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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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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突然下了一場及時雨,嘩嘩啦啦的似散落了一壺玉珠,朦朦朧朧的籠罩了一方塵世。

藍貝琪坐在律師事務所的一間房內,手撐著下巴透過窗戶向外望去,突然就笑了:“雨很美。”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這才將盯著她許久的視線微微移開,隔著窗戶卻只能看到一派迷霧蒙蒙:“你喜歡?”

藍貝琪回眸,她手中一只青花瓷茶杯,杯中水滿,泛著碧色,沈入她眸中,宛然流轉湖光,靜夜水微瀾。她又笑了,淺然的笑意,半杯湖底沙般澄明:“是呀,我喜歡。”

她抿了口茶,看著他眼睛下方泛起的淡淡青色,習慣的就要心疼,卻一想她和他如今只是末路夫妻了,沒有心疼的權利了:“沒休息好嗎?”

這是從見面到現在她第一句關心他的話,可是,不應該是這種語調的,不是這種隨意可有可無的問候,印象中的她應該是皺著眉頭,漂亮的眸子浸滿了濃濃的心疼與微惱的。置於膝上的手不期然的收緊,路遠柏盯著她,眸中漾起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悵然與……慍怒。

他沒回答,她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只是笑著望他:“工作重要,可是身體更重要。以後如果找了個合適的女人,記得要讓她好好照顧你,多監督你,你……一向不懂得照顧自己。”

語氣平靜的一席話,卻徹底拉開了倆人之間的距離!路遠柏只覺得內心深處的漣漪像被熱火灼燒加熱了般,攪得心口好一陣疼痛。

情緒被逼到了撕裂邊緣,他的眸光森冷,口氣冰寒無比:“不用你關心。”

藍貝琪握杯子的手頓了頓。他微涼的語氣,黑瞳深處凝成的兩道細線,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強勢畢露,以前的他慣於掩藏自己的冷酷寒厲,此刻卻微浮出來,是因為她和他即將“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了嗎?

“是呀,與我無關了。”她笑顏依舊,這讓路遠柏很想拉過她,撕裂這礙眼的笑,而藍貝琪對於他心中的怒意卻恍然不覺,本來她就看不透他,不然不會直到現在才頓悟。

“有沒有興趣聽一個故事?”想到這個故事,她彎唇一笑,一雙眸子依舊彎彎,卻像月下一泓帶霧的淺灣一樣,清澈的憂傷:“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

這確實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屬於十五歲的藍貝琪和二十四歲的路遠柏的老套故事。

那一年,是個夏天,風還很輕,天還很藍,她還不懂得煩惱為何物,背上自己的背包和同班的幾個同學一起去A市旅游。藍正堯沒有制止,因為他覺得她需要歷練。

幾人相約了去爬山,本來還走在一起的一群人,藍貝琪只是突然被地上盛開的不知名的花朵吸引去了一小會目光,再擡眸時,才發現自己掉了隊。環視四周,空蕩蕩的山谷只有她一個人。她有點害怕,雙手攏成喇叭狀置於嘴前:“班長,你們在哪兒呢?”

回答她的只有山谷空曠的回音,一圈又一圈。

無奈,她只好一個人上路,祈禱能夠快點跟他們會合。一路走走停停,路上的風景甚美,卻無奈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細細密密如銀毫一般,傾灑了整個天地。前方的景色已然看不真切,只見模糊的一彎綠水似青羅玉帶饒林而行,遠山黛隱身姿影綽,在雨簾中猶如夢境般飄渺。

她不知道此時別的登山人會是怎樣一種心情,總之她很開心。從背包中掏出鴨嘴帽戴上,繼續前進,雨林打在身上,濕了全身,卻只覺一陣清涼。不多時,她倏然聽到一陣時斷時續,清越如仕女撞擊編鐘的清脆聲響,連綿在一起,譜就一首優美的旋律。

她好奇的循著源頭尋去,只見巖石深處鳳尾竹破石而出,挺秀細長,直直指向高聳的天際。雨霧拂吹著它們優美的枝條,婆娑搖曳,匯聚成珠,順著優雅別致的葉尾滑落而下,與蒼茫的塵世氳成一副柔美的畫卷,緩緩展開。

她看的一時出了神,不知不覺間已經朝巖石靠近,卻突然腳下一個踏空,身子向一旁倒去,而那邊是懸崖!

“啊!”身子急劇的往下墜去,仿佛有人在拽著她一樣,她閉上眼,卻在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刻冰涼的手心感覺到了一股溫暖。

她噌的睜開眼,順著自己被緊握的手向上望去,直直望見一雙深不可測的墨眸,有冷然漾開。

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出神,眼前的男人卻是出聲了,話語間有一絲隱含不住的笑意,然眸光中卻浮動著一抹與笑意不合的深幽,柔軟的語調似不自覺的帶上了輕微誘引:“抓好了。”

太蠱惑人了!藍貝琪果真下意識的就抓牢了他的手,他似乎輕笑了下,只是耳邊有簌簌雨聲她聽得不是很真切,然後他一個使力就把她拉了上去。

穩穩的站定,她心有餘悸的瞅了瞅後面,下意識的就往前進了一步,這樣一來瞬間倆人就前胸貼前胸了。

“不好意思!”她一個緊張就要往後退去,卻被他的手拉住了手臂,淡淡的嗓音響在前側,卻直讓她覺得清雅絕倫。

“我可沒那麽大力氣再救你一回。”

一句話,讓她的臉徹底紅透。她絞著雙手,擡眸看他微涼的雙眸,好似一派冰雪,清冷卻耀眼:“謝……謝謝。”

“不客氣。”他替她壓了壓戴在頭上微歪的鴨舌帽,拿起被丟在一旁的倫敦傘,最後看了她一眼,依舊聲色淡淡:“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自己下山去吧。”

他走了,在她的視野裏,撐了一柄黑色的倫敦傘行走於暮煙柳色中,優雅似風,清貴如月,雨滴敲擊在傘面上,如水晶斷線一般,像驀然從繁華街中劈出來那一方天地,雨色煙蒙,她只看得見他。

藍貝琪笑笑,從回憶中抽出身來,凝視著他被細澤充盈的墨眸:“後來這個小女孩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一喜歡就喜歡了很多年。怎麽樣?是不是很老套?”

心中一片苦澀,路遠柏將她望著,她的臉依舊如白玉般皙澤透徹,只是此刻卻無半分血色。擱在桌上的手往前越了一分,想觸碰她的臉蛋,卻只是停在了原地:“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笑笑,好像很不以為然:“你沒有什麽好知道的,這只是小女孩一廂情願的愛情故事罷了。有沒有覺得她很傻?”她低眸,聲音輕輕似呢喃:“很傻吧,連我也這麽覺得。”

她低著頭,長睫在眼睛下方投下濃濃的黑影,睫毛尾端滲出一滴晶瑩的水光,路遠柏的心顫了顫,一種強大的力量拉扯著他的心臟,好似萬箭相攢,下一秒就絞入五臟深處。

他朝她伸出手:“藍貝琪!”

她卻倏然擡眸,微偏過頭,他的手指就這樣輕刷過她的長睫,指腹染上迷蒙水霧,泛出一點蒼白。他看著她的抗拒,冷然的眸色深處,似暗波浮動著一絲桃花色澤的溫柔。

藍貝琪吸了吸鼻子,執起被她擱置在一旁的簽字筆,在筆尖即將觸上紙張的那一刻,她頓了頓,卻很快的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Bella藍。

將分居協議轉到他跟前,她起身,笑得有些澀然:“你簽了字,交給我的律師就好。他會在一個月內替我們辦好離婚協議的,你放心,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對了。”望了望無名指上閃著光芒的戒指,不禁有些淚濕。戒指還是那時的戒指,婚姻卻不再是那時的婚姻。將戒指褪下來,放到了他跟前:“還給你,你可以扔掉或做其他處理。”

該說的說完了,她轉身,那一刻,隱忍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從眼尾處滑落,悄無聲息,只是心口的疼痛在告訴她,她終於簽字了。既然兩個人在一起不快樂,那麽不如放手讓一個人去快樂。她能為他做的,最後只有這麽多了。

“藍貝琪……”他的嗓音依舊淡淡的,在身後響起,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情緒,只是不在乎了,什麽情緒都與她無關了。

擡手擦了擦淚水,她轉身,一如她以前在他面前的模樣,黛眉舒展,明眸似溶了星輝,唇間一抹笑靨。即使放手了,也想讓他記住自己最美的模樣。

兩道眸光在半空中膠結,他沒有說話,嘴唇緊抿著。她卻是笑著的,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訴他:

“遠柏,那時你說我會後悔,你說的對,我後悔了。可是,我卻沒有後悔過嫁給你,即使我們走到了這一步,即使我是她的代替品。我後悔的是……沒能和你談一場戀愛,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我愛了那麽多年的你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再見,遠柏!”

再也不見!

無法把你當陌生人,只能把你徹底驅逐。

藍貝琪走了,房間內空蕩蕩的只有路遠柏一個人,只是空氣中殘留著的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告訴他,她剛走,還沒走遠。

內心有一種喧囂,有一種沖動,他想去追她,可是追到她之後呢?!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至少很隨性而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步一猶豫。

只是因為她不懂,所以他要為她考慮的多一些,從何時起變成這樣了?連他都說不出答案。

他閉了閉眼,執起她剛剛握過的筆,上面還殘留著她微熱的體溫,他有瞬間的失神。深吸了口氣,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路遠柏。卻在最後封口的那一筆,一滴清冷的眼淚忽然落下,暈濕了那殘缺的最後一筆。

外邊的雨下的這麽大,藍貝琪覺得自己的腳下有千斤重,明明不是那麽長的距離,她卻好像花費了全部的力氣。走到大廈門口,擡頭就看到撐著雨傘靜靜立在前方的藍淩風,她朝他咧咧嘴角,下一秒卻倒在了他溫暖的懷中。

“哥,我們回家吧。”

收緊雙臂,藍淩風克制不住的輕吻了她的發頂,嗓音輕柔堪若細雨:“好,我們回家。”

擁著她坐進車中,等候多時的司機以眼神詢問他是否開車,他卻對他搖了搖頭,因為他看到她的視線還留在那扇大門前,沒有離開。

藍淩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那雨簾盡頭站著一個男人,他持著一柄黑色的倫敦傘,沒有前進沒有後退,只是定定的站在那裏。隔著雨簾,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不知道他是否會悲傷,如他妹妹這般。但應該是不會的吧,提出離婚的,是他。

不愛,就不會悲傷!

她細細碎碎的嗚咽聲聽入他耳中,如同一道無形細絲,捆著他的心臟,既痛還輕。藍淩風無聲一輕嘆,轉過她的臉,那張溢滿淚珠的臉,眸中滿滿的都是另一個人給的傷,可他卻沒有立場替她撫平,因為他是她哥哥,只能是她哥哥。

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那力道似乎想把她沁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從此便可不再患得患失。

窩在他的懷中,藍貝琪的眼淚徹底斷了防線:“哥哥,這次我是真的失去他了。”

這一天,她愛上他剛好九年,她嫁給他剛好九個月。

這一天,他們終於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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