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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送個美女進來,覺得結了姻,日後什麽都安穩些。”他的笑意中添了點無奈,隨意地搖了搖頭,又道,“如此能讓他們安心沒什麽不好,省得再算計其他。但說實話……”

霍祁沈了一沈,尚有些猶豫是否要和席蘭薇說得如此明白。思忖片刻,淺一頷首,終是說了下去:“覺得送自家女兒入宮為妃,朕便要顧著顏面連正事都敷衍過去,實在自欺欺人了些。”

對上席蘭薇惶惑不定的明眸,他略笑了一笑,話語溫和而誠懇:“所以朕說喜歡你,就當真是喜歡,沒有別的算計。朕待你好,就是一心想待你好而已——你可以因為先前夏月的事存疑,但總也得再給朕個機會,畢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像有些不太容易說出口的話。待得說出之時……那般不加掩飾的坦誠也著實讓席蘭薇心中愈發覆雜,“朕從前沒有如此待過哪個嬪妃,這樣的事……朕當真是‘初學’。”

後一句話隱現笑意,笑意中略帶三分嘲諷,半開玩笑的口氣仿佛只是在逗她開心。

席蘭薇卻聽得愕住,墜在兩世的不同中,笑也笑不出來。

縱使笑不出來,卻又心思明晰而無法抑制地覺得……這一世算得幸運。

☆、61 栗子

輾轉反側一整夜,待得天色初明時,席蘭薇深深地沈下一口氣,到底算是想通了些。

興許……興許該是試著去信皇帝的,他和霍禎不一樣。

他待她的好是真的,且比霍禎待她最好的時候還要好上一些。縱使這一世於她而言是與上一世相連的、上一世的一切記憶都在,她也總該往前去看。

若不然,活得太累、太委屈。

再者,又憑什麽拿對霍禎的種種不滿,讓霍祁覺得郁結於心呢?

對誰也不公平。

一夜未眠,向景妃問安時難免精神不濟。好在“精神不濟”的不止她一個,眾人的目光便全落在那人身上。

吳妃,在這一趟避暑行程中一度風光大盛的人,這幾日愈顯頹色了。這也難怪,她吳家送進來的人如今惹得皇帝不快、禁了足,不知何時才能解禁,她偏又是借著夏月才晉到妃位上,且連冊禮也還未行,難免覺得地位不穩。眼下……快回長陽了,吳妃當然免不了多想一道——若是回宮之後提起為她冊封的事,皇帝因為夏月而遷怒於她、索性不冊了該如何是好。

景妃自然知道如何處事,在看得出吳妃氣色不佳也會避之不提,總不好將皇帝的喜惡放到臺面上來議論。又知道進來宮中變化多些,各樣的議論也起得很快,便尋著由頭告誡眾人說:“來年是采選之年,新宮嬪自會不少,到時若再有人拿著宮中傳言亂嚼舌根,本宮必是要整肅宮規的。”

話語說得溫和,聽來只想是在說“來年”之事,但六宮嬪妃畢竟不是傻子,都明白這是近來的議論實在太多了些,連景妃都覺得煩了。

自景妃處告退而出,各嬪妃便都比往日安靜了些,各自施個禮告辭,帶著宮人回宮去了。

“婉華。”聽得一喚,席蘭薇回過頭去,見吳妃正擡手示意宮人止步,徑自向她走來。

蘭薇一福身,秋白清和齊聲道了句:“吳妃娘娘安。”

吳妃側眸看了看二人,倒是沒吩咐她們也退下,打量席蘭薇一番,面上半點笑意也無:“婉華娘子晉封有些時日了,本宮也沒去道賀。”

席蘭薇頷首,對這般不冷不熱的寒暄無甚興趣,等著她的下文。

“婉華娘子也是世家貴女,該知道世家有世家的難處。”吳妃說著,有一分笑意在唇角轉瞬而過,“本宮也不說其他,只希望娘子能給旁人留條活路。”她語中一頓,輕覆的羽睫壓下一抹冷笑,“若不然逼急了,於娘子也未必有好處。”

“吳妃娘娘何出此言?”清和的聲音幾乎能與席蘭薇的口型一致了,前後差著最多不過兩三個字,莫名地添了兩分氣勢,“臣妾自然知道世家的難處,更知道吳家在朝多年素來忠心,怎麽會逼吳家?”

沒想到席蘭薇會如此不甘示弱,借著清和的嘴說出的話語甚至比吳妃還要強硬些。吳妃面色一凜,覆又睇一睇她,森冷的話語已近質問:“非要本宮明說?夏才人一夕間遭了禁足,你敢說與你無關麽?”

席蘭薇無聲輕笑,搖了一搖頭,遂對上吳妃的目光,口型動得清晰,清和道出的話語也字字擲地有聲:“當然和臣妾有關。”

承認得毫無懼意。

“娘娘您看得很清楚,是賀宴那天,夏氏對臣妾不敬、而後陛下帶著臣妾離開,其間那茶是怎麽回事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吧……如今怎還有臉來質問臣妾?”席蘭薇徐徐笑著,微揚的下頜帶著兩分並不過分的傲氣,卻堵得吳妃一時說不出話來,“漫說臣妾不曾有意跟陛下告過狀,便是當真告了,娘娘覺得錯處在臣妾身上麽?”

在吳妃的語塞間,席蘭薇踱上半步,手隨意地搭上她的手腕,美目輕垂,遂將腕上那枚成色上佳的羊脂玉鐲子順勢推到了吳妃腕上。她沒有看吳妃的神色,微微偏過頭,讓清和猶能看清她的口型:“臣妾知道世家的難處,也知道如娘娘這般世家貴女的難處。大概從娘娘降生起,吳家就指望著娘娘進宮了吧……”

她擡眸,恰好捕捉到吳妃神色一震,便銜著笑意退了半步回去,話語溫溫和和,“臣妾家中不是呢……父親一直是想臣妾嫁人為妻的,故而臣妾雖是明白娘娘的難處、卻當真不懂娘娘心思如何……也罷,好在受家中教誨多年,臣妾到底知道如何做個好妻子,日後體諒著娘娘這般難處就是了。”

她說完,不再理會吳妃反應如何,轉身便走。清和無比投入地替她說完之後瞬間脫了力,被她扶了一把才沒有跌下去。

她……她方才說了什麽?

“無礙。”席蘭薇笑容輕松地握著她的胳膊,“吳妃不敢怎樣。再者,我一直還是守禮的,這話傳到景妃那兒去,景妃都不會信。”

這是早算計好了吳妃只能吃下這口啞巴虧。清和聽罷不僅安了心,更覺得實在暢快。這半年來,可沒少為吳妃和夏才人費心力。

蘭薇回吟月居用罷了早膳,到院子裏望了一望,日頭不毒、不會太熱,便到小廚房做了三兩樣簡單爽口的點心,往廣明殿去。

她需要一些刻意些的改變,讓自己把這一世的心思理順些。

到了廣明殿時正有朝臣在殿中議事,看看宦官為難的神色,席蘭薇知道此時不便進去。便耐心等著,過了大約兩刻的工夫,終於聽見裏面告退的聲音,抿起笑容,從秋白手中接了食盒過來,讓她們在外面候著便是。

霍祁聽說席蘭薇求見時微有一訝,原還想著昨日的事她恐怕難免有些尷尬,以為自己今日都不宜去見她,她倒主動來了……

“嗒嗒”的木屐聲聽上去挺輕快,霍祁循聲看過去,蘭薇淺淺泛紅的雙頰上笑容輕蘊,不知怎的……覺得似乎跟往日看上去不太一樣似的。

屈膝一福,又繼續朝他走來,有宦官上前欲接她手中拎著的食盒,她卻頷首一笑示意不必。食盒擱到他案頭,席蘭薇揭開盒蓋,當即眉頭一蹙。

原是備了三樣點心:杏仁豆腐、冰碗和栗子糕。

因著在外等了一陣子,目下那栗子糕無礙、杏仁豆腐看著也尚好,冰碗中的冰卻多半化成了水。席蘭薇嘴角輕輕一扯,很是失落,只將杏仁豆腐和栗子糕拿了出來,冰碗連同食盒一起交予宦官撤下。

於是霍祁看看眼前兩道做得精致的點心,又打量打量她:“什麽事?”

“……”席蘭薇抿一抿唇,在他手心裏寫說,“陛下嘗嘗?”

霍祁自然而然地又是一副“有話直說”的樣子。向來如此,她無事鮮少主動來求見,這一點不僅霍祁知道……其實席蘭薇自己心中也明白。只是思量之下仍然覺得無事不要求見為好,一來顯得恃寵而驕,二來她本也不是會刻意博寵的人。

卻是昨日霍祁的話讓她生了點不一樣的念頭,覺得也許主動去見一見也好,不為別的,單是他肯為她存那一份心……她也該存個謝意不是?

知而不謝,才當真成了恃寵而驕。

眼見他還是覺得她是有事相求,席蘭薇哂了一哂,再度勸著寫道:“陛下嘗嘗看。”

霍祁看著她的神色滿是狐疑,掃一眼兩道糕點,試著往自己所希望的那一面去想,遂有一笑:“專程送糕點?”

席蘭薇重重點頭,神色誠懇無比。便見霍祁又笑了一聲,提起筷子去夾那栗子糕,筷頭剛一觸及糕點又停下來,再度覷向她,仍是疑惑不定:“這麽好心?”

“……”席蘭薇大覺窘迫,心中感嘆自己身為嬪妃,送個糕點都讓皇帝“不信”成這般,只怕也算罕見了。

沈了沈色,蘭薇看他拿著筷子便不再在他手上寫字,自行取過紙筆,提筆寫道:“陛下可要宣宦官來試毒麽?”

“……”霍祁眉頭一挑,繼而嗤笑出來,可算夾起了一塊栗子糕。送到嘴邊一咬,香氣盈了滿口,味道甜而不膩。

“很好。”霍祁誇了一句,正要咬下下一口,餘光一瞥,席蘭薇正寫下來的字是:“臣妾有話要說。”

……合著到頭來還是有事相求?

霍祁滯住,少頃擱下筷子,略有失望地支了額頭:“說。”

“臣妾入宮逾一年,自知顧慮頗多、算計亦有……”她筆下一頓,仍是忍不住睇了一睇他的神色才又繼續寫下去,“便如陛下道自己是‘初學’故不知如何做,臣妾此番顧慮,亦有繁覆原因摻雜其中。”她擡了擡眸,在他出言追問是何原因之前又繼續寫了下去,“此事一言難盡,也求陛下莫要多問。日後……臣妾會盡力……”

盡力……突然不知後面該用什麽詞為好,席蘭薇斟酌再三,接下來寫出的是:“不作隱瞞。”

霍祁安靜地看著,待看到這四個字時,淺皺著的終於眉頭舒展,心情愉悅地看著她接著寫:“但求陛下給臣妾些時日去……適應,畢竟臣妾也是……”她三度擡眸打量了他的神色,筆覆又落下,書下最後兩個字,“初學。”

“唔……”霍祁的眉頭重新皺起來,掃她一眼,話語不冷不熱,“這樣麻煩?”

“……”席蘭薇輕怔不解。

他拿起筷子,思量著在那栗子糕上戳了一戳:“想想都覺得累……朕還是寵別人去好了。”

口氣懨懨,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好生無恥。板著臉欣賞著席蘭薇霎然覆雜不定的面容半天,神色一松,嘖了嘖嘴,好像在面對一樁難以決斷的事情一樣,更加無恥地“討價還價”起來:“若不然……你每天做點什麽送過來?”

☆、62 回宮

回到皇宮時,長陽也已經涼快了。樹梢上葉子打著卷,仍在枝上掛著,看上去卻明顯無力。風一吹,發出的不再是春夏時節嫩葉摩挲的“沙沙”聲,而是幹枯低啞的聲音了。

避暑帶去的宮人到底有限,蘭薇晉位後該添的宮人一時未及補上,目下回了長陽,尚儀局不敢耽擱,頭一件事就是為她將宮人添齊。是以漪容苑又添了兩個宮女兩個宦官,除卻一個叫漣漪的年紀小些,餘下三人一看便幹練得很。

見了禮,席蘭薇命他們退下,免不了叮囑清和秋白近來仔細盯著些,畢竟宮中勢力紛雜。

禮部擇定了吉日,吳妃的冊禮照舊行了。席蘭薇樂得看她順利晉位,若不然,吳妃更要看她不順眼了。

於是宮中又為吳妃好生慶賀了一陣,席蘭薇卻是沒什麽心思湊這個熱鬧去。再說,還要每日往宣室殿走一趟呢。

“禦醫說又給你調了方子。”霍祁一邊品著她送來的湯一邊道,睇一睇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還是……不肯說話麽?”

席蘭薇頷首苦笑。她自然知道霍祁如此心急是為她好,可這事……比讓她試著相信霍祁還要難些。夜半無人時,她偶爾鼓足勇氣出上一聲,便又一次被那可怕的聲音嚇住,哪敢說給他聽。

“你嫌聲音難聽,但總是不說也……”霍祁的聲音驟停,沈吟片刻,才避著她的目光又道,“朕問過禦醫,你若久不開口,時日長了,當真會‘忘’了如何說話的。”

席蘭薇登時震住,縱使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面色慘白。

“朕也不想逼你……”霍祁又道。目光劃上她的面容,接下來的勸語轉為一喟,搖了搖頭,轉而評價那湯去了,“很鮮。”

看得出席蘭薇離殿時很有些失魂落魄,她不肯開口的原因,莫說霍祁明白,就連袁敘也明白。望了望席蘭薇遠去的方向,確定她聽不到了,袁敘在皇帝身邊輕語道:“陛下,婉華娘子是怕陛下聽了就……生厭了。”

“朕知道。”皇帝眉頭緊皺,明顯心煩意亂,“還沒法勸,勸了她也照舊不安心。”

“這也怪不得婉華娘子。”袁敘又道,頓了一頓,緩言說,“臣覺得,陛下不如尋個能讓她說話的物件。”

“‘物件’?”皇帝略顯疑惑,不解其意。

“是。”袁敘一揖,沈緩地道出自己的想法,“陛下您想,她若只是怕陛下生厭,平日裏大可以跟旁人說說話,目下眼見沒有——連跟秋白清和都不說話,婉華娘子便不只是怕陛下生厭,在旁人面前也是舍不下臉來。”

這倒不難理解,一來她已太久不開口,二來聲音又確實不好聽,一時不適應、張不開口怕丟人都很正常。

但袁敘說的“物件”是……

袁敘笑了笑,啟發道:“陛下記不記得,世宗皇帝駕崩時,恭賢皇後大慟,見人便發脾氣,南瑾大長公主送了什麽去……”

霍祁倏爾恍悟:“姑母給皇祖母送了只貓去。”

“是。”袁敘深深一揖,“此事臣想了幾日了。說畜生不懂話,它又有靈性,能聽懂些許;說它懂話,它又不像人心思太多、不會亂傳,陛下若囑咐婉華娘子同它說說話……大抵比迫著娘子開口和陛下說話容易些。”

霍祁自然想到了蘭薇的那兩只梅花鹿,尤其那小鹿,機靈得很,蘭薇尤其喜歡。

袁敘卻又說:“那鹿不行。鹿進不得屋,若讓婉華娘子在院子裏跟它說話,宮人來往難免的……娘子還是開不了口。”

還得給她尋個能進屋的養著。

羋恬再來見席蘭薇時,席蘭薇正坐在房中失神。目光空洞面色發白,仿佛受了什麽極重的打擊。

“……蘭薇?”羋恬拍了一拍她的肩頭,蘭薇怔怔地回過頭來,動了動口:“你來了。”

“怎麽了……”羋恬被她這般神色嚇住,斂身在她身邊坐下,“表哥欺負你了?”

蘭薇搖頭,拿起筆來,手上寫得無力:“我如果永遠說不了話……”

“怎麽會?”羋恬否認得很快,繼而帶著寬慰笑起來,“我聽表哥說過,你現在能出聲了。”

蘭薇又是搖頭。

她現在的恐懼,羋恬不懂,霍祁也不知道。禦醫說,若總不說話便會“忘”了如何說話,那麽……若從上一世算起來,她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說過話了。

她的記憶是連貫著的,如何能不擔心,若要忘……興許已經忘了。

偏她現在還能出聲了。

如果她能出聲、出那種極其沙啞的聲音,而又說不得完整的話,豈不是……

還不如一直安靜下去呢。

心緒翻湧著,感覺好像存在許久的期許被擊碎了,從霍祁下旨為她醫嗓子開始,她就滿心盼著自己這一世能開口說話,她的聲音還是很好聽的。

結果……頭一次發聲,讓她知道她的聲音不再好聽了;今天,又讓她聽說,即便她能發聲,也未必還有本事說話了。

席蘭薇始終神色黯得可怕,羋恬自然不知她在憂心什麽,試著在旁邊勸了許久,她又顯然沒聽進去。

直待宦官的通稟聲傳進來,羋恬提高了聲連喚了兩聲“蘭薇”,她才倏然回神。

“陛下來了!”羋恬淺蹙著眉頭,說完這句就連忙離席起身,往正廳迎去。

“陛下大安。”二人一並福下|身去,如常只有一個人能道出這句話。皇帝淡掃了羋恬一眼,當即想到的就是得想個法子讓沈寧閑下來才好。

不然她總來找蘭薇解悶……

“蘭薇。”皇帝攬著席蘭薇往裏走,有意無意地再度掃了羋恬一眼,端的就是要她看出來:他一點也不想羋恬隔三差五地出現在漪容苑裏“搗亂”。

羋恬撇撇嘴,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福身直接告退,不惜得給他們“搗亂”。

往外走了兩步,還沒跨過門檻,羋恬迎面碰上了進來奉茶的宮娥。都是在皇宮深宅長大的,羋恬一見那宮娥便蹙了眉頭,伸手一擋,覷一覷她:“你是新來的?”

“是……”忽被擋下的宮女怔了一怔,很快福道,“翁主萬福。”

“叫沈夫人。”羋恬沒什麽好臉色地糾正了她,繼而伸手一接她手裏端著的托盤,話語淡淡,“這茶我送進去,這兒用不著你了,退下。”

未給那宮娥多辯的機會,羋恬轉身就往寢殿去,一壁走著一壁暗罵自己多管閑事,皇帝必定又要用眼神剮了她。

這廂剛“客氣”了幾句的霍祁與席蘭薇一並落了座,正題還沒來得及說,就見羋恬笑吟吟地端了茶盞進來。席蘭薇無甚不快,皇帝則立刻一眼瞪了過去。

怎麽又回來了啊……

“瞧那宮女是新來的,做事不穩當,只好妾身代勞了。”羋恬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上了茶。霍祁後牙一咬,不多理她,只向蘭薇道:“朕給你帶了樣東西來。”

蘭薇明眸一眨,意在問:“什麽?”,擱在案下的手同時被一碰,便會意展開,不知羋恬要跟她說什麽。

“也許能讓你說話的東西。”霍祁說完一笑,揮手招來宦官,羋恬在蘭薇手心中寫的字也很快寫完了:新來的那宮女不安分。

蘭薇了然,收回手去,向羋恬頷首淺笑算是道謝,沈下心來,目光重新看向霍祁。

那宦官將一只小小的竹籃擱在了二人間的案上,竹籃上以緞子覆著,看不見裏面是什麽。

霍祁始終含著笑,沒揭開那緞子,直接從兩側將手伸了進去,睇她一眼,兩手一並取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蘭薇和它面容一對,當即楞住。

一只純白的小貓,不過一個巴掌大小,大概才出生一兩個月的樣子。方才明顯是在籃子裏睡得正香,驀地被霍祁抱出來都還沒醒,他雙手架在它兩只前腿下,它就這麽半懸在空中,迷迷糊糊地擡了擡眼,然後直沖著蘭薇打了個哈欠。

“袁敘出的主意,說鹿不能進屋,找個能進屋的東西給你。”霍祁笑著,解釋得隨意,“朕去馴獸司挑了一圈,這只最漂亮。”

小貓又打了個哈欠,再度擡了擡眼,可算清醒過來。想擡爪子撓耳朵卻發現被架著動彈不得,再一低頭,驚覺好高。

於是,小貓環視了四周一圈,只能向面前這個人求助,兩只湛藍的眼睛透出可憐兮兮的意味,沖著她便是一聲:“喵——”

“……”席蘭薇瞬間被叫得心都軟了,帶著幾分驚喜笑著要將它接過來,霍祁卻將手向後一收,一時沒給她,又道了一句:“每天跟它說半個時辰的話。”

席蘭薇楞了一楞,立刻點頭,答應得十分痛快。終於將小貓接到了手裏,往懷裏一摟——這小家夥倒頭就接著睡了。

羋恬淡淡覷著,在旁忍不住地腹誹:蘭薇想跟它說話的時候……它也醒不過來吧。

眼見眼前二人情投意合處得甜蜜,羋恬大覺自己在這裏留下去忒不識相,索然無味地到處張望了一下,瞧見門口那身影時眉頭陡蹙,當即起身告退:“不打擾陛下和婉華娘子,妾身告退。”

那宮女似乎只是在門口望了一望而已,在羋恬走到時便已離開。羋恬想了一想,叫了秋白過來:“剛才那宮女,你尋個錯處打發了,別讓她在漪容苑留著。”話剛說完,轉念一想又覺不行,就在秋白應“諾”前就改了口,“罷了……別聽我的。這事我剛才也同婉華娘子說了,你晚些再提醒她一聲,看她要如何辦就是。”

“諾。”秋白輕輕一福,眉目低垂地走近了羋恬兩步,笑意淺淺,“婉華娘子前日裏也說起關乎這宮女的事……大約因為今日陛下來得突然,娘子便未來得及同夫人說。”

羋恬一楞,看一看秋白,將她拉到了僻靜些的地方:“從前在別的宮做過事?”

秋白點頭,沈吟片刻,說出的話略帶疑惑:“但婉華娘子想托夫人辦的事……是查查她前些日子為何告假出宮。”秋白眼睫一覆,“是在來漪容苑之前的事。”

☆、63 魚餌

羋恬有著翁主的位子,又是正經跟宮裏說得上話的外命婦,要在長陽城裏查事本就不難。外加又有沈寧,對席蘭薇的事多肯幫上一幫,是以不過三五日的工夫就查了出來。彼時恰好羋恬有事進不得宮,托親信的侍婢來傳了話,席蘭薇聽罷,黛眉淺蹙了一蹙,吩咐秋白清和備好茶點招待一番,自己在房中靜靜思量起來。

夏月安排得也夠早的。那會兒她們都還在珺山避暑,夏月便已連長陽的事都安排起來了。

“好……煩。”席蘭薇撫摸著在膝頭睡著的小貓,有意識地讓這原該無聲的抱怨出了聲。仍是難聽到了極致的低啞聲音,卻沒什麽可張不開嘴的了,屋中除了她和這貓以外,就沒別的人了。

“呼……”小貓翻了個身,就很有節奏地打起了呼嚕,露著肚皮讓她去撓,呼嚕打得愈發響亮。

這小貓是不會嫌棄她聲音難聽的,只要覺出她在同自己說話,就很享受似的打氣呼嚕來,親熱得很。

秋白清和在一刻之後進了房,進屋時珠簾相碰的響聲驚醒了貓兒,一雙貓眼登時睜得圓亮,猶躺在席蘭薇膝頭,卯足了勁抻開爪子伸了個懶腰,爬起來一躍,跳到地上,步子輕輕地朝二人走去。

“喵——”坐在二人面前叫了一聲,被清和抱了起來,清和笑說了句“沒吃的給你”,又朝席蘭薇走去。

於是小貓又臥回席蘭薇膝上,沒弄到吃的便只好打個哈欠繼續睡覺。

“娘子覺得……如何?”清和試探著問道,頓了一頓,又淺蹙了眉頭,“吳家是急得魔障了麽?竟找思雲來惑主,思雲又不是頂好的姿色,偏還擱到娘子這兒來,一比之下就更……”

哪裏比得過席蘭薇去。

席蘭薇聽著搖了搖頭,一哂,朱唇輕動:“所以啊……吳家才沒想讓她來惑主呢,沈夫人那話說的不錯,是她不安分。”擡眸掃了二人一眼,席蘭薇又銜笑道,“要安排旁人惑主,怎麽也該從吳氏那裏引薦,輪不著這夏月安插人手。”

“那她……”秋白語出即止,面色一白,“是沖著娘子來的?”

“若不是指望她沖著陛下去,不就只能是沖著我來了麽?”席蘭薇神色輕松,擡手揉了一揉太陽穴,餘光掃見小貓登時睜了眼望著她,又忙將手擱回去繼續摸它,“眼下還沒出事,多半是她還沒找著機會罷了。”

清和頓時抽了口涼氣,手撫了一撫胸口,苦笑說:“幸而查明得早。沈夫人說得不錯,得尋個法子把她發落了才是,奴婢這兩天小心著。”

“急什麽。”席蘭薇笑了一笑,覺得腿上被小貓睡得發熱,便把它抱起來擱到了榻上。回過身來,一邊走回案旁覆又落座,一邊繼續做了口型,“難為夏月靜下心來安排一次,又不讓她得手,多不給面子?改明兒給她個機會,讓她下個手,也不枉她走這一次。”

她言到即止,笑意冷涔涔地抿了口茶喝,清和秋白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給思雲個“機會”自然只是那麽一說,要緊的是把夏月牽出來。

思雲許是存了自己的私心行事不安分,但那夏月……可是從入宮第一天就不曾安分過。

席蘭薇仍要每日用藥,這一副新調的方子苦得很,羋恬來時聞了一聞就眉頭緊皺,偏席蘭薇還喝得輕松,神色全然如常。

兩世裏因為這啞而受的苦那麽多,能醫好她嗓子的藥……再苦也不覺得苦了。

飲盡最後一口,剛將瓷碗擱下,便有宦官進了房來。躬身一揖,待得看見她剛放下的藥碗,笑了出來:“真是巧。禦膳房今日呈的這味果脯不錯,陛下讓臣送來一份,恰好碰上娘子剛用完藥,解解苦味。”

說罷恭敬呈上,席蘭薇銜笑拈了一顆起來,送入口中,果然甜香均很得宜,吃起來頗是舒服。

那宦官送到了東西不做耽擱,施禮告退。清和隨了出去,免不了給些銀兩道謝。羋恬毫不見外地也拿了一顆果脯來吃,一邊品著一邊道:“好嘛……連個果脯都要想著往你這邊送一份,你如今可真是表哥捧在手心裏的人。”

說著,胳膊碰了一碰她,羋恬的神情看上去賊兮兮的:“茍富貴,勿相忘。”

席蘭薇“嗤”地一笑,禁不住地出了點聲。仍是被那些許啞意弄得眉頭一蹙,卻是很快舒展開來,又吃進一枚果脯,遂提筆寫說:“富貴先不提,果脯分你一半。”

“……”羋恬只剩了瞪她的份,瞪了一會兒覺得也罷,先吃了這果脯再說。

釣魚素來是個考驗耐力的事,很多時候魚兒都聰明得很,說什麽也不肯咬鉤;但若那魚兒本就急於尋食便不一樣了,給它一個掛了餌的鉤,它很快就會去咬的。

就像宮中的算計。

主動想去算計誰扳倒誰,興許都不那麽容易,很是需要苦思冥想地安排設計一番;但如是借著想要算計過來的人反手算計回去,就容易多了。

其中布置,秋白清和自會替她安排得到位。思雲在漪容苑也有些時日了,必定會有些按捺不住,必定正急著如何下手為好。

席蘭薇相信夏月的水平也就那麽回事,繁覆的伎倆想是玩不來的,下個慢毒暗算一番……倒是常見又有效。

一連過了七八日,她的藥終於有了些變化。

心知禦醫沒再給調過方子,藥中那並不明顯的一丁點酸味便讓席蘭薇生出了笑意。

淡看著思雲離開,席蘭薇闔上房門,把藥汁盡數潑進了房中養著的一顆君子蘭裏。

如此又過了三五日。

禦醫們聽得宦官的稟話驚出了一身冷汗。為席蘭薇的嗓子忙了將近一年,近日來見了起色,幾人都是撚須一笑長籲口氣。

今日卻忽然出了問題,說是從一早就疼痛不已,連帶著發了高燒,不斷出虛汗。而後……據說嗓子也疼得愈發厲害了。

四位禦醫一同往漪容苑趕,一路上,連話都顧不上說半句。

臥房中,席蘭薇在霍祁懷裏哭到幾近暈厥。

本就發著燒身子虛,霍祁怕她哭壞了,從哄到嚇皆試了一遍,就是止不住她的眼淚。

纖纖細指緊攥著他的衣襟,攥得用力以致指尖都失了血色。霍祁緊摟著她,覺得她渾身都發著燙,流下來的眼淚似乎更燙一些。

宮人們跪了一地,叩首連連,問起出了什麽事卻無人知道,就連清和與秋白也只能面色發白地稟說是一早起來就如此了。

從來沒見席蘭薇哭得如此失態過,從前見她哭,都是一副死命忍著的樣子,只有眼淚安安靜靜地不斷往下流。

眼下的失態直讓霍祁對她的絕望感同身受,她存了一年的希望……也許就此就要沒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眼下分明情形不好,他甚至沒有勇氣去勸她說——沒什麽大不了的。

“陛……下……”沙啞的聲音從喉間避了出來,好像是什麽東西撕裂開來的聲音一般。霍祁心下驟緊,一時驚異於她竟然說話了。然則短短怔了一瞬後,連分毫喜悅都激不起來,低喝道,“閉嘴,等禦醫來。”

誰知這時候激動之下說了話,會不會再傷到嗓子。

“陛……下……”席蘭薇卻毫不聽話地又道了一句,聲音啞到刺耳、刺心,“臣妾怕……”

她哭著說。霍祁低下頭,映入眸中的,是席蘭薇極度的痛苦和絕望。平日裏美而靈的一雙明眸變得空洞失神,面色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一壁緊抓著他,一壁又下意識地死命掙著,身為貴女的儀態早被全然擊潰,只剩失措。

小貓急得在旁邊轉圈又不敢動她,時不時地望著霍祁“喵”一聲又繼續轉圈。半開的窗外,兩只梅花鹿大是緊張地張望著,小鹿甚至站起身用兩只前蹄趴著窗戶,都是十分擔憂的樣子。

“如果……臣妾再也……說不了……話……”席蘭薇逼出這句話來,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癱軟在他懷裏,席蘭薇雙眸緊閉,好似不願再見任何人、不願再想任何事。只有兩行眼淚仍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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