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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收購安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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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各大機構都在罵淩思凡,說他故意制造軋空局面,完全不提自己如果贏了會是什麽場面,仿佛贏了就是自己足智多謀,輸了就是對方狡猾多詐。

對於這種情況,淩思凡讓公司公關部發言人去說了一句話:“哪裏,我們只不過是個賣鮮肉和賣水果的而已。”這句話實際上是在諷刺之前某個基金經理說的“‘霄凡’只不過是個賣鮮肉和水果的而已。”

“霄凡”確實是靠賣這些起家的。之所以能殺出重圍,一是因為箱子非常結實從來都壓不壞,二是因為鮮肉、水果特別新鮮,從產地直接發貨並且箱子裏面有幹冰,幹冰與產品更好地被隔開了,這樣可以保證低溫運送卻又不會凍傷東西,但是特別燒錢,必須有人投資。後來公司做大開始自建物流,產品也變為了全品類,物流速度快便成了主要競爭優勢。

然後,“霄凡”主動建議,釋出5%的股票讓空頭平倉。通過這種方法,空頭們便無需再去購買價格越來越高的股票了。然而,淩思凡同時提出,股價要按當時的市場價來計算,不會犧牲自己半點利益。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對方沒有辦法,只有咬牙吞下,這波之後,股價終於回落到了正常水平。

“你是故意的麽?”時鶴生問淩思凡道,“故意多買一些‘安世’股票,然後賣給那些機構平倉。”

“一買一賣就能賺這麽多,何樂而不為?”

那個是當然的——既然有錢,幹嗎拒絕?

因為對沖基金需要平倉,不斷地將“安世”的股價向上頂,兩天之內,“安世”的漲幅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一百五,也就是說,這一次投資的回報率是150%,一買一賣的那5%的股票,讓他凈賺了相當於正常狀態下7.5%的股票的錢。所以,目前,“霄凡”擁有“安世”59%的股票,可實際上,花的卻是剛過51.5%的錢、甚至還不到51.5%,和一開始預計的花費差不太多——之前淩思凡是在股價相對低的點上進行掉期交易的。

這些年來,淩思凡都是這樣的,只要有錢可拿,絕不會怕辛苦。

就是因為懷著這種想法,淩思凡才總是那麽忙碌。賺錢的機會永遠有,淩思凡根本就不想放過其中任何一個。當然,不放過任何一個是不可能的,那麽就只有盡量多地把握住。他從來都不去度假,也不喜歡吃飯、逛街,一想到要浪費時間做他根本不愛的事,卻放棄了擺在眼前的好好的賺錢機會,他就覺得傻到家了。對他來說,錢永遠都不夠。

“哎,”時鶴生拍馬屁道,“這就是我一直跟著你的原因,我最喜歡你很認真的態度了。”

“你別說喜歡我,”淩思凡也開了一個玩笑,“我不想被你老婆恨。”那家夥看著將近一米九,淩思凡估計自己打不過對方。

“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恨你。”

“行了,不胡扯了。”淩思凡說,“一開始我們的收購目標是50.1%,現在我們卻用和預算差不多的資金,擁有了‘安世’59%的股份,實在是個意外之喜。過一陣子再把這多餘的8.9%轉讓了吧,留著也沒有什麽用,換成現金好了。那麽,我們就是用遠低於預算的價格絕對控制了‘安世’。”

“是啊。”

“嗯。”

一想到這,淩思凡就有些高興——收購幾乎就要成功,而且省了這麽一大筆錢,這真是近幾年來最值得他慶祝的事情了。

“對了,”時鶴生又說道,“那些機構好像是打算要申訴,尋求德國金融監管局和反壟斷當局聯邦卡特爾局的支持,其中幾家已經聯合起來並委托了律師事務所致函,以求裁定銀行通過期權掉期業務幫助我們取得期權認購是違法或者違規的行為。”

“隨便,”淩思凡無所謂地道,“過去又不是沒有過,政府根本沒有表態,在德國告沒告成過,最後都是判定合法,在美國告又被駁回,前幾年的那個F什麽的法案規定不在美國的法院管轄範圍之內的經濟案件將不予受理。”

“可憐……”時鶴生搖了一下頭,“我們的CFO偷偷地和我說……其實……咱們自己也在做空‘安世’,所以空單總量才會有那麽大……看起來肯定有人沒辦法平倉,所以那些機構才會瘋狂回購……本來沒有那麽多的,咱們自己大肆做空……”

淩思凡說:“他真多嘴。”

“購買期權的錢,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做空‘安世’那時得到的錢……你早已打算最後釋出5%的股票,所以知道股價將會回落,自己肯定平得了倉,不會被軋。”

“不用說了。”

“……”時鶴生再一次發現,在弄錢的這件事上,淩思凡真的可謂是“處心積慮”,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認識了淩思凡後才知道“處心積慮”這四個字是怎麽寫的。可能,專業的金融機構,最後卻玩兒不過淩思凡,差的就是這點“處心積慮”。

“總之,”最後,淩思凡莫名其妙地“總之”道,“等到審核通過,我們就大獲全勝了。”

“……嗯。”

“我們也做不了什麽事情了吧,給你放一個假,你休息幾天跟你老婆聚聚吧。”

“算了算了,”時鶴生再次拍淩思凡的馬屁道,“我的眼神不好,不太能去外面,還不如工作呢,至少有個事幹。”

“你老婆沒意見?”

“我努力地賺錢,他有什麽意見?”

“嗯。”淩思凡也並不是真的想討論這個問題。

——因為心情大好,淩思凡難得地聽莊子非匯報了貓的事,並且答應了莊子非去他家裏看貓。

之前的一個月,話題全都跟錢有關。

在莊子非幫了忙後,淩思凡與莊子非又親近不少。要論表面功夫,淩思凡一向都做得不錯,絕對不會落人口舌、給任何人留下話柄——在他眼裏,聰明人是不會在看不見利益時得罪誰的,好的名聲需要日積月累,壞的名聲卻是傳得極快,自以為隱秘的東西一瞬間就會裹挾在人們的口水中彌散在街頭巷尾。他交朋友雖然是有目的,但他從來都不會委屈誰,莊子非幫了那麽大的忙,淩思凡自己不會冷淡他。

而且,講句實話,淩思凡挺喜歡和莊子非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的。莊子非非常乖,從來不會嘮個不停,好像很想了解自己似的,不停地請自己講生意上的事,然後用佩服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者感慨一句“思凡,你真厲害”,可以讓他在心理上得到極大的滿足感。小的時候,淩思凡總是因為窮被看不起,所以現在不管別人怎麽誇他會賺錢他都聽不膩。來自下屬的虛與委蛇不會讓他有多少成就感,“朋友”大多和他地位相似,因此,一句一句細細地問、最後崇拜他的莊子非實際上非常對他胃口。

不過,莊子非想要的更親密的關系,淩思凡卻是沒辦法給的。

他總是記得母親臨終的樣子。

他想,如果那個時候母親她擁有的不是對別人的期待,而是真真切切的錢的話,她就能接受更好的治療,同時也不會在生命的最後階段突然體會到無助以及茫然。

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已經很忙,可是她依然很喜歡與親友們聚會,大家關系很好,經常互相幫助。

但那又能怎麽樣呢?

在她最需要力量的時候,沒有什麽人可以扶著她。

人這一輩子,就是孤獨的。

孤獨地來,孤獨地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別的人終究還是別的人。

陪母親在醫院看了一年的病,淩思凡更真切地明白了一點,就是,除了父母,幾乎沒有人絕對靠得住。醫院裏各色人患有不同的病,然而不計代價地只願病人能夠好過一點的,基本只有患者父母還有一部分的子女。至於配偶們或其他親戚,或多或少會考慮到一些很現實的問題:能治好嗎?既然是治不好,我能承受多少費用、又應該留多少錢呢?各種治療方法效果分別如何、價格如何、我這筆錢花得到底值不值得?照顧病人真太累了,連我也要被拖垮了,這種生活真是噩夢,是不是他去世更好?那樣我只會難過幾個月而不是這樣勞苦好幾年吧?照料病人很累,淩思凡時常聽見有人痛苦地呻吟,然而他的家人經常無奈地道:“親愛的,我也要睡覺啊,這樣我會病倒,能忍嗎?”他也看見有很多人獨自住院,或者帶個護工,家人很少出現,因為家人們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有些人,在配偶患病時,就與別人產生感情,從他人那尋求慰藉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全都不是不能理解。

現實沒有錯,很殘酷地,這就是現實,不是樂園。

絕望而痛苦的氣氛是有著味道的,那種味道濃重、嗆人,像是黴味,帶著過期的、無用的、即將被腐朽爬滿了全身、即將面目全非地死亡的氣息,令人窒息,渴望新鮮空氣,卻無論如何都不可得。人會慢慢失去勇氣、信心、希望、一切,喪失所有作為一個人的尊嚴。

直到現在,淩思凡的鼻端還仿佛飄著那種味道,揮之不去。

對淩思凡來說,父母都去世後,已經沒有什麽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了。

這當然不絕對,可是沒有必要試自己的運氣。

財富才靠得住。

他只能努力地賺錢,確保自己有困難時不會落入悲慘境地,為此他沒時間玩兒試著交心的游戲,將大把精力用於與人來往實在太愚蠢。

繼而,久而久之,對財富的追求就變成了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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