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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商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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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淮城最近新來了一個西域幻術師,名喚商雨。

陌池領著手下幾個捕快在街上巡邏時,恰好遇見商雨在街頭表演幻術。他倒想看看這所謂的西域幻術師究竟有什麽把戲。

身著異族服飾的少女,腰間掛著層層疊疊的銀墜,風一吹,銀墜便隨著雙手擺動閃閃發光,子的氣息,與身上本有的鮮活明麗相映成輝。清脆作響,俏麗中更添別致,的確是不同於川城其他女子的一道風景線。

“來來來,大家看好了,接下來是小商我送給大家的見面禮,大家可不要眨眼睛......”

笑盈盈的聲音裏,陌池按緊腰間劍,停在外圈,所有所思地盯著圈內的少女。伴隨著一聲高昂的笑語:“來了!大家接好了!”似有一道熒光在人們頭頂閃過,嘩啦啦地——天下竟下起了金錢雨!

圍觀的人群瞬間沸騰了,紛紛擡起頭,驚嘆地伸手去接,最外圈的陌池也楞了楞,難以置信。就在一片金雨簌簌中,落在人們手心的金錢熒光一陣,霎那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糖果,五顏六色的,煞是討喜,連陌池的腦袋上也砸了幾顆下來,叫他順手接住,又是一楞。只聽得人群裏的商雨笑瞇瞇地道:“金銀財寶比不得糖如意,榮華富貴攀不上小口常開,小商在這裏祝大家歲歲年年甜甜蜜蜜!”

滿場頓了頓,所有人恍然大悟,下一瞬,掌聲如雷,喝彩不斷。

一片歡聲笑語中,唯有陌池將糖果在手心轉了轉,皺眉思量著,遲疑的撕開糖紙,輕輕含住了那絲甜蜜,一面品嘗著,一面擡頭盯向場中的商女,眸光深深,帶著職業習慣的審視。卻是冷不丁的,商雨也朝他望來,越過人群,直接與他四目相接,笑得神采飛揚,是似看出他所想,迢迢眉,眼珠子一轉,擡手指向他,脆生生的道:“那邊那位英俊的官差大哥,能麻煩你和小商配合表演一個幻術嗎?”

人們齊刷刷的回過頭,驚聲道:“陌捕頭!”

此刻他甫然成為滿場焦點,猝不及防,口中糖都還沒化掉,笑得好不尷尬,對著人群幾聲咳嗽,算打了招呼,他安緊腰間劍,轉身就想走,卻被幾個收下拽回,嬉笑著將他推了出去:“石子哥,人家小姑娘叫你呢,多好的美差呀,走什麽走。。。。。。”

被趕鴨子上架的陌池,急急吞了糖,在圍觀百姓的起哄聲中,硬著頭皮走到了商雨面前,無奈嘆氣:“敢問姑娘要在下怎麽配合?”

商雨已從她的百寶箱中掏出另一條紅綢,無視陌池的滿臉不情願,對著他揚了揚紅綢,眨眨眼,狡黠笑道:“都說自古沒人配英雄,看官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小商這便給官爺變朵美人花出來,官爺可接好了!”

陌池一驚,伸手去接,那紅綢卻像長了眼睛般,那紅綢卻像長了眼睛般,俏皮的繞過他的手,直直撲向他的臉,在風中綻開出一朵花的模樣,更神奇的是,花裏竟然隱隱浮現出一個紅衣美人,在陌池的驚愕中,吧唧一聲,吻上了他的唇。

滿場一怔,緊接著笑聲四起,掌聲喝彩聲響動如雷。

而呆住的陌捕頭,對付什麽江洋大盜都面不改色的陌捕頭,卻騰地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耳根子開始蔓延——蹭蹭蹭地紅了整張臉。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那朵美人花又網上一挪,吧唧一聲,親了他得眼睛,人群笑得更歡了,“色花”得意洋洋,還想再親額頭,陌池卻向後一避,惱羞成怒。

接連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受“非禮”的陌捕頭終於忍無可忍,狠狠的伸手一抓,美人花順勢攀上了他的手臂,熒光一閃,眨眼卻變成了一條了奇長的蜥蜴,纏在了他臂上。

陌池眸光一緊,一個反手,作勢就要掐死這條蜥蜴,遠遠操縱的商雨趕緊叫道:“別,官爺別傷害花花!不過是個小小障眼法,與官爺開個玩笑而已,只怪我家花花見了美男就走不動了,冒犯之處還望官爺多多包涵,不要同那小東西計較。”

障眼法?玩笑?小東西?一條蜥蜴居然還取名叫什麽花花,分明就是存心戲弄!當著眾人的面陌池不好吼出來,只能握緊拳頭,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天知道他有多傷心,他長這麽大,一個女人沒碰過,一次妓館沒去過,老老實實,清清白白,留給未來媳婦的第一次,居然就叫一條破蜥蜴糟蹋了

(二)

奪去陌池“貞操”的蜥蜴花花,在他抓捕竊賊巧遇商雨時,派上了用場。

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小偷,叫鍥而不舍的陌池追了三條街還沒追上,也算小賊倒黴,偷完東西轉身就撞上了陌池,小賊都要哭了,這可是淮城出了名難纏的怪捕頭啊!

從客棧出來設攤的商雨恰好看見這一幕,古道熱腸地一出手,袖中的長蜥蜴就像箭一樣的飛了出去:“花花,上!”

電光火石間,蜥蜴花花掠過重重人海,刷的一下,不負眾望地貼上了竊賊的後背,倒黴的小賊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叫氣喘籲籲追上來的陌池扭個正著。

商雨也趕緊上前,還沒開口,就見陌池臉色難看地盯著蜥蜴花花,對她硬生道:“能把這家夥收了嗎?

商雨反應過來後,連忙點頭賠著笑臉,尋而不及掩耳地一伸手,抓起花花就往袖子裏塞。

就這樣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陌池與商雨熟識起來。商雨是來淮城找人的,陌池問她來找誰,商雨眨了眨眼睛,起初不願說,後來在陌池的步步詢問下,才咳咳一笑,說來找自己的未婚夫。

她還說他家鄉的名字有些怪,叫白裏潭,她父親叫春妖,那生得是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說到這,陌池擡手打斷,他懷疑地打量了一番商雨:“商春妖,這麽奇怪的名字?瞧你這樣,你父親會很風華絕代嗎?”

“雖然比不上我爹,但人家好歹也是西域一枝花,有你這麽埋汰人的嘛”商雨又咳咳一笑,故作嬌羞地推了兩把陌池,陌池抽了抽嘴角,綽綽膀子,掉了異地雞皮疙瘩。

敷衍著將未婚夫的事情一筆帶過後,商雨笑嘻嘻地拍了拍衣裳,在小面館裏站起身來,表示自己要出攤表演幻術了,就不和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陪她吃面的陌捕頭閑聊了。

“是嗎?”看著那道銀光閃閃的背影遠去,陌池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的一笑。

事實上,他早就盯上了商雨。

作為一個年輕正直的捕頭,維護百姓安居樂業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然而近來淮城頗不太平,出了一樁令他頭痛的采花大案。目前已有七家小姐受害,但怪就怪在,這七家小姐的守宮砂都還在。

換而言之,就是這采花大盜脫了衣服,摸了人,卻沒有真正的侵犯下去,受害者驚醒時都只是衣衫淩亂,胸口被人摸了幾把,然後還來不及出聲,那摸他們的采花大盜就一躍而出,逃之夭夭。

這不是有病麽?實在令人費解,陌池猜測采花大盜可能患有撫摸癥之類的怪癖,否則實在難以解釋。

之所以會將目光放到商雨身上,是因為在這個案子發生的一個月裏,淮城一切如常,唯一有的變化就是,來了她這個西域幻術師。

憑著陌池多年的辦案經驗和直覺,他有理由相信,這件事和商雨脫不了關系。她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采花大盜,女的當神馬采花賊也太不科學了,但她口中的“未婚夫”就不一定了。

(三)

接下來的日子裏,陌池開始兩頭跑,一邊馬不停蹄地去調查采花大盜的線索,一邊陪著商雨到處去找她所謂的“未婚夫”。

憑良心說,同商雨一段時日的接觸下來,陌池覺得她是個熱心善良的好姑娘,但這部能排除她未婚夫的嫌疑。

陌池甚至有些同情商雨,攤上這麽個未婚夫,但第八起采花大案的發生,叫他不得不改變了這個想法。

就在陌池相親回來睡下後不久,又一起采花大案發生了——對象竟然就是才跟他相親萬的李家小姐!等他匆匆穿好衣裳趕到李家時,嬌弱的小姐一把撲入他懷中,哭得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直喊著陌郎,莫郎,奴家是沒臉再見你了。。。。。。

好不容易安撫李家小姐睡下後,陌池跟收下幾個做了筆錄,皺眉踏出了李府。他不會說,他在趕來李府時,在拐角處看到了一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銀光閃閃,正是商雨。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很像在。。。。。。放風。對,給人放風。千裏迢迢從西域來到淮城,尋到了未婚夫的女子,因愛生癡,心甘情願淪為未婚夫的同夥,為他百般掩飾,甚至放風?

陌池一夜無眠。

第二天,見到了照舊笑嘻嘻的商雨後,他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了昨晚的案子,末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委婉的問商雨怎麽看。

商雨忘了他許久,最終,長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含著無限惋惜與安慰:“天涯何處無芳草,陌捕頭節哀順變,總會有好媒婆幫幫你物色下一個好姑娘的。”

陌池一口茶直直噴出,嗆得面紅耳赤。

商雨淡定地抹了把濕淋淋的臉後。一挑眉,沖陌池眨了眨眼,又恢覆了一副嬉皮笑臉:“其實你看我也不錯的,你要找不著好媒婆給你找到好姑娘,咋倆湊合湊合過得了!”

湊在陌池耳邊說完這番話後,商雨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她眼角眉梢掛著少有的一抹羞澀,纖腰一扭,銀光閃閃地就不見人影了。

只留下原地拍著胸順過氣來的陌池,張大著嘴,久久的沒合攏。

這是。。。。。。什麽情況?千裏迢迢從西域來淮城,尋到了未婚夫的女子,因愛生癡,心甘情願地淪為未婚夫的同夥,為他百般掩飾,卻在一次次放風中看透事實,心灰意冷,決定開始一段新的姻緣?

陌池又是一夜無眠。

(四)

在頂著兩個黑眼圈,通過走訪調查,反覆翻看卷宗後,陌池一拍腦門,終於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他開始是想起相親時李小姐無意對他說過,淮城一年一度的煙花節就要到來了,今年她想和他一起看,而不是去年獨自一人拿……他順手翻過卷宗時,驚奇地發現馮家小姐竟也在去年參加了煙花節,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他欣喜若狂,終於發現了所有受害者的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這八家受害的小姐都曾在一年前的淮城煙花節上,聚在城中最大的酒樓,摘星樓下看煙花。按捺下激動的陌池,不動聲色地找到商雨,請她上摘星樓去吃飯。

商雨眸光大亮,顧不上下一場的表演了,直接把紅布綢帶什麽的一骨碌塞進了百寶箱裏,屁顛屁顛地要跟著陌池去。

自從上次商雨說了那番話後,他們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陌池巡邏時經過商雨表演的地方,還會按住不腰間劍,不自覺的駐足觀看,看著看著就晃神起來,露出白癡一樣的笑容——

這是跟著他巡邏的幾個兄弟覆述給他的原話,大活捏著鼻子學貓叫,繪聲繪色地笑話某人的春天到了,把陌池看得又好氣又好笑。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習慣每天和商雨去吃碗面,聽他胡天海聊,送她那白裏潭裏的各種趣事。

一開始接近她確實是為了查案,但時間久了,他發現和她呆在一起很舒服,似乎這樣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如果可以,他倒真的願意按她說的……湊個湊合過得了。

所以他才要更加努力的查案,引出那所謂的“未婚夫”,將他繩之以法,叫商雨擺脫那段不幸福的婚姻,投入一片新天地。新天地是什麽,自然不言而喻了……

坐在摘星樓,等待上菜,撐著下巴陷入瞎想的某捕頭,被對面的商雨推了好幾次才回過神來,之間商雨清了清嗓子,湊近他,難得正色地小聲對他說:“你知道嗎?你剛才……笑得很猥瑣。”

不是猥瑣,他是真的思春了!

(五)

接下來的幾天,采花大盜沒有再出現,商雨每日照常表演,陌池每日照常巡邏,一切風平浪靜,除了跟著陌池的捕快們呵欠連天,哀怨地望著他們同樣盯著黑眼圈,面色凝重的陌捕頭。他們不知道,其實陌池也快撐不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猜測錯誤了。因為那次吃飯的時候陌池裝作不在意地提起了淮城的煙花節。陌池一邊說著,一面觀察商雨的反應,她卻聽得津津有味,神色如常。跟這事好像沒有半毛錢關系。

沒過兩天,淮城的張知府迎來了五十大壽,在府中設宴款待,自然少不了陌池和他領著的一幫兄弟,陌池和兄弟們猜拳鬥酒,追得東倒西歪。

整個府中一片喜慶,觥籌交錯間,唯有門前的紅燈籠,隨風拂動,在月下左右搖擺。

但是夜,卻靜得嚇人。

月朗風清,枝頭烏鴉啼叫,一聲又一聲,仿佛昭示著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淮城洗頭,陳府門前。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在一片寂寂中躍上墻頭,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陳家小姐的閨房。

他眸中流露著隱隱的興奮,像是極力抑制住滿心激動,貓一樣地尋到了陳小姐床邊,伸手向床上熟睡的她摸去,一雙手在黑夜中悉悉索索,從下面摸到上面,最終在胸口處停住了。

黑影呼吸急促起來,顫著手,小心翼翼地去解陳小姐的衣衫,欣喜中又帶著緊張,仿佛害怕什麽期許落空般。

就在這時,床上人一個翻身,眼眸大張,於電光火石間扣住了黑衣人的手!

“總算抓到你這惡賊了”

黑衣人一驚,慌亂欲逃。

房中卻陡然大亮,埋伏的捕快們一下從床底和衣櫃後現身,齊刷刷地亮出刀劍,將他團團包圍。床上的“陳小姐”緊緊扣住黑衣人的手腕,笑的豐神俊朗,赫然正是本該醉倒在壽宴桌上的陌池!

這出守株待兔的戲終於成功收網!今夜張知府壽宴上的那出戲,更是成功蒙騙過了采花大盜,而張夫人也按計劃在後堂拉著商雨說話,叫她不能去“通風報信”。

那邊醉得東倒西歪,被被扶到廂房各自去休息的捕快們,就在黑夜裏悄無聲息的“蘇醒”,按約定好的在張府後門匯合,抄近路,趕往陳小姐的閨房布下埋伏,靜等甕中捉鱉!

果然,那只“大色鱉”乖乖上鉤了!“惡賊,你束手就擒吧!”火光通天中,陌池一把扯掉了采花大盜的面罩,臉上的笑容卻在看清“原形”的那一刻,驀然怔住——

那張臉眉目清秀,此刻被他扣住手腕急的緋紅,咬唇不敢看他,竟然也正是本該在後堂同張夫人說話的商雨!

陌池覺得像是一道雷劈下來,把他劈得稀巴爛了。

而陌池,也在這時終於明白,為何八家小姐都沒有失身,手臂上還有著殷虹的朱砂痣。

天殺的他們都被固定思維所阻,一廂情願地認為采花大盜就得男的,明明那麽多可疑的細枝末節擺在眼前,他也壓根沒有懷疑過女兒身的商雨!

(六)

陌池來牢房看商雨時,給她帶了平日每天都要和她吃的一碗面。

地點卻從小面館改成了昏暗的大牢,兩人相對而坐,久久無言。

到底還是陌池開了口:“你……究竟是誰?”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以為一切盡在掌握,還滿心憧憬和她美好的未來,為不得已而利用她感到愧疚,卻原來真正被蒙在鼔裏的人是他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許從一開始她的接近就是另有目的!當真是可笑而又可嘆。

沈默了許久的商雨忽然擡起頭,望著陌池,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幽幽的問道:“離今年的煙花節還有幾天?

陌池一怔,不明所以,道還有半月。商雨的眸光倏然黯了下去,她喃喃道:“來不及了,快來不及了……”

“為什麽?你從頭到尾是不是都在騙我,你說啊,是不是?”

陌池終於按耐不住地一拍桌子,胸膛起伏著難以自持,聲聲喝問間卻不覺紅了眼眶。

他不相信老天爺會這樣對他,他生平第一次有喜歡的姑娘,他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

本從商雨袖中探出腦袋的花花嚇得一個哆嗦,又縮了回去,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商雨,終於深吸了口氣,擡眸直直望向陌池,一彎嘴角,竟露出了平日一貫的笑:“我給你表演一個幻術吧。”

她說,表演完了他就會明白一切。

緊緊盯著商雨的陌池,眸光深深,終是薄唇輕啟:“好,我便再信你一次。”

從衣裏抽出一根綢帶,商雨在大牢裏舞動起來,像是點燃一道煙花,昏暗的牢房瞬間熠熠生輝,流光飛舞。陌池看著看著不由恍神起來,想起和商雨初次見面的情景,漫天的金雨灑下,落在手心,變成了五顏六色的糖果,少女笑得眉眼彎彎:“祝大家歲歲年年,甜甜蜜蜜。”

糖果融化在口中,化在心裏,也許從那時起,就有什麽註定要不同了……

牢房裏,熒光簌簌。

滴答一聲,一絲涼意劃過臉頰。陌池以為自己落淚了,伸手去撫,卻聞到了一陣墨香。他吃驚的擡頭,牢房裏竟下了一場雨——

一場水墨清香的雨!

隨著商雨舞動紅綢,雨越下越大,熒光飄灑,墨香四溢間,幾乎要讓陌池以為這是一場夢!他眸光癡癡,如飲蜜酒,陶醉得心神蕩漾,知道身子軟綿綿地倒下去時,他才恍然大悟——商雨又騙他了!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畔道:“對不起,有件事情我必須去做,再不做就沒時間了......”

少女的手撫過他的臉龐,極盡溫柔與眷戀,他恍惚間看見她淚光閃動,眼中含著說不出的情意:“其實我唯一騙了你的就是我沒有什麽未婚夫,我才是你要抓的那個采花大盜,但其他,統統都是真的......”

“我和你說的百裏潭,我父親春妖,我們那裏發生過的各種趣事,統統都是真的,包括——“我說喜歡你,想和你一起過日子也是真的,你去相親,我表面上笑你,實際是那個很害怕,才抹去李小姐房中,不僅為了找東西。也是想破壞你的姻緣......”

“我沒有騙你,其實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站在最外圈看我表演幻術,那皺眉審視我的模樣有多傻;傻得我就忍不住想逗你,這一逗,就再也放不下了......”

(七)

一年前,在摘星樓下看煙花的九家姑娘,現在就差最後一位陳小姐的胸口沒有看見過了,東西一定就唉她身上!離今年的煙花節只差不到半月,說什麽商雨也得放手一搏!

從牢房套了出來後,商雨帶著花花躲過眾人的視線,也不再畏首畏腳,等晚上再動手,而是一路直接摸進了陳府,無聲無息地掠到了陳小姐的房間。

大驚失色的陳小姐還來不及尖叫,就被商雨堵住了嘴:“別叫,我沒有惡意,讓我看看你的胸口好不好?”

花花也善解人意地從商雨袖中鉆出,配合地做出一個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憐地望著陳小姐,但礙於先天相貌所限,它不知道它那副模樣只會叫陳小姐更加害怕,不要命地一把掙開商雨,推開房門大聲哭喊:“采花大盜越獄了!!”

挾持著陳小姐奪門而逃的商雨,被聞聲趕來的捕快們一路追到了郊外,逼至一處懸崖邊上時,已是再也無路可退。

她摟著瑟瑟發抖的陳小姐,只覺得事情演變得完全超出她的預計:“別過來!我沒有想要是傷害她的,你們別過來!”

可事已至此,她卻回不了頭了,咬咬牙,商雨一把扯開陳小姐胸前的衣襟:“得罪了!”

團團包圍的捕快們趕緊別過頭,陳小姐更是花容失色,一耳光打過去。

“下流!”

商雨懵了。

事實上,她不是被打懵了,而是被陳小姐胸前那一片雪白肌膚刺激到了,徹底懵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陳小姐胸前居然什麽也沒有,她可是九家姑娘裏最後一個,可是她最後的希望呀!

趁商雨這恍神的瞬間,臉上淚痕未幹的陳小姐拉上衣服,狠狠一推,尚自震驚的商雨猝不及防,踉蹌地向後跌去——

她的身後,就是萬丈懸崖!

從牢裏匆匆趕來的陌池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瞳孔驟縮:“不!”

一個飛撲,他如離弦之箭射出,飛身至崖邊一把抓住商雨的手,卻根本來不及了,商雨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淩空,連帶著他向後一扯,兩人一同跌了下去!

所有人臉色大變,齊齊奔至崖邊。

大風烈烈,卷起發梢,陌池緊緊拉住商雨的手,兩人在空中疾速墜落。看著奮不顧身撲來救她的陌池,商雨瞪大了眼睛,聲音都在發顫:“你,你怎麽這麽傻,你會和我一起死的!”

陌池衣袂飛揚,在風中大聲喊道:“你不是就喜歡我的傻樣嗎!”

商雨刷的一下就哭了出去,推攘著陌池:“可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拉扯間陌池的衣領被扯開,白皙精壯的胸前赫然露出一點墨痣,叫失聲痛哭的商雨猛地一震,難以置信——

居然是你!她千辛萬苦找尋的那滴墨,竟然在陌池的胸口!

還不及開口,他們便將要跌至崖底,風中卻忽然綻開朵朵幽蓮,一道清影從雲霧中踏蓮而來,墨發如瀑,眸光如月。

商雨感覺被什麽力量拖住,瞬間緩住了他們的繼續墜落,陌池在空中扭過頭,看到那道身影的第一眼,腦海中竟堪堪閃過兩個字——春妖

他想起商雨曾同他說過的話,他無來由的篤定這就是她口中的父親春妖,以前他只當她誇張,卻在對上那雙清冷眼眸的時候,他才終於知曉,什麽叫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八)

紛紛擾擾,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一年前的淮城煙花節說起。

那時百裏潭之主春妖在破解一個法師設下的十二生肖之術中,欠下好友齊靈子一個人情,事情了解後,齊靈子嚷著要去人間看煙花,淮城的煙花在北路南疆享有盛名,恰逢煙花節,他早就想去一飽眼福了。

當下,齊靈子便拉著諦聽來到百裏潭,笑鬧著要春妖“請客”,春妖也不多說,帶著他們這便動身,來往此地,親臨淮城的摘星樓賞煙花。

夜空中的煙花果然絢麗非凡,摘星樓的老板亦會做生意,在大堂設臺請來姬人們跳起了異族風情的歌舞,春妖一時興起,拂袖蘸墨,揮毫畫下了一個西域女子,靈動俏皮間卻又不失江南的秀美,在畫卷上吟吟淺笑,栩栩如生。

齊靈看了之後讚不絕口,笑侃春妖,說畫上人是他家閨女,他得給取個名字。春妖略為沈吟後,唇角微揚,提筆寫下了兩個字——商雨。

“商”是因為他們定的是商字號上房,“雨”則是因為淮城最出名的一道煙花叫“雨上天青”。畫中人仿佛有感應搬,雙眸盈盈若雨,似是在叫春妖爹,對他來說很是歡喜自己的名字。

齊靈子與諦聽看了皆是大笑,百裏潭之主春妖不愧是西域最有名的幻化師。隨口吹了絲靈氣給畫中人,畫中人便在眨了眨眼,手腳動了動,竟真的活了過來,身影浮現於半空,俏生生地向春妖行禮:“爹爹,商雨拜見爹爹!”

賞了一夜煙花後,他們相約明年淮城煙花節再聚首,當下齊靈子嫌不盡興,拉著諦聽上了九重天,而春妖則將畫軸一卷,帶回了百裏潭,隨手掛在了房中。他並未想那麽多,卻不知,畫中他的“閨女”商雨,得他一口靈氣,又見識到了人間的繁華熱鬧,不甘再寂寞地寄托與畫軸上,做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她想變成人,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偶爾她會悄悄溜出房間,在百裏潭四處轉悠,觀察百裏潭發生的各種趣事,但她始終無實體,身形飄渺,又不能離開畫軸太久。

雖然她是春妖一手創造出來的,但春妖當時只為助興,一時消遣,並沒有想過真的要讓她化人,違背既定的天道規律。

她在畫軸裏聽得似懂非懂,內心卻還是無比渴望變成人,不由眨著眼睛討好春妖,直叫著:“爹爹,爹爹。”

春妖哭笑不得,轉身拂袖,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句:“莫再出來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就這樣,商雨困在畫軸裏,不知無聊地過了多少個日夜。

所幸她結識了一個朋友,那就是某一天不經意爬過她臉頰的。。。。。。長蜥蜴,日後給她取了名字的花花。

聽到她說話時,花花嚇了一跳,差點從墻壁摔了下來,她在畫軸裏哈哈大笑,幾乎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家夥。更奇怪的是,商雨偏偏就能聽懂它的“蜥蜴語”,與它心意相通,久而久之成了好姐妹

對,花花是個女的,雖然貌醜,卻有顆向往美麗的心,見了美男就走不動,尤其是一見到潭主春妖就流口水,叫商雨嫌棄得不行:“色鬼,不許覬覦我爹!

就這般相伴相依,打打鬧鬧,有了花花的陪伴,商雨也沒那麽寂寞了,但她想成為人的想法始終沒變,反而越來越強烈。

直到有一天,機會終於要來。那時一年快過去了,齊靈子拉著諦聽依約來到百裏潭,找春妖一同去淮城赴煙花節。

經過她那幅畫時,齊靈子停下了腳步,她乖覺,立刻道:“齊叔好!”

齊靈子一下笑瞇了眼,把一旁的諦聽看得冷眼不屑,齊靈子才不管他麽多,十分受用的湊近她:“聽說你想成人?

她一怔,立下點頭如搗蒜,雙眸泛出無比渴望的光芒。齊靈子摸了摸下巴,在她耳邊竊聲道:“好歹你也算是老妖的“閨女”,就是我的侄女,齊叔我就姑且幫你一把!”

說著,齊靈子並指一點,熒光一陣,就將她放了出來,還讓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實體,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幻影。齊靈子也是與春妖齊名的幻化師,指尖一點就能幻化成人形來。

她欣喜若狂,撲通跪在了齊靈子面前謝恩,齊靈子笑瞇瞇地擺手:“你那怪爹實在不通人情,當初他不也是忍受不了寂寞麽,憑什麽要求別人呢?既將你造了出來,就該負責到底,這樣沒日沒夜地困著你,當真是好沒道理。”

說話間齊靈子卻像發現了什麽,奇怪的“咦”了一聲:“你腰間怎麽……”

商雨趕緊低頭,這才發現腰間竟然缺了一塊,呈透明的狀態!

一直沒有出生的諦聽皺眉開口:“你身體不完整,似乎少了一絲元氣……?

他一直侍奉在地藏王坐下,對此間之道及其熟悉,這般開口,定是錯不了的。

商雨大驚失色,她是由春妖幻化而成,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缺了一絲元氣?

還是話雖少,卻心細如塵的諦聽回憶起來,當初春妖在摘星樓揮毫作畫時,似乎濺出了一滴墨,落到了樓下。

這樣一說,商雨也徒然記起,當初春妖在窗邊畫下她時,她眼見一滴墨飛濺出去,掉到了樓下一個女子雪白的胸前,瞬間幻化成一顆墨痣。

事不宜遲,商雨即刻動身,欲去淮城找回自己那滴濺出的墨,那絲縷缺失的元氣。

齊靈子說時間緊迫,他會為她拖住春妖,邀他去異界下幾盤棋,棋下完了,淮城的煙花節應該也開始了。那時就沒什麽理由再拖住春妖了,所以她得“速戰速決”,趕在煙花節前找回遺落在外的那滴墨,否則就將被春妖拘回畫中,前功盡棄!

臨行前,諦聽在齊靈子示意下,灑了一片犄角粉在商雨腰間,粉末化成了閃閃發光的銀墜,正好與她腰間的異族裝扮相得益彰,替她遮掩住了腰間空缺的一塊。

商雨感動不已,卻沒奔出幾步,又想起了什麽,打道回來,一把抓住了墻壁上的花花,塞進袖中,對著詫異的齊靈子與諦聽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祝齊叔與諦聽叔舉案齊眉,百年好合!”

來到淮城的商雨開始以西域幻術師的身份在街頭表演幻術。

她每每灑下一片金雨化糖,其實不過是想趁所有人齊齊仰頭之際,察看著圍觀女子的胸前有無一點墨痣。

但這樣找無疑是大海撈針,她最重要的是查出當日在摘星樓下看煙花的姑娘究竟有哪些。於是,她抓緊時間,一面表演幻術,廣識淮城百姓,一面想方設法地去打聽一年前摘星樓下的情況。

通過她百般搜索,事情終於有了眉目,她每找到一家,就在深夜潛入那家小姐的閨房,察看她們胸前有沒有一點墨痣。

就這樣,她犯下一系列案子,成了陌池口中的“采花大盜”。

牢房裏,她為他表演了一場幻術,漫空下了一場水墨雨——

其實那都是她的滴滴眼淚。

她一直不敢告訴他真相,其實她早就喜歡上他了,她怕他接受不了她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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