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貝琪一時看得晃了神，卻只見男人勾了勾唇角，笑意流瀉，緩步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他自背後擁著她的腰，旁若無人的寵溺姿態：“貝琪，我們生個寶寶吧，長得既像你又像我。”

明亮的燈光好似忽然間變得黯淡了，斑駁不明的，跳躍在他近在咫尺的側顏上，仿佛天地間只餘他一人與她相伴。心口緩緩的微微的輕顫，她沒有躲避，轉頭迎上他眸中流瀉的一世柔情，硬撐了許久的心房在酸澀中幾乎無聲軟化，她沒哭，只是有迷霧泛濫：“遠柏，你知道嗎？曾經我有多麽希望能為你生一個孩子，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可是，那只是曾經，不是現在。這就是你想要說的嗎，藍貝琪？！

他是犯了錯，但是一旦犯了錯就無法挽回了嗎？就這樣無情的把他從她的世界裏屏退了嗎？不！他不允許！他怎麽能允許！

他收緊雙手，擁著她的力道似乎要將她沁入自己的骨血中，讓她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懊惱，那種如萬箭相攢，絞入五臟深處，無法避免的痛！

“貝琪，我們還來得及的。”不確定的話語，卻是確定的語氣：“我沒有辦法放你走。”

淚水迷蒙了她的雙眼，可她卻還是清楚的看到他濃墨色瞳孔中的恐懼與慌張。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寵辱不驚的男人，就如那時在蘇州一人單挑幾人的危急時刻，他都沒有一點懼意，現在卻是……

不去追究這股懼意背後的東西，但是這樣的他就足矣讓她驚訝。

他終於不再是那個水墨一般的男人不染塵埃，不再如仙人一般帶著遙不可及的煙渺。

好像，她離他近了一分。

心突然很暖，很軟，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清爽而寧靜，像新生的薔薇：“放手啦，有人在看。”

他沒動，只是定定的凝視了她幾秒，才不舍的松開手，指尖觸上她染了晶瑩淚滴的睫毛，如沾了雨露泛出一點蒼白：“還是那麽愛哭。”

“嫌麻煩那就早點玩膩我啊。”說完才發現嗓音中帶著嬌嗔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嘴角噙著一抹入雨即化般淡雅的笑意：“不舍得。”

“說的跟真的一樣。”擱下手中的嬰兒鞋，又開始到處亂逛起來。

到結賬的時候，藍貝琪驚訝的都快失語了：“你買這麽多……不同品種的梅幹是要販賣嗎？”

男人認真的低頭看了一下購物車，頗不以為意：“很多麽？”

藍貝琪點頭。何止多，多的簡直都可以拿去販賣了好吧！

他瞅了她一眼，淡笑著摸摸她的發簾：“沒事，再多你也吃得完。我仔細研究了下，味道都不一樣，吃膩了一種就吃另一種。實在吃不下就扔掉。”不過想起她只要閑著就抱著一桶梅幹嚼個不停的架勢，不禁莞爾：“不過我相信你是個潛力股。”

她不滿的拍開他的手，撅嘴小聲反駁：“說的跟我是只豬一樣。”

“錯了。”

藍貝琪瞬間雙眼亮了：“你也覺得我不是豬啊，看來我們志同道合啊。”

他又笑了，卻暖如初春的第一縷陽光，仿佛要讓她本就不堅硬的心因這傾城一笑而徹底融化。

“我說你錯並不是代表我跟你志同道合，我是覺得你把前三個字和後兩個字去掉，更為貼切。”沒等她腦子轉過彎來，一個人推著手推車去了結賬臺。

藍貝琪站在原地認真想了想，頓悟了，悲憤了：“我是豬？你才是豬！”

平時的藍貝琪是不會記仇的，但今天這仇她是記定了！滿滿的兩大袋物品，她楞是裝作沒看見，一個人走在前面，讓路遠柏自己當起苦力。

瞧著她被自己氣呼呼的模樣，路遠柏只覺得心中一陣暖柔，他喜歡以前的她，但對於現在的她他也很喜歡，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愛一個人就要愛她的全部吧。

本都在朝車子停放的方向走去，卻見她突然停了下來，他以為怎麽了，加快腳步走過去，一臉擔憂：“怎麽了？”

她沒有回答他，而是將視線停在前方。他順著她的方向看去，一個女人捧著一束花，男人跟在她身邊打轉而已，這有什麽好看的？！

“不要告訴我你被那些無聊的電視劇電影荼毒了，腦子裏開始想歪歪了。”

藍貝琪偏頭望著他笑了，卻只讓他覺得一股澀意翻湧。

“你知道剛剛那個女人對那個男人說了什麽嗎？”雖是問句，卻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她說，親愛的，花很漂亮，但是能請你在送花之前先查一下花語麽？”

她還是在笑，卻只讓路遠柏的心口越來越疼，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她擁入了懷中，低低的嗓音像極了祈求：“藍貝琪，別笑了。”

他喜歡她的笑容，但不是這種笑容，如此含意豐富，濃郁的似淒淒紅葉，迷茫的似沈沈月色，躍動得似燦燦星子，卻歸於一派沈寂，他覺得，他快要失去她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笑？”她歪了歪頭，將腦袋擱在他的肩上：“還記得婚禮當天你別在我耳朵上的曼珠沙華嗎？”她平靜的重覆著剛剛那個女孩說過的話：“曼珠沙華，花看不到葉，葉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前生種種，前生的一切便留在彼岸，往生者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了幽冥地獄。”

她輕笑一下，偏過頭來，卻看不清他的表情，會有悲傷嗎？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來自黑暗的愛情侍者，只因為彼此愛的不同，便要葬送很多很多。別離與死亡，這就是它的花語。”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但是解釋是如此的蒼白，連他自己都難以信服。雖然事實上他確實不知道，但是若他有心去查，便知道它的花語是：別離與死亡。可是那時他還沒有愛上她，不會為她多一份心。

“你看你多聰明，從一開始就預言了結局，只有我還傻乎乎的真心愛你。”

回家後的倆人都不再多言，似乎都各懷心事。但他還是抱著她睡，這已然成了一種習慣，沒有她的那一個月他沒有睡過一晚好覺，如今想來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臂彎裏少了個她。

“遠柏，”她閉著眼，呼吸均勻：“以後不要去我上班的地方接我了。”

男人突然睜開眼，凝視她良久，目光那樣專註，猶如綻放在岸邊的火紅風槭，炙熱的燒人，聲音卻是平靜的：“為什麽？”

“我要回家。”感覺到他擁著她的手收緊了一分，她酸澀的一笑：“九點以後會回來。”

他沈默了，黑暗中只聞得見他抑制的呼吸聲，許久他才在她耳邊低聲道：“好。”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這就方便了藍貝琪行事。其實她覺得挺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會同意，太不可思議了。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因為有愛，所以才有包容。他愛她，所以盡可能的滿足她。

每個人對待愛情的方式都不同，這就是他的方式：不說，只做。

第二天下課，藍貝琪就回了自己的公寓，可她沒有想到會在公寓外的大樹下看見一個幾日未見的男人，薛皓凡。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簡單的牛仔褲，像極了她剛開始認識的他，陽光般的味道，陽光般的笑。

“……皓凡哥，對不起。”

他笑笑，站直身子，朝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那麽優雅的姿態，踏過一寸一寸土地，夏日的光陰穿過樹枝，落在他帶著繾綣笑意的俊顏上，斑駁幽靜，恍入畫卷。

他停在她身前，襯衫的白色落入她的眼，如一片月色般的銀白，將她蟄痛：“對不起。”

剛剛，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萬事萬物，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完完整整的一個她。他只看得見她，可她看得見的卻只有另外一個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薛皓凡笑了下，朝她伸出了雙手：“介意讓我抱一下嗎？就一下。”

她點頭，奔入了他的懷中，雙手攥住他腰間的襯衣。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擁著她，視線落在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上，溫柔的姿態：“你只是不愛我。”

當昨晚在超市無意中看到那個男人從後擁著她，眸中愛意濃濃時他就知道，這場感情裏他註定只能是個看客而不是插入者。

他遇見她在十六歲那年，他愛她是漸漸的，潛移默化，如流水潺潺般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可是她遇見那個男人卻是在她十五歲那年，只需一個背影，他便占據了她的整個世界。

公平嗎？可誰又能說得清愛情裏公平到底是什麽呢.。也許它本身就毫無公平而言，它是沒有測量尺度的，若一定要找個尺度，那就是心的分量，眼的落入。它不分先後，只看你是否入了她的眼。

藍貝琪淺然一笑，眸中卻積累了水漬：“你說得對，他也沒有對不起我，他只是不愛我罷了。皓凡哥，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不值得？花了九年，最終卻是一場空。”

“你不傻。”寬厚的手掌輕拂過她烏黑的秀發，他想過無數次現在這個場景，只不過那個幻想裏他是另一個身份：“你比任何人都聰明。你不知道嗎，執拗的人從來都是天下無敵的，因為她們夠執著。你問我值不值得，愛情裏沒有值不值得，只是關乎愛與不愛罷了。”

將她從懷中拉出來，望著她被淚水沾濕的眼，瞬間失笑：“失戀的是我，該哭的也是我吧？”

她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指腹輕柔的替她拭去掛在眼角的淚滴，他笑，語氣裏卻是滿滿的真摯：“可我不想哭，我只想要一個答案。……那天我在車上跟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即使你現在有了他的孩子，我也不介意陪著你一起照顧他，給他最好的一切，你真的不能考慮一下嗎？”

她微垂了眼睫，再擡起時眸中似帶了一點藍，如萬水澆了千山映了藍天：“皓凡哥，你知道嗎，當我知道自己懷孕了的時候，那種驚喜，那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緊緊的把我整個人都包裹了，那時候我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真好，我跟他終於有了怎樣割舍也割舍不斷的牽絆。無論他最後娶了誰，跟了誰，他有一個永恒不變的身份：我孩子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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