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白這輩子沒那麽寒酸過, 在稻子村那會除外。

庫房裏的藥材都有時效，他“不在”了被帶走也正常，輪到要買藥材的時候, 有點捉襟見肘。

好在冉冉爹好像很富有？

藥材之類需要補的東西, 最後將老太醫送走，也都是江知樂給他塞的銀子。

小團子一個時辰後還是發了熱, 換了藥方煎了, 老父親坐在床邊，好不容易才餵下去。

剛要起身把碗放下，小團子迷迷糊糊似乎是感覺到爹爹的氣息，小手緊緊攥著親爹的手指。

小臉紅撲撲的，微微皺起的小臉舒展開來, 像是在做什麽美夢。

冉冉確實是在做美夢, 她夢到爹爹來了。

她站在臺子上，雨大大的, 爹爹要抱她下去, 她噠噠噠跑到臺子邊緣，就到了爹爹懷裏。

床上的小團子哼了一聲，像是很開心那種聲音, 眼珠輕輕動了動。

宋書白和宋管家忍不住湊過頭來, 知道這團子要醒了。

宋書白以為團子會哭，以為團子會高興得笑, 臉上露出緊張兮兮的表情。

江知樂面容平靜，唯有包住冉冉的手不敢施力，顯出一絲不淡定。

三雙六只眼看著這只團子。

直播間好多觀眾滿心歡喜看著他們的崽崽。自從小世界修覆進度提高，冉冉可以直播的時間又長了。

床上的小團子睜開眼，宋書白心虛離開, 捧了粥碗慢吞吞過來。

小團子揉了揉眼，眼睛張得大大的，手一松，定定看向自己的親爹。

江知樂正要說話，小團子眨眨眼，轉頭看向旁邊的粥碗，蹦出一個單字。

“餓！”

江知樂接過碗，給小團子餵粥吃。

冉冉吃得很乖，也不嫌沒什麽味道，爹爹餵一口，她就吃一口，吃飽了摸摸肚皮，江知樂不餵了。

江知樂其實也緊張，不知道閨女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害怕，仔細餵完輕輕喊：“冉冉。”

冉冉傻乎乎露出一個笑。

這個夢真好。

啪嘰，小團子倒了下去，閉上眼睛。

宋書白：“怎麽了怎麽了？”

宋管家：“我去把太醫追回來。”

江知樂心底重重一跳，而後道：“……是睡著了。”

呼——

所有人松了一口氣。

冉冉再醒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睡得好飽好飽，好暖好暖，一點也不餓。

然後她看到了爹爹？

看到了蛋叔？

還有一個看著人很好的爺爺？

冉冉眼睛都快轉不動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盯著爹爹瞧。

冉冉：“爹爹。”

江知樂：“冉冉。”

冉冉：“爹爹。”

江知樂：“冉冉。”

冉冉：“壞爹爹。”

江知樂：“……乖冉冉。”

冉冉：“爹爹笨！”

江知樂：“冉冉……聰明、小天才。”

冉冉眼睛紅了，喉嚨小小嗚咽一聲。

江知樂有點無措。

他都順著小團子來，怎麽哭了？

老父親怎麽也搞不懂，伸手將團子抱進自己懷裏，擡手輕輕拍了拍冉冉的背，不太嫻熟誇著冉冉。

只是他越誇，懷裏的崽好像越不高興，打了一個哭嗝輕輕吸氣。

“爹爹，冉冉不想讀書。”

江知樂有點哭笑不得，微嘆道：“不讀便不讀，冉冉不讀書也聰明。”

“噗——”

宋書白沒忍住笑出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江知樂。

江知樂有那麽沒原則嗎？

江知樂掃了一眼宋書白，宋書白輕咳了一聲沒說話了。

冉冉眼睛更紅了，像個兔子眼，“冉冉要天天抱，餵飯吃。”

江知樂摸摸冉冉的頭發，“好，天天抱你，天天餵你吃。”

小團子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流下來，一邊哭一邊用手背擦，怎麽也擦不幹，小手的指縫都濕漉漉的。

老父親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一邊給崽擦臉，一邊還要給崽擦手，什麽沒原則的話全都倒出來，開始說著不順，越說好像越順了。

也罷，臉面什麽的，不要了。

最後還下了保證，什麽都依著崽。

江知樂想要一個抱抱，還想要小團子喊爹爹，最不濟，也要讓小團子別哭了。

冉冉確實不哭了，她瞪大眼，掙紮著要離開，小手往外伸，要爬出江知樂懷裏。

剛一動，小臉皺起來嘶一聲，眼中蹦出淚花。

“腿傷了，別動。”老父親托起團子，將崽又抱回懷裏。

好疼的。

冉冉哭得好大聲。

不光是疼的，還有因為這個壞爹爹。

一邊哭一邊推江知樂，“你不是爹爹。”

一邊哭一邊抽噎道：“爹爹才不會讓冉冉不讀書。”

“爹爹才不會天天餵冉冉吃飯。”

“爹爹才不會說他自己笨。”

“爹爹會欺負冉冉嗚嗚。”

江知樂懵了。懷裏這個崽還用她那點力道推他。

江知樂再三表明身份後，小團子這才相信。

冉冉撓撓頭，爹爹怎麽變了呀？

相信這個是爹爹後，冉冉就變成了粘人精，幹什麽都要黏著爹爹，嘰嘰喳喳問問題。

“爹爹，你怎麽來的？有大鳥和大魚嗎？”

“坐馬車坐船來的。天上有鳥，水中有魚。”

“爹爹，你怎麽找到冉冉的？看到冉冉丟的石頭了嗎？”

“看到了，要不是冉冉的石頭，爹爹還擔心找不到你。”

“爹爹幫冉冉養雞了嗎？”

“你高爺爺幫忙養的。”

“爹爹真厲害，爹爹找到冉冉啦。”

江知樂摸摸冉冉的頭。

小團子開心極了，知道自己聰明丟石頭幫了爹爹後，驕傲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嗨呀，冉冉好厲害呀。

“爹爹，你怎麽不讀書呀？”

面對小團子好奇的目光，江知樂脊背一僵，輕輕笑了下，“爹爹暫時不讀。”

冉冉有點不好意思。

爹爹那麽喜歡看書，好喜歡的，是因為冉冉嗎？

老父親給崽餵飯，冉冉臉紅紅說要自己吃，老父親就看著崽吃，怎麽看也看不夠。

冉冉吃完戳了戳爹爹，“爹爹，你看書。”

崽乖乖仰起臉，像是在說：爹爹看書，我陪爹爹。

江知樂沒反駁，隨意找了一本書，沒看，讀出來念給冉冉聽，指尖微微緊繃顫了顫。

頭疼似乎好了點，對書的厭惡有增無減。

江知樂心底苦笑，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麽一天。

冉冉聽著爹爹念書聽入了迷，其實也不是很懂，不過爹爹念什麽，冉冉都喜歡聽就是了。

幾天後冉冉差不多恢覆了。

宋書白這幾天要應對外面的事，和舊友聯系，還有皇上召見。

萬能大法哭慘。

啟微帝召見兩次後也不耐煩了，派人查了查，確實從外頭回京的，回來還是因為沒銀子。

有了江知樂和張小二帶來的名冊幫忙，這理由更是偽裝得天衣無縫。

啟微帝嘴角抽了抽，對宋書白看不上眼到底沒怎麽為難，也為難不起來，還能明目張膽說宋書白協助前太子出京不成？

該給的照樣得給，怎麽給就值得說道了。

朱孝替皇上打太極，暗示道：“侯爺你那東西皇上都賞給了你那夫人，這私事皇上也不方便過問。”

彼此心知肚明，皇上就是看宋書白不爽想為難他，看他有沒有臉要。

宋書白的好友也沒多少銀子，家裏管得嚴，自己花得多，給多給少反正不到月末就花光了，存不下銀子，還要舔著臉向妻子要。

夫人們看自家爺除了愛玩點，不拈花惹草，不會整個庶女庶子出來，心底也算滿意，府裏銀子有定數，從自己私房撥點給爺花。

這不，這月末了，大家腰包空空，想給江知樂銀子只能去找娘子要。

宋書白揣著熱乎乎的銀子回去了，給冉冉和薇薇買了點東西，想來想去腳邁不動停在鄭府。

鄭家下人進去通報，“伯陽侯來了。”

宋書白不是第一次來鄭府，卻是心情最覆雜的一次。

有憎惡，有厭恨，有激動，有擔心……

鄭家是啟微帝的走狗，在殺君篡位這件事上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有些事，宋書白一直有意回避了，如今已避無可避。

來見宋書白的是鄭清妍和宋雪薇。

宋書白躊躇了很久，那天妻子說的話反覆回蕩的腦中，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京城所有人都在想宋書白什麽時候會去鄭府，沒人覺得他不會去。

宋書白連個小妾都不敢納，每天還樂滋滋的，一看就是被鄭家把控得嚴嚴的。

這次宋書白一進鄭府，不少人就得知了消息。

鄭家的下人們春風得意，芳草芳蘭周嬤嬤等些人也頗為驕傲。

夫人回不回去是一回事，這侯爺過來求總歸是不一樣的。

若是侯爺能求得皇上同意，夫人心軟同意，說不定還有轉折。

鄭清妍心底一松，幾日來的煩憂散去，可惜就算宋書白請求，也求不到什麽結果。

“你想嫁過去嗎？”宋書白沈聲問。

鄭清妍微微頷首，“我很好。”

宋書白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放松似是難過，“那就好。”

宋雪薇目有觸動，若是能和這個父親打好關系，多一個助益……想想搖搖頭，明面上最好不來往，要是暗中支持……

宋雪薇喊了一聲“爹爹”。

宋書白轉頭看這個閨女，“你想和爹爹回去嗎？”

宋雪薇頓了一瞬，“爹爹我喜歡你，可我也喜歡娘，我想跟著母親。”

若不是那天聽到了那番話，宋書白說不定真相信了。

他目光覆雜，不再猶豫，轉頭看向鄭清妍的方向，堅定道：“我想收回祖產和我的私房。”

又對宋雪薇道：“薇薇你做錯了事，要和你妹妹道歉。”

……

伯陽侯來了又去了，下人們心底八卦不已，腳步帶風。

宋書白一點也沒意識到鄭清妍和宋雪薇的難堪，在他心底，這些祖產是祖輩們一代代留下來的，其它可以丟，這些一定得要回來。

私產是他自己攢的一些，比起家產來說數量其實不太多，補給冉冉。

至於剩下的財寶，宋書白沒提，心底是想全都留給妻女。

宋書白覺得此番天經地義，鄭清妍和宋雪薇心情就沒那麽好了。

回府後，強撐的堅強沒了，宋書白眉眼耷拉著，把買的零嘴拿出來，和冉冉兩人一起吃。

冉冉見蛋叔不高興，舉著腌漬的梅幹給蛋叔吃。

“蛋叔為什麽不開心？”冉冉咬著梅子問。

宋書白嚼著梅幹，沒人可說，忍不住倒心底話，“我不想道歉，也不想求人。”

冉冉睜大眼，“為什麽要道歉？蛋叔做壞事了嗎？”

宋書白嘆氣，“我想要的不喜歡我，我去求或許可以求來。”

冉冉似懂非懂，“不喜歡，不要！”

“吃！”又舉起一個梅子。

腌漬的梅子外面灑了糖霜，很甜，宋書白心情好了很多。

求真的能求來嗎？

不喜歡也是怨偶。

況且他……心底已經容不下鄭家了。

道理都懂，宋書白再沒臉沒皮也不會把面子丟下去給別人踩，不過心底憋屈罷了。

此番有個崽崽安慰，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還沒笑完，一旁的江知樂把梅子拿走，揉閨女腦袋，“病剛好，明天再吃。”

老父親一說話，崽就跟著去了。

宋書白：略感心酸羨慕。

這幾天冉冉很黏著爹爹，就算和蛋叔說話，爹爹肯定也在旁邊，晚上睡覺也不要一個人睡。

江知樂看得心疼，但這樣也不是一個事，歸根到底，其實是冉冉心底不安。

外頭來了不少帖子，好多是邀冉冉出去玩。

老父親看了看，問自家崽，“想出去玩嗎？”

冉冉謹慎問：“爹爹去嗎？”

江知樂：“爹爹不去。”

冉冉立刻搖頭，“冉冉也不去。”

這麽說，肯定是想玩的，就是不想離開爹爹。

江知樂蹲下來，“為什麽不去？爹在家等你。”

冉冉說：“冉冉那麽聰明，被偷了怎麽辦？”

江知樂：“壞人已經被打跑了，不會捉冉冉。”

冉冉小心問：“爹爹不見了怎麽辦？”

江知樂：“爹爹不會走，你看，我說好找到你，是不是找到你了。”

冉冉點點頭，心底信了幾分。

趁著這個機會，江知樂讓冉冉回了帖，等那天要去了，冉冉抱緊爹爹的大腿不肯走。

“爹爹。”小模樣可憐巴巴，“冉冉不去。”

江知樂：“冉冉已經答應了。”

冉冉一步三回頭坐上馬車，眼裏含著一包淚。

待到了聚會，聚會上好多認識的小姐姐。

三公主司馬月輕輕戳了戳冉冉腦門，“你啊，趕緊看好你爹爹。”

冉冉緊張瞪圓眼。

司馬月不忍說，戳戳冉冉的小肉臉，“反正沒什麽，小心點。那個宋雪薇說不定想認兩個爹呢。”一邊跟著母親進靖城侯府，一邊哄著伯陽侯。

宋、雪、薇？

冉冉撓撓頭，有點疑惑，她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冉冉點點頭，“冉冉小心。”

冉冉一開始好緊張，發現小姐姐們都很好，忍不住彎彎眼睛。

小姑娘們看到小團子身體好了就很高興，表面上還有點別扭不理小團子，小團子一笑就繃不住了。

等聚會散了，大家依依不舍。

冉冉也有點不舍，但她更想回去。

她要找爹爹！

一到家，就看到爹爹在給她開菜園子，冉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跑過去興奮極了，“爹爹沒跑！爹爹乖！”

江知樂想揉這團子臉，也確實上手了，“你說我能跑哪？”

冉冉嘿嘿直樂，興奮得扭來扭去，像在做某種奇特的韻律。

江知樂沒眼看，“崽，站好啊。”

冉冉嘟著臉，眼睛亮亮的，“冉冉在跳舞，好看嗎？”

她看到小姐姐跳舞，小姐姐教她扭了幾下。

這三頭身的小團子，怎麽看怎麽也……

江知樂點點頭，“不錯。”

冉冉又黏進爹爹懷裏，“冉冉每天跳給爹爹看。”

冉冉說是每天跳，但不是跳一次。小團子體力比旁人好，這扭動自然不在話下。

欣賞團隊有：老父親江知樂、新假父親宋書白、宋管家、平安和其他下人團隊。

江知樂：“不錯。”

宋書白作為京城的高端資深玩家，審美是在線的。

他咳了一聲，點評：“很有力道。”

宋管家直接吹：“好看！”

下人團嘩嘩嘩鼓掌，拍得掌心通紅。

啊，小主人跳舞，身體真健康，倍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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