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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N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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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

冬月的廣東並沒有棉襖加身,暖爐不離,反倒是驕陽樹下,乘涼快意,這大概是北方人無法理解的世界吧。

將一堆竹簡從書房搬了出來,攤到小露臺上曬,來回幾轉,在小角落發現了一個禮盒,我拆開一看,裏面也是竹簡,只不過是刻著陳醫生提給我的一首詩——

月升星河默,日出巫山明。

街鬧深巷寂,狗吠游子停。

阿爸推窗來,阿姊開門迎。

疏桐紛紛落,雙目遲遲凝。

我小心翼翼撫上最後一個“凝”字,目光淡了下來。這大概是高中畢業填志願時陳醫生一時興起給我寫的詩,直到他去了北京念書,有一天到古玩街游玩,看到竹簡便想起了我,於是刻了一副詩贈予我。

“杵這兒做什麽?”媽媽進我房時問了聲。

我抽回思緒,揚了揚手裏的竹簡:“曬書呢!”

媽媽冷嗤,一邊拆著我的床笠一邊說:“就你那幾本破書,還用得著這般大費周章曬麽?”

我將陳醫生贈我的竹簡工整放到地磚上,彎腰那瞬,看見陳醫生開著車回來,我生怕他瞧見我,忙的躲到了屋內。

媽媽見我詭異,狐疑一眼:“做什麽?”

我搖頭,心虛的拿起一個枕頭拆枕套:“沒。”

“瞧你心虛的樣。”媽媽不曾給我蒙騙。

“哪兒心虛!”我反駁,怒地將枕頭一扔,氣哄哄下樓了。媽媽見了我這副模樣,在我背後好一通嘮叨,罵罵咧咧的聲音在我踏入一樓時消失了。

陳醫生從大門拐了進來,瞥了我眼,問:“吃早飯了沒?”

聲音格外啞,大概又是一夜手術的戰果。

我搖頭:“剛起,將書曬了。”

他點頭,將一袋小籠包遞給我:“學校旁邊的,你最愛吃了。”

我驚喜的接過:“你怎麽跑這兒去買了?那麽遠。”

“路過。”他說。

我也沒有多深究,抱著小籠包進了餐廳,一口包子一口豆漿吃的特香。陳醫生不愛吃小籠包,他總說裏面的湯汁難伺候,一不小心就掉衣服上。以前夏天的校服是純白色的,沾點油漬就洗不幹凈了,大抵是陳醫生終究會成為醫生有緣由的吧,看他那潔癖的模樣,準是個當醫生的料。

“明天有空嗎?”他忽然問我。

我擡眸看他:“怎麽?”

“有活兒。”他說。

我笑:“什麽活?吃力嗎?”

他笑著點頭:“挺費力。”

我咬了口包子:“只要別讓我生孩子,幹啥都成。”

陳醫生笑了,一手掩著臉,像是沒眼看我的模樣。

次日,我們去了家具市場,原來陳醫生要開始挑家具了。

“喜歡什麽顏色?”他指著兩種顏色的書桌問我。

我歪著腦袋看了老半天,搖頭:“都不喜歡。”

他點頭,若有所思:“那就再看看。”

見他往前走,我追了上去:“你呢?喜歡什麽顏色?”

“都不喜歡。”他回答著,又指了指一旁淺綠色的窗簾,“好看嗎?”

淺綠色窗簾,以竹做底紋,很是雅致,我點頭:“挺好看,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乃君子也,挺符合你的氣質。”

陳醫生淡淡一笑,然後指著那窗簾跟服務員說:“要這套。”

服務員跟在身後,耐心記下。

逛了一圈,除了窗簾什麽都沒買成,我昂著頭看陳醫生那不可高攀的臉容:“我說大哥,您到底要怎樣的風格?怎麽就沒你看得上眼的呢?”

他側了側頭,眼睛專註盯著我,默了兩秒,他說:“看上的那個,買不起。”

“哪個?”我有些蒙圈,將全場的價格掃了一遍,確實有些很昂貴,並不是我們這種納稅人可以消費的起的。

他忽然勾唇一笑,搖頭:“走吧,請你吃飯。”

“又?”

自從陳醫生住我家後,我發現我吃他的要比他吃我的多了很多餐,難道這就是所謂包租婆的福利嗎?

去了一個日料店,就因為我突然饞海草了。我很愛吃生魚片,但自從被陳醫生普及了下國內生魚片的結構後,我就敬而遠之了。有一回,去日本玩,好像陳醫生也一起去了,我可是專門過去吃生魚片的,剛點了份,陳醫生又開始給我普及日本的核輻射,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嘗過生魚片的滋味了。

當陳醫生點生魚片的時候,我還有些訝異:“你不是告訴過我生魚片裏的寄生蟲嗎?”

陳醫生笑著,傾過身子來,同我偷偷說了句:“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個老同學開的。”

“老同學?”

“嗯,”他點頭,“你也認識。”

我們剛說完,老同學就來了。

原來陳醫生說的是他的同桌江衍。

“難得你倆大駕光臨。”江衍上來同我們寒暄。

“你開的店呀?”我驚訝。

江衍點頭:“前段時間剛開,前幾天在醫院偶遇陳同學,喊他來給我捧捧場,沒想著今個兒就來了。”

“他們的魚很新鮮。”陳醫生跟我這話時,帥氣地眨了下眼睛,像是一個暧昧小動作。

江衍看了,會意離開。

這一頓可謂是吃得我心滿意足,回家時,我還抱怨他:“怎麽知道有個好店也不早點告訴我。”

“這不帶你來了。”

“沒想到江衍會開日料店,當年他物理競賽拿第一我還以為他將來會成為一個物理學家。”

“誰也想不到當年學高數的你會成為知名作家。”

我扭頭看他,兩眼放光:“真的嗎?知名嗎?”

他點頭,極其肯定:“不只是知名,而且大牌。”

“哪有!”我否認。

他笑,也不戳破我。

“我剛才聽你和江衍說近期要去美國一趟?”

陳醫生點頭:“有個學術研究,教授希望我和他一起去,可以學到不少東西,我同意了。”

“什麽時候回來?”

“還不確定。”

“噢!”我將手機解鎖,翻出一張照片,“去美國時候,幫我買這個。”

他抽空看了眼,是一款不出口的男士香水。

“要這個做什麽?還是男士的。”

我神秘一笑:“送人。”

他沒追問,只是點點頭說一定幫我買。

陳醫生去美國一去就是大半個月,回來的時候近冬月底,那天我躺在貴妃椅上看書,聽見車聲響,就知道他回來了,沒有出門迎接,甚至沒有從貴妃椅站起來,只是靜靜的躺著。不用兩分鐘時間,就聽見有人踏著樓梯上來,陳醫生先是將我要的香水擺在玻璃臺面上,然後又將一個禮盒放了下來。

我懶洋洋地瞅了眼問他:“禮物嗎?”

他點頭,淺勾著唇:“看看。”

我將書擱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拆開禮物盒,是一款女士香水,頓時,我楞了半秒。

他笑著將那款男士香水拿在手裏,晃了下問我:“送我的?”

我失笑:“原來你猜到了?”

他唇角微翹,潑墨的眼睛漆黑如曜,有些什麽東西從他眼底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了。

“能讓你送香水的男人,除了我還有第二個嗎?”

我手裏拿著他給的香水,看著他的眼睛,笑容漸漸變得明媚了起來。

陳醫生伸手揉了揉我的發端:“我先收拾一下,待會帶你去吃晚飯。”

“好。”我應著。

他笑著轉身,清風拂過,將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吹進我的心房,淡淡的清香,點點的乙醇。

遠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忽然擡起手,嘗試去摸他的肩膀,距離很遠,所以無法觸碰,那一刻,我的視線朦朧了起來。

“老規矩嗎?”江衍問我。

我點頭,找了個空位坐下。

“陳同學還沒回來?”江衍又問。

我搖頭:“還沒呢。”

他點頭,然後讓服務員給我上菜,他則給我斟茶:“不是聽說前段時間回來了嗎?”

“回了三日,又走了。”我說著,拿了塊小吃餵到嘴裏,“不知道加入了什麽項目,忙得很。”

江衍笑:“忙也挺好,他當初學醫不就是因為可以忙嗎!”

我聽了,笑容僵在臉上。而江衍也察覺到自己失言,笑了聲悄無聲息的離去。

陳醫生學醫的理由很簡單,醫生是他認為最忙的一個職業,所以他選擇了它。應該有些可笑吧,僅僅是這樣的理由,沒有胸懷大志,更加沒有黎民蒼生,讓他這個選擇失了幾分顏色。

這一頓,我吃的很少,沒幾口便收拾著要走。

推開一扇透明的玻璃門,而陳醫生,在門的那頭,一襲卡其風衣,站姿筆直,目光迥然,迎著光,淡淡勾唇。

我楞了一下。

那仿佛像是電影裏一幀停格的畫面,又像是神龍召喚,總之,不可思議,匪夷所思。

人生很長,長到每一秒都像是半個世紀,可是,人生很短,短到只有匆匆一瞥,淡淡一瞬,僅僅一生。如果可以重來,我選擇不曾走過冬月,那樣,臘月就會十分遙遠,然後停留在這一個我們都不舍的秋季,將之稱為永恒。

當然,如果你不愛秋季,夏季如何?春季呢?如果你都不喜歡,只願冬季,那我也願,一腳一印地陪你走過,留下一條永不泯滅的足跡,流傳千百世。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可那一百年內裏,你是你,我是我,不一樣的煙火。當我閉上眼,再睜開眼,視線裏還是你的輪廓,在那瞬,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一切都是歲月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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