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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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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誰給她送飯。”,葉瀾雙嚼了兩根枯樹後,慢條斯理說著。

他坐的地方正好是個斜坡,身後是一排海棠花,村子雖面目全非,海棠卻是光芒萬丈。

不知是不是因人而異,葉瀾雙坐在那裏,仿佛花開得更艷。風一掃,落英繽紛,人與花媲美,那可能是此村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聶歡出神片刻,心裏嘀咕姓葉的一天天就知道出賣色相。

他無精打采道:“就這麽幹等著?你這就是又想讓驢幹活又不給驢餵草,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這廂邊說,葉大盟主看人的眼睛越發意味深長,甚至嘴角破天荒地似笑非笑……

以前聶歡就不常見這人笑,這幾日更是像誰欠他萬兒八千兩銀子似的,板著個臉。忽然這般,總讓人瘆得慌。

“看你那什麽眼神,一只驢值得笑成這樣……不是,葉瀾雙,葉大盟主,請你認真對待此事。我受雇於你,縱使酬金給得再多,飯和酒總得管飽罷?就算飯沒有,這酒你總不能少罷?”

葉瀾雙嘴角的幅度越來越大,看得出他在極力控制表情。

聶歡越說越覺得離譜,天知道他會有這樣一天,想喝點酒還得拐彎抹角,為什麽非要征求姓葉的同意?原則呢?

“操,你他娘的別笑了,我要喝酒,再說‘不許‘先過上幾招,最好死一個,否則這事兒沒完!”,聶歡把嚼剩的‘苦樹根’砸在地上,雙手叉腰,憋得難受。

風吹花落,葉瀾雙不動聲色打量了對方須臾,不鹹不淡說道:“查出女鬼下落,自然會讓你喝。”

聶歡側目而視,心裏罵道:小人,每次都戳他軟肋。

“這才是你執意讓我隨你南下的原因吧?你就這麽肯定我知道的比你多?”,聶歡說。

兩人所選之地視野開闊,離竹屋有一段距離,但卻能時刻對其進行監視。

葉瀾雙垂眸說:“聶大俠曾在這一帶把眾武林人士耍得團團轉,沒有誰比你更熟悉這裏,是麽?”

聶歡笑笑不答。聽他這語氣,十之八九參與“屠歡行動”了。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今後還有更多譬如“屠歡大會”、“砍歡流水宴”等等層出不窮的行動,葉瀾雙作為武盟霸主,怎麽會不參與呢?

也罷,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除此還奢望什麽?丁點奢望都只會說明自己軟弱。

聶眉眼一動,無所謂一笑,“照你這麽說,我感覺自己虧了,能坐地起價麽?”

本以為葉瀾雙會一口拒絕,誰承想他卻說:“價格你定。”

“……”,這就是炫耀,無情的炫耀,成功者的報覆,精神淩/辱。聶大俠嘴角抽了抽,沒再搭話。

轉眼日影西斜,涼風習習。

聶歡是被肉香味熏醒的,他體內的食欲毒讓他對吃的提不起任何興趣,有興趣就等於毒發,所以這些年來,他其實沒真正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睜眼見葉瀾雙居然在烤魚,他出了會神,這村名叫菩提村,進山時聶歡就仔細觀察過,此處的水不能喝,魚更不能吃。

葉瀾雙何等精明之人,定也是知道的,那他這魚從何而來?此人離開過,聶歡卻渾然不知,這對他來說無疑是種隱形的威脅。

正想著,姓葉的把烤熟的魚遞了過來,他說:“無毒”

聶歡頓了頓,沒接,他垂眸半響,掏出自己的幹餅啃著,皮笑肉不笑道:“你這麽說我就更不敢吃了,聶某無功不受祿。”

葉瀾雙琉璃般的眸子閃過一絲裂痕,半響後方重新把魚放在架子上,自己也沒動,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苦樹根”。

現場氣氛變得很微妙,只有柴火劈裏啪啦的聲音。那條魚一直待在聶歡眼尾可見的地方,他始終沒去碰,直至魚被烤糊,最終燒成灰……

傍晚妖風陣陣,吹滅了柴火,因為那條魚,兩個男人後來幾乎零交流。

夜幕更深時,疾風更猛,山間的樹枝和雜草瘋狂搖擺,發出陣陣詭異的響聲。

細細聽來,仍舊夾雜著毛骨悚然的京劇腔和女子抽泣的聲音,吞噬著暮色。像是臨死前的不甘和憤怒,又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嘶吼,怨氣沖天。

村子裏亂作一團,孩童們哇哇大哭,婦女則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牲畜四處逃竄,連山中餓狼也在悲鳴。

仿佛有雙眼睛躲在暗處窺視著這一切,叫人後背拔涼。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下,葉瀾雙緩緩閉眼,再鬼哭狼嚎的聲音裏辨別一切有效信息。

“聲音雖與昨夜差不多,但那股內力卻比昨晚近得多,聲源在這附近。”,葉瀾雙說。

“她武功既然這般了得,何需裝神弄鬼?”,聶歡自言自語又說,“莫不是怕我聶大俠罷?”

“……”

過不多時,葉瀾雙側過頭,把那句“有人來了!”說得不痛不癢。

還有比他更雲淡風輕的人嗎?聶歡嘆氣,眨眼功夫便縱身躍上海棠樹,葉瀾雙緊跟其後。

樹本就不算粗壯,兩個高挑的男人站在上面,海棠樹東倒西歪,感覺搖搖欲墜。

聶歡齜牙道:“你不會滾去別的樹?嗯?”

葉某人緊貼在聶歡後背,一手繞過他肩膀撐著樹幹,渾厚且低沈回了句:“事急從權。”

從急你姥姥,若非顧全大局,聶歡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山坡。緊接著便是似有若無的鼻息在他頸窩邊游蕩,像毛毛蟲爬過手掌似的,又癢又不敢輕舉妄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後“咯吱”一聲響,有人打開那間房門。

哭泣聲越發淒慘,狂風依舊怒吼著,月色朦朧,竹影沙沙。繞是聶歡這樣不信鬼神的人,都覺得此事太過怪異。

葉瀾雙話起,卻是在聶歡耳畔,“待著別動,我去去就回。”

他溫潤又摻雜著清香的氣息宛如柔軟的貓毛,竟讓人半天說不上話。

不知過了多久,聶歡才低吼道:“侮辱誰呢?好事都讓你占了。”

話落他閃身追了上去。

兩人悄無聲息落在房前,房中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老太太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另一個腳步聲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半刻鐘後房門再次響起,黑暗中走出來一人影。

他們正欲上前,房梁上忽然落下一物,正巧落在聶歡臂膀上,他反應及快,在那玩意兒吐著杏子欲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時,蛇頭已被他活活掐掉。

緊接著密密麻麻的響尾蛇接憧而至,葉瀾雙只是輕輕跺腳,地上飛沙陡然而起,如刀刃般穿過蛇身,數以百計的蛇無一遺漏,全被劈得四分五裂!

聶歡縱身沒入夜幕,剛才那人已不見蹤影。他借著月色瞥了眼周遭地形,眼尾停在一簇灌木叢處,停下腳步。

彎腰拾了坨石頭,玩兒似的左手換到右手,如此來回五六次後,他吊兒郎當吹著口哨道,“餵,我數三聲,不出來扔石頭了。”

灌木叢裏窸窸窣窣一陣晃動,之後又沒了動靜。

“三!”,聶大俠數完就要扔石頭……

“等等等等,你你你……不守江湖規矩,一二都沒數。”

稚嫩的聲音響徹夜空,一坨圓圓的東西滾了出來,直接滾到聶歡腳下。

聶大俠這些年什麽場面沒見過,如此滑稽的還是頭一次。那人跟只烏龜似的鎖成一團,分不清哪裏是腳哪裏是頭。

聶歡被逗笑了:“還江湖規矩,你爺爺我立規矩時,你還在灰坑裏吃糖雞屎。”

對方:“……”

他抱手饒有興趣欣賞著頗具雜技天賦的小男孩兒,勾頭欲看個究竟,夜幕下沙沙聲陡然響起,閃電般沖聶歡而來。

“還來?”,聶大俠身手何等敏捷,捏著那玩意兒像玩麻繩一樣當即甩飛天際。

小兒圖窮匕見,圓潤的身軀一屁股坐在地上,“哇”一聲哭了起來,哽咽不止:“壞人,你們帶來詛咒,帶來邪惡,帶來死亡,我要殺了你們。”

“……”,聶歡腦仁兒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以大欺小。

小兒哭了幾聲,起身如惡狗般撲過來,聶歡不期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正棘手,那人直接被趕到的葉瀾雙提著脖子拉去了別處……跟提只燒鵝似的。

葉大盟主渾身散發的寒氣,仿佛能讓四月的夜凝結成霜,小孩兒哭聲被嚇得戛然而止。

“額……那個,人就一小孩兒,你先放開他。”,聶歡邊走近邊勸道。

葉瀾雙考慮半天才放下,人卻橫在中間,與眼前那個約摸十來歲的人大眼瞪小眼。

“二打一,無恥。”,小孩兒語不驚人死不休。

聶歡哈哈笑起來,“你暗算我們,更無恥。”

小兒:“哼,你們來菩提村幹什麽?壞人!”

“你先說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在山上的,還懂暗算,不錯不錯。”

聶歡本想繞過葉瀾雙與小孩兒面對面,奈何那廝許是怕風頭被搶,硬是一步不讓,無奈只得站在他背後與人對話。跟玩老鷹捉小雞似的,看著怪別扭。

小孩兒不屑一哼,“你兩疊在樹上竊竊私語,海棠樹都險些被壓斷,小爺我盯你們很久了!”

葉瀾雙:“……”

聶歡:“……”

他又手指葉瀾雙說:“你還去清水池偷我們的魚。”

聶歡難以置信,向來自視清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人,居然幹得出這種事?

“你去偷魚?”,聶歡問道。

“……”

沈默就是事實,不解釋就是默認!聶大俠瞬間覺得俊臉簡直無處可放……

以後聶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和三寸不爛之舌,又讓葉瀾雙掏了片金葉子,才跟那個半懂不懂的小兒說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

據小兒描述,菩提村每天夜晚都會出現這種“鬼叫”,這種聲音已經持續好幾年了。

村裏人被折磨得神經失常,加之家裏男人無故失蹤,更是雪上加霜。

久而久之,婦女們無心經營莊家,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人們越來越神經兮兮。

小孩兒名叫寶才,十歲。他說家中只有個年邁的奶奶,以前與珍娘婆婆關系很好,所以寶才這幾年才一直給老人送飯。

寶才沒讀過書,但是個鬼機靈,說話跟個大人似的。

聶歡給他的金葉子也不是白送,要求在他家住些時日,只有先落腳,才能挖出珍娘自盡的原因。

寶才圓眼轉了幾圈,覺得這生意做得,便一口應下,但前提是他們必須捉住女鬼!

協議達成後,兩人跟寶才去了他家。

一路上葉瀾雙除了拿錢,別的一句話都沒有。

聶歡笑得直不起腰,時不時便提醒道:“你偷人家魚!你居然偷人家魚?哈哈哈哈。”

葉瀾雙:“……我給錢了。”

“先偷後給,依然無恥……你就是偷人家魚。”

“我給錢了!”,葉瀾雙低沈地回著。

“可你還是偷人家魚。”

葉瀾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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