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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尾聲·愛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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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在黑夜裏猛然睜開了眼睛, 坐立了起來。

然後心有餘悸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還好,阿旭還在。而且,馬上就要足月了。

只是,只是……

他捂住嘴,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

一邊的陳督也在這個時候醒了。

他最近睡眠很淺,做夢都覺得阮玉在叫他起床。就怕哪天晚上阮旭這狗崽子沒像醫生說的那樣安分,非得提前蹦出來。

他問了一句:“怎麽了?”

阮玉一言不發。

陳督在一片黑暗中打開了床頭燈。結果能看清的時候就傻眼了。

他語氣十分心疼:“哭什麽?”

燈下看美人, 越看越美。

阮玉哭的連手都在打哆嗦。

陳督心都要揪起來了,想也沒想的用手背擦掉了他的眼淚。

阮玉抽抽搭搭地說:“我……夢到,阮旭沒了。”

陳督抵住了他的額頭安慰他, “沒事。都是夢,假的。”

於是阮玉也慢慢平覆下來了。

……

自從上次話話說開以後,阮玉的心結就好像打開了。

臉上笑也慢慢變多了。

這些陳督都是看在眼裏,歡喜在心上。

阮玉不愛吃香菜, 不喜歡蒜,喜歡藍色和主機游戲。最喜歡的游戲是刺客信條。不喜歡旅游, 不愛看電視劇和電影。閑下來的時候會聽聽歌,看看書,玩玩狗。不高興的時候很少會表現出來,但是說話的速度會慢很多。

這些都是他過去不了解的阮玉。

春節的時候, 征求過阮玉的意見後,陳督把人帶回家了一趟。

他平時回主宅的時間不多。主要還是因為和陳卓相看兩厭。當兒子當到他這地步,估計是會被戳脊梁骨的。

他們家人少。親戚大多都是趙英那邊的。也不是近親,見過也就完事了。

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團年飯的時候, 場面都冷冷清清的。

陳卓最近覆健了不少,難得的能下床走兩步了。

老太太在餐桌上念叨了好幾次,“奶奶真高興啊,看你們感情這麽好,我太高興了……奶奶也馬上有重孫可以抱了……”說著說著眼眶紅了。

老太太精神不濟,給阮玉包了個紅包,然後自己去屋裏歇著了。

春節照例是要守歲的,客廳電視裏放著春晚。保姆都回家過年了。於是客廳裏滿打滿算就四個人了。要不是電視裏足夠熱鬧,那真是安靜如雞。

幾個人相顧無言坐了會,趙英突然站了起來,對阮玉說道:“阮玉,跟我來一趟吧,我有東西給你。”

於是客廳裏只剩下陳督和陳卓相對無言了。

隔了好久,陳卓說話了,聲音啞的不行,曾經野心勃勃的男人被突如其來的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看上去就像年紀大了被迫離開獅群的雄獅一樣可憐。

“今年業績報表我看了,你做的還行。”

陳督回答的不卑不亢:“應該的。”

陳卓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孩子,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又頓住了。

最後他閉上了眼,佯裝起睡覺來。

他是一個商人,當然知道商人計較起來可以多冷漠。他也很少對陳督投入過什麽父愛,既然父不慈,那也不用期待子孝。

他不是他的兒子,是他留在這個世間的繼承者。繼承的是他的心血,他的基因,他的意願。

從來不是孩子選擇父母,都是父母選擇孩子,他不是個好父親,但是他至少給了陳督力所能及的優渥生活。雖然陳督並不怎麽想要。

等阮玉和趙英回來以後,父子兩代人都松了一口氣。

連春晚都不想看了,各自帶著自己老婆回房了。

陳督把門一關,忍不住問阮玉:“趙阿姨給你什麽了?”

阮玉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塊玉佩,然後在陳督面前晃了晃。

阮玉說:“玉佩,說是你們家的傳家寶。”

他第一次陳督的時候,趙英可沒給過這個東西。

不過趙英也說了:“別怪我第一次沒給你。這東西從來都不是我在保管。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是陳卓前幾天,知道你們要回來,才給我的。”

她的神情平靜又落魄,“我以前倒是隱約知道有這老物件,不過以為他資金周轉不過來的時候已經拿去當掉了。”

這算起來,說是陳家的傳家寶,其實也算是陳督生父的遺物了。

她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也沒從她的丈夫那裏得到過愛情。充其量只是一個供他打破自身階級的跳板。

大概在之前,阮玉在陳卓的眼裏,也只是為他兒子準備的跳板。

“老坑玻璃種的帝王綠翡翠,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主要是寓意好,雕工也漂亮,以後……”趙英的視線掃過了阮玉的肚子,“給你媳婦吧。”

阮玉接了過去。

趙英沈默了一會兒,繼續說,“我這把年紀了,也不想談什麽愛不愛的了,日子能過就行了。不過,阮玉啊,你還年輕,錢多錢少都是虛的,如果不喜歡,就千萬別湊活過了。世界上好的人太多了……”

阮玉看著她通紅的眼眶,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姨,我對您了解不多,長輩的事我本來也不該管的。但是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也不用委屈自己。”

如果再早個一年半載的話,阮玉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的。畢竟他從來都是委曲求全過下來的。

但是現在他已經見過不一樣的風景了。

……

……

陳督從阮玉手裏接過玉佩看了兩眼。覺得有點眼熟。

想了半天,大概是四五歲的時候,被他生父抱在懷裏的時候,抓著自己父親脖子上的掛件玩過。

陳督低下了頭,給他系在脖子上了。玉佩上雕刻的是麒麟和祥雲,有福氣,保平安。

他一邊系,一邊還小聲嗶嗶說:“這算什麽傳家寶,我明明才是我們老陳家的傳家寶。”

丟人現眼,現世寶還差不多。

阮玉在心裏想著,忍不住笑了笑。

過了春節,轉眼又到了該回去上班的日子了。

然後,一轉眼,就立夏了。

預產期就在這周。陳督也請了假,開始跟著陪床。

單人病房。陳督之前還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去國外生,但是被阮玉拒絕了。

護工也請好了。月嫂也找好了。現在就等阮旭蹦出來了。

陳督坐立難安,愁的飯都吃不下。

恨不得能自己去生這個崽。

愁歸愁,抽空還要看《omega的產後護理》,不說自己親自上手吧,好歹忌諱不能犯吧。

阮玉在一邊玩王者榮耀。

不知道怎麽搞的,大概是因為住院太無聊了,又把這個愛好給撿回來了。

太久沒登陸,系統還送給了他一個回歸大禮包。

陳督……想了想,還是沒有跟他一起玩游戲。

怕自己打游戲太菜,把阮玉氣到早產。

就是在一邊翻著書的時候,豎著耳朵聽到阮玉抱怨了一聲,說錯過了喜歡的英雄的限定皮膚。

於是阮玉第二天登陸游戲的時候,就發現系統給了發了一百多封系統郵件。

一封封全是系統送皮膚的。從時間限定到抽獎池再到商場有賣的皮膚都有。

不用想。就是陳督這個小機靈鬼搞的名堂。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麽操作的了。給小馬哥發條微信?

可惜游戲還沒來得及多玩兩把,皮膚都還沒秀夠,就該進手術室了。

——放心,剖腹產,全麻。

——痛嗎?

——痛術後肯定是會痛的,不過您先生還年輕,很好恢覆。

陳督從來沒覺得時間這麽難熬過。

一滴一滴的,像是水從石壁上低落,等半天才有一個回響。

他不是醫生,所以這些只能交給醫生了。

陳督想,自己果然很討厭醫院……

等他老的動不了,他就算是死外面,也不想來醫院走一遭。

好在,一兩個小時後,阮旭降生了。

剛出生的小孩都這樣,皺巴巴的,哭聲嘹亮,震的人耳膜疼。是個alpha男孩。

睜開眼的時候,周圍護士都圍過來了。還有的舉起了手機想拍幾張。

阮旭有一雙藍色的眼睛,護士們接生了這麽多次,也是頭一次瞧見。

阮玉外婆是個標準的金發碧眼日耳曼人。還有英國皇室血統。

沒想到隔代遺傳沒遺傳到阮玉身上,倒是跑到阮旭身上了。

陳督在護士的指導下,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好小一個,比蛋蛋還輕,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就怕自己一不註意,摔到碰到哪兒。

新生兒大部分時間都是閉著眼的,陳督獻寶一樣把阮旭抱到了阮玉面前,“你要不要抱一抱?”

小孩睡的很熟。才幾天,雙眼皮都長出來了,雙眼皮褶子又大又寬,像阮玉。

等過一段時間他會笑了,還可以看看他是不是隨陳督一樣長了臥蠶。

阮玉看了眼,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摟進了自己懷裏。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說了聲:“真的好輕。”

稱重的時候只有五斤,剛好踩在正常體重的最低線。

陳督蹲在搖籃邊上,問他:“旭旭啊旭旭,你說是不是你爹生你的時候沒墨了啊?要不然你眼睛怎麽是藍色的?”

難得清醒的阮旭在半空中蹬了蹬小短腿,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啊啊”的聲音。

宋萍跑到醫院看重孫,發現陳督正彎著腰專心致志看護工小姐姐兌奶粉。

咳,不知道是阮玉營養沒跟上還是怎麽的,反正阮旭只能喝人造neinei了。

於是宋萍把人拉到了一邊,悄悄叮囑了幾句,無非就是“多喝鯽魚湯”“再吃點綠豆燉豬蹄”什麽的……

陳督義正辭嚴地說著:“不了,兌奶粉也一樣。小孩子沒輕沒重的,咬起來多疼!”

阮玉聽著還有點感動。

晚上的時候,陳督抱著阮玉,琢磨了一會,一本正經地發問了:“你說多吸吸能有neinei嗎?”

阮旭在夜裏小聲回答:“……我怎麽知道。”

“要不我們試試?”

“……”

阮玉都想掐這個狗東西了。

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半夜裏,病房裏響起了幾聲細碎的悶哼。

當然,實驗結果是莫得。

不愧是變過狗的人,真是官方蓋章的禽獸啊。

……

轉眼就到了可以拆線出院的日子了。

阮旭被打包了。這小崽子一天能睡23.5個小時。趙英自動充當了月嫂的角色。提前把小孩帶回了家。

她一輩子都沒生過孩子,對小孩子有種天然的憐愛。

更何況還是阮旭這麽好看的小孩子。

兩個人的家又搬了。這次回到了他們當年的婚房。

位於大通河邊上的那幢小別墅。空一點沒關系,現在有孩子,孩子東西多了,總歸會塞的滿滿當當。沒有回憶也沒關系,未來還有很多時間,讓他們去創造回憶。

只是當陳督簽完字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本該在病房等著他的阮玉不見了。

他從病房裏出來,在走廊看到了護工。

陳督問:“阮玉呢?”

護工怔然,回答:“阮先生說想自己走走。”

他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陳督給阮玉打了個電話,隔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從病房內傳來了。

怎麽回事……?

不安逐漸在內心擴大。

陳督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動,問護工:“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樓梯。”

陳督繼續問:“走的時候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護工仔細回想了一下。

然後,有些猶豫地說著:“表情……表情不大對。”

“阮先生平時看著都很溫和,但是當時我想陪他一起走,他好像……十分不耐煩地掃了我一眼。”

“然後跟我說,剛午睡起來,想走兩步,讓我不要跟著。”

半個小時後。

陳督到了醫院的監控室,托人調出了監控。

阮玉進了電梯。出了住院部大門,然後出了醫院大門。、

監控到此為止。

陳督飛快的跑出監控室,開始打電話,找人。

他的第一反應是去警局看監控。

秘書離局子比較近。提前一步到了,然後打電話告訴他阮玉上了一輛出租。這麽一來一回耽擱,時間轉眼就到了下午三點。

好消息是,這名司機登記在案。很快就從出租車公司要到了他的聯系方式。

“您好,請問是張林先生嗎?今天下午一點,在市立人民醫院大門口,有一位乘客搭乘了您的出租,您還記得他是在哪裏下車的嗎?”

司機不耐煩的聲音從電話裏響了起來:“我每天接這麽多人,我怎麽記得。”

秘書的聲音冷靜:“您的銀行卡號是6211XXXXXXX吧,我們可以支付兩千元作為報酬。”

傳回來的消息,阮玉是在景山下了車。

景山沒有什麽看頭,更不是什麽風景區,荒涼無比,樹都沒人高。人煙罕至,連附近的農民都不種地外出打工了。海拔也中規中矩,不過摔死個人還是夠了。

然而陳督對這個地方印象深刻。

上輩子,阮玉在這裏結束了自己的一條命。

陳督心裏的陰霾更重了,像是心裏壓了塊石頭,沈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為什麽阮玉會不告而別?

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

他是在傍晚到的景山。山不算高,爬到最頂端的時候,陳督卻依舊氣喘籲籲,汗如雨下。

更讓他驚疑不定的是,阮玉真的在這山頂。

他站在山崖邊,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周圍多了一個人,一個人盯著被夕陽染紅了的雲彩。

“阮玉,”陳督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臟。有山風拂過,十分輕柔,卻冷的他打哆嗦。

阮玉轉過了頭。

神色淡漠,好像還有疑惑。似乎是在詢問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他正站在山頂的邊緣。背後就是鮮艷的日落時分的太陽。吹過的風掀起了他單薄的衣衫。

陳督呼吸一滯,然後故作輕松地說:“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

阮玉側過了頭,反應遲鈍,許久後,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什麽招呼?”

“從醫院裏出來,怎麽不給我打一個招呼。”陳督的臉上撐起了一個微笑。

阮玉輕輕“啊”了一聲,然後回答:“原來還要給你打招呼嗎?”

“還有阿旭。旭旭也在家裏等著你。”陳督的語氣鎮定自若,就像是兩個人是在客廳閑聊,而不是在這山崖邊上。

阮玉臉上的疑惑更甚。

然後歪了歪腦袋:“阿旭是誰?”

他的確有想過給肚子裏的孩子取名叫阮旭。

但是……它已經不在了啊。

陳督心裏一個“咯噔”,面色卻是絲毫不不變,“我們的兒子啊。兩周大了。成天都愛睡覺。你還跟我說要把他小名改成小睡包。”

“他的眼睛是藍色的,碧藍,和天空的顏色一樣,”陳督微笑著說,“是隔代遺傳,我記得你外公外婆都是英國人。”

阮玉的表情有了些茫然。

他問:“……我是在做夢嗎?”

然後他轉過頭,開始自言自語,“好像是有點不對……今天溫度不應該這麽高才是。”

“我們回去看看孩子好不好?”陳督看著他,眼神裏有了些惶恐的哀求。

山頂安靜了很久。

“好。”

陳督終於聽見了回答。

阮玉朝他走了過來,陳督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把人抱進了懷裏。

聽著阮玉的心跳聲,陳督終於有了點真實的感覺。

他活過來了。

他看著阮玉,眼睛眨都不敢眨,眼睛裏慢慢蒙上一層霧氣。

“草,”陳督罵了句臟話,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沒控制好音量,“你他媽是不是想嚇死我?”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找了一下午,又急又懼。結果最後卻在上輩子他跳崖自盡的山邊看見了人影子。

陳督怕的要死,膝蓋一軟,差點跪下來求他過來。

什麽面子裏子都不要了,他腦海裏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讓阮玉過來。他媽的,站山邊嚇唬誰呢。

他以前跟人說,阮玉是他半條命。

到了那一刻,他才發現這哪是半條,根本就是他全部身家性命。

如果非得選的話,陳督甚至願意代替他去死。

他感覺到了身邊人在耳側的淺淺的呼吸。

宛如劫後餘生。

他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

而他承受不起第二次。會瘋。

阮玉的表情凝固了很久。

然後,遲疑的抓住了他的衣領子,“不是說要去看阿旭嗎?”

陳督一直抱著他,就像是怕他又跑了一樣,懷裏的人輕的沒比一只貓重多少。

一直到了家裏,他還沒辦法停下發顫。手抖的厲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開門的時候指紋差點都沒合上。

阮玉在他的懷裏,一直很安靜。

門打開,趙英迎了上來,一臉焦急,她停在了門邊,視線在門口宛如連體嬰一樣的兩個人身上掃了掃,問:“你們怎麽回事?”

“沒事。”陳督低聲說,“阮旭在哪?”

阮玉聽到阮旭兩個字,從陳督懷裏探出了腦袋,然後好奇的張望了起來。

趙英說:“二樓臥室。就在你房間隔壁。”

他帶著人“噠噠噠”地上了樓。

阮旭果不其然正在睡覺。穿著小衣服小鞋子,露出來的一雙手微微握成拳頭,軟乎乎一團。

阮玉跪坐在了床邊,盯著睡夢中的阮旭瞧個不停。

他看得很仔細。

小孩子還帶著帽子,帽檐邊上露出了黑色的胎毛,稀稀疏疏的。

他伸出一個巴掌,比劃了一下。

神色裏有了點意外。

下一秒,阮玉轉過頭,一臉驚喜地對陳督說著,“他臉好小啊,還沒我巴掌大。”

“對,才出生呢,兩周都不到。”陳督的神情柔和,“只會哭,以後肯定是個淘氣包。”

阮玉卻沒說話了。他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小孩子的臉。

阮旭的臉上頓時凹下去一塊。

軟綿綿的,跟個果凍似的。

阮玉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

然而很快,他的微笑慢慢沒了。

“陳督,你愛我嗎?”阮玉側過了臉,突然問道。

問題有些幼稚,語氣還有些天真。

陳督牽起了他的一只手,拉了起來,然後低頭,親了親他帶著戒指的手指。

“我愛你。”他的語氣無比篤定。

阮玉閉上了眼,然後臉上緩緩流下了一行淚。

他睜開了宛如小鹿一樣濕潤的眼睛,有些哽咽地說:“這個夢真好啊。”

“不是夢,”陳督一把阮玉抱進了懷裏,“你聽我說。”

他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時候的阮玉了。

“我愛你,我愛你。”陳督摟的那麽緊,阮玉幾乎要喘不過氣了,“我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

“我很難過,因為我什麽也做不了。”

阮玉在他懷裏瞪大了一雙眼,似乎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然後他突然把人推開。揪住了自己的心臟前的衣領子,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他聲音發抖,語氣裏全是不可置信,“我不知道……”

然後,頓了頓,語氣裏多了點苦澀,“啊,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

……

毫無征兆的。

阮玉突然站不穩,一個踉蹌跪下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頭。

陳督拉住了他的胳膊,語氣驚疑,“阮玉?”

阮玉擡起了頭,一張蒼白的臉映入了陳督的眼眸裏。

“陳督……”他氣息奄奄。

“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自殺了。”阮玉說,“然後,我一直醒不過來。”

記憶開始混亂,現實與夢境交織在了一起。

阮玉頭痛欲裂,面色慘白,卻不知道現在到底醒沒醒。

他轉過頭,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一旁的人早已淚流滿面。

“沒事,已經過去了。”陳督說。

他摸著他的腦袋,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汗卻打濕了阮玉的劉海。

“你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阮玉的表情還有些茫然,他擡起頭,擦了擦陳督的眼淚。

陳督反覆地說著這麽一句話,“已經過去了。”

卻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

嬰兒床上的阮旭在此時此刻發出了一聲啼哭。

阮玉的表情慢慢緩和了下來。

然後喃喃自語了一聲:“……這裏才是真的。太好了。”

笑著笑著,卻不知道為什麽,鼻子一酸。

就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被欺負的傷痕累累,終於推開了家裏的門。

***

阮旭出生的時候比別的小孩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營養太好,長的比別的小崽子都肥。圓滾滾的。

眼睛的顏色也深了一點。

阮旭肥的艷壓群嬰,頗有狗崽兒當年風範。

蛋蛋特別喜歡和阮旭玩,兩個混世小魔王在一起,半天時間恨不得把家拆了個天翻地覆。

生氣倒不至於,就是有時候阮旭還喜歡玩點危險的東西,像雕像啊,電插頭啊,什麽的。

於是陳督只好板著臉去教訓他。這小崽子倒是聰明,每次看見陳督生氣,都會往阮玉身邊跑,然後抱住阮玉的大腿對陳督做鬼臉。

——老子當初就該把你射墻上!!

今天也是,一轉眼人就從書房裏跑不見了。

陳督找了他半天,最後終於在琴房看到了這個閑不住的小崽子。

琴房裏放著很多樂器,都是買來陶冶情操順便擺著好看的,陳督除了吉他什麽也不會。阮玉倒是還會彈鋼琴。

阮旭坐在地上,興致勃勃地玩著一把蒙著灰的吉他,嘴裏還一直“啊啊”的。他都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

最簡單的“爸爸”也不會叫,說的最熟的一句是“肚肚餓!”

吉他被撥弄的聲音破碎,不堪負重。嘔啞嘲哳難為聽。

陳督在心裏琢磨,這小子說不準有點音樂天賦,以後能培養一下。

大概所有當爹的都這樣。

看見小孩拍球,覺得以後能拯救中國籃球;看見小孩咿咿呀呀,覺得是樂壇明日之星。心偏的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陳督從阮旭手裏把吉他搶來了。

阮旭驚呆了,然後在楞了幾秒後,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陳督趕忙說:“別哭了,我給你彈吉他聽!”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阮旭當真慢慢止住了哭聲……其實也沒什麽好止住的,都是幹嚎,都是套路。

“當初你爹在大學學的可認真了,後來還當了我們音樂社社長呢。”

陳督抱起了吉他,開始回憶往昔的榮光。

可惜,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彈過吉他了。崩出來的第一個音都是跑調的。

於是他翻出了調音器,稍微調了調。

陳督清了清嗓子,說:“阿旭啊,現在你爹把畢生功力傳授給你,你要學著點。”

以後讀書就靠這個去追漂亮小O了,當年你爹上學全班小O都想跟你爹做同桌,你可要爭點氣!別成了個奶慫包。

還穿著尿不濕的阮旭盤著個小短腿,坐在地上。完全沒聽出自己親爹牛皮吹的有多鼓,十分配合的“啊”了一聲。

於是陳督低下頭,彈起了他唯一學會的一首調子。

當年他讀書的時候,這首歌火遍大街小巷。十個洗發店裏有九個都在放。

當年,年紀尚輕的陳督還十分不切實際的想著,等以後他結婚了,一定要在婚禮現場把這首歌彈給他未來老婆聽。

聚光燈一定要打在他身上,然後他一邊彈這支曲子,一邊走向他的心上人。

雖然晚了點。但是好在,他還是娶到了他的心上人。

阮玉愛上了烘焙,總覺得上帝不會鎖死他的門還關上了他的窗戶,天天在廚房練習他的黑暗料理,隔壁小孩聞到味道都哭了。肯定不是因為饞。

畢竟他做的東西連天天說“肚肚餓”的阮旭都不愛吃。

陳督想著。

說好彈給未來老婆的沒辦到,現在彈給現在兒子聽倒也不錯。

於是他回憶了一下調子,開始撥弄起了吉他弦。

“我冷漠是不想被看出太容易被感動觸及。”

……

樓上忽然傳來了歌聲。

正在對著蛋糕裱著奶油化的阮玉擡起了頭。

“你的溫柔那麽緩慢小心翼翼脆弱又安靜。”

……

阮玉脫下了手裏的手套。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上了門。

“存一寸光陰,

換一個世紀。

摘一片苦心,

釀一滴蜂蜜。”

……

陳督的歌快唱到了尾聲,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他撥弄吉他的動作一頓。

然後擡起了頭。

當看見阮玉的時候,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了一個弧度。

今天是個大晴天,明天也是。

以後都是。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阮玉清澈的眼睛,笑著唱完了這首歌的最後兩句:

“用盡了全力,只為在一起。”

“我愛不愛你,愛久見人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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