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答卷收齊, 會有專門評判團隊——南山書院的先生和國子監老師，還會有眾評，供大家傳閱。

第一題難度不大, 幾位女官皆是有學識的, 先挑選一番。

坐在下頭的崽終於有一點點緊張。

冉冉仰著臉看到爹爹，爹爹看到她, 眨了眨眼, 小孩就憋不住笑了。

原來以為小孩會哭的眾人看到冉冉一笑，右邊臉頰露出一個小窩窩，不由也會心一笑。

宋雪薇不動聲色蹙了蹙眉，沒看到冉冉哭，淡淡收回視線, 表情平靜, 既不緊張，也不顯得得意, 整個人端的是一個穩字。

看得眾人心底嘖嘖稱讚。

女官很快就篩選完畢, 把卷面黑汙太多和很多沒寫完的，比較明顯不方便呈上去的排除，這些大多是基本功不紮實加上過於緊張導致的, 剩下的遞交給專門評判團。

於是冉冉眼睜睜看著那個姨姨把東西交給了一個爺爺, 冉冉就滴溜溜看著那個爺爺。

滿心滿眼都透露著渴望：選我選我，選崽選崽。

司馬月探過頭有點懊喪, “唉，然然，我還有一點沒寫完。不過我覺得還不錯吧，就一點點，寫的肯定都對。”

冉冉也跟著小大人嘆一聲, “阿月姐姐，我也沒寫完。”

兩人面面相覷。

答卷交了，沒那麽多約束，小姑娘們是可以說說話的，有一個說了，大家就放開了碎碎念。

有人問宋雪薇寫的怎麽樣，宋雪薇微微笑道：“尚可。堪堪寫完，不足一提。”

“這孩子不驕不躁，倒是極好。”

“我觀南山書院的先生面露微笑，說不準是看到了這孩子的答卷。”

……

張修面露微笑，實在是因為看到一張有意思的答卷，字寫的稚氣，橫不大平豎也不大直，就是讓人看著有點樂。

張修教書教了那麽久，很久沒看到讓他那麽快活的答卷，不是答卷寫的無懈可擊，恰恰相反，而僅僅是因為寫的人很快樂。

有比她字寫的好的，但沒她快樂，有寫的比她完整的，但沒她快樂。那些答卷裏的情緒有緊張的，有平穩的，有急躁的……就是沒那麽高興的。

是什麽讓這個小孩那麽高興？

張修摸了摸下巴。

大概他對著這張答卷的時間有點久，旁邊國子監先生問道：“你是見到什麽好苗子了？你看這張，字跡極好，完全不像出自五歲小姑娘之手，真是天資卓絕。”

張修打眼一瞧，眼中驚嘆後，微微皺下眉，“寫得急了些。”

心沒用在字上，倒有點急功近利。

後頭一句張修沒說，說多了不好。

他將手中的快樂字給鄧丹看，“我想這張可以進前五。”

“前五？前十尚可，勉強算完整，卷面很整潔，也無錯字，看著舒服，第十名就差不多了。”鄧丹道。

張修卻有不同見解，“看著舒服便是極好，寫出的字給自己看，給旁人看，寫的人舒坦，看的人也舒服，還不夠麽？”

鄧丹反駁道：“字寫的好不好才是重點。”

張修道：“字詞畫相同，技巧只是其中一部分。”

鄧丹不同意，“若是看意境，這字也尚無什麽意境。”

“什麽算意境？我觀這字感到快樂，就如同看畫感到豁然，你選的這張技巧十足，看了便心急，若是單看技巧，豈不是不公平？”

……

時間漸漸過去，眾人非但沒有疲倦，興致更足了。

要知道，往常評判一般很快，這次延遲了一些，一般來說，定是前幾名寫的皆很出色，排定名次各有看法，需要商討。

這裏面，能旗鼓相當的，一個便是宋雪薇，一個是張雅文。

宋雪薇有些焦躁，面上仍是穩得住。

她五歲，重生時間不夠長，有前世記憶，練習卻肯定沒張雅文多。

但她有前世記憶懂的更多，未必比張雅文差。

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第一題不敵的準備，第一題只是第一輪的一部分，這一題落後一點，後面她完全有信心趕上，畢竟作詩方面算是她的長處。

然而真的要屈居第二，宋雪薇垂下眼睫，擋住眼中的不滿。

此時，結果討論出來，王女官接過答卷，開始唱名。

“首名，張雅文，卷面甲中，書寫甲中。”

宋雪薇猛然收緊手。

自從知道自己沒寫完，壞崽全寫完了，沒能打敗壞崽的冉冉就有點蔫嗒嗒的。

崽不敢看爹爹，不敢看蛋叔，臉紅紅的，簡直丟死個崽。

系統安慰崽：“這才第一題，後面還有呢。”

被系統叔叔一安慰，蔫頭巴腦崽又打起了精神，捏捏小拳頭表示自個會努力。

不遠處的老父親眉心微蹙。

閨女的表情不對勁。

原來挺沮喪的，蔫巴巴的小臉讓老父親心疼，後來一下子精神了，像是聽到了什麽。

可是一直看著冉冉的江知樂知道，這會明明沒人和閨女說話，也沒人安慰閨女。

這個念頭一瞬間劃過腦際，江知樂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想到不知從哪來的“系統叔叔”，江知樂瞇了瞇眼，不知在想什麽。

系統還以為那件事結束了，完全沒料到江知樂還在暗中觀察。

冉冉聽到和她一頭的小姐姐得了第一名，舉起小手就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有節奏的鼓掌聲響起，冉冉很激動，像是自己得了第一名。

周圍原一片寂靜，突然跟著冉冉的鼓掌，也響起了零星的鼓掌聲。

冉冉鼓完掌，意猶未盡小聲對司馬月說：“張姐姐打敗壞崽了，咱們已經贏了一個啦，阿月姐姐你要加油呀！”

早就認命的司馬月：？？？

不不不，一個贏就是大家贏。

大家看著冉冉，總覺得蠢萌蠢萌的，又想笑又想嘆氣，一向板正的王女官都忍不住瞄了一眼這只崽，才繼續唱名。

“次名，宋雪薇，卷面甲下，書寫甲下。”

張雅文兩個甲中，她兩個甲下？差了兩等？

宋雪薇只楞了一瞬，便露出一個不急不躁寵辱不驚的微笑，餘光掃了一眼冉冉，想到這小孩說不定第一題就被刷了，笑得愈發自然。

被系統叔叔安慰過的冉冉，已經變強了！

系統說：“崽啊，你要知道，作為未來的大佬，大佬都是美慘強，知道什麽是美慘強嗎？美就是特別可愛像冉冉這樣的，慘就是要經歷失敗，然後變強，這種特質很流行，大家特別特別喜歡。”

被系統叔叔一誇，崽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冉冉可愛！！！

崽第一次知道自己可愛，吃了一大驚，快樂瘋了！

慘就是要有失敗這個壞家夥嗎？

嗯，這就是冉冉正在經歷的。

原來有點難過的崽，瞬間覺得這是自己奔向大佬之路的重要一步，捧著臉美滋滋。

想看冉冉笑話的人只看到小團子美滋滋的笑臉。

老父親又覺得不對了。

明明閨女很開心，老父親也是松了一口氣，挺高興，但就是有點不對，那種有人安慰崽的感覺又來了。

宋書白戳戳江知樂，慶幸道：“還好冉冉沒被影響，嚇死我了。”

江知樂嗯了一聲。

見江知樂沒在狀態，宋書白一擡眼，瞥見江知樂有點嚴肅的神情，“怎麽了？”

“你說系統叔叔是誰？系這個姓尤為罕見，系統這兩個字尤為古怪，一聽就是藏頭露尾的小人。”

此時，第二名的答卷正被大家傳閱，宋書白離得最近，唱完名先傳給了宋書白。

宋書白正琢磨著系統叔叔，世人都知道他不通文墨，幹脆懶得看直接讓小廝傳給下一個。

悄悄關註的宋雪薇猛得憋了一口氣。

鄭清妍面色不大好，對周嬤嬤道：“果然是我看錯了他，對著薇薇他竟如此無情，以前一切恐怕都是裝出來的，若不是我嫁到靖城侯府，說不定還被他蒙騙著。”

這……

周嬤嬤也不知說什麽好，這伯陽侯府都歸夫人管，也沒什麽不長眼的礙著夫人了，若這叫蒙騙，她這個老婆子也想被人騙一騙。

周嬤嬤給鄭清妍捏了捏肩，低聲道：“夫人說的對，如今哪家家世好的願意嫁進伯陽侯府，這養外室可不是什麽好名聲，還弄出一個孩子，又遭了皇上厭棄，也就小門小戶的或者不受寵的庶出願意了。”

鄭清妍咬了咬唇，“他哪裏配，說過心儀於我，還不足一年就要娶妻了？”

周嬤嬤無奈道：“我的好夫人，再外頭咱收著點，看到小門小戶的姑娘沒規矩給伯陽侯丟臉，不也是暢快事嘛。”

周女官正在唱第三名，速度不快，是因為男女共四組，四個女官輪著唱名。

等輪到周女官時，周女官表情明顯有些詫異，轉瞬即逝，唱道：

“同次名，宋然，卷面甲中，書寫乙上。”

“啪——”一聲響，眾人驚訝間，下意識朝著猝響的地方看去，只見宋雪薇桌上，硯臺翻倒，墨汁流了出來。

司馬月道：“宋雪薇，然然妹妹得了第二，你這是太高興還是太生氣了？”

宋雪薇也有些聰慧，失態打翻硯臺後，一邊不怕臟親自去收拾，一邊答著司馬月的話。

“我……薇薇不願撒謊，薇薇其實並不高興——”

就在司馬月得意時，宋雪薇話鋒一轉，“也並不生氣。我只是太驚訝了，父親不曾教過我寫字，沒想到竟然教了妹妹，教得如此之好。”

宋雪薇說著動作頓了頓，看得出是有些難過的，後面的不說，卻有種未盡之意。

這寫字竟然能趕得上宋雪薇，大家方才都傳閱過宋雪薇寫的字，委實是好，尋常十多歲孩子也不及她，這個宋然竟然能趕得上宋雪薇？

宋然不過才從外頭接回來，在鄭家所住不久，能寫那麽好，天資卓絕一部分，可以想象宋書白十分寵愛，付出良多。

看不慣寵妾滅妻的忍不住討伐宋書白。

“宋候爺也是厲害，把這小女兒教得真是極好啊。”

宋書白像是聽不出陰陽怪氣，樂呵呵點頭，“你說的對，我教得那是極好極好的。”

剛說完，感到來自冉冉親爹的視線，猛得咳了兩聲，“這位是小女的先生，還是這位先生教得好。”

宋書白忙著替崽高興呢，旁的啥都當成耳旁風。

唱名正在繼續，大家心思已經不在後頭排名，紛紛想看看冉冉寫的字，心底頗為不恥，又分外好奇。

結果接過答卷一看——

嗯，是個歡樂大氣崽。

嗯，是個傻樂崽。

嗯，瞧這一筆一劃，寫的多認真，看著多舒坦，卷面多幹凈！

嗯，這個小孩怎麽漏了最後一句，就三個字沒寫，多可惜！

綜上所述，怎麽看，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這真的是宋候爺教的嗎？”有人忍不住問。

“可能是宋候爺教的吧，宋候爺這水平，能教出宋雪薇這樣的？可別給耽誤了。”

宋書白也不反駁，點點頭，“薇薇不是我教的，以前是請了女先生。”

教宋雪薇的女先生可是京城有名的。

一個是親爹教，一個是名師教，一時半會大家也說不上好不好了。

長子幼子，長女幼女還是不同的。

一般認為長子需嚴苛，繼承家業，幼子承歡膝下，可以多些寵愛。

方式不同，其實對長子更加看重。

這麽一看，宋雪薇這小姑娘到底年紀小，看不清。

系統此時正在悄悄給冉冉鼓掌。

大仙們也給冉冉鼓掌。

恭喜崽，喜得第二名！

司馬月被宋雪薇那小人氣著了，想到冉冉贏了，頓時胸不悶氣不短，看到宋雪薇就忍不住仰天大笑。

冉冉見阿月姐姐笑瘋了，沒發出聲音，就是有點怪，冉冉非常擔心。

“阿月姐姐，你知道美慘強嗎？失敗過，就可以變成最厲害的大佬崽。”

冉冉安慰著小姐姐，想到自己不能成為“美慘強”最強大佬崽，心底有一丟遺憾。

冉冉不想慘，想打敗壞崽。

冉冉又想慘一丟丟，想成為美慘強大佬崽，一聽就超級厲害的樣子。

美、慘、強、美……

崽心底偷偷念叨著，念到美，頓時拋開慘不慘的深刻問題，忍不住蕩漾了。

系統叔叔說冉冉可愛，冉冉第一次“可愛”了！

崽要告訴爹爹，爹爹很厲害，爹爹很可愛，爹爹是“美慘強”，記得爹爹科舉沒考中的崽特別高興把“慘”冠在爹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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