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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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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順江而行,約摸兩個時辰後才看見一個灣口,灣口阻斷連綿的群山,形成田壩,四周都是青山綠水。

濃霧深處依稀可見田壩上有一村落,人間四月,理應生機勃勃,那裏卻是死氣沈沈。殘磚碎瓦,堂前雜草叢生,崎嶇的小路上多半是枯瘦的女人,少有幾個孩童坐在田埂上,也都是目光呆滯,毫無童真可言。

即使是發現生人進村,路上的農婦也沒有半點好奇之心,甚至是多一眼都沒分給那兩位有著盛世容顏的男人,好似行屍走肉。

殘垣斷壁,猶如被人間遺棄的一隅之地,任憑他們自生自滅,整個村落籠罩在一朵叫做“喪”的烏雲下。

聶歡喝完酒後一路心情不錯,卻在上岸那刻正兒八經皺起眉來。葉瀾雙臉上沒太大的反應,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怎麽不問我以前這裏是什麽光景?”,聶歡順手擇了根草在嘴裏嚼著,問道。

葉瀾雙腳不見停,不急不慢回道:“機緣巧合來過一次,炊煙繚繞,雞犬狗吠,一派祥和景象。”

聶歡眉頭皺得更深,“什麽時候的事?你來做什麽?”

葉大盟主是不論對方有多急促,他都不會因此而受影響,淡淡一句:“路過而已。”

“什麽時候的事!”,聶歡停了腳,正色追問道。

山間有條不大不小的瀑布垂直而下,巖石被拍得叮咚作響。

葉瀾雙垂眸須臾,側頭對上某人犀利的眼神,說道:“五年前,鎮守南境的鏢旗將軍被殺,天子密令命武盟出面解決,我……”

“餓了,去前面找些吃的,順便打聽打聽這裏發生了什麽。”,聶歡不待葉瀾雙說完,自顧自踏步離去。

那年聶歡流年不順,在這裏遇到很棘手的事,任務完成後,接應他的人被不知哪個不長眼的門派暗算。於是他被眾武林人圍在這裏整整兩個月!就為捉他這只“害蟲”。

是個人都打著正義的旗桿來這裏蹲他。那時候甚至有人放話,誰能取聶歡的項上人頭,誰便能替代葉瀾雙,成為新一任武林盟主!

他們還為那次行動取了個狗屁不通的名字——“屠歡行動”。

就是這麽滑稽,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聶歡那會兒都恨不得自投羅網,白送人接替葉瀾雙中原霸主的機會。

但那只是一瞬間的念想,他才不願白白送上自己寶貴的生命,於是喬裝在這一帶光明正大地該吃吃該喝喝,兩個多月硬是沒有一個人認出他!

只是那時他不知道葉瀾雙也跟著來了,這麽說來,此人真真是“正義”′得很。那麽……他是否也跟著出謀劃策,是否也恨不得屠了自己這條“害蟲”……

聶歡這般想著,沒所謂冷笑了一聲,不多時又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獨自在山崗上跳躍。

葉瀾雙棱角埋在濃霧中,定定看著那個背影,欲言又止無數次,終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聶歡在一個當風渡口上攔下一拉黃牛的女人,問道:“大姐,請問……”

“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那女人瘋狂擺手,像被鬼追一樣,拖著老牛跑得飛快。

???,看來確實有蹊蹺,聶歡心裏低估著,姓葉的漫步跟上來,他問:“如何?”

聶歡本想懟他兩句,又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各自為營這麽多年,早就立場不同了。人家也不是曾經那個對自己死心塌地、唯命是從的馬夫,自己更不是光鮮亮麗,人人寵著的少莊主。拿錢辦事,辦完事走人,就這麽簡單。

聶歡調整了翻狀態,說道:“這地方四處透著古怪,幾乎不見男人,女人們如同行屍走肉,就連孩童也失去了童真,究竟是什麽把他們摧殘成這樣?”

葉瀾雙掏出塊地形圖,四處打量片刻後,說:“快到了嗎?”

聶歡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女鬼家。他擡手指向竹林邊,幽深的林中有間竹屋,被草木所遮擋,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女鬼名叫珍娘,無兒無女,有丈夫和婆婆。如果說這裏一切變化都是從此女死開始的,那此女的確有嫌疑。先弄清楚她為什麽會離家出走,又為什麽選擇上吊自盡。”

聶歡說罷,正欲拿竹竿把足足有人高的雜草鏟了開出條路。葉瀾雙卻先他一步動起手來,他穿著那身華服做這樣的事,可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是不是盟主愛心泛濫,擋都擋不住。

有人幹苦力,聶歡落得個清閑,他繼續說道:“偏遠山村,一個婦女選擇自盡,常理推斷無非是家庭矛盾,夫妻關系婆媳關系。我更好奇的是誰操縱這一切,軍隊與村裏的男人都是自願進山,二者有何聯系?”

“村裏男人無故失蹤,且家人會收到分解的肢體部位,這或許是出於某種仇恨。”,葉瀾雙說。

聶歡:“什麽樣的仇恨要屠整村的男人?你是男人你分析一下。”

葉瀾雙走在前,不多時便開辟出一條小路來,他呼吸和腳步聲永遠那樣沈穩,穩到有時候聶歡恨不得讓他有點情緒波動,至少像個正常人一樣,能讓別人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

剛這樣想著,葉瀾雙便悠悠然扭頭道:“你不是?”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聶歡勾嘴邪魅一笑,“我是不是男人昨晚洗澡你不是看見了麽?難道跟你的不一樣,還是說……沒你的……壯觀?”

葉瀾雙:“……”

漂亮的反擊,聶大俠樂不可支。

他順著新開的路走到頭,嘴角笑意還沒褪去,只聽“咯吱”一聲響,破爛的竹屋大門忽然打開,像是被風吹的,又像是有人特意開的。

葉瀾雙腳步一頓,正想說不要輕舉妄動,聶某人已經竄到門前,與房裏的幽深和黑暗對視。

“阿輝,是你回來了嗎?”

黑洞洞的竹屋裏響起毛骨悚然的聲音,蒼老而無力,就像臨終遺言。

兩人都是一頓,沒繼續往前。

光線從門縫裏透進去,依稀可見竹屋正中間坐著個白發蒼蒼的老太,瘦得皮包骨頭,臉上毫無血色,除了眼睛睜著,怎麽看都像個死人。

聶歡提高警惕踏進門檻,葉瀾雙緊跟其後。

兩道窗戶被木板死死釘著,屋裏沒有一處通光,刺鼻難聞的黴臭味撲面而來。

走近後二人都是一驚,互相對看了一眼,這還是時隔多年後他們頭一次這麽有默契。

四目相對,聶歡飛速把頭移開。

老太太手裏抱著兩根人腳,腿從膝蓋處折斷,早就沒了肉,只剩下白骨森森,細得跟樹枝似的。

“啊輝,是你回來了嗎?”,老人又問。

阿輝應該是他兒子,聶歡開門見山道:“你兒媳珍娘呢?去哪兒了?”

老太太一聽,瞬間慌了,用力把腳骨頭抱在懷中:“珍娘……珍娘是誰?不知道,我在等阿輝,他進山去砍柴,天都黑了怎麽還不回來。”

“他去的時候氣候如何?”,聶歡試著與她交流。

“下了一個月的雪,家裏都快斷糧了,大雪壓斷了好多樹枝,我們阿輝最勤快,自然要第一個進山。”,老太太說著,扯出慈祥的笑意,卻應腮邊沒肉,笑起來更是嚇人。

砍柴?聶歡側頭說:“如果發現珍娘吊死在樹上的人是阿輝,他既然一去不回,那又是誰將珍娘吊死的消息傳出來的?”

兩人相互又看了一眼,這次誰都沒閃躲,他們從對方眼裏看見了答案。

老太太精神已失常,幾乎問不出什麽。

葉瀾雙大手一揮,釘在幾道窗戶上的木板直接粉碎成渣,陽光從破爛的窗戶照進來,裏面的擺設一覽無餘。

不大的竹屋被隔成三間,一間竈房,兩間寢室。竈房上的鍋早就銹成了鐵渣,蜘蛛網遍布,沒有半分煙火味。

聶歡扭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她既不做飯,這麽些年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正想得入迷,葉瀾雙忽然拉著他手臂,聶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灰塵遍布的竈臺角落放著一個碗,無灰!

有人給她送飯?

葉瀾雙點了點頭。

聶歡忙甩開他的手,心道你點個屁的頭,誰願意跟你有默契。

又輾轉到裏屋,看樣子是珍娘跟他丈夫住的。擺設簡單,桌子椅子各一套,靠床的地方有個歪歪倒倒的梳妝臺,被老鼠啃得到處是洞。

床上放著些舊衣裳,普通得像街上買豆腐的,無什麽特別之處。聶歡輕輕拉開抽屜,裏面窮得只剩一把木梳,連根像樣的發釵都沒有。

葉瀾雙湊近看了一眼,平靜的眸子毫無波瀾。聶歡正欲關抽屜,那廝的手忽然覆在他手背上,以為葉大盟主有什麽新發現,聶大俠姑且忍下他那只冰爪子。

“有什麽發現?”,聶歡小聲問。

葉瀾雙睫毛動了動,搖頭。

這廂第一時間抽出手,順勢拍了他一巴掌,“沒有你摸我手幹嘛?冰爪子,想蹭熱度?多付點錢本大俠考慮考慮。”

他說罷去了別間。

葉瀾雙白皙的手背上被聶歡拍過後,紅了一小塊,他定定凝視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臨走時葉瀾雙重新打開抽屜,拾走了那把木梳……

再出竹屋,已是中午。老太太除了重覆那句“阿輝,是你嗎?”,別的什麽都不肯說。

聶歡尋得處陰涼地四仰八叉躺著,酒癮上頭,心情也變得煩躁起來。

“你有什麽發現?”,他懶心無常問著。

葉瀾雙規規矩矩坐在一旁,若有所思道:“如果阿輝第一次進山就沒出來過,是誰把消息傳出來的?”

“是女鬼自己!”,聶歡直接回道。

葉瀾雙:“嗯。”

“可她大費周章整這麽一出,難道真的只為報仇?全村的男人與她有仇,朝廷軍隊也有?”,聶歡閉著眼睛說道。

等半天葉大盟主都沒說話,聶歡瞇了條縫看去,見他又在吃早上那種樹根。

“你吃的是什麽?”,聶大俠邊說邊翹起身。

葉瀾雙遞了根過來,“延年益壽。”

“鬼扯”,聶歡將信將疑接過,剛放進嘴裏嚼了兩下,一副苦大仇深模樣,“呸……你故意的吧,苦得肺疼。”

葉瀾雙八風不動,跟吃山珍海味似的,喃喃道:“蜂蜜甜,你吃嗎?”

聶歡想起那日砸他蜂蜜水那檔子事,臉色一沈,沒再說話。

他啃了幾口苦樹根,忙轉移話題道:“進山捉鬼嗎?”

葉瀾雙:“不急,再等等。”

“等著喝西北風?”,聶大俠又跟骨頭斷了似的,重新躺著,“還是你想看是誰給老太太送飯?說不定送飯的是這個村唯一一個正常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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