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提親·仙子

昆侖之巔，山是崢嶸，雪是俏麗，天是觸手可及。每望一眼，便是雲淡天長，魚兒在穿雲戲水，鳥兒在戲水穿雲，歲月靜好。

昆侖山有人間極致的美，更有仙境的美。花無謝有些舍不得離開這裏。奈何十日之期已到，沈巍會去花府為面面提親，他必須回去親自瞧瞧才能安心。

凡間婚姻流程覆雜，遵從“三書六禮”。依照花府在凡間的地位，提親當日便只能是納采。若納采順利，方能擇日問名，合八字，而後再擇吉日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不過，這些繁瑣卻鄭重的流程都是男方向女方求親的禮儀，兩個男子若要成親——花無謝也想不出該怎麽做才算合適。

面面兀自看著花無謝焦急，只覺花無謝滿心滿臉都是待嫁小女兒的不安心態，頗為可愛。他並不擔心提親的事情會出了什麽岔子。若斬魂使和昆侖君親自出馬都搞不定鬼王的婚事，那人間——大概會被鬼王惦記上吧。

花無謝只知沈巍來自陰間，從來都是一身黑袍，一柄長刀，並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期待提親之餘便剩忐忑。

神京城一如既往地繁華，面面拉著花無謝的手，一路瞧瞧、看看，像是一個初次進城的鄉下小子——如果他不是穿了一身飄渺似仙的白色衣裳的話。

若換作平時，花無定有閑情逸致陪著面面買東西，可今日太特殊了。眼瞧著日上中天，午時將近，花無謝再也憋不住，支支吾吾地問了句：“我們何時回花府？”

面面正把玩著一塊並不如何的玉佩，見花無謝問起，只不在意地問道：“無謝餓了？”

“不是。唉，你別看了。”花無謝一把奪走面面手中的玉佩，放回陳列櫃上，臉色微紅，帶著三分惱意問，“你怎麽一點兒也不關心哥哥降臨花府的事？”

“是你不關心吧？”夜尊定定地看著花無謝，漆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花無謝的樣子來，七分戲耍，三分認真。

花無謝本就心中羞惱，如今被面面一看，眼神閃躲地問道：“我，我怎麽不關心了？”莫非面面又誤會了什麽？

玉器閣客似雲來，夥計見這兩位公子沒有買玉器的樣子，便自覺地退到一旁，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面面一手輕輕敲著桌子，一條腿在寬大衣襟的掩飾下踏入花無謝的雙腿之間，欺身過去，故意向上輕輕撞了兩下，抵著他，似邪佞地問道：“無謝，你說呢？”

花無謝的腰微微向後彎，耳尖漫紅，目光掃過整個店，確定沒人看他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你莫，莫這樣。”

“好幾天了。”夜尊似嘆息地說了一句。

花無謝一聽便知他的意思，忙不疊地後退兩步，打破那個暗示性十足的姿勢，說道：“你還沒說，我如何不關心婚事了？”

夜尊道了聲“哦”。

花無謝不解地問：“你哦什麽？”

“原來無謝在擔心我們的婚事啊。”夜尊故意加重了“婚事”二字，笑容淺淺，卻很暧昧。

花無謝沖面面翻了個白眼，嚴肅地說：“和你說正經的呢。”

“對啊，我也在和你說正經的。我都不知道，原來無謝那麽著急想要嫁給我。”

“再不正經，我就回花府，不和你成親了。”花無謝表示：混世魔王也是有脾氣的。

“我很正經。”夜尊馬上站直了身體，負手而立，頗有幾分少年書生的氣質。花無謝差點被驚道。

夜尊一臉求誇獎地問道：“你看我正經嘛？”

“算了，我自己回去。”花無謝袖子一甩，自知“繞彎”這個技能比不過面面。

面面跟在身後，也不解釋，就那樣默默地跟在花無謝的身旁。

花府所在的街道人山人海。花無謝好不容易拔開層層群眾，擠到花府大門外，卻被裏三層外三層的禦林軍擋住了去路。

宰相之子司馬清風坐在戰馬上，一身戎裝，像是隨時出征的將軍一樣。他一見失蹤幾日的花無謝出現，便立刻命人抓他。

花無謝毫不知情，加之手無寸鐵，很快就在禦林軍的圍攻之下落了下風。夜尊挑了最好的時機，英雄救美了一下，刷了十足的存在感，而後才得瑟地問了句：“無謝，你覺得我帥不帥？有沒有心動的感覺？”

花無謝：……

司馬清風看著伸手詭異的白衣少年，拔刀指著戰圈中的花無謝，底氣十足道：“花家勾結妖孽，凡助其者，皆，殺，無，赦。”

人群中一陣騷動。禦林軍也像吃了大力丸一樣，個個精神振奮，舉刀就朝面面砍過去。面面搖頭嘆了口氣，搞不清楚狀況一般地對司馬清風說道：“我問我媳婦兒，又沒讓你插嘴，懂不懂打擾別人談戀愛會光棍一輩子？”

花無謝：……可算見著比他還混世魔王的混世魔王了。不過，花家勾結妖孽？這是怎麽一回事。

司馬清風本來懶得理即將成為階下囚的二人，所以刻意退到一邊，讓禦林軍負責專心抓人。可他聽到了什麽？媳婦？如果他的理解沒錯，白衣少年所說的“媳婦”是指花無謝？

司馬清風是懵逼的，反應過來的圍觀群眾也是懵逼的。

花無謝渾然不覺自己的翩翩公子形象已經在夜尊口沒遮攔的一句話之下崩塌了。他很憤慨地說道：“說花家勾結妖孽，司馬清風，你栽贓陷害的本事見長了？”

司馬清風蔑笑道：“花二公子可能不知，這是皇上親自定案，容不得他人辯駁。”

“皇上？”這太出乎意料了。花無謝的腦子轟轟直響，反抗禦林軍的動作也徹底停了下來。若是他人陷害，皇帝還可翻案，可若是皇上親定，怕是回天乏力了。一瞬間，花無謝好像失去了生命的意義，茫然無措。

花無謝不再反抗，禦林軍的鋼刀便齊刷刷地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原以為這已是場定局，卻不料被眾人拋之腦後的白衣少年鬼魅一般出現在花無謝身側，以眾人只看得見殘影的速度將圍在花無謝身邊的禦林軍全部撂倒在地，死了一般。

“無謝，有我。”夜尊第一次那麽認真地註視著花無謝，眉頭隨著花無謝的眼圈變紅而變得緊鎖起來。“你忘了，我是你的神仙哥哥啊？”

“神仙哥哥？”花無謝眨了下眼睛，掉下兩滴淚來，繼而便笑了，“對啊，你是神仙哥哥，誰說花府勾結妖孽的？花府裏住著神仙才對。”花無謝的聲音極小，小到只有面面一人能聽得到。他抓著面面的胳膊，盈盈水光的眸子充滿了喜悅之情。

“嗯。你就看我的好了。”夜尊一臉自信，第一次給花無謝留下“運籌帷幄”的光輝形象。

圍觀的百姓唏噓一片，只圖看個熱鬧，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大抵由於府外太過吵鬧，一直緊閉的花府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花無謝眼角還掛著水珠，被開門聲一吸引，他便急急忙忙地沖了過去。

禦林軍本就準備抓人。如今不用進攻，花府的門就開了，他們自然也不會阻攔花無謝跑過去。到時，一網打盡即可。

剛出門的老祖宗一見心愛的孫兒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喜上眉梢，拉著花無謝問東問西，就怕花無謝離家出走這幾日受了半點苦。

花尚書的關註點顯然和老祖宗不同。他看了幾眼花無謝，確定他沒事，似乎還胖了一圈，便將視線落在沈面面身上。

夜尊見了老丈人，瞬間斂去所有脾氣，一臉純良地走上前，拱手拜了拜，語出驚人道：“岳父大人對聘禮可還另有要求？”

花尚書瞧著夜尊，忍不住嘴角上揚，十分恭敬地走下臺階，虛扶了夜尊一下，笑容滿面地說：“怪花某人肉眼凡胎，竟不識尊駕屈尊降臨。還請尊駕莫怪此前無禮。”

“呵，岳父大人不必顧忌，我既與令郎兩心相悅，自然不計較世俗的東西。”

“哈哈哈，是花某的不是。”

“那麽婚事？”

“哈哈哈，不妨府內詳談？”

“也好。”

花無謝看著面面和爹你一言我一語的，疑惑道：“你們在說什麽？什麽時候爹就成了岳父大人了？”

夜尊眉眼彎彎地看著花無謝，說道：“我想不用進去說了。無謝似乎等不及了。”

花尚書噎了一下，而後笑得一臉慈祥。老祖宗和花府其他人則不太明白。

面面走了幾步，拉過老祖宗身旁的花無謝，極其溫柔地看著他，問道：“無謝，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我只問一遍，你要好好回答我。”

“啊？”花無謝看了看老祖宗，心中似乎有所感念，緊張得手腳無處安放。

面面笑笑，鄭重地說道：“說是提親，幾日前我已向花尚書提過。可花尚書礙於我的身份，恐你福緣淺薄，無福與我在一起。便和我約定，倘若我能讓府中百花逆時盛開，一直到約定之日帶你回來，花樹不枯不死，他便同意你我的婚事。我現在只問，你可願與我成親？”面面一邊說著，一邊攤開手心。不消片刻，一枝開得正艷的桃花便出現在面面掌中。

面面作勢要將桃花交予花無謝，花無謝卻臉色鐵青，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夜尊不明所以，心疼地問：“怎麽了？是我哪裏做得不對，惹你難過了？”

花無謝凝視夜尊很久，久到夜尊快繃不住了，他才癟著嘴問：“你身上疼嗎？”

夜尊：“？”媳婦在想啥呢？

“上次為了給千尋姐姐取花，你渾身是血，這次做了這些有違天道的事情，可有傷到哪裏？”

夜尊：……所以花無謝純粹是擔心他受傷？為什麽天底下會有這麽好的人？

夜尊伸手撫上花無謝的臉頰，低低地說道：“你若肯答應婚事，我便哪裏都無傷。你若不答應，我便留下心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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