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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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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離擡頭, 正好對上了沈棠的眼。那雙眼睛裏含著一絲不難察覺的脆弱, 他從未見過沈棠這副模樣。

謝景離輕聲問:“怎麽了?”

沈棠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偏過頭, 將那一瞬間的情緒收斂起來。室內一片寂靜, 沈棠起身, 走到那道法術屏障前,擡手輕輕觸在那法術屏障上。

“我只是……不想繼續被關在這裏。”

“抱歉。”

若是換了別的情況,他自然是哪怕付出一切都是要將沈棠救出來的。可如今,關著他的是沈棠的親娘,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踏出這逾越的一步。

更何況,沈棠的蠱毒非解不可。

“景離,我不想留在這裏。”沈棠低聲道, “小時候, 我總是偷偷從瓊靈谷逃出去,卻也總是被我娘抓回來。她每每把我抓回,都會將我關在這樣的法術屏障中。可那時候, 我雖然總想要逃出去,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他背靠法術屏障緩緩坐下,半邊面容隱在光影之中。

“可現在不一樣了。”沈棠仰著頭朝謝景離看過去, 那個清俊出塵的身影, 不知何時已經牢牢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現在,他總算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了自己放不下的人。沈棠看著謝景離, 胸口憋得發悶,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留下來,解開蠱術,然後……忘了他。

多可笑的結局。

他絕不接受!

沈棠的神色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謝景離走過去,輕輕抱住他。

“我做不到,對不起。”他低聲道,“方才我進門之時,你為何沒有察覺到是我?你的感知力,已經開始衰弱了對麽?毒入心脈,無藥可解,到了這一步,我不可能答應帶你離開。”

“不可能?”沈棠輕笑一聲,伏在謝景離耳邊,不緊不慢開口,“景離,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哪怕有一點希望,我都會孤註一擲的。你……攔得住我麽?”

沈棠話音落下,謝景離只覺自己渾身的靈力開始不受控制地朝外傾瀉,竟是某種吸攝靈力之術。

“沈棠——!”

謝景離急忙喚他,可沈棠此刻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緊緊將他抓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力被沈棠吸收,然後,變為沈棠所用。

暗紅陣法在二人身邊展開,床邊的解語劍出鞘,朝二人的方向飛來。隨著一聲巨響,法術屏障被劍鋒擊碎。

沈棠手上卸了力,謝景離方才掙脫出來。

“你胡鬧!”謝景離氣急,這人怎麽總會這麽多歪門邪道的術法,當真讓人防不勝防。

沈棠接住解語劍,朝謝景離微微笑道,“胡鬧就胡鬧,反正這屏障已經破了。我現在要離開這裏,你跟不跟我走?”

“你——”

“只是借用一點你的靈力,又無傷大雅,幹嘛這麽小氣呀。”沈棠絲毫沒有愧疚之意,悠悠地走到了門邊,回頭看他,“你當真不走?”

“棠兒,你想去哪兒?”一個聲音突然從院落中響起,月色照映下,曲雲流坐在石桌旁,自酌自飲。

“你要攔我?”

“不能不攔啊。”曲雲流嘆息道,“你娘的脾氣你知道的,若讓你在我眼皮底下逃了,我可就慘了。”

沈棠冷哼一聲,“就知道你沒骨氣。”

“廢話少說。老規矩,想要踏出我這流雲塢,先打敗我。”曲雲流不緊不慢地說。

謝景離攔在沈棠面前,“曲前輩,沈棠如今還很虛弱,您……”

“那又如何?”曲雲流不以為意,“他想要得到什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取,難不成還等著別人的憐憫和施舍麽?”

“那就讓我——”

謝景離的話還未說完,沈棠輕輕拉住他的衣袖。

“師父說得對,景離,你不要插手。”沈棠往前走了兩步,緩緩舉起手中的劍,“得罪了,師父。”

解語劍鋒一展,直朝曲雲流逼去。而後者不躲不閃,只在劍鋒即將觸及身體的一瞬間消失在原地。沈棠似是早有預料,想也不想地轉頭一刺,只聽一聲悶響,他竟恰好刺中了曲雲流手中的酒壺。

“師父,年紀大了,反應也遲鈍了不少啊。”沈棠嘴角勾起,出言調笑道。

曲雲流恍若未聞,他松開握著酒壺的手,那酒壺瞬間破碎,酒水盡數灑了出來。而那些酒水卻並未流失,曲雲流悠悠揮動掌心,酒水在他的面前匯聚,仿佛有靈性一般在半空流動。

曲雲流猛地一推,所有酒水朝沈棠襲來,他提劍迎上,揮劍斬斷那水體,金屬相接的聲音響徹整個庭院。曲雲流竟從其中,拔出了一把長劍!

再凝神看去,他的酒壺分明完好無損的掛在腰間。

沈棠嘖了一聲。他雖然方才從謝景離那裏借了些靈力,但想要借此打敗曲雲流是絕不可能,此刻剛過了幾招,便已覺得有心無力。尤其是與曲雲流的配劍相擊之後,整條手臂都開始發麻顫抖。

“連手中的劍都拿不穩,還想和我打?”曲雲流的劍術快速變換,次次擊在解語劍身,最後一挑,竟將解語劍擊飛出去。

一道紅芒劃過,解語劍飛到一旁,狠狠地刺進一旁的石墻之中。

而就在解語劍被擊落的一瞬間,借著殘餘的劍芒隱蔽,一支暗紅長槍從中飛出,迎面朝曲雲流擊來。曲雲流躲閃不及,退了幾步,可破塵卻也跟著停滯在半空。

沈棠所站立的區域之下,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陣法。兩道白色的光芒如繩索般從地面竄出,將他牢牢地束縛在原地。

“你輸了。”曲雲流收了劍,冷冷道。

陣法消失,沈棠半跪下去,像是喪失了所有力氣。他的手再也拿不住武器,破塵無力落下。

“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狡詐,”他低聲道,“如果不是進了你的圈套,這次我會贏的。”

“世事哪有如果,輸了就是輸了,兵不厭詐,我教過你很多次。”曲雲流說著,轉頭看了一眼站在房門前的謝景離,“謝小宗主,帶他回屋吧。”

他說完這話,轉頭離開了庭院。

謝景離連忙走上前去,沈棠身子一歪,倒在了他肩頭。

“景離,我累了。”沈棠低垂著眼眸,聲音微弱。

想要得到,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可現在,他失敗了。

謝景離緊緊將沈棠攔在懷中,卻不知該說什麽。沈棠拼盡全力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他卻無能為力。

謝景離輕嘆一聲,他擡手輕輕在沈棠的眉間一點,一縷白光隱沒其中,“睡一會兒吧。”

沈棠的眼神逐漸渙散,隨即昏睡過去。謝景離將沈棠抱回屋中,安頓好之後,方才離開庭院。

月色寂寥,謝景離走在流雲塢中,心緒卻無法平靜。

恍惚間,一陣琴聲入耳,琴聲中帶著些寥寥蕭索。他下意識循著琴音走去,步上後庭蓮池,便看見了一個清麗的身影。南燭夫人一襲玄衣,正坐在亭中悠然撫琴。

似乎是察覺到了謝景離的腳步聲,琴聲陡然停了。

謝景離走上去,“抱歉,晚輩不知南燭前輩在此,驚擾了前輩雅興。”

“談不上驚擾,不過消遣罷了。”南燭手一揮,將木琴收起,問,“棠兒睡下了?”

“……是。”謝景離回答。

她應當已經從曲雲流那裏得知了事情,此刻也並未多言,而是悠悠嘆道,“我這兒子,從來不讓我省心。”

她的語調悵然,褪去了往日的威嚴氣勢,更像是個尋常的母親。

“索性無事,坐下陪我說說話吧。”她對謝景離說。

謝景離依言應允,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南燭問:“棠兒應該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過他的父母?”

謝景離搖頭。沈棠來歷在修真界中素來神秘,更是從不在任何地方提及他的父母,否則,也不會導致修真界對其出身猜測議論數年。

“也難怪,他心中,多半還是在怨我的。”南燭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或許也不知道,棠兒的父親,其實並非仙門中人。”

“當年,我與他父親定了私情,不顧族人的阻攔,執意遠嫁他鄉。那時的我與棠兒一樣,向往著外面的生活。”南燭道,“那時候,聖巫族還依附於墨幽谷,聖巫族人更是世代守護墨幽谷傳人,而我作為聖巫靈女,是決不可輕易離開的。”

“果真,我走之後不久,墨幽谷便遭到了大劫。”

謝景離眼眸微動,緩緩開口:“難道是……魔教?”

“正是。”南燭回答,“墨幽谷受到重創,也害得即將繼承門派之位的少谷主死在了那場戰亂之中。”

“是淩忘淵的父親?”

南燭點點頭,“墨幽谷遭遇大劫之後,少谷主身死,淩逸松只能繼續執掌掌門之位。他認為是我聖巫一族守衛不利,便找了個借口將我的族人屠戮驅逐,聖巫族幾乎遭到滅門。而自從淵兒的父親死後,墨幽谷便開始內鬥不休,淵兒的處境也極為危險。我與他的父親從小一同長大,已答應會收他的孩子為徒。權宜之下,我只好拋夫棄子,回到聖巫族,帶領族人躲入瓊靈山谷,再將淵兒收為弟子,悉心教導。”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這一走,竟與棠兒的父親,從此天人永隔。”

“他出事了?”

南燭淡淡道,“棠兒的父親,本是當朝護國大將。”

謝景離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難道是沈傾霄,沈大將軍?”

“你竟然知道?”南燭面露詫異。

“沈將軍與家父乃是故交,幼時曾聽家父提及。我沒想到……”謝景離的話戛然而止,如果是那位將軍的話,那……

“棠兒從小便喜習武,與他那當武將的爹像極了。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最喜的,卻是和他爹一樣的槍兵。”南燭笑了笑,像是陷入了深深地回憶中。

“可惜,他父親為朝廷爭戰多年,忠心耿耿,卻也遭人記恨。我提點他奸人當道,不可不防,他也答應我會卸甲歸田,可我最終,並未等到那一天。”南燭道,“我離開後不久,棠兒的父親便遭奸臣誣陷,鋃鐺入獄,被那狗皇帝一紙文書,處死了。”

“他父親臨死之前,派親信拼死將棠兒送還給我。我那時才知曉,原來整個沈家已遭滅門。”

這些,謝景離也曾父親口中聽聞過。那位一生金戈鐵馬,馳騁沙場的大將軍,最終卻落得個株連九族的下場。

夜風帶來些許涼意,謝景離的手在身側悄然收緊。

他不敢去想,年幼的沈棠是如何在那等株連九族的變故中活下來的。

南燭道,“棠兒從小便不喜歡瓊靈谷,變著法要逃出去,直到他遇到了曲雲流。曲雲流修為高深,卻始終未尋到一個天賦極佳的弟子繼承衣缽。他極看重棠兒的根骨,竟幫助棠兒從瓊靈谷逃了出去。我自認對不起棠兒,這些年便也由著他去了。可誰能想到,事情竟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此間種種,說到底都是我一手造成。若非我臨時離開,事情說不定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對於他的父親,我已經留下遺憾,絕不可再失去他。等事情結束,我便會帶他回瓊靈谷。”

謝景離道,“可是,前輩知道沈棠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嗎?”

南燭楞了楞,沒有回答。

“前輩只想著要補償他,為他計劃好一切,可是,前輩當初都可為了情之一字,不顧族中戒律,遠嫁他鄉。現在,卻為何不顧及沈棠的感受,執意要逼他回去?前輩當真知曉,他究竟想過什麽樣的生活麽?”

謝景離頓了頓,這才覺得自己言語失態,低聲道。“晚輩逾越,還請前輩見諒。”

“你與棠兒……”南燭欲言又止。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臉色大變,身形猛地一震,嘴角滑落一抹血痕。

“前輩?!”

南燭面色冷峻,“瓊靈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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