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賀卡？”時星闌壓根不知道方佳在說什麽，頭上的小鹿發卡晃了晃，漫不經心地吸了滿口的紅豆沙。

“別裝了，我夾在筆記本裏的，剛剛就只有你們兩個人，不是你拿的是誰？”方佳看起來很篤定，她長著一張圓潤的臉，白生生的臉因為生氣有點漲紅。

“什…麽…賀…卡？”時星闌又一字一句地問了一遍。

方佳在她面前好像氣勢弱掉了一些，表情少了剛剛的篤定，有點猶豫：“就是林修陽寫的一張聖誕賀卡，你們沒看見嗎？就夾在我的筆記本裏。”

“方佳！你還沒走啊。”突然有人從時星闌背後喊道，她扭頭過去看，頭上的小鹿頭也跟著跳了跳，她平常從來不戴這種小東西，嘴裏剛喝了一口飲料，圓鼓鼓的臉頰在看見林修陽的臉那一刻漸漸癟了下去。

“我靠，好可愛。”班長默默嘀咕了一句，林修陽的腮幫子緊了緊，垂了垂眼，沒看她。

時星闌則在心裏暗自感嘆他緊繃的下頜骨線條真是完美。

“班長，你們怎麽還沒回去？”方佳對他倆態度顯然要溫和很多。

“哦哦，我們去書店逛了一圈，你們剛剛在說什麽賀卡？你賀卡丟了嗎？”班長又笑著看了看旁邊的時星闌和白婉婉：“你們，認識？”

時星闌搖了搖頭。

“這位同學好像有點誤會了，我們真的沒有看見她的賀卡。”白婉婉本來長相就很無辜，冷風裏說這話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方佳，你說不定是放在別的地方了呢？你再好好找找。”

“嗯嗯，我和星闌剛剛就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沒有動你的東西。”白婉婉解釋。

時星闌的奶茶喝了一半，感覺太甜了，有點膩，她舔了舔唇上的豆沙，擡眼直勾勾看著林修陽，他剛好也擡頭，就和她的視線撞到一起，她笑，他低了低頭。

“不可能，我清清楚楚記得我就是放在了筆記本裏，然後我剛剛把書放在一樓，旁邊沒有別人，更何況她不是……”方佳下意識看了一眼時星闌，把後面半句話吞下了。

更何況她喜歡林修陽，世人皆知。

四個人陷入尷尬。

“我沒拿，”時星闌今天出門忘記戴圍巾了，冷風嗖嗖地灌進她脖子裏，她下意識地往上拉了拉外套拉鏈：“又不是給我寫的，我要來幹嘛？就是一張賀卡而已，這麽在乎嗎？”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你想要我再給你寫一張。”林修陽的眼神飄到時星闌脖子上掛的項鏈上，漫不經心地笑道。

可能是因為在林修陽面前討論這個讓方佳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時星闌這話戳中要害，好像是她很在意這個賀卡似的，自己的小心思被暴露在眾人面前，她覺得有點窘迫，慌忙解釋：“不用了，其實我也不是在意這個，就是覺得東西莫名其妙的丟了有點奇怪，不好意思，可能真的是我誤會了吧。”

“好了好了，誤會解開了就可以了！”班長開始熱情地幫大家緩解尷尬。

方佳明顯認定了這東西就是時星闌拿的，不怎麽高興地走了。

“沒事沒事，都是一場誤會！”班長笑呵呵地打著圓場，一轉眼看見林修陽已經走了，拔腿追了過去：“等等我，跑那麽快幹嘛？”

“莫名其妙。”時星闌本來大好的心情被方佳攪的一團糟，本來說去白婉婉家裏玩，現在也沒什麽心情了，幹脆回家去。

丁萬一放學就去醫院換紗布了，他的腿雖然是皮外傷，但是因為傷口還挺大所以也得一段時間才能好，所以這次放假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在家裏呆著。

時星闌盯著自己手上的那塊傷發呆，明天就是聖誕節，也是她的生日，往年她都會叫上一堆人開派對，有時候是在家裏，有時候是在外面，今年她興致卻卻，田瑤不在，丁萬又受傷了，白婉婉也忙著學習，所以商量著明天大家一起出去吃頓飯，吹個蠟燭，這個生日就算是過去了。

“梅姨，我爸今天走的時候說什麽時候回來嗎？”時星闌去廚房找正在忙碌的保姆，她在時星闌家呆了十多年了，從小到大，她和保姆待在一起的時間要比她爸多很多。

“先生說好像有個事情要處理，今晚就不回來了，明天八點鐘過來接你。”

“哦。”時星闌點了點頭。

“你的衣服我幫你準備好了，放在你衣櫃的最右邊，暈車藥放在你床頭，鬧鐘也定好了，明天七點起來，行吧？”

“嗯，我知道了。”時星闌回到房間，打開衣櫃，入眼的是一套裙子和淡灰色的呢子外套，上面還別了一枚水晶的別針。

這是她明天早上要穿的，和她衣櫃裏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放在一起顯得有些突兀。

她媽媽的墓地距離這裏還有段距離，那邊春夏風景很好，小時候她去住過，現在每年也就只去一趟，都是在蕭條的冬天。

白天的行程是去祭奠，晚上的行程才是她的生日，每一年都是如此。

早上她迷迷糊糊地吃完飯，帶著暈車藥上車，司機和她爸都坐在前排，她一個人在後排摸出手機，翻了翻微博又關了，百無聊賴地摁著電源鍵，看著屏幕熄滅又亮起來，循環往覆，腦子裏想著要不要和前排的男人說點什麽。

“我們快放寒假了。”

“什麽時候？放多久？”

“可能一月底吧，估計就一兩個星期。”

“想去哪？”

“嗯，還沒想好，再說。”

反正他也不會有時間陪著去，到了年底他更忙。

時星闌看著窗外路邊的落葉在風裏轉著圈落下，車子疾馳而過，快上高速了。

她爸爸從前排扭過頭去，看了看那張盯著窗外的側臉，時星闌的眉眼和她媽媽長的一樣，但是皮質更淩冽一些，更有棱角，有點像他。

“有什麽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時星闌扭頭過去，她爸看著她的眼神好像比平常溫和許多。

“沒什麽。”她又轉回去看著外面，她想要的他也給不了。

“之前跟你說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沒有。”時星闌打開手機，時間剛好是九點半，她出生的時間，她在這一刻十八歲了：“你覺得我應該去高考還是留學還是什麽其他的？”

她等了半晌，等來一句：“這是你的人生，你必須自己決定。”

果然還是這樣，他辦事從來一板一眼。

時星闌反倒松了口氣：“嗯，知道了。”

一路上再沒有什麽話，到地方和往年一樣先去送花，然後去寺廟祈福，時星闌不知道和媽媽說什麽，她沒有這種體會，媽媽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陌生，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大部分時間他們父女兩人都是默默在墓前站一會兒。

“星闌今年高三了吧？可以把心儀的學校寫在這上面，佛祖會保佑你的實現願望。”接待他們的沙彌和時星闌關系不錯，畢竟來了這麽多年了，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寫別的行麽？”

“可以，寫你最想要的。”

時星闌接過他遞過來的馬克筆，端端正正地在那個許願簽上寫了她媽媽的名字，疊好了塞進那個金黃色的小布袋裏，然後用紅綢系上掛在樹上。

“寫的什麽？”

“不能告訴你。”

他倒也不強求，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泛黃的信封：“這個是你媽留給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時星闌有點驚訝地接過來，說實話，對於從未見過的母親，她沒有太多的感情，最多是出於血緣的本能而已，她就像是一個虛幻的泡影，只是空有一個名字，摸也摸不著，但是這封信好像讓她覺得，那個泡影原來是真的。

“這是懷你的時候寫的。”

他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這些。

時星闌捏著信封，卻沒有打開的勇氣，她決定再等等。

晚上和丁萬他們吃飯，蛋糕是丁萬選的，超大，酒也上了不少。

“雖然今年田瑤沒在，你還有我啊是不是？沒事，隨便喝，我陪你，婉婉負責送你回家。”

“嗯，我送你倆。”白婉婉點頭。

時星闌看著一桌子的酒，笑了：“以前你們怕我一個人呆著不開心，所以叫一堆人過來煩我，我知道，其實我沒那麽脆弱，真的。”

丁萬趴在桌子上斜著眼看她：“呦，這十八歲生日一過就是不一樣哈，我們星兒也長大了。”

“滾吧你，”時星闌笑：“你那腿都那樣了，別沾酒了。”

丁萬連線田瑤，三人給她唱生日歌，蠟燭點上，他們催：“快快快！快許願！”

時星闌想不出來什麽願望，最後許了個世界和平，她想要的，永遠也回不來了。

蠟燭的光滅了，她十七年的歲月一去不覆返。

“走走走！反正也不喝酒，我們幹脆去看夜場電影吧？”丁萬提議。

“不行，”時星闌搖了搖頭：“我還有別的事情。”

“該不會是找林修陽去吧？”

丁萬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我靠，你……算了算了，去吧，去吧，婉婉你呢？”

“不好意思，我也要早點回家。”白婉婉吐吐舌頭。

“行，你們一個二個，散了吧散了吧。”

時星闌頂著冷風打車去了新城廣場，這裏比她上次來的時候人多多了，巨大的聖誕樹流光溢彩，對面有煙火晚會，還沒開始。

她在給林修陽的蘋果盒子裏塞了紙條，約他今晚在這裏見面，不過昨天看他的表現很有可能壓根沒有看到那張紙條，但是無論如何，她還是來了。

風太冷，她裹著件牛角大衣還覺得涼，一個勁兒地往圍巾裏縮，眼睛朝著四面八方看了一圈，又低頭看了看手機時間。

此刻的白婉婉也在看著手機屏幕，她窩在沙發上，面前的電視機裏正在播放著無聊的肥皂劇，她一點也看不下去。

“婉婉，你外套拿過來，媽媽幫你洗了。”

“哦哦，好。”她把外套拎起來，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來一張便簽紙，瀟灑的字跡被她隨手揉做一團，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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