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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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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霞光照亮半邊天,火燒雲艷麗得叫人不想眨眼。宋義從大慈悲寺回來,帶著滿身金光敲門進了歧王的書房。

歧王正一手把玩核桃,一手蘸墨題字。窗外的屋檐下,有對燕子在此築巢,孵化的鳥兒正嘰嘰喳喳爭搶父母捎回的蟲子。這吵鬧聲沒有打擾到他,反倒是宋義進來的輕響讓他凝起眉頭。

“殿下,步老善人的名字業已添上。”

“嗯。”

“那虛懷小尼姑是個老實的,屬下夾在匣子上的頭發絲兒還在,那匣子她摸都沒摸過,日日抄往生咒,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半點兒不見心浮氣躁。”

歧王又“嗯”了聲,未曾擡頭:“晏海教女有方。晏華濃是如假包換的大家閨秀,性情溫順,但韌如蒲草,你每逢去大慈悲寺,對她客氣點。”

宋義好奇地伸長脖子去瞄歧王筆下丹青,嘴裏說著:“殿下放心,我宋好人對誰不客氣啊。”

這畫繪的是春燕圖,取的正是檐下那嘰嘰喳喳的景,不同卻是並沒小燕子,只兩只飛燕正銜泥築巢。畫作已完,歧王筆下正為此圖題字。宋義倒是膽大,又湊往前頭,嘴裏還小聲念出來。

“燕子依依,曉來總為……總為誰歸去。”

歧王擱下筆,冷冷的眸光睇他一眼,取印章落印:“不念也沒人當你不識字。”

宋義忙往後退縮,撓撓後腦勺,嘿嘿笑道:“那個……燕姑娘也該返程了吧。北方傳回的消息稱一切順利,一點阻礙沒遇上。呵呵,那幫子酒囊飯袋貼那麽多告示都沒抓到人,真是群沒用的廢物。”

“為何懸賞萬兩重金抓捕燕媯,你可查明白了?倒趕著在這兒罵別人廢物。”

得,他就不該把那句詩念出來。宋義汗顏,馬上低頭認錯:“沒,這哪兒查得出來。燕姑娘是捅了什麽麻煩窩麽,值得女皇帝下這麽大工夫抓她,聽說都又追加懸賞了。”

歧王不再搭理他,把畫輕輕吹幹,卷起隨手插進畫筒裏,而後撈起本書看進去了。宋義知道自個兒做錯事,悻悻退下,可不敢再招惹這位。

至於下那麽大工夫沒抓到燕媯,宋義看著好笑,女帝看著卻著實頭痛,連欽天監都動用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已經追加到兩萬兩黃金了,錯抓了不少,卻連真燕媯的頭發絲兒都沒摸到過。這些時日又經多方調查,好不容易從另幾樁案子中找到數個曾經目睹過她真容的人,幾經修改終於把燕媯的畫像重新敲定,讓畫師另畫一批張貼。

沈禮是從石猿鎮回來之後才換掉這批畫像的,可他心裏沒底,唯恐換了也是枉然,自己下次面聖還能不能保下脖子上這顆人頭還未可知。沒想到他剛回京幾日,就從石猿鎮傳來好消息,當地官員稱已找到和畫像一樣的女子。

不過人已經死幾天了。

沈禮連夜趕到石猿鎮把屍首運回京,次日火急火燎向女帝稟報案情。不料女帝不聽他口頭之言,竟微服出宮親臨驗屍房驗明正身。

此時此刻,沈禮頭冒虛汗,生怕哪裏又被逮了疏漏。

“像倒是像,可有其他物證?”

看過之後,女帝仍不放心。沈禮忙端出承盤,將案情詳細陳述:“臣已在此女屍身上發現霽月閣天字令牌,正是在逃女犯燕媯之物。臣特意讓在押罪犯指認過,確為霽月閣的東西。”

“把那幾個俘虜押過來。”

女帝對閣主付之涯的屍身都未見如此認真,卻對這一案子格外小心謹慎,沈禮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也只得叫人快去把那三個霽月閣俘虜押過來,又去傳另幾個自稱見過燕媯的再過堂指認一遍。

這女子大約已死亡四五日了,又經雨水澆淋,稍有些浮腫。見過屍身後,那幾人無一不認定這就是燕媯,稱美人兒並非經常能見,因此記憶深刻,哪怕面部浮腫也錯不了。至於霽月閣地字號俘虜,因只遠遠見過燕媯,故不敢確定,但都認定那天字令牌假不了。

先有畫像,後有屍體,不像是沈禮作假交差。另,屍首上插著的匕首也鑄有霽月閣相關圖案,屍首所埋墳坑旁還有付之涯和唐時若的衣冠冢。據俘虜描述,傳言女犯燕媯與閣主付之涯存有私情,與唐時若又是摯友,那麽燕媯自戕在兩人墳旁也解釋得通。

一切看起來非常合理。女帝陰沈的臉稍有緩和,恩賞作證的那幾人後,便讓他們都下去了。沈禮以為這案子終於可以了結,還未松上半口氣,陛下卻命身邊人再驗一遍屍身。

再驗的結果,女帝非常不滿意,那冷笑的模樣見之膽寒。

“一個從底層爬上去的殺手,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利器留下的舊傷痕。更甚至於掌心也沒發現半絲老繭,光憑她懷揣令牌,躺在衣冠冢旁邊,沈將軍就能斷定她是燕媯?”

沈禮被問了個驚心,忙應答:“陛下,所有人證都確定了她的身份……臣萬萬不敢馬虎。有沒有可能,她能位列天字的確是功夫了得,所有這麽些年都沒有受過傷。”

女帝來回踱步,凝眉思索,才是真正的不敢馬虎:“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有沒有可能,有人或是她本人找來個和她容貌相仿的女子,想瞞天過海,金蟬脫殼。”

“這……不太好辦吧。要找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在舉國搜捕的情況下。”

“如果死的的確是她,當然最好。這樣——”女帝按下定盤星,給出指令,“先結案,把海捕文書撤下。你暗中繼續搜捕,她一旦放松警惕,必會露出馬腳。”

沈禮連連點頭,結案吧,終於能結案了。

卻說燕媯,她辦完事後就一路南行,途中因暴雨橋斷耽擱幾日。待她重新上路,猛然發現城鎮中張貼的海捕畫像已悄然更換,新畫像和她非常相像,即便她男裝出行,也可能被輕易認出。她因而格外小心,挑人跡罕至的小路繞行,但不出兩日,更換的畫像卻又都被撤下,打聽過才知,“燕媯”案已經結了。

她曉得是怎麽回事,是自己留下的假現場起了作用。她用這個不得已的方式,為自己爭取到一段足夠寬松的局面返回歧地,但不管朝廷是當真上當了,還是假意上當,她都不能放松警惕,因為燕姒失蹤劉氏一定還會鬧出動靜。

她不清楚劉氏的反應會多大,但終歸會不利於她,所以她必須趕在劉氏作亂之前離開北地。留下劉氏的性命必將引發諸多後患,這一點她心知肚明,但弒母燕媯終究下不去手。只不過沒了燕姒做幫兇,方二老爺想必會安然無虞的,屆時等他報官,自有律法叫劉氏以命償命。

停留至今,她把遺留在這裏的事都了了,終於可以無牽無掛地回去做“晏華濃”。

燕媯所猜所想並無錯漏,不出幾日方二老爺當真報官。官府很快查到幾處疑點,盤問劉氏,劉氏自證不了清白即刻被收押下獄。

官府自是收了方二老爺銀錢,辦事盡心盡力,再過個幾日又翻找出許多鐵證。那劉氏被關在獄中,日日擔驚受怕,忽有一日抱著牢門邊哭邊罵起來,口中叫喊著:“天道不公啊!我怎麽生了兩個不孝之女,一個久不來跟前敬孝,一個自己帶著錢財逃了……”

“天殺的姒兒啊,你居然騙我在這兒一人領死……”

整日嚎哭惹得獄卒不堪忍受,罵罵咧咧打開牢門賞她一頓鞭子:“哭你他娘的哭!死到臨頭了還哭!老子不打死你!”

劉氏一聽“死”字,怕得哆嗦,抱著獄卒小腿求饒。那獄卒氣得把鞭子揮得更狠。拉扯間,那劉氏一急之下想起什麽,突然大聲尖叫:“別打了!燕媯……我曉得燕媯!我有線索!”

獄卒詫異一頓,隨後啐她一口,哈哈大笑:“線你他娘的索,那女逃犯已經伏誅,屍體就在咱這鶴鳴山找到的,案子都結了你他娘才說有線索,騙老子去挨罵是不是!”

劉氏沒想到又挨一頓毒打,哀嚎半晌可算琢磨明白了某些事,一時滿面驚恐,聲淚俱下磕頭求饒:“那個燕媯是假的呀……大爺……我可憐的姒兒,我錯怪她了,她是枉死的啊……”

獄卒見她瘋言瘋語,還想再打,卻又聽劉氏哭喊道:“兩萬兩黃金懸賞,還沒有人拿到對不對!大爺你讓我見見官老爺,燕媯她沒死,死的是我的姒兒!我不要黃金,都給你們,我只要活命……”

世人哪個不想要黃金,這可是兩萬兩,十輩子都花不完。縱使不太相信劉氏的瘋言瘋語,那獄卒還是忍不住停下揮鞭的手,轉又想到的確聽到有人議論過,那些只張貼了兩日的女犯肖像和方家小姐很像。因而住手饒過劉氏:“你給老子老老實實呆著,老子現在去見官老爺。”

劉氏見活命有望,忙乖乖坐回牢房。那獄卒一心想著黃金,連掏兩回鑰匙落鎖都掏錯了,第三回才拿對,剛對準鎖眼,忽然脖子一涼——

劉氏眼睜睜看著那獄卒倒在面前,脖子上噴出的大股鮮血濺到她的臉上,溫熱的帶著鐵銹味兒。先前還暴虐鞭打於她的人轉瞬倒在跟前,掙紮幾下瞪大眼睛,很快就沒動靜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男人一身黑衣戴著鬥篷,黑布蒙面只露出兩只眼睛,右眼眼角皮肉發紅,像是還沒有痊愈的燒燙傷。

劉氏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小心翼翼問:“你,你來劫獄救我的?我、我真的知道她,我可以幫你拿懸賞。”

男人沒有回答她,以同樣幹凈利落的手法落下一刀,劉氏細長的脖子便多出一抹紅。血噴濺在牢房墻面鋪撒出一大片腥紅,她捂著脖子倒下,掙紮幾下也沒了呼吸。

“來殺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燕子依依,曉來總為誰歸去——宋,無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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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不夠,又沒榜單,繼續隔日更-。-真是辛苦追更的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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