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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陸】蘭澤芳草欲遺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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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之人離去後,父皇向執法仙官望去一眼,執法仙官意會,匆匆宣布沈璧謀害西海太子、屠戮西海水族一事以其流放歸墟萬年為懲戒,諸仙官紛紛告退。

殿中頓時空肅,惟剩父皇、我與沈璧三人,現出原有的寬闊與沈寂。

靜默良久後,父皇終是淡淡開口道:“此事你做得不夠利落。”

我深以為然,事至如今,不如讓西海龍族盡絕於事,重新扶植另一脈水族於西海,他何須受放逐歸墟,消弭修為之苦。

“壓制西海龍族也便罷了,若我真的將西海龍族盡誅,天庭不得以服眾,天界各族恐怕俱是心寒,更與天庭離心,。”沈璧笑了笑,似是對我解釋般說道,“養育之恩已無可回報,怎能再置天帝於難處。”

“你還知道養育之恩。”父皇面色不豫,冷然嘲諷道。

我卻註意到他話中不再稱“父皇”,連“帝尊”亦不稱,他是真的自逐於天族……胸口窒悶不已,竟快要哭出來。

“何須你如此費心,身為本尊之子,你竟絲毫不信本尊?”父皇瞥他一眼,甩袖而出,“你往後好自為之。”

我卻楞了一楞,父皇這是並不承認沈璧自逐於天族之事?

父皇離去後,我們二人在空寂大殿中默然相望。我望著他的面容,恍惚地如夢初醒一般明白過來,從此之後,或許我將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的歲月時光將永沈歸墟。無盡的恐慌瞬時將我浸透,我手足無措地拉住他的手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微微一愕,隨即笑道:“你覺得我真是願束手就擒的人麽,放心,我會回來的。”

我固執地捉著他的手,直直地望著他,說道:“你騙人,歸墟是什麽地方,你以為我不知道?”

他反握住我的手,迎上我的目光,眸中是沈定的暗光,“不騙你,東皇鐘之前便是鎮於歸墟,既然我能將它取出,此去便是無礙。”

我驀地醒悟過來,東皇鐘鎮於歸墟之事惟有天帝一脈方知,難怪觀父皇神色,對其並無太多擔憂之意。但縱是如此,我仍是盯著他問道:“那你何時歸來?”

“方才執法仙官不是說了麽,流放歸墟萬年。”他道。

萬年,並非一段短暫時光,我咬牙忍住心頭升騰起的酸澀,“可是就算你能從歸墟出來,你也再不能屬天族了是麽,就算父皇願意護著你,你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終於無言,只是默默地撫上我的發頂。

我握住他的手緊緊用力,悲涼之意回旋在肺腑之間,我無法止息情緒的失控,對他叫道:“你真的這麽喜歡她,就從沒想過我……和父皇母後是何感受麽?”

他垂下眼,說道:“對不起,我只是無法見她死於眼前而無動於衷。”他仿佛不想再提蘭澤之事,而取出一物放入我手中,說道:“我以後不能在你身邊,此物便交與你罷。”

那是一面鏡子,鏡框雕琢古樸,鏡面混沌一片,暗沈無光,竟是天機鏡無疑。他竟然將天機鏡交給我?我抑制不住驚詫之意,若它僅僅是上古神器我或許不會過於驚異,但這是蘭澤的遺物,是她至死也不願放棄之物,若他真的戀慕於蘭澤,怎會將她的遺物輕易與人;可若說他對蘭澤不是喜歡,那又怎會為了替她報仇而不顧一切?

“我不明白……”我目光覆雜地望著他,低語道。

他並沒有解釋,而道:“鏡上有我一縷神魂,以你之修為也能用之一二。”

緊閉的殿門忽然“砰砰”而響,有天兵在外邊叫道:“尊上,時辰已至,該啟程了。”

他最後望了我一眼,神情覆雜,眸色沈沈如淵,其上卻又似有浮光一閃而逝。我固執地捉著他的手不肯放松,忍不住撲上前去抱住他,說道:“阿璧,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在歸墟之外等你出來。”

他回摟住我,說道:“我已是辜負天帝天後的養育之恩,你更不可不在他們身旁盡孝。”

“可是,可是……”我捉住他身後的衣裳的手漸漸收緊,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是簌簌而落,“我舍不得你……”

“我會回來的,”我只聽聞他語含篤定,“你相信我。”

我失魂落魄地望著他隨負責押送的天兵天將逐漸消失於天之盡頭,久久無法回神,直到聽聞母後喚我的聲音。

“母後……”我一回身便投入母後的懷抱中,哭泣著哽咽道:“阿璧他走了……”

母後以從未有過的溫柔抱著我,撫著我的發說道:“你要相信阿璧,他會回來的。”

“要是他不喜歡蘭澤就好了,他就不會走了,”我陷在母後的懷抱中,終於忍不住輕聲說出不敢在沈璧面前說出的話,“他為什麽不喜歡我呢,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

“那阿傾喜歡他麽?”母後柔聲問道。

我臉上不可抑止地紅起來,低聲說道:“我……我喜歡,我喜歡他的,可是我覺得那種的喜歡就像對父皇母後一樣的,我不會想與他成親,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母後低嘆道:“阿傾,你還是個孩子啊……”

我忽而念及母後年少時的情事,吸了吸鼻子,問她道:“母後,那你對池珖天尊,是否也是這般呢?”

“一樣也不一樣,我與池珖自是情如血脈至親,但所謂愛慕之情,也不過飄渺如煙雲。”母後只稍稍吐露一句,便搖了搖頭不再言說。

“那父皇呢,”我急切地問道,“你難道對父皇沒有愛意嗎?”

母後似笑非笑地捏了捏我的臉,說道:“你方才不是還為阿璧傷心嗎,怎麽這會又有閑心過問長輩之事了。”

我說道:“或許我需要一些其他事情派遣悲傷。”

母後道:“那你還是悲傷著吧。”

我覺得我一定才是被撿來那個嚶嚶嚶……

我在茫然若失中無精打采中流失了大半日光陰,每每念及著偌大天宮,飄渺天界中再也沒有那樣一個少年伴我身側,陪我嬉笑打鬧,失落便無邊無盡地蔓延而來。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原是如此。

我遣散所有侍女,將自己關在房中,布下數道結界,才敢小心翼翼地取出沈璧臨行前交與我的,傳說中的上古神器天機鏡。

他曾道他有一縷神魂系於其上,是以我方能動用其三四成神威。我將仙澤源源不絕地灌入天機鏡中,淡淡熒光自暗沈混沌的鏡面中漸漸浮上。我心中默念,我想看到蘭澤與沈璧的過往。

是的,我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縱使我始終只是局外人一般的冷眼旁觀也罷。

方寸大小的天機鏡瑩瑩綻放著光華,忽而漲至數尺,熒光慢慢淡去,鏡面中的暗沈如茫茫煙雲緩緩消散,浮現出栩栩如生的景象。

夜色無邊無際,茫然無盡,壓抑在整片世界之上。茫茫暗空中惟一的亮色是遙遙懸在天邊的一輪紅月,紅光幽幽如血色盛開,妖嬈異常。而在這紅月盛開的夜色下,一貫幽寂沈靜的山林中,此時卻喧鬧異常,無數妖魔的喊話聲、腳步聲此起彼伏,嘈雜喧囂。

“那小子跑哪裏去了?”

“肯定還在這山裏,他受了重傷跑不遠,而且這山裏可都是天族的氣息。”

“這天族小子竟然跑到我魔界殺我少城主,真是奇恥大辱,不殺之不足以洩憤!”

話雖如此,這群妖魔如依然無頭蒼蠅一般在山林中亂竄,要找的人卻遍尋不獲。

“這小子太狡猾了,每個方向留下的氣息皆是一模一樣,根本分辨不出來!”

“那有什麽關系,反正這山林已經被我們圍住,我們只要甕中捉鱉,守株待兔,就不信捉不到他!”

而此刻,山林某處被茂密藤蔓枝葉覆蓋的山壁其後,他們口口聲聲要捉拿的人,正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那濕濡的血跡中散發出的濃厚仙息俱被他禁錮於咬牙撐起的結界之中。他在山林中布下障眼法後,偶然發現這處隱秘的洞穴,用最後的元氣布下障眼法與結界,若他一旦失去意識,結界隨之消散,血氣中蘊含的濃厚仙息便會令他所藏之處昭然若揭。只是他如今連起身打坐調息的氣力也沒有了,眼簾逐漸無力地覆下,結界的光芒漸形黯淡,如零星火光將要熄滅。

在他逐漸模糊的視界中,仿佛看到一道暗影自洞中暗處猶疑上前。威脅將至,命在旦夕,他卻已提不起分毫氣力,最後的意識便凝固在那道看不分明的暗影之上。

當他再度恢覆意識時,明燦天光直直刺入眼中,竟讓他一陣暈眩,如置身虛妄之境。待那眩暈漸漸消失,方有身處實質之感。他以手支地艱難坐起,身上衣物依舊血跡斑駁,而身上道道傷口雖未曾愈合,卻也不再滲血,想是昏迷中體內元氣自行運轉修覆。

竟有人救了他,他忽而念起昏迷前停留在最後意識中的那道暗影,這魔界中除了離淵魔尊,竟有其他人願意救他?

他舉目四望,眼前是茫茫無盡的海色連天,洶湧波濤陣陣湧上上荒漏的巖石縫隙間,堆積起層層白沫。周圍石壁厚重,除些微苔蘚之外寸草不生。

這是一處荒涼的海邊石洞,他是如何被帶到此處的?

他以神識覆蓋方圓十裏,惟有一道淡淡的妖氣朝他的方向而來。

那或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在原地打坐調息,靜靜等待著救命恩人的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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