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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凡塵情怨如蜉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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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我與沈璧已在這人間煙火中盤桓了一月有餘,我們周游各地,如今所處之地名喚霈城,據說繁華僅次於京城。但當我將霈城的舞榭歌臺、勾欄瓦肆、茶樓酒館等處一一逛遍之後,遂漸漸感覺有些無聊,對沈璧說道:“依我所見,這人間之繁華便是建立在人的七情六欲之上,人生苦短,譬如朝露,無法追求大道的凡人正需這些派遣幽寂罷了。”

沈璧對此並不完全讚同,“既是人生苦短,便正需七情六欲、愛恨癡嗔以充盈一生,否則人與蜉蝣、朝菌何異?比之凡人的數十載,有時仙人的千載才是虛度。”

我別過頭,覺得他的意有所指十分討厭。

“兩位的論道十分有趣,看兩位年紀雖少,卻頗有看透紅塵之意啊。”

聲音自我身後傳來,我回過頭一看,是一位年介不惑的道士,布衣黃冠,長眉短須,頗有仙風道骨之氣。只是我一眼便看出,他身上修為淺薄,遂並不出聲,倒是沈璧客氣道:“不過閑談,讓道長見笑。”

道士十分自來熟地在我們桌旁落座,呵呵笑道:“貧道昆侖山清虛派弟子,看兩位頗有仙緣,不知何處出身?”

“在下無門無派,不過讀了一些玄門閑書罷了。”沈璧不知如何作想,竟然繼續與他攀談下去。

兩人清談半刻,那道士似乎對他更為刮目相看,臨別時道:“今日與小友相談甚歡,可惜貧道尚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暫時別過。貧道身無長物,只以一卦相贈。”

我與沈璧都不由一挑眉,來了幾分看班門弄斧的興致。要知道,即使在天界,連父皇有時也不得不有求於沈璧之推算蔔卦之術。

只見那道士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說道:“兩位小友可是有所求之事物,而這事物正與仙家玄門攸關?”

咦?這凡人竟然說的還挺準。看到我略顯詫異之色,那道士顯然面有得色,繼續說道:“貧道不才,只略略推算到兩位往西北靖威關而行或有所獲,但需加快腳步,若三日之內無所獲,此事便不再可行。”

我正在考慮是否要依他所言而行,卻聞沈璧假作遺憾道:“我們不過凡夫俗子,靖威關去此萬裏之遙,恐怕只能錯失。”

道士似乎猶豫了一陣,方道:“貧道本不該妄言,只是玄門中人最講究一個緣法,今日我與兩位相談甚歡即是有緣,貿然指點卻又害兩位錯失所求便是不該,如此,我將師門靈符疾風符贈與兩位,盼兩位能加快腳程。”他自衣間取出一張黃紙,其上以朱砂勾勒繁覆符咒,符咒上還綻放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看上去很是靈異。

我嘴角抽了抽,這神馬玩意兒?

“多謝道長相贈。”

沈璧一副欣喜的模樣就要拿過符咒,道士卻把手一收,為難道:“這疾風符輕易不可得,本是貧道此次下山所用之物,如今贈與兩位,貧道恐要更耗腳力,行程之間衣食住行均需銀錢,貧道卻身無長物,不知二位可否救濟一二,貧道感激不盡。”

我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個騙子來著,浪費情緒。

沈璧似笑非笑地道:“即是道長所用之物,我等又怎好貪求,道長還是自行留用吧。”

“可是……”那道士還想說什麽,沈璧卻打斷他道:“今日相逢即是有緣,在下不才,略通周易之術,便為道長送上一卦。”

“道長名諱上陳下越,庚酉年甲申月辛卯日己亥時生人,生於涼州績縣陳家村,自幼貧苦,年及六歲,父母相繼身亡,投奔叔父。叔父以測字蔔卦為生,居無定所。暨加冠,叔父染病而亡,千裏而行至昆侖山投入清虛派為外門弟子,居之十年,後因騙取同門錢物被逐出師門,自此重繼叔父事業。”

道士神情已大駭,面色煞白,不出一言,而沈璧哂然一笑,繼續道:“今日後道長即將要北行一路上京,攢夠養老銀錢,回鄉下買幾畝田地,討房妻子,自此金盆洗手,也算可喜可賀。”

那道士雙腿癱軟得幾乎跪下,連貧道也不敢自稱了,不停作揖拜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無意冒犯仙長,求仙長恕罪!”

“你走吧,”沈璧不在意地揮揮手,“我真是太閑了才與你說這些。”

道士如蒙大赦,匆匆消失在酒樓門外。

“他如何得知我們要尋仙物?”我這時才得以對沈璧疑問道。

沈璧嗤笑道:“我們一直在談論仙家玄門之事,他怕是將我們當作要求仙問道的富家子弟,這般模糊的說辭,十有八九會說中。”

此時我們身處酒樓大堂中,方才之事在一片吵吵嚷嚷中並不算張揚,但亦有好事或是別有用心之人向我們註目。我與沈璧對視一眼,便要離去,不欲再生事端。

“兩位請留步。”

今天怎麽總有人喜歡在我身後出聲?

這次是一個年介而立的男子,一身武者服,目光精湛銳利,顯然於武道上有一定修為。他沖我們拱手道:“方才留意到兩位言行,我家公子請兩位上樓一敘。”

我不知道為何今日沈璧如此鐘愛多管閑事,總之他很輕易地應承下這身份不明之人的邀約,隨他上樓見那位公子。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慮,對我道:“在人界人比其他物事更是有趣,橫豎身上並無要事,不如多與人接觸。”

他所言並非沒有道理,這人界雖說是上古神祇女媧創下,但其中一切變化與關系皆是出於人造,若想了解人界,還須從人身上來看。

在我們說話其間,那位武者不動聲色卻目光怪異地看了我們幾眼,他能看到我們在對話,但必定聽不到我們所言,我猜測他或許是對自己的聽力產生了懷疑。

這霈城最大的酒樓幾乎所有的包間都由城中名門望族或是富商巨賈預定下,所以我們即使銀錢再多也只分得了大堂的一桌。而此刻,這武者卻領著我們往最雅致的包間之一而去。

當我們進入包間之後,方覺這包間位置的巧妙,包間中相對的兩面墻中開出的兩扇窗,一扇望出是柳堤江景,近水遠山,而另一扇望出卻得以俯瞰整個酒樓大堂的景象。

武者口中的公子是一個二十四五的年輕人,生得一副長眉朗目的英俊相貌,錦衣玉冠,容色上自帶了高門子弟的清傲。他將我們請到對座上,說道:“方才無意中得見兩位言行,令在下大開眼界,故冒昧請兩位前來,望不要見怪。”

沈璧懶得與他客套,直接問道:“公子所求何事,難道亦欲問卦?”

那公子呵呵一笑,似是帶了挑釁之意地說道:“既然小公子神機妙算,何不問一下自己的卦象呢?”我們從外貌上看不過如人間十四五的少年模樣,故此他喚沈璧“小公子”。

沈璧對他的挑釁不以為意,反而莫測笑道:“在我說出之前,公子能否保證此地足夠掩人耳目?”

“當然。”

“公子身為已故昭陵太子遺腹子,蒙舅父晟陽侯暗中救出收養,其志恐不在小,”沈璧直視著他,緩緩道,“大權若在手,清風滿天下。”

若是旁人,乍然被道破隱秘身份與圖謀不軌,無非驚駭或是驚怒,但這公子卻顯然異於常人,只見他哈哈大笑起來,撫掌道:“小公子果然神機妙算,在下佩服。”

“過獎。”

“在下晏嶸,未請教兩位名姓。”晏嶸微笑道。

“在下沈璧,這是舍妹千傾。”沈璧道。

晏嶸很識相地並未過多詢問我們的身份,只道:“既是開成公布,在下也不多說虛言,只問公子一句,可否助在下成就大業?”

沈璧似笑非笑道:“晏公子有何自信問我這句話?”

“既已身處世俗,無人不有所求,公子且開出條件,只要在下能辦到,必當在所不辭。”晏嶸胸有成竹道。

“不敢,我只是想借助公子手下暗處勢力尋訪九州神異之事,作為交換,我每月可為公子蔔算一卦,或是公子可向我詢問一事。”沈璧瞥一眼晏嶸眼中浮現的游移之意,繼續道:“須知天機三分,公子只得一分便是莫大助力,若天機洩露太多,只恐滿盈則虧。”

“是在下妄想了。”晏嶸真心實意地道歉道。

看來沈璧依舊沒有放棄找仙獸,他的覺悟還不夠高。

在他們談話過程中,根本不需要我的出場,於是我把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這茶水雖說毫無靈氣,但味道還算甘醇,令人齒頰生香。自窗外看去,春色江景亦甚是美妙,有三三兩兩少年男女在放紙鳶,最常見的便是燕子、蝴蝶之類,此外有一只竟是老虎?將紙鳶做出老虎模樣在天上飛,我忍不住笑出。

他們的談話似是已告一段落,晏嶸溫和地對我問道:“不知姑娘看到了何事如此有趣?”

“老虎的紙鳶。”我一指窗外,示意他們望去。

“果然有些意思。”晏嶸看了幾眼,興味地挑了挑嘴角。但我知道他只是附和罷了,他只對他的千秋大業感興趣。

沈璧則直接多了,說道:“你想要一會去買便是。”

不愧與我青梅竹馬數千年,心有靈犀,我朝他呲牙一笑,“這樣別致的紙鳶外邊根本買不到吧。”語畢,一揮手,那紙鳶絲線驟然斷裂,從空中飄落我的手中。

“你這行為不好。”

我一見他準備對我說教,斜眼看他,打斷道:“說的好像你竊取東海明珠、梧桐焦木很好似的。”

沈璧:“……”

盯著我行為的晏嶸眼中閃過異彩,讚道:“姑娘果然不同凡響。”

“繆讚,”我說道,“不過除了剛才談好的,別指望我會幫你。”

他被我的直接的言辭噎了一下,轉而道別:“今日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別過。”

沈璧在一枚隨手買的玉佩上附了傳音術交與晏嶸,約定若有所求,晏嶸可通過玉佩傳信與他,而屆時亦須將搜集到了九州異聞作為交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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