拉出來散步。

其實這附近的地方，小玉平時都陪邱萱走遍了，但每次他拉她出來她還是會二話不說，只因路還是一樣的路人卻不是一樣的人。

“傻樂什麽呢？”孫擇良牽著她的手，偏過頭來，微微垂眸看她。

邱萱搖頭，“沒樂什麽，只是很開心。”和你一起出來散步，我很開心。

“等下次我調休，咱們一起去釣魚吧？”孫擇良將手插進衣兜，手裏還握著她的手。

“這個時候釣什麽魚啊，不去。”邱萱笑岑岑地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不要，孫擇良，拜托你不要和我有任何約定。

掌心一空，孫擇良眨眨眼，又一派無所謂地將她的手捉回來握在手裏，“那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呀。”

“你最近怎麽了？”邱萱停下步子，歪著頭，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他。

被她這麽看著，總是淡然的孫擇良覺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眨眨眼，四下瞥了幾眼，心念一動，猝不及防地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快速而溫柔。

“你幹嘛呀！”邱萱一手捂著嘴，一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他卻伸出雙臂將她帶進懷裏，腰背微彎，用下巴觸到她頭頂，“前兩天我參與搶救了一個產婦。”

“她怎麽了？”邱萱把耳朵貼到他胸口，正好聽見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平穩有力，溫暖安心。

“車禍，難產，大出血。”他用三個詞概括了那場生死與悲傷，說著，他收緊雙臂，低下頭來將嘴巴湊到她耳邊。

溫熱吐息打到她耳朵上，酥酥麻麻，說話間雙唇張合間無意碰到她的耳廓，不免讓人顫栗。

他說，“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你一定會平安的，一定……”我一定會傾盡全力，護你周全。

車禍，難產，大出血……這些詞匯能組成一個怎樣的現場，邱萱不願意去想像，她察覺到孫擇良話語裏的無奈與淡淡的哀傷，終於擡手環抱住他的腰。

孫擇良，你本就是醫生，在人命與人性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語來安慰你，也不知道能用什麽樣的話語來讓你不那麽無力，我只好一言不發地陪著你，陪著你，陪著你。

“……我們回家吧。”片刻，孫擇良松開她說。

“嗯，回家。”

回到家，孫擇良像往常一樣，盤腿坐在床尾為她捏腳揉腿，邱萱的一只腳正蹬在他的大腿上。

忘了是什麽時候開始，她晚上睡覺偶爾會腿抽筋，但每次都會折騰孫擇良起來給她幫忙，幫她掰著腳緩解抽筋，沒辦法，她肚子越來越大，連睡覺都開始只能側著躺。

“哎，你閨女最近啊，越來越淘氣了真的是。”被人從肚子裏面踹了一腳後，邱萱靠在床頭忍不住的吐槽，“奶奶說你小時候是家裏頭號小魔鬼，看樣子你女兒終歸是隨了你，哎，給她聽的古典音樂應該換成其他的了。”

“是得換了，換點別的。”孫擇良給她揉著腿，似笑非笑。

“啊？”他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起這種話題，邱萱沒能立即跟上他的思維，“換什麽？”

“啊什麽。”孫擇良坐過來，戳她腦門又捏捏她的臉，嗯，手感越來越好，不知道……

他湊近她，她身上的味道輕易地占據他的感官，連聲音都變的沙啞，他說：“換點通俗易懂的，沒那麽高雅的。”

通俗易懂，沒那麽高雅……“動畫片？”

“動作片。”男人俯身親吻住她，自然地把她放倒在床上，一路輾轉至她的耳垂，只那麽幾次，他就機敏地找到了她的敏感。

“小東西看著呢！”邱萱紅著臉阻止著游走在胸前的大手，我也挺敏感啊，拜托你別撩火兒呀！

“這個時間，她早睡了。”孫擇良的左手，靈活地進入她的棉質睡衣裏面，嗯，盈盈一握。

“醫生說那個，那個……”她試圖做最後的掙紮，落在他眼裏卻成了半推半就。

“醫生的話又不是聖旨，別忘了，我也是醫生……”孫擇良聲音隱忍，話語含糊，他只覺得某處已無法控制，只好加快動作，唇舌流轉間就在她鎖骨處留下一顆草莓。

邱萱的手搭在他肩頭，聞他言輕輕應了一聲“嗯”，趕巧他種下一顆草莓，引得她聲音微顫。

火上添油。

///

前後的三個月是危險期，偏巧她現在處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中間時期，邱萱拒絕都沒有理由，那便陪著他。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八點，窗簾還合著，她身邊空蕩，徒留衣物四散，暧昧殘存，倏然，邱萱臉紅地把頭埋進被子裏，他昨天晚上……他昨天晚上情動之時，連著喊了她好幾聲寶貝。

意亂情迷之時說的話最是信不得，她懂，她知道，她也不當真，可心裏還是特別甜，特別甜特別甜。

這27年的人生裏，有人叫過她二丫頭，有人叫過她萱丫頭，大多數人叫她邱萱，更親昵一些的就“萱吶萱吶”地叫她，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有人管她叫寶貝……

“姐姐，你醒的沒？該起嘍。”小玉敲響主臥門喊邱萱起床，哥哥交代嘍，最遲八點半喊姐姐起床。

裏面依稀傳出一道輕快卻又帶著慌亂的聲音，“這就起了。”

……

自從辭了職沒了經濟收入，邱萱就很少再花過什麽大錢，至今的開銷不過是買的幾套孕婦裝，由秋入冬，邱萱拉小玉陪她逛街。

第一次見孫家人時買的禮物全是孫擇良掏錢，邱萱無意間在網上看見過那時經由她的手送給三胞胎老二的那個飛機模型，五位數的人民幣，邱萱確實買不起。

一直以來，她清楚地知道孫擇良都為自己幹了些什麽，那個男人面冷心熱，說的少做的多，邱萱都知道，雖然她不敢正視這些，但她都知道，他對她的好，無微不至，甚至可以通過小玉去知道。

快了，孫擇良，快到日子了，我為你做不了什麽，也怕給你造成影響，如果勉強算來，我也認識你一年了，我送你個禮物可好？當作紀念。

不，山水迢迢，音容渺渺，或許多年後你早已忘記我的模樣，可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如夢如幻，美好安然。

“姐姐，你這次不是要給寶寶買東西的嗎？”小玉扶著邱萱的胳膊，步履緩慢，商場裏人多，她可不能讓姐姐磕著碰著，可逛了這麽久姐姐並沒有看嬰兒用品。

“不給寶寶買，給你哥哥買。”邱萱拉著小玉進了一家品牌店。

“歡迎光臨。”服務員淺淺笑著迎上來：“請問您需要看點什麽？”

“我先隨便看看。”邱萱笑瞇瞇地回到。

她最怕進店後被服務員跟著了，還好，聽了她的話服務員退開了，邱萱不禁感嘆，哎，高級的店裏連服務都這麽善解人意。

“小玉，你看這個怎麽樣？”邱萱指著一件冬款的風衣問小玉。

小玉點頭評價，“好看。”

確實好看，他穿上肯定很好看，以自己對他的了解，衣服買回去他指定會穿兩三個冬季，這就夠了，如果還能在他那裏占據兩三年的回憶，也就足夠了。

“那個……”

“請問有什麽需要的？”不遠處的服務員應聲過來。

“這種大衣就這一種款式嗎？”邱萱指指掛在那裏的深藍色大衣。

“這是今年的冬季最新款，有咖啡色、深藍色、黑色與灰色，碼號齊全，款式也齊全，請問您想看哪一款？”服務員對業務熟悉之至。

邱萱從沒有給異性買過衣服，孫擇良又是那種穿什麽都好看的，她一時也沒有主意，便向服務員求推薦。

“那麽請問您是買給長輩還是？”服務員認真的問到。

“買給我，我先生的。”邱萱停頓了一下，“我先生”這個稱呼，她說的生澀。

“買給您先生的話，那這邊的幾個款式都是可以的。”服務員新給她介紹了好幾款大衣。

最後，邱萱還是來到了第一眼就看中的這款大衣前。

“就這個吧。”邱萱看一眼價格，問服務員說：“他身高186，體重70，多大碼的能穿？”

……

刷卡，簽字，邱萱和小玉歡喜地離開。

年輕的小服務員來到茶水間向趙佳欣道謝，“趙姐，謝謝您，真的是太謝謝您了。”

她原本心灰意冷地在後面核對貨物，是趙姐進來幫她核對數字，然後讓她出去的，下班後就是月結會了，這一件大衣讓她完成了自己本月的銷售額。

“不用客氣。”趙佳欣把核對好數字的單子還給招服務員，面色如常。

擇良哥，她連你穿多大號的衣服都不知道，就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要對她負責到底？

是，我是不會再去打擾你，但最起碼也希望你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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