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爸爸、譚媽媽又用了兩天時間打聽消息， 把y城基地的大致情況都了解清楚了，同時也有人註意上了他們。那天蘇圓圓在市場邊露那一手， 大家都看見了， 後來萬坤糾纏老人，譚媽媽也揍了他兩次， 他們一行人一看就都是高手， 來了幾天又一直打探消息， 自然引人註意。

譚爸爸敏銳地發現上頭派了人盯著他們， 回家喝了幾口茶說：“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譚媽媽點點頭， “這個基地強者為尊，這幾天咱們已經引起了上頭的忌憚， 他們說不定以為我們想奪權呢。而且萬坤也越來越不要臉了，咱們趕緊走吧。”

“我剛剛去了任務大廳， 有個任務是清繳超市的， 我們可以接任務出去，到時候直接走人。”譚爸爸看了看外公外婆，說道，“就說我們怕老人留在家裏被萬坤糾纏， 所以出任務也要帶著一起出，應該沒問題。”

“對， 上頭只是忌憚我們，我們出去又不妨礙什麽，就這麽辦吧。”

蘇圓圓和外公外婆都很讚同， 想到萬坤那副樣子，二老就忍不住嘆氣，這幾天看著都沒什麽精神。他們不是心軟，而是自責，覺得年輕時忙於生意，對兒子太疏於管教了，不然萬坤怎麽就成了這麽一個人呢？蘇圓圓勸了他們幾次都沒用，也覺得該趕緊走了。萬坤對不起的人是二老，虎毒不食子，二老再怎麽恨也是不可能想兒子去死的，所以蘇圓圓對萬坤的態度就是無視，她其實覺得萬坤這樣活著還更痛苦呢。

一家人商量好行程就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接了任務就用想好的說辭出了基地。蘇圓圓聽見有人小聲嘀咕，說他們蠢得要命，做任務還帶兩個拖油瓶，她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這些人同樣是人類，怎麽這麽見不得人好呢？末世是恐怖，可為什麽他們就能心安理得的拋棄老人和孩子？這還有人性嗎？他們對身邊的人太冷漠了，還不如她這只妖。

所以什麽是人？什麽是妖？什麽是喪屍？什麽是蟲族？她做了那麽多幫助人類的事，可人類為什麽自己要自相殘殺呢？他們對同類惡意滿滿，她這個妖精為什麽要去幫助他們？

譚爸爸開車故意開得很慢，落到隊伍最後，然後在一個路口飛快地拐彎駛向燕京的方向。蘇圓圓透過窗戶看見了路上的喪屍，她用精神力驅散它們為車子開道，忽然看見旁邊樹林裏躥出一只受了傷的四級喪屍，它抓過一只二級喪屍就掏出晶核塞進嘴裏，接著又跟一只三級喪屍打了起來。

車子開過去了，蘇圓圓挪到後窗戶看著它們，沒多久，那只四級喪屍就獲得了勝利，吃掉三級喪屍的晶核，身體修覆了不少。蘇圓圓的感覺更覆雜了，喪屍沒有人類那麽覆雜的七情六欲，它們只有一個執念，就是變強。

吃人類血肉是為了變強、吃同類晶核也是為了變強，它們沒有什麽對錯善惡之分，它們就是本能地不斷變強，什麽能讓它們變強它們就做什麽，其他一概不管。甚至喪屍攻城也只是精神系喪屍操控其他喪屍去攻打敵人，是為了獲得更多的異能者晶核給自己升級，也是為了鏟除異能者敵人，讓自己更安全，並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種族，喪屍沒有那樣的想法。

這樣不斷變強有什麽意義？可能喪屍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意義，它們就是這樣一種物種，生來就是這樣。像雌螳螂吃雄螳螂、倉鼠吃自己的寶寶、大象強^奸犀牛、飛蛾撲火、鯨魚擱淺、牛馬跳崖等等，不論它們是為什麽做出這些舉動，它們都確實是做了，這是它們的種族賦予它們的天性。

那妖呢？大部分妖都想要變強，只有一小部分妖安於現狀，但所有的妖都會在化形時把自己變成人形，對人間充滿了好奇，特別想要和人類一起生活。也有些妖生性殘暴，會攻擊人類、把人類當奴隸，可它們自己依然會化成人形。妖似乎是這麽多種族裏唯一一個和人類一樣有七情六欲的種族，但有的因為自身有強大的法力而自傲、有的因為自己是妖不是人而自卑，最後下場都不怎麽好，這種盲目的喜歡去人間的追求真的很莫名其妙。

蘇圓圓想到自己，她最初不就是對人間充滿了好奇心，一直想體驗人生百態嗎？這上千年她在人間經歷了很多種人生，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人都見過了，各種狗血的事情也都接觸過，甚至還在各個世界幫人類辦成了不少大事。她一直很開心、很快樂，可是她在追求什麽呢？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她在追求修煉成仙嗎？那成仙之後呢？

古代人發展成民國人又發展成現代人，甚至是星際人，變化太多了，可人性還是那樣的人性，星際比原始社會的一切高級太多，可人與人的相處不也還是那麽回事嗎？她就算努力成仙去了仙界，生活在仙人群體中，不也是一樣屬於人與人的相處嗎？有什麽區別？所以她到底在追求什麽？

她是不信仙人無欲無求那些鬼話的，好端端的有七情六欲的人，成仙了就無欲無求了？如果看破紅塵幡然醒悟什麽的都是真的，那這群仙人在仙界幹什麽呢？無欲無求不就什麽都不想幹了嗎？如果安排他們掌管什麽地方，他們為什麽要掌管呢？他們無欲無求，做這些事幹什麽？人一旦失去追求、失去方向，就會失去動力、失去活力，她決不相信仙人們都沒有七情六欲。

可是她似乎也只有這一條可走，不走的話，她要幹什麽呢？

譚媽媽給兩位老人弄了茶喝，回頭看見蘇圓圓皺著眉頭似乎有什麽想不通似的，就坐過來問：“想什麽呢？怎麽了？”

蘇圓圓看了她一眼，給她用手機打字：媽，世界變得這麽危險恐怖，你的追求是什麽呢？你說人早晚都有一死，這麽艱辛絕望的活在末世是為什麽呢？

譚媽媽神情一怔，隨即溫柔地笑了起來，摟住蘇圓圓的肩膀，“原來你在想這個，這個問題媽媽也想過，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就想過我為什麽要活著，三十歲的時候又想過一次，前陣子找不到你的時候也想過一次。”

蘇圓圓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她印象中譚媽媽一直是個很溫柔善良的女人，是好女兒、好妻子、好媽媽、好兒媳，沒想到譚媽媽居然想過這種事三次，可是為什麽？她不是一直生活得很好嗎？

譚媽媽笑了笑，“其實不光我想過，你爸爸、你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可能都曾經想過。”

前頭聽見她們說話的譚爸爸和外公外婆都應了一聲，承認他們曾經都想過這個問題。蘇圓圓更疑惑了，難道這個問題是每個人都會思考的問題？那他們是怎麽想通的？他們都找到了人生的追求和意義？可是……人生匆匆數十載，最後還不是要死嗎？像她上個世界活了四百多歲，最後不也死了嗎？她做的那些成就造福的都是別人，功名利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麽用呢？雖然他們反饋了很多信仰力給她，助她修煉，可她辛辛苦苦修煉到七尾，還不是差點被天道劈死？天道把她扔到這裏當一個喪屍，她辛辛苦苦地掙紮求生，努力修煉，如果修煉到八尾被天道劈死了呢？就算沒劈死，下一次也還是這樣的循環，有什麽意義呢？

譚媽媽看出了她的迷茫和疑惑，心裏一軟，把蘇圓圓抱在懷裏，柔聲道：“別怕，生命是神聖而奇妙的，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去探索它存在的意義，媽媽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但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秘密，這些事媽媽從來都沒跟別人說過哦。”

譚媽媽笑道：“十五歲那年，媽媽又一次考了年紀第一，父母親人和老師朋友看到我就誇獎我，但這種誇獎我聽了好多年了，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看到班裏考的不好的一些學生，下課跑出去瘋玩，一點都不在意老師的批評和自己的成績，我很好奇，他們為什麽不好好讀書呢？”

“後來，我就開始觀察所有的同學，我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都有自己擅長的事，不管學習是好是壞，他們都有快樂和煩惱。然後我開始觀察老師、保鏢、司機和所有我能接觸到的工作者，我看到他們日覆一日的工作，不管掙得多少，工作體不體面，他們也都有快樂和煩惱的時候，我忽然有些迷茫，努力和不努力的區別在哪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會有不快樂的時候，那我那麽努力是為了什麽？”

“那時候我故意在考試的時候寫錯了幾道題，考了全年級第五，我以為回家會挨罵，結果你外公外婆根本不在意這件事，還做了一桌好吃的安慰我。老師同學們也安慰說，說只是一次發揮失常，沒關系的。我更迷茫了，考好考不好都沒人管，我為什麽要考好？那時候我只是一名學生，失去了學習的動力，我就迷茫失措感覺做什麽都沒有意義。我第一次覺得活著沒有什麽意義，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努力經營家庭、退休了到處旅游，然後死亡，有什麽意義？”

外婆是第一次知道女兒十五歲的時候有這麽多想法，忍不住回頭問道：“怪不得你那段時間不愛說話，我還以為你是沒考好不開心呢，那你後來怎麽想通的？”

譚媽媽笑著搖搖頭，“也算不上想通，我就是有一天早上醒來看到院子裏的樹開了花，很漂亮，突然覺得我怎麽這麽無聊，活得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想這些做什麽！就像我莫名其妙的想起這個問題，鉆了牛角尖，又莫名其妙的突然釋懷，完全不在意這個問題了。直接恢覆正常，好好學習，又考了年紀第一，我本來就喜歡學習，學習也很輕松，高高興興的上學放學，一點都沒受影響。”

譚爸爸也忍不住問：“那你三十歲的時候為什麽想這個？那會兒咱倆挺好的，工作順利、父母開明、女兒乖巧可愛，你想這個幹什麽？”

蘇圓圓聽出譚爸爸聲音中有些緊張，笑了起來，一般想這些都是因為生活不如意吧，爸爸是不是擔心當年有什麽沒做好？她知道媽媽小時候那麽莫名其妙的就覺得活著沒意義，心裏輕松了很多，感覺自己想這些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可能真的每個人都會想。她看向譚媽媽，她也想知道媽媽三十歲的時候為什麽想這個。

譚媽媽瞇了瞇眼，靠在車座上，嘆道：“那一年，我有個好朋友出車禍去世了。”

蘇圓圓怔了怔，她沒想到是因為這個。譚媽媽望著車頂說：“明明前一天我還和她發微信聊天，約好等她旅游回來就一起去逛街，還要去那家新開的法國餐廳嘗嘗好不好吃。可是那麽突然的就接到了她的死訊，我沈浸在那種壓抑悲痛的情緒中很久，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時間吧。”

譚爸爸吃驚道：“怎麽會？我記得你哭了好多次，但一兩個月後就恢覆正常了，你……對不起，我沒發現……”

譚爸爸把車停下，回頭看著譚媽媽的眼神滿是自責，外公外婆也擔憂地看過來。一年半才走出來，那已經是抑郁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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