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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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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嗎?”

清晨,光從窗外探進去,撒在清香的古木上,撒在亂做一團的床鋪上。

齊慶望著懷裏的人,目光中滿是不舍,一夜的瘋狂讓他徹底與這個女人難舍難分。

他有些哽咽,又問花鳶,“可以不走嗎?”

花鳶輕輕將他推開,起身去找昨夜被扒得亂七八糟的衣裳,尋了好一會才把衣衫逐一穿上。

齊慶半坐起身,別過臉不再看她,那火辣的充滿挑釁的身姿時時召喚著他,現在卻要說別離,他在內心深處煎熬著,也傷感著。

“花夭雖毒,我卻是她撿回來的,雖然這麽多年一直利用我們幫她斂財,可我畢竟叫了她這麽多年的娘。

現如今聶歡跟葉瀾雙都要對付她,她四面楚歌,應該也不好受,我得回去。不幫她,就想盡點仁義道德。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會回來的。”

她的臉上綻放著美麗的笑容,一夜過後,變得越發妖嬈。

齊慶盯了她半響,遞給她一塊令牌,“不論你何時歸來,我都等你。倘若遇到危險,憑此牌去藥仙谷,我隨叫隨到。”

琥珀般的令牌,裏面鑲著個“慶”字。那是他藥仙谷少谷主的標志,亮得閃閃發光。

花鳶接過,小心翼翼放進兜裏,眉開眼笑道:“一言為定。”

她把自己帶了多年的狼牙扯下,泛著雪白的光,“禮尚往來,這可是定情信物,我不在這些時日,你不準沾花惹草!”

那廂接過,眼眶通紅,他說:“在齊某心裏,姑娘已是世上最美的玉,怎還容得下他人。我會一直等你!”

兩人在客棧告別,花鳶出房門後便朝對面酒樓看去,心說那兩人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隔著街道都能聽到響動,這會終於安靜了,不會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罷?

她急急忙忙趕到血凝宮集合地點,被眼前之景怔得頭皮發麻。

無數參天大樹被攔腰斬斷,周遭滿目瘡痍,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惡戰,地上全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泥土上的血如被滂沱大雨洗劫過,踩上去是軟的。

都是血凝宮的死士,是誰幹的?能一次性殺這麽多人且手段如此殘忍,究竟是誰?

花鳶走後,密林中走出一人,依舊文弱,依舊爽朗,只不過那雙眼睛,再也沒有昔日的明亮。

他瞇眼往身後看去,扯開被捆之人嘴上的爛布,輕聲道:“你有個好女兒?所有人都棄你而去時,只有她還向著你。”

花夭雖然落入他人之手,嘴角血跡也尚未幹透,臉上的傲慢卻絲毫未減。

“燕行!本以為你是只貓,不曾想卻是條惡犬。,”她冷哼,“你什麽時候學了這麽一身不人不鬼的武功?”

“不人不鬼?”,燕行一腳踩在花夭的手上,面對她扭曲的面容,他笑了起來,“這麽多年,我便受夠了你。現在你的報應來了,好生享受。照我說的做,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你要做什麽?”,花夭冷笑,“該不會癡心妄想到聶歡會回心轉意吧?別做夢了,你不是他的菜。”

燕行聽罷,垮了臉,他拂袖一揮,一只黑黢黢的東西當即鉆進花夭嘴裏。

她捂著脖子幹咳許久,怒道:“你給我吃了什麽?別忘了你身上的劇毒,沒我的解藥你也死路一條。”

燕行配合她做出害怕的樣子,而後狠狠捏著她下巴說道:“就你那破東西,也想毒我?癡心妄想。”

他用力將人甩至一旁,“通知所有守宮的部下來與我們會和,並宣告將宮主之位讓於我!”

花夭四只被不知名的繩索捆住,毫無還手的機會,她狼狽地看著眼前人,“事到如今,還用我多此一舉?我不昭告天下那位置你就不要了?”

當然要,可是他現在需要的是死心塌地的心腹,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叛徒。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支配,他只能鋌而走險,成敗在此一舉。

什麽食欲毒,早在數月前齊慶替他解毒那次他便記下了方子,燕世雄尋便天下,終於配到他的解藥。即便不能一模一樣,也能除去體內大半毒素。

至於剩下的……他現在這幅身軀,還有什麽毒能侵入?什麽毒都只會被它們所吞噬。

昨夜他在那間客棧外站了一夜,精神再一次受到了淩/辱。他們打情罵俏,他們相互依偎,聶歡每一聲叫喚,都像是刺在燕行身上的刺刀。

他守護他這麽多年,最後卻為他人做了嫁衣,他真的好恨。恨自己這麽多年無聲無息的守候,恨沒有早一點向聶歡袒露心聲,更恨現在霸占他心上人的葉瀾雙。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他計劃著一步步瓦解葉瀾雙那一刻起,就不會只是一汪清水。

花夭見他失神,諷刺道:“以你的睿智,不在葉瀾雙之下,稱霸四方只是時間問題,你何需為了個男人淪落至此,真是不堪重用!”

燕行側目看去,嘴上雖笑著,眼裏卻如死水。只聞風聲呼嘯,忽然之間電閃雷鳴,他拍地而起,轉眼便有黑壓壓的毒蝙蝠和無數毒蟲圍著他,天空霎是黑了大半,像無數黑雲匯集在一起,緩緩向遠處飄去。

花夭被像片落葉被狂風卷起,被黑暗吞噬在天際。

空氣裏回蕩著燕行輕飄飄的“你懂什麽情愛?”

聶歡這一覺睡得人事不省,醒來時手掌上裂開的傷已被人重新包好。他記不清他們是怎麽回到家的,又是怎麽躺在葉瀾雙的床上的。放縱過後的代價,就是全身酸痛!

葉盟主端著食材進門,兩人對看片刻,那廂勾唇微笑,把東西放在床邊,“你醒了?”

聶歡手賤把‘猛虎’的下巴捏過來端詳須臾,瞇眼道:“你怎麽做到床上大狼狗,床下小奶狗的?瞧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昨夜是我欺負你。”

葉瀾雙歪頭躲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愧模樣,“呵呵,裝,繼續裝。”,聶歡湊近,笑道:“原來你喝醉了是這樣子,葉盟主多威武,要不下次那啥……你再喝點?”

見他臉色一變再變,心說這也不是第一次撩撥,不至於吧。

外間忽然傳來幾聲渾厚的咳嗽,緊接著便有人說:“那個……雙兒,你們既然有事,為父明日再來。”

聶歡:“……”

這這這這這都是什麽破事,他瞪向將笑不笑的人,低聲抱怨,“你爹在外面怎麽不早說,丟死人。”

葉瀾雙給他穿外袍,俯身對他耳語道:“昨晚已經丟過,滿大街無人不知。”

“……”,狗男人。聶歡臉上難得爬上一抹紅暈,燒得那叫一個殘陽如血。

兩人穿戴整齊走出去,葉楓沒太敢正眼他們。只問了聶歡一些簡單的“可還住得慣?”

“飯菜可合胃口?”

“風景可還宜人?”

“你兩到底誰是那啥……就是誰在上面?”

最後一問聶歡口中茶直接噴去院子裏,繞是葉瀾雙那種淡定的人也捂嘴咳了半響。

“你們爹我呢,也不是腐朽之人。那些男女結伴的,很多都會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我呢,只希望你們過得開心,過得順暢,其餘的,無需多慮。”,葉楓一本正經說著。

聶歡卻停在“你們爹”三個字上,雀躍,激動,興奮……說不上來,總之心裏很暖。

葉瀾雙笑得真誠,而後側頭對他爹道,“謝父親。”

葉楓白眼:“說得若我不成全,你就能聽話娶妻生子為葉家開枝散葉似的。”

“不能!”,葉瀾雙答得很幹脆。

這時聶歡笑道:“我有兒子,以後可以姓葉,不妨礙葉家開枝散葉。”

“你有兒子?”,葉楓滿臉錯愕,看了看自己兒子,又看了看他,問:“跟誰生的?”

聶歡:“別人生的……”

“跟別人生的?”,老頭把兒子拉到一旁,一陣嘀咕,“你說,這都是什麽事,人孩子都有了你還什麽都沒有,這不公平啊。”

“他的就是我的。”,葉瀾雙語氣平和,並無任何情緒波動。

葉楓更急,聶歡忙解釋是自己數月前收養的,當時葉瀾雙也在。

葉老先生這才覺得心理平衡,不然還以為自己兒子被帶綠帽子了。

三人正說著,底下人匆匆來報。說燕行與花夭在城外血戰,誅殺其部下數十人,花家母女現在已被他掌控。

這之後回報之人支支吾吾,看了眼葉盟主,沒敢繼續說下去,只說字刻在城外的樹上讓他們自己去看。

兩人趕去,聶歡只看了個開頭,樹便被葉瀾雙一掌拍得粉碎。

大概內容是:“縱使你把道理說得很透徹,可我依然愛你如初,我不後悔為你所做的一切,聶歡,我愛你……”

聶歡見姓葉的悶不吭聲,正想去表明立場,還沒開口,就聽葉瀾雙道:“風吟,吩咐下去,找到濃情吳翼,當場絞殺。另,出江湖令,圍攻血凝宮,提燕行頭來見我!”

瀾雙劍閣的門徒聽罷,紛紛游走於四方,一場惡戰即將來臨。

“我出去一趟。”,聶歡話落欲走,被人伸手拽住。

他解釋道:“燕行現在是黔驢技窮,他唯一威脅我的籌碼只有桃園!我去確認一下,那裏是否安全。”

葉瀾雙沒松手,目光炯炯道:“你非救世主,做到這個份已然仁至義盡。若你現在出去,就等於告訴他,那裏是你的軟肋。”

聶歡搖頭微微一笑,“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做救世主。但是雙,那裏是我精心打造的夢幻之境,這些年我看著它從荒涼到現如今的水郭山村,我見證了多少走投無路的人在那裏安居樂業,我也目睹了多少有情人在那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好比我的另一個家,我把它視做心中的烏托邦,希望有朝一日,能與自己最愛之人在那裏長相廝守。”

“我曾覺得那裏百般無聊,既不能很好地吃,也不能很好地玩。可自從確認未來是你以後,我就想……帶你去,在那裏……建個家。

倘若你願意……我……”

“我願意!我願意的!”,葉瀾雙將他攬入懷中,“我陪你去。”

當天夜裏,他們簡單收拾行李,離開了紮西部落。

如果燕行把桃園作為最後的籌碼,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占領那裏。所以葉瀾雙把小部分人調去血凝宮,大部分跟著他們去追燕行。

他們策馬穿過無數密林,走在漫長而古老的茶馬古道上,月如鉤,夜如霜,只有馬蹄的聲音。

待馬慢下來,聶歡問:“你是不是想問,我既對燕行無意,之前為何要阻止你殺他?”

葉瀾雙搖頭,“不問,也知道。”

聶歡:“我得知當年一切皆是燕世雄所為時,確實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可那晚你跟我說我父母或許沒死後,我的殺意便沒那麽重了。

燕行這個人,我始終不敢相信,那個追隨了我二十多年的小跟班,曾經是那樣天真無邪,卻不知他心裏竟默默藏著這麽多事。

我之所以不殺他,或許是還沒到非殺不可的地步吧。”

“他跟花夭是狗咬狗,正合我意。可他若是敢動我的桃園,我絕不會留情。”,他停頓片刻打趣道,“話說他那身怪功夫與之前吳翼扮的女鬼相比,似乎厲害百倍,你打得過嗎?”

葉瀾雙夾緊馬腹,俊馬像箭雨竄出去,扔下句:“殺雞焉用宰牛刀!”

說話之狂妄,後面的人楞了好半響才追上去。又覺這話耳熟,是他聶大俠經常掛嘴邊的,還真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路上馬不停蹄,一行人經過驛站時聽到不少消息,說花夭將血凝宮全權交給燕行打理,血凝宮內部正進行翻天覆地的改革。所有人都在習一種功夫,此功狠辣,練成者將擁有銅墻鐵壁之身,刀槍不入。

燕行一路四處挑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期間遇上幾個走散的門派,皆被他的人滿門屠殺!揚言要葉瀾雙提頭去見。

“血凝宮的死士會吃人。”

此言迅速在大江南北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江湖人心惶惶,此等壞事以往從沒有過,這種妖魔般的功夫也讓不少人聞風喪膽。

燕行與濃情他們裏應外合,一路南下,將葉瀾雙引到南邊。

如此又行走了半個月之久,雙方發生過幾次火力碰撞,卻都沒出主力,三兩次打鬥下來,誰都沒討到好處。

奇怪的是燕行路過江南時,忽然不走了,隨手滅了幾家當地的名門望族,強占人房屋,命底下門徒采辦用品,大有安家落戶的趨勢。

葉瀾雙也就近落腳,當地武林聽說盟主大人討伐燕賊至此,紛紛來投,並好吃好喝地招待著。

聶歡跟著沾光,向來秉持“既送之則用之”的原則,盛情難卻,他住得頗為自在。

舟車勞頓一月,氣候越發寒冷。晚間葉瀾雙與人商議討伐燕行相關事宜,他便縮在房裏睡大覺。這種無聊且枯燥的商討,他素來沒心腸參與,只等葉盟主回來把結果說給他聽就是。

燕行在江南一待就是兩個月,臨近年關也不見有動靜。

這天夜裏,天上飄著鵝毛大雪。葉瀾雙照舊去大堂儀事,他前腳走,聶歡後腳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他徒步走在街頭,行人匆匆,三三兩兩。

曾無數次踏足這個地方,卻沒勇氣逗留。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會出現當年葉瀾雙跪著爬行的畫面,那兩條血帶子,刺得人眼疼。

以前不敢面對這條街,是因為恨他離去,現在不敢面對,是因為太心疼他。他那麽怕冷,當年還那麽弱小。

而聶家舊宅,早也面目全非,當年大火燃了三天三夜,除了灰燼什麽也不曾留下。

多年過去,有人在上面新蓋了房屋,有酒館,有茶樓……卻再無”南萊山莊”四個赫赫有名的匾額。

聶歡在紛飛的大雪中站了好一會,腦海中閃過他跟小葉瀾雙跑過的走廊,翻過的圍墻,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叮囑,夫子的之乎者也……

一時間檣櫓灰飛煙滅,往事如雲煙成雨,再回不去,再難回去。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閣樓上有道身形出現,他玄影陡然閃過,轉眼便去到樓上。

那人還沒坐穩,只覺脖子一涼,人便被甩到了樓下,砸在厚厚白雪之上,吐出口心頭血。

聶歡沒給他喘氣的機會,飛刀銀光閃閃,不偏不倚朝他心臟刺去,地上的人面色忽變,拍地而起,卷起千層雪。

待雪落下,兩人站立,聶歡道:“幾個月來,你濫殺無辜,把武林攪得天翻地覆。燕行,你到底想做什麽?”

燕行穿著華麗,已不再是曾經那個普普通通默默無聞的小跟班,他笑道:“我要告訴你,葉瀾雙能給的,我一樣給得起你。”

“錯。”,聶歡用毒辣的眼光盯著他,說:“你只是為你扭曲的心理尋個借口罷了。你從小膽小怕事,內心敏感;你渴望出人頭地卻沒有天賦;你常年跟在我身後,錯把那種羨慕嫉妒恨當做是愛。

你不是怕我不要你,你只是怕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讓你寄托這種扭曲的情緒。

或許,你要報覆的人根本不是葉瀾雙,而是我!”

“胡說,我那麽在乎你,我……我如此在乎你,你怎麽可以這麽說?”,燕行紅了眼眶,咬牙道:“聶歡,沒幾個人做到我這樣的,十年如一日地跟著你。”

“如果每個人都要將自己的感覺強加到別人身上,那這世道恐怕早就亂套了,何來如此多愛而不得?”,聶歡犀利地說道,“你成為現在這幅模樣,我有責任所以我一再放過你。

你浪費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之情,今後我不會手軟了。

你練的什麽亂七八糟武功,數月來殺人手段不是碎屍萬段就是直接咬死,毒辣至此,不怕遭到反噬嗎?”

燕行向前兩步,輕言輕語道:“我死不足惜,但是在此之前,葉瀾雙一定不會好活!”

聶歡鷹眼挑起,話語冰涼,“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過個好年……以後沒機會了。”

燕行說罷欲走,被聶歡一拳揮在臉上,倒在雪裏臉麻了大半。

見他在笑,聶歡上前擰著他衣襟,運功一掌拍在他背上。

感受到體內的功力像水一樣流失,燕行難以置信,“你……要廢我武功?”

“與其看你作踐自己,不如我現在就廢了你,從此以後你他娘的愛滾去哪裏去哪裏。”,聶歡毫不猶豫加大力度,“你有九成的武功是老子教的,今天就讓我清理門戶。”

燕行笑中帶淚,“沒用的,沒用的聶歡,我與食人蝙蝠食人蟲已融為一體……這天下,再無人能奈我何!”

他將說完,暴風雪魚貫而入,呼嘯的寒風刮得人臉生疼。只見泛白的夜色裏有黑黑的東西漸漸靠近,聶歡瞳孔驟然放大,一把甩開,急急往後退去,那黑暗能吞噬星空,若他反應再慢一點,恐怕連骨頭都不會剩。

諾大的黑影簇擁著燕行而去,留下他那句:“葉瀾雙必死無疑!”

聶歡喘著粗氣,怒視著消失的黑影,一腳踢在樹上,卻被頭頂接憧而至的雪砸得暈頭轉向……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正打算回去,一轉身就撞到來人懷裏。

他試著推了兩下,沒推開。葉瀾雙順勢將他抵在身後的樹上,雖然看不清,但那股寒意勝似方圓百裏的冰雪。

“你剛才見了誰?”,他質問,語氣十分不悅。

被按著的人想起兩月前他吃醋的後果,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如實道:“純屬偶遇,過了幾招,一不留心讓他給溜了。”

那廂埋頭靠近,說:“你打不過他?”

“廢話,我是誰?我會打不過他?”,聶歡滿心不服氣。

說完這話就知道中計了,果然,他在心裏暗暗數到三的時候,葉瀾雙就說:“這麽說來,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聶歡投降,腳尖順著葉瀾雙的腳踝一直往上蹭,“真沒打算放他,我欲廢他武功,可現在這招對他已然不管用。”

葉瀾雙忽然頓住,一把抓住對方不安分的腳,擡頭沙啞一句:“若你連回去都等不及,我不建議在這裏……”

一聽這話,聶歡忙收回犯罪的腳,想了想又不懷好意笑著,換成手一路過關斬將,往下……

“你……”,葉瀾雙氣及,瞪大眼睛看他。

始作俑者見好就收,在奶狗變成狼狗之前逃之夭夭,跑得比兔子還快。

事實證明狼狗就是狼狗,在發情這回事上,聶歡從來比不過姓葉的。

屋外大雪綿綿,屋內房中熱氣飄飄,溫泉溫熱。一次又一次的沈迷過後,兩人都有些氣喘。

聶歡半邊身子泡在水裏,半邊漏在外面,久久未散的火熱讓他一點也不覺得冷。

葉瀾雙翻身蓋在他背上,他們緊緊挨著,他在他耳畔輕聲問道:“乏了嗎?”

他側頭,眼裏的水霧尚且還在,回道:“不乏,就是……腿酸。”

見他有些自責,聶歡玩笑道:“葉公子與其現在自責,不如下次手下留情,饒我一命。”

葉瀾雙平靜的眼裏再起漣漪,瞬間變成湛藍,艱難道:“我盡量。”

可聶歡總覺哪裏不對,再想反抗時……已經晚了。水中濺起迷人的水花,他胡亂抓去,抓到外面瓢進來的雪,冰冰涼涼的……周圍的雪越下越厚,只有固定一個地方,剛鋪上去,便被狠狠地按上兩個爪印,越按越淩亂……

半夜才從溫泉出來,聶歡窩在被窩裏,一動不敢多動,仿佛受了十大酷刑,動一下就會化成灰燼。

“歡,吃東西嗎?”,那廂鉆進被窩,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些糕點,硬往他嘴裏塞。

聶歡哼了一聲,木訥地張嘴吃著。

他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喜歡吃東西,以往都是走走過場,食不知味覺,最近他是真心實意覺得這些食物好吃。

時隔多年,再一次體驗到吃給人帶來的享受,他內心是驚喜的。然伴隨而來的是惴惴不安,他中毒這麽多年,為什麽突然就好了?

又想起燕行說葉瀾雙必死時的堅定口氣,便又開始不安起來。

“在想什麽?”,葉瀾雙體寒,怕冰著人,故意往後面挪了挪。

聶歡冒著骨頭散架的風險追上去,幾乎就要趴在他身上,給他捂著身子,不答反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他答得很幹脆。

聶歡:“燕行走捷徑,所學武功絕非純正,你說……他忽然停在這裏,目的是什麽?”

“或許,他在找桃園。”

“那他這輩子都別妄想找到!數月前燕世雄也在找,估計是他指示的。他自以為是地認為……”

“他認為抓住你的軟肋,你便會聽之任之,你會嗎?”,葉瀾雙錘眸看去。

聶歡翻過身,兩手枕著胳膊,側頭道:“我的軟肋是你!其他的,盡力而為,若能保,則更好,所不能,我問心無愧。

只要你相安無事,其餘都不重要。”

那頭傳來喜悅的笑聲,低語道:“全靠公子保護得好。”

時隔多年,再聽他叫自己公子,竟是另一番滋味。

“再叫一聲。”,他不依不饒道。

“公子。”,葉瀾雙側身,在他耳畔低語,一聲接著一聲,“公子,公子……”

叫得人心麻,聶歡心滿意足。

“你們商量得如何?”,他言歸正傳問道。

葉瀾雙說:“我們已將他圍住,然整個血凝宮都在練這種武功,故而逐一攻破還要些時日,只不過……”

“花鳶在他手裏,他威脅齊慶。”,聶歡接話說道。

那廂點頭,“齊慶最近情緒很是不穩。”

聶歡一拳錘在墻上,他知道燕行不擇手段,可他沒想到……花鳶跟他們一起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他竟是連這點情分都不顧,當真喪心病狂。

“雪好大,睡吧。”,他說著轉頭攔腰抱著他。

葉瀾雙也將他死死扣住,聲音有些暗啞,“那時你問我你家之事是否有關,我答是。乃是真的是,當年若非因為我,燕世雄也不會有機會制造這起慘案,所以歡……”

不待他說完,他擡眸打斷道:“我沒有怪你,也不可能怪你。燕世雄想害我家,即便沒有你,他也會找到別的借口。之所以跟你有關,只能說你比較倒黴,攤上我這麽個人。

如果不是為我……你怎麽會,怎麽會……”

怎麽會白白受這麽多苦,這一身的體寒,這只能靠吃蜂蜜啃樹根維持生命的體魄……

“你說我爹娘還活著,可有依據?”,聶歡問。

“已查到些線索,具體等這事完後,我親自帶你去見他們。”,葉瀾雙把頭埋在他頸窩裏說,“睡吧。”

他們相擁而眠,白雪下了一夜,寒風又開始怒號。

燕行占山為王,來討伐他的武士匯集在江南,幾次正面沖突,幾次都敗下陣來。他手裏的死士皆被他練得無堅不摧,俠士們辦法用盡,火攻,水淹……皆不傷其一二。

燕行又放出話,讓葉瀾雙交出聶歡!

那次葉瀾雙殺雞儆猴整頓過後,再沒人敢見風使舵,也沒人敢說聶歡的不是,眾人敢怒而不敢言。

聶歡卻想笑,他什麽品行燕行一清二楚,別說葉瀾雙不可能把他交出去,就是交,腳長在他腿上,且能說會道,他聶歡不願意又有誰能把他如何。

歸根結底,燕行無非是故技重施,使些挑撥離間的把戲罷了,真會浪費精力。

新年一過,大地回春,白雪融化。

雙方就這麽僵持著,葉瀾雙跟個沒事一樣,自在得很,他開始學著做菜,變著花樣不帶重覆地做。

什麽獅子頭、紅燒肉、魚香肉絲、清蒸鱸魚……每次都很認真,切菜跟比武似的,見他揮刀蹭蹭一頓亂砍,掉在碗裏時卻能整整齊齊。

聶歡震驚,“你幾時學的?”

他總是淡淡地回:“我認為,殺菜與殺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

然而,那真不是人能吃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飯菜,當著他面不好打擊人家積極性,聶歡只好強顏歡笑把那些不是淡的就是鹹的,亦或者生的東西吃下去。

他背地裏悄悄扔給狗,那狗吃後,發了瘋似的狂叫亂跑……

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讓聶歡不得不重新認識葉盟主,人長得確實好看,功夫也沒得說,床上功夫……更是驚為天人,就是這飯做得寒顫了些。

唉,湊合著過吧,自己選的人。

這日風和日麗,春暖花開,聶歡蹲在陰涼處鬥蛐蛐兒。葉瀾雙興致勃勃把他拉回屋,說是有好吃的。

當事人內心是拒絕的,但又想著人家好看還如此勤懇,還是知足吧!轉念一想這也就剛開始過日子,待時間一長,他也就乏了,盡情折騰吧……

見餐盤被神神秘秘地蓋著,聶歡就更沒底了,不知又是什麽黑暗食材。

待葉瀾雙掀開鍋蓋……他勾頭看去——蓋一螃蟹是以。

炸得滿體通黃,飄香四溢。

“陽澄湖大閘蟹,托人百裏加急送來的,快嘗嘗。”,葉瀾雙說著扯下只腿抵來。

聶歡欣喜接過,半天才問:“這玩意兒不好運送,小時候我想吃,爹娘托人帶了幾次都沒帶著,後來也就忘了。所以……這怎麽吃?”

葉盟主臉色變了又變,他以為他知道,所以自己也沒問,他們住的地方連個侍衛都沒有,清幽得很,現在也無從問起。

觀察片刻,他扒開螃蟹殼,正兒八經說道:“你看這黃色的,應是糞便一類,不能吃,你吃吃這個。”

葉瀾雙把黃色部分逐一扒掉,又用水沖洗幹凈,把空殼遞給聶歡。

聶歡覺得言之有理,那黃色的確實像糞便,於是狼吞虎咽把殼給吃了,他笑道:“這殼就是有點硬,不然還挺香。”

見他吃得開心,他接著又扒了幾個殼給他。

兩人正吃得其樂融融,齊慶風風火火殺來,“二位,門徒們說你兩人終日躲在這裏鉆研攻克燕狗的法子,說你們廢寢忘食懸梁刺股聞雞起舞……這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然嚇一跳。”

“我們努力著呢,現在正是飯點,不吃飽怎麽有力氣鉆研武術,來來來,啃只螃蟹腿。”,聶歡含著大口螃蟹殼亂七八糟敷衍道。

齊慶見那堆黃黃的東西,皺眉問:“這是什麽?”

“糞便啊,不能吃的,你個鄉下人,到底懂不懂?”,聶歡白了他一眼。

齊慶聽罷,憋笑道,“我鄉下人?我不懂?是,我是鄉下人,我不懂。對,這就是糞便,您二位慢慢吃,這殼最好吃,多吃點!”

“你師父來了,前廳等你。”,他對葉瀾雙說著,三步一笑出了院子,嘀咕道,“傻子,把蟹黃說成糞便,非要吃殼,還吃這麽多,等著拉肚子吧,兩大傻子。”

聶歡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口殼卡在喉嚨裏,怔怔盯著葉瀾雙,“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你了……你……”

“師父喚我,晚上給你煲湯。”,他起身,以一種窘迫的,落荒而逃的姿態出了門。

身後咆哮聲如雷貫耳,“姓葉的,你這叫謀害親夫!我要跟你爹告狀,你個沒良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近一萬字的大章

雙更!!!!記得看下章(終章),一萬五的肥肥肥章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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