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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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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場,專供口味獵奇的富貴人家玩樂的地方。

建在隱蔽的地下,在這裏,每日都有比鬥,將奴隸和兇猛的妖獸關在巨大的鐵籠子裏廝殺,直到一方死去,才算結束。

看臺四方都坐滿了人,許多人激動亢奮到站起來振臂呼喊,發出像猩猩一樣的叫喊。

血腥刺激下,自然少不了各種賭註,除此之外還可以另行花錢挑選妖獸或者奴隸,肆意淩虐。

“陳公子,別看他年紀不大,他可是我們這裏最兇戾的一個,十歲就上比鬥臺了,到現在還活著,有他的比賽,更是滿場喝彩。”暗場負責招待貴客的,自然是樣貌身材都極為出挑的女子,香鳶那雙眼睛似一潭秋水,波光盈盈朝身側的華服公子送去,面對攬在腰後游走的手,也仿若渾然不覺,只自顧自柔聲解說。

“即便再兇惡的妖獸,遇到危險也是要躲閃的,可這少年比狼崽子還狠多了,傷再重都是迎敵一往無前,悍不畏死到叫人渾身血液沸騰呢。”

陳榮身形幹瘦,就像被驕奢淫逸掏空了般,腳步有些虛浮,游走在腰後的手往下大力一抓,笑,“想不想體會真正的血液沸騰?”

香鳶嬌笑,“討厭。”

身體似游魚往前躥出兩步,拿過一旁鐵架子上的長鞭,“陳公子,接下來就看你的威風了。”

那鞭子跟尋常鞭子不一樣,厚重不說,還有倒刺,泛著冷光。

幾個身強體壯的護衛從後面的暗道裏拖出個人來,手腕粗的鎖鏈叮當作響,蒼白清瘦的少年顯出身形。

他被拖拽的狼狽,但脊背依舊挺直,微低頭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極隨時要撲上來的的兇獸。

陳榮看向衣衫單薄殘破的少年,少年雖然瘦,但精勁肌肉看起來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那雙漆黑眸子裏野性的冷戾寒光,更是激得他興奮舔唇。

臉上殘忍的笑意浮現,眼底肌肉跳動,一把握住鞭子,“打折他的腿,讓他給我跪下來!”

桑荔氣喘籲籲趕向暗場。

再次穿書,她最擔心的就是能買下曲清眠的靈石還有沒有,幸而在郊外挖出那個壇子,仍舊是滿當當的,就跟她第一次穿書時一樣,最擔心的大石終於落地。

她是身穿,□□凡胎的,不會武功更沒有靈力,一路趕來全然不顧路人目光,鉚足勁的甩開了胳膊跑。

桑荔知道,晚去一分,曲清眠就要多受一分罪。

她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早些將他從黑暗泥淖裏救出來。

一片呼喝叫喊聲中,桑荔沒去看中央的比鬥臺,而是憑著記憶快速找到暗場裏管事的。

拿到身契,管事的領著她穿過一條長廊。

長廊兩側金臺鑄就的長明燈火光搖曳,嘈雜聲逐漸淡去,桑荔能聽見自己急切的腳步聲,還有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聲。

管事的面白無須,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一雙不大的眼睛笑瞇瞇的,不著痕跡在桑荔身上掃過,“姑娘願意拿出這麽多靈石贖一個奴隸,倒是少見。”

暗場這樣的地方,流通貨幣主要是金銀票子,靈石更為珍貴,是普通富貴人家也沒有的,而眼前這個姑娘雖說容貌出眾,但一身棉布衣裙,全身上下更是半點首飾都無,難免引人探究。

且要買下的這個奴隸,可以說是暗場裏最貴的一個。

不光是因為他最能賺錢,還因為這奴隸身份恐怕不簡單,是要承擔風險的。

當年管事的還只是賬房夥計,一個全身攏著黑袍的人抱著個嬰兒前來,不光不收銀錢,還反倒給他們金子,讓暗場只管欺辱虐待,但也不要輕易折磨死。

聽起來,倒像是有莫大仇怨似的,在那人撩起黑袍拿儲物袋的時候,管事的瞥見一塊月白色玉牌。

他如今能成管事的,便是因為見多識廣且有眼色,那玉牌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但裝作不動聲色的樣子,也從未與任何人提及。

是宮裏連帝王都要敬上幾分的大祭司。

嬰兒在暗場裏長大,十三載過去了,那位卻再也未曾來過,興許是當他已經死去。

思及此,管事的又悄然打量幾眼。

桑荔繃著臉,走得很快,“多話。”

她清楚記得,上次穿書用所有靈石買下曲清眠之後,暗場安排人偷偷的跟上了,根本沒必要給他好臉色。

“哈哈哈,這奴隸眼神不錯,小爺就是要看你狗一樣趴在地上,越兇越好!”



長鞭的破風聲中,那囂張興奮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們站遠點,看爺來餵給他瓊漿玉露。”

桑荔隱約聽見前面左邊那間暗房裏傳出的聲音,她氣得胸口起伏,快速往那邊跑。

未等進門,濃烈的血腥味和刺鼻的尿騷味撲面而來,兩個護衛伸手攔住,“什麽人!”

桑荔目光越過去,只能看到一個岔開腿背對她的人,曲清眠的身影被徹底遮擋。

她猛力去推守門的護衛,急到臉通紅,“我已經買下他了,你們讓開!”

管事的聲音不緊不慢在身後接上,“聽她的,退開。”

沒了阻攔,桑荔跑過去一腳踹向還在那兜頭淋尿的陳榮,踹的他一個趔趄。

突然跑進來一個姑娘,陳榮嚇了一跳,等看清容貌,眼睛亮了。

管事的客客氣氣走過去跟他協商,退還銀錢,並且另行補償。

陳榮倒是很好說話的樣子,擺了擺手,目光牢牢定在那蹲下來的曼妙身姿上。

桑荔看著被打折腿、按到地上跪下的曲清眠,心裏揪疼。

他從頭到腳都是濕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掩不住縱橫交錯的鞭傷,有些地方完全血肉模糊。

青烏色長鞭就扔在旁邊的地上,倒刺上卷著血珠碎肉。

尿液混著血淌在一起,濃烈的氣味熏得人幾乎作嘔,但桑荔全然不覺般湊近,擡起衣袖去擦拭他臉上的臟汙。

那是唯一有好肉的地方了。

桑荔動作細致輕柔,有些酸楚。

第一次穿書,她初見曲清眠,所有的認知還是系統灌輸給她的,因為知道他在將來會是血腥殘暴的大反派,所以看到他被虐待欺辱,她不僅無動於衷,還認為他活該。

如果不是朝夕相處生活三年,被夢魘折磨下後知後覺的失悔,她根本不會這樣純粹公平去看待一個被貼上了標簽的人。

他現在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而已,瘦削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他。

經受非人的折磨,如同野獸般不斷廝殺,也沒有誰教會他去懂得人該有的情感和同理心,有的只是生存環境帶來的對生命的漠視,有什麽道理去苛責他日後變壞呢?

少年的眼眸沒有一點光彩,像是極致的黑夜,死寂陰冷,在桑荔的擦拭下仿若回了魂,僵了一瞬,眸色陡然淬滿冷意,微低下頭,死死盯住她。

許久未說話的嗓音喑啞粗糲,比隆冬還要冰寒。

“別碰我。”

桑荔知道接下來要面臨什麽處境,不敢耽擱,置若罔聞的回身將他背起來。

甚至在緊張下,她忽略了只會像狼一樣低吼的少年,怎麽能清晰的吐字說話。

曲清眠將手臂不斷收緊,眼裏兇戾顯現。

桑荔的脖頸被緊緊箍住,有些透不過氣。

她背著人快步往外走,以為他是害怕,輕聲安撫,“沒事的,我會保護你。”

曲清眠眼睛裏濃烈翻湧的情緒頓住,出現困惑和茫然。

她好像,是在關心他?

但只瞬息,漆黑的眼瞳重又覆上郁色。

他知道,她的示好都是假裝。

收緊的手臂終究放松。

他現在還不能殺她,等到安全的地方,他不會再留手!

桑荔走得很快,入了人來人往的集市後,又幾個折轉溜進一條不起眼的巷子。

然而跟來的人到底都有些本事,且有兩撥,一撥是暗場的人,遠遠吊在身後,想摸清能拿出這麽多靈石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還有一撥是陳榮的護衛,他見色起意,想將桑荔擄走,追得尤為緊,幾個飛縱便追上來。

桑荔呼吸粗重,緊張到冒汗。

然而背上的少年雖瘦,骨架跟肌肉是當真沈,她咬緊牙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還是甩不開那些人。

夏季燥熱,巷子的高墻擋住大半陽光,幾根竹竿淩亂靠著,墻角盡是潮濕的暗綠色苔蘚。

桑荔不管不顧悶著頭,使出吃奶的勁,繼續跑。

陳榮的護衛足尖一點,手成鷹爪想將人擒住。

只是不等碰到,那背上的少年豁然扭頭,目光森森,一把抓住靠墻的竹竿狠狠捅去。

距離太近,有兩個護衛根本來不及閃躲,胸膛直接被捅穿,還有三個護衛反應過來,躲開的同時鏗鏘拔出長劍。

桑荔猛然被推的趴到地上,背上的人掙脫了,力道不小,她的膝蓋和手心磕在地上,鉆心的疼。

她忍住疼飛快扭頭,便見曲清眠頂著刺穿身體的劍,兇狠的撲了過去。

幾聲慘叫以詭異的音調戛然而止,喉嚨皆是被咬斷,鮮血噴濺。

桑荔看到透穿曲清眠的薄劍,連忙爬起身趕過去,害怕到眼眶泛紅,“你不要嚇我。”

少年的臉蒼白清瘦,此刻唇色也是淡白,一聲不吭的將劍抽出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想,怎麽會嚇到你呢,你巴不得我死啊。

桑荔近了才看清劍傷的位置不在要害,松口氣的同時,也寬慰自己,曲清眠體質特殊,不會有事的。

她打算再次背起他,餘光卻瞥見屍體腰間的錦袋。

買下曲清眠花光了所有靈石,她身上連半個銅板都沒有,當即飛快拆解。

在拆下兩個錦袋後,暗場的人出現在巷子口,桑荔不敢貪多,一把塞進懷裏便背起曲清眠繼續跑。

好在七拐八拐,暗場並未打算抓人的情形下,徹底甩開了。

桑荔不敢在城裏逗留,她清楚天道的壓制,人多的地方總能莫名攤上事,現今她只想保護好曲清眠,去一個偏僻的小鎮生活,好好教導他,改變他的將來。

繁華喧囂逐漸拋在身後,桑荔認準方向,拖著踉蹌的步子抓緊趕路。

小道越來越荒蕪,雜草萋萋,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午後的陽光熾烈,汗滾到眼睛裏,刺痛酸澀。

她眨眨眼,擠去多餘的水分,一路咬牙堅持,口腔裏已經有了血腥味,她提著氣不敢松懈。

曲清眠趴在她背上,傷口處的血還在緩緩往外滲,破爛的衣衫徹底看不出原本顏色,在陽光的炙烤下幹成硬塊,又逐漸被血浸潤。

他的左腿被打折,耷拉著晃蕩,細瘦的腳踝處有鎖鏈長年累月勒出的深痕,顯得更細了。

陽光照在身上,明顯的熱度。

而胸膛處,背著他的單薄脊背透出淺淺溫熱,一縷縷如柔軟發絲般,將他纏繞。

草木越來越盛,青蔥間一路的血跡。

失血過多下,曲清眠意識逐漸模糊,眼皮撐不住的耷拉、闔住。

他感覺自己像躺在一片幹燥輕柔的雲上。

無所依靠的心,得到安定。

但很快,急速墜落、削骨去肉的劇痛猛然回籠。

曲清眠眼睛閉得緊緊的,蹙著眉,在夢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

都是裝的,是為了殺他。

裝的。

她裝的……

不要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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