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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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落仰著頭，眼睛瞪著陳亮傑，咬著牙一言不發。
陳亮傑笑了笑，瞇著眼看著沈光落，將捏在手裏的手機對著他晃了晃，拖長了聲音說：“不熟？啊？你們倆這叫不熟，人家都跑你家樓下等你了，還演戲呢，沈光落？”
沈光落依舊沒說話。
聽見陳亮傑的聲音，電話那邊也沈默了，只留下謝衍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一遍遍的在倉庫裏回蕩。
過了一會謝衍壓低了聲音問：“沈光落在哪？”
陳亮傑踢了一腳旁邊的椅子，坐在沈光落身邊，不緊不慢的說：“他在我身邊。”
謝衍深深的喘了一口氣，努力克制著冷靜說：“讓我和他說話。”
謝衍說出口的聲音像是壓了千斤，可沈光落還是聽出來謝衍的話中帶著微微的顫抖。
陳亮傑對這個要求也沒有反對，他彎著腰將手機舉到沈光落嘴邊，對沈光落努了努嘴道：“說吧。”
沈光落低著頭看著手機屏幕，指尖一點點的捏成拳頭，指甲劃過地面刮的生疼。
他咬著牙沒有說話。
旁邊的蘇紹卻突然叫了起來：“謝衍！救我！
“謝衍！
“謝衍！
……
喊得聲音如同一只快要被殺的雞，沈光落閉著眼皺了皺眉頭，陳亮傑煩的立刻罵道：“艹，把他嘴堵上，趕緊堵上！”
他的同伴立刻捂住了蘇紹的嘴。
電話那邊的謝衍卻像是沒有聽見蘇紹的叫聲一樣。
等到倉庫裏重新回歸安靜，謝衍才低聲開了口：“沈光落，說話。”
謝衍的聲音仿佛通過話筒來到了沈光落身邊，一寸寸的刮過沈光落的耳膜，真切的不得了。
等了十秒鐘謝衍還沒有等到沈光落的聲音，他突然吼道。
“沈光落，說話！”
“說話！”
“謝衍。”
沈光落輕輕說出口了兩個字，謝衍狂躁的聲音立刻噤住了，只有急促而短暫的喘息聲。
沈光落的聲音像是撫慰了他，他聲音跟變得輕了起來：“你在哪？有沒有受傷……”
沈光落搖了搖頭，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我沒事。”
謝衍聽見沈光落說自己沒事，如同將死之人又活過來一樣，他猛地洩了一口氣，嗓音微弱的低語：“……好，你沒事就好。”
陳亮傑收回手機，將話筒放到自己嘴邊，瞇眼笑著說：“怎麽樣啊，謝總，確認沈光落沒事了吧。”
“你想要什麽？”謝衍在面對陳亮傑時聲音又恢覆了之前的冰冷。
陳亮傑掰了掰手指頭，低聲地說：“你廢了我兩只手，一根手指頭一百萬，怎麽也要給我一千萬吧。”
“好。”
陳亮傑聽見謝衍答應的如此痛快，眼睛裏冒出了金光，繼續加著價：“一千萬可遠遠不夠，我把你兩個情人都綁來了，可廢了我老大的功夫，一人再加一千萬吧。”
“好，怎麽給你錢。”謝衍語速很快的應著。
陳亮傑眼睛轉了轉：“明天早上九點銀行開門後，你去取現金，等到你取了現金後，給我拍照發到這個手機上，我再給你地址。”
說完了陳亮傑又補充道：“你，還有你周圍的人，包括你弟都被我監視了，不要妄圖報警，不然我可說不準我會對沈光落做什麽。”
聽見陳亮傑這話，謝衍呼吸一滯，說出口的聲音像是能將人心肝撕碎的狠毒：“我不會報警，但是如果你敢動他一根指頭，我會一寸寸的把你的肉挖出來。”
謝衍說的話另陳亮傑脊背一寒，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傷口都在抽痛，心裏慌得厲害，可又不願輸了面子，他只能冷笑兩聲道：“那你看我敢不敢。”
說完就快速的掛了電話，將沈光落的手機關機了。
陳亮傑將手機揣到兜裏，蹲下身子又細細的看著沈光落的臉。
燈光昏暗。
沈光落眉眼清秀，即便現在唇色蒼白也誘人的很，只是他現在低著頭閉著眼，不願意看陳亮傑。
陳亮傑看著沈光落的容貌，只覺得心都在顫動。
當初他確實覺得沈光落長得很好看，卻礙於沈光落是個傻子，對沈光落也只是想要在床上玩玩的心態，可是自從看見沈光落在舞臺上的模樣……
那樣的光芒萬丈，遙不可及。
他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一樣，迫不及地的想要擁有他……
陳亮傑的臉湊近了些，嘴巴將將的要貼近沈光落的臉，沈光落突然睜開眼，惡狠狠的瞪著他。
陳亮傑猛地回過神。
二人對視間，謝衍剛剛警告的話在空中回旋不定。
陳亮傑的舌頭在嘴巴裏動了一圈，才將將壓下了心裏的欲望。
他後退了些，低語道：“再等等……再等等……”
說著陳亮傑就一步步走遠了。
剩下的時間，沈光落靠在墻上昏昏欲睡，每每當他快要睡著的時候，耳邊總是能響起蘇紹斷斷續續的啜泣的聲。
時高時低。
擾的沈光落很想發火，可是他轉念想了想蘇紹這次也算是因為自己被綁過來的，沈光落就難得的忍下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冬天的早上，六七點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從天亮了之後陳亮傑就開始焦躁不安。
他來回的在倉庫裏面走，外面還陸陸續續的進來幾個人，時不時過來和他說上兩句話，應該是匯報動向。
沈光落才知道陳亮傑的同伴真的不止兩個人。
到了九點，陳亮傑準時打開了沈光落的手機。
屏幕剛開啟的瞬間，謝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陳亮傑對著話筒說了兩句話後，又把手機伸到了沈光落嘴邊。
和昨天晚上一樣，謝衍叫了一聲：“沈光落。”
沈光落恩了一聲。
和昨晚有些不一樣的是，謝衍的聲音聽起來比昨夜要疲憊很多，他的聲音很啞。
乍一聽沈光落都沒有認出來那是謝衍的聲音。
陳亮傑不允許二人多說話，把手機拿過來和謝衍繼續交涉。
陳亮傑確認謝衍沒有報警後，將倉庫的地址告訴了謝衍，並且威脅道：“如果你不想過來就看見兩具屍體的話，就一個人過來。”
謝衍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陳亮傑直接掛了電話。
往後的時間，一分一秒都變的格外煎熬。
陳亮傑將蘇紹拽到沈光落身邊，兩個人緊挨著坐在一起，然後陳亮傑親自拿著一把刀守在兩個人面前。
其餘的人都站在倉庫外面，等著謝衍的到來。
直到半個多小時之後，一聲疾馳剎車聲響起。
倉庫的大門被哐的一聲推開，一個小混混跑了進來，走到陳亮傑身邊聲音止不住的抖：“老大，他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的人就走進來。
沈光落仰著頭瞇了瞇眼睛，朝大門外望。
雖然是冬天，可是今天的陽光卻格外的刺眼，沈光落的眼睛適應了好久才看清走進來的人。
謝衍穿著一件白毛衣，外面是一件駝色的風衣，帥氣的就像是從天上飄下來的仙。
等謝衍走近了些，沈光落才看清了他的臉。
謝衍臉色很不好，短短一夜他瘦了好多，好看的眼睛下面浮現了青紫的黑眼圈，眼睛很紅，嘴巴卻泛白，好像是才從醫院裏出來的重病患者。
謝衍一進門就看著沈光落，他看見沈光落渾身濕漉漉的，臉蛋也臟兮兮的，正仰著頭望著他，目光沈靜。
謝衍眉毛挑了挑，上下將沈光落打量一邊，確認他沒事後，才聳動著肩膀，松了一口氣。
陳亮傑從謝衍進門就捏緊了手裏的刀，捏的指尖發白，手緊繃的都在顫抖。
他將刀橫在沈光落身前，克制著聲音裏的懼意問謝衍：“錢呢？”
謝衍站在距離三個人三米的位置，看著陳亮傑手裏的刀就頓住了腳，不敢繼續靠近。
那把刀距離沈光落的距離只有一個指節那麽遠。
謝衍忍下了心裏想要殺人的戾氣，他手摸了摸衣兜，掏出來一把汽車鑰匙，扔在地上。
“錢在車的後備箱裏。”
陳亮傑朝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身後的一個小混混立刻走上前，靠近謝衍的時候又緩下來兩步，伸長了手撿起地上的車鑰匙，飛快的跑走了。
倉庫裏其餘的人也跟著跑了出去，只留下身材嘴高大的兩個混混，站在門邊還將倉庫的大門關上了。
倉庫裏只有兩個小窗戶，大門一關上，就顯得幽暗又壓抑。
謝衍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沈光落身上挪開過目光，他望著沈光落，卻對陳亮傑說：“錢我已經拿到了，你該放人了。”
“放人？”陳亮傑看著謝衍突然噗嗤的輕笑了一聲，而後又接了幾聲大笑。
笑聲尖利又詭異，一下又一下刺激著這沈光落的耳膜。
謝衍捏緊了拳頭。
等陳亮傑誇張的笑完，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沈光落和蘇紹中間，一手耷拉在沈光落肩上，一手耷拉在蘇紹肩上。
他目光來回在兩個人間徘徊一圈，才擡頭對謝衍說：“謝衍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這兩個人你到底喜歡的是哪一個？”
陳亮傑手裏的刀就耷拉在沈光落的肩膀上，謝衍看著那把刀，又看了看陳亮傑，目光陰冷，沒有回答。
“那我換一種問法，謝衍，你到底是為誰來的？”陳亮傑歪著頭，用腫的像豬頭一樣的手指指了指謝衍。
“謝衍……”蘇紹淚汪汪的看著謝衍，低聲喚了一聲。
蘇紹自從被綁架之後就一直在哭，現在哭的發不出聲音，聽到陳亮傑這個問題他突然意識到陳亮傑似乎不打算簡單的放人。
於是蘇紹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喚了一聲謝衍的名字，想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怎麽樣，謝衍都不會舍下自己的。
畢竟自己救過謝衍。
蘇紹這樣想，只覺得心裏安心了不少。
謝衍睫毛動了動，聽見喊聲才挪動了目光，看了一眼蘇紹。
這是他從進門以來第一次看蘇紹，目光只停留了一秒，便又挪走了。
蘇紹的心瞬間慌了起來。
謝衍看向陳亮傑，眉眼冰涼：“你還想怎麽樣？”
陳亮傑仰著頭，伸了伸綁的像粽子的兩只手，其中一只手的傷口似乎是又撕開了，正在滴滴答答的留著濃水，血水正好滴到了沈光落的肩膀。
沈光落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此時沈光落眉眼低垂，即便是謝衍一直在看著他，他也沒有擡眼看過謝衍一眼。
似乎豎在沈光落面前的那把刀，不是刀，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飛蟲子。
沈光落不在意刀，更不在意謝衍。
陳亮傑回頭看了看自己兩只手，然後他仰著頭，眼睛狠狠的瞪著謝衍，咬著牙齒，目露兇光，一字一句的說：“我要你賠給我兩只手！”
謝衍立刻明白了陳亮傑的意思。
他瞇著眼與陳亮傑對視，陳亮傑也笑著看著他，只是手裏的刀往沈光落脖子那裏挪的近了些。
刀上的寒光晃得謝衍心疼。
謝衍吸了一口氣，脫口就說出：“別碰他，我的手賠給你。”
謝衍回答的毫不猶豫。
身後的兩個大漢聽見謝衍的話，立刻擒住了謝衍的左右胳膊，另謝衍動彈不得。
謝衍看著沈光落的臉。
即便是現在，沈光落的眼睛依舊沒有擡起來，依舊不願意看謝衍。
陳亮傑回頭看了看沈光落，又看了看哭的泣不成聲的蘇紹，問謝衍：“你的手換哪個？”
謝衍皺了皺眉，不明白陳亮傑的意思。
陳亮傑饒有興致的看著謝衍臉上的變化。
這樣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運，掌控全部的感覺，令陳亮傑嘗到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快感。
陳亮傑晃了晃食指，補充道：“哦對了，我忘了和你說了，我只要右手，所以……你的手只能換一個人。”
聽見這話蘇紹立刻停止了哭聲，他先是近乎哀求的喚了兩聲：“謝衍，謝衍！”
這次謝衍的眼光卻一動不動，沒有看到蘇紹的臉上。
“選一個吧。”陳亮傑晃了晃手裏的刀，刀刃抵在了沈光落的下巴上。
這時候蘇紹突然發了瘋，他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扭動著身子，伸著脖子，朝著謝衍尖叫。
“謝衍！你看看那是誰！你看看啊！”
“那是沈光落！”
“他騙了你，騙了你十年！你忘了嗎！”
“你不是最討厭被騙的嗎！可是他一直騙你，一直在騙你！”
“你忘了嗎！謝衍！”
……
“騙”這個字伴隨著蘇紹如同尖刀般刺耳的聲音，猶如在將謝衍的心一層層的剝開，讓他直面最難以面對的傷痛。
謝衍最恨欺騙。
而沈光落確實是騙了他。
沈光落脊背低垂，他已經預料到了謝衍的選擇。
現在他沒有期望，沒有失望，心如止水。
然後沈光落聽見在蘇紹歇斯底裏的叫聲中，謝衍用沈寂又不可改的語氣穿透了所有的噪音，他說。
“——放沈光落走。”
沈光落睫毛抖了抖，一點點的擡起眼眸看向了謝衍。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停止了流動，沈光落對上了謝衍的眼睛。
謝衍看著沈光落的目光很深邃。
沈光落這輩子都沒有見過謝衍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沈光落的嘴動了動，用遙遠到仿佛不是他的聲音，微弱又飄忽說：“救我？”
謝衍的目光只在沈光落臉上停留了一秒，他看向陳亮傑又重覆了一遍剛剛的話：“放沈光落走。”
陳亮傑看著謝衍，挑了挑眉頭，問：“為什麽救沈光落？”
“他的手還要彈琴。”謝衍冷著聲音。
蘇紹臉色蒼白，他不敢置信的質問：“那我呢，謝衍……我不彈琴了嗎……”
“謝衍，我當初救了你啊！”
“謝衍，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是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
“是我救了你啊
蘇紹嘶吼的叫出這句話，妄圖用這個理由逼迫謝衍改變想法。
可是謝衍確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變過。
謝衍回過頭對蘇紹說：“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補償你。”
錢……
只有錢……
這句話堵得蘇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搖搖晃晃的被一個混混拉起來，眼睛死命的盯著謝衍，嘴裏嘀咕著：“謝衍，是我救了你啊……”
“謝衍是我救了你啊，你現在卻只願意救沈光落……”
“謝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小混混把蘇紹帶到小木桌上，壓住了他的右手，蘇紹看見了混混手裏的砍刀，立刻嚇得腿軟的跪在地上，抖抖顫顫的尿了一地。
嘴裏罵娘的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
陳亮傑似乎很滿意謝衍的選擇，他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連帶著也把沈光落拽了起來。
陳亮傑努了努頭命令另一個人將謝衍也帶到木桌上。
謝衍側過頭依舊看著沈光落，妄圖從沈光落的目光找到一點點的恐懼，憐憫，甚至是心疼。
對自己的心疼……
可是沒有。
沈光落就站在原地看著謝衍被帶走，就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目光沈溺的像死湖。
謝衍苦笑了一聲。
他其實是有一句話想要對沈光落說的。
昨晚謝衍一直等在沈光落樓下也是為了告訴他那一句話。
只不過不知道過了今天，他沒了右手還配不配對沈光落說出那句話。
謝衍一點點的回過頭，不再看沈光落那雙冷漠到讓他心痛的眼睛。
沈光落就站在陳亮傑的旁邊。
沈光落能感受到謝衍在看他，可是他卻顧不上去看謝衍，因為他發覺陳亮傑的目光緊盯著謝衍，身上的興奮正在成倍的增加。
等到謝衍轉過身的時候，陳亮傑低笑了兩聲，他的手在兜裏摸索著什麽，舉起來一個黑色的東西。
沈光落渾身抖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沈光落突然意識到……陳亮傑要的不是錢，他要的是謝衍死！
陳亮傑舉起槍，指向謝衍的頭。
嘭！
開了槍。
“謝衍！”
槍響那一瞬間，沈光落感覺心臟都停滯了，渾身都被灌上了鉛，鑄上了火，在烈焰裏來回的翻烤，烤的沈光落皮肉翻卷裂開，痛的他整個人要撕裂開。
他沖了過去。
下一瞬沈光落就看見謝衍回過頭，發絲被風吹得飛揚在空中。
他滿臉飛血，正瞪大眼睛望著沈光落，表情懵住。
場景如同開了慢動作，一幀一幀細流而過。
沈光落也望向謝衍。
二人相望間，沈光落腦子居然在克制不住的想，謝衍真漂亮，雖然漂亮用來形容這個王八蛋不太合適。
可是謝衍確實漂亮的到可怕的程度，尤其是他現在滿臉的鮮血，更是莫名的相配，宛如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
絕色無物。
沈光落瞇著眼認真的看了看謝衍的臉，他感覺謝衍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
沈光落看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是眼神不一樣了。
之前謝衍的目光總是狠戾又無情，冷的就像是冰山上凍成塊的冰湖，不會起伏一絲波瀾。
可是現在，他的目光裏有驚慌，有恐懼，居然……還有淚。
沈光落認識謝衍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謝衍哭。
謝衍怎麽可能哭呢？
謝衍沒有心的。
沒有心的人怎麽會哭。
那他是害怕了嗎？
沈光落很想問問謝衍他在怕什麽。
可沈光落卻只是伸出手，扶上謝衍的漂亮臉頰，有什麽話從體內破體而出，下意識說出口。
耳邊嗡嗡響。
他說：“別怕……”
沈光落說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他的嘴裏開始往外湧著血，大口大口的鮮血不受控的吐出來，全部吐到了謝衍純白的毛衣上。
憋都憋不住。
沈光落記得謝衍有潔癖，他總是嫌棄沈光落臟，甚至連碰沈光落一下都要用肥皂沖洗兩三遍以上。
現在他肯定也是滿臉嫌惡吧。
沈光落思忖著，謝衍要是把他甩開，他要怎麽回罵謝衍，才能占據上風。
他總是這樣，明明每次罵謝衍時，自己也很難受，可是卻還是死要面子，自虐般的刺傷彼此。
沈光落擡眼，緊張的查看謝衍的表情。
可這次謝衍沒有嫌棄他，也沒有推開他。
謝衍抖著的唇，一把將沈光落箍在懷裏，用手心緊緊的按住了沈光落的心口。
謝衍用了好大的力氣按，以至於沈光落清晰的察覺到他的手顫抖的厲害。
沈光落感覺自己快要被謝衍按穿了，痛的他要死。
沈光落低下頭看了看，這才明白謝衍為什麽那麽用力。
他心臟變成了破口的氣球，不斷往外面漏氣。
手掌怎麽可能堵住漏氣的氣球呢？
謝衍真傻。
鮮血噴湧而出。
就這幾秒，謝衍已經被噴濺成了血人。
這次沈光落看的清楚。
謝衍是真的哭了，他的眼淚像鉆石一樣亮晶晶的，一滴滴的從臉上滑下來，落到沈光落嘴邊，鹹鹹的苦苦的。
他說：“沈光落，別走……別走……”
沈光落明白了，是自己替謝衍擋了那一槍。
子彈沒有打爆謝衍的狗頭，卻打穿了他的心臟。
沈光落突然回憶起，謝衍曾經對他說過。
“沈光落，你說你愛我，那你敢為了我去死嗎？”
他原來敢啊。
可是為什麽啊？
他明明那麽討厭謝衍。
他不愛謝衍。
為什麽還要沖出來擋在他前面？
為什麽啊？
為什麽啊？
沈光落的眼皮越來越昏沈，他來不及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能草草的給個答案。
是本能吧。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輕，沈光落感覺原本痛的快要裂開的身子，開始在空中飄飄浮浮。
轉瞬間所有的痛苦都散了。
沈光落睜開眼睛，他向四周看了一眼。
依舊是那個倉庫，沈光落看見倉庫裏所有人都亂成一片，這時候大門被破開，方則於帶著一堆人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警察和醫生。
他們一進倉庫就看見漫無邊際都血，全部都楞了。
沈光落還看見了謝衍，看見他抱著自己的身子幾經癲狂的模樣。
沈光落意識到他現在的情況應該就像是老人說過的，人在死前靈魂會出來看一圈。
現在的他如同一個旁觀者，能看見所有的人，可是別人卻看不見他。
這時候沈光落聽到了一絲聲音，先是很微弱然後再慢慢的放大，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好像是小七的聲音。
沈光落回頭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小七的人。
沈光落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做夢。
夢就是夢吧。
他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在這裏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場……不怎麽快樂的夢。
沈光落在夢裏也就沒計較那麽多了，他現在很累，直接開口低聲問道：“現在是怎麽回事？”
小七的聲音說：“你快要死了，現在你是想回到原來世界，還是繼續待在這裏。”
沈光落低著頭沒說話。
小七解釋著：“如果你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的你就會立刻死去，可如果你選擇留在這裏，你或許還可以……”
“我要回到原來的世界。”沈光落很幹脆的打斷了小七的話。
現在他可以回家了。
小七聽見沈光落的回答楞了一下，他聲音開始變得焦急，急切的想要勸說：“沈光落，你真的要這樣選擇嗎，你看看謝衍啊！你再看看他！你再想想啊！”
小七第一次叫沈光落，不是落哥，而是沈光落。
沈光落低下頭，不敢再看謝衍一眼，他轉過了身子。
小七看見沈光落態度的決絕，壓低了聲音：“……你走了，你讓謝衍怎麽活？”
沈光落笑了一聲：“沒有了我，他會活的更好更快樂。”
小七：“他不會！”
“小七！”沈光落打斷了小七的話：“趕緊讓我走吧……”
沈光落不願再站在這裏一分一秒，每一分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心肝，壓抑的他幾乎說不出話。
耳邊響徹著謝衍的聲音，他的聲音再也不像往日裏那樣慵懶。
他半跪在地上，聲聲的叫著沈光落的名字，字字句句中撕心裂肺般的如同沁上了血。
往日裏只要謝衍不開心，沈光落就會開心。
可為什麽現在，他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每一聲傳到沈光落的耳朵裏，他都感覺血液凝固了一分，手腳冰涼。
小七看了眼謝衍，終究是不忍心，他抖著聲音問：“你可以最後跟他說一句話，你還有什麽要和他說的嗎？”
沈光落決絕的揮了揮手。
他不過是救了謝衍一命，自己也解脫了。
這是件雙贏的好事，沒什麽好說的。
沈光落願意為謝衍豁出命，卻不願再見他。
一切都該結束了，真好。
小七沈默了一下，最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妥協了：“好吧。”
沈光落仰起頭，看見前方出現了一道泛著白光的大門。
那扇大門就像是藏於虛幻中，沈光落知道只要他走過去，他就可以回家了。
沈光落任何猶豫，一步步的朝著那扇走了出去。
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踏著謝衍喚著他回頭的聲音。
聲聲句句都是驚天動地的哀傷。
“沈光落，你睜開眼看看我……”
“沈光落，你看看我好不好……”
“沈光落，求求你……我求求你……”
謝衍最後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光落就踏進了那束光中。
周圍的光瞬間將沈光落緊緊的包裹住。
在沈光落在那片光中昏昏沈沈，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謝衍快要把心肺撕裂的喊聲。
“沈光落！
於此同時，士南高中。
一個紅發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覺，本來睡的正香，突然渾身抖了兩下：“啊！”他尖叫了一聲，直接從凳子上摔下來了。
臺上的數學的老師正在寫板書，嚇得粉筆嘩啦一聲在黑板上滑下一道長印子，他捏緊了粉筆回頭怒聲道：“南七語！你上課睡覺就算了，還大聲大叫！給我滾到後面去罰站！”
小七立刻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耷拉的腦袋走到後面，貼墻罰站。
“七哥，七哥，你怎麽回事，睡覺還睡不老實。”旁邊正在罰站的一個小眼睛，看見小七過來，立刻挪著小步子過來搭話。
小七的額角上全是汗，他呆呆的望著地，不言語。
小眼睛又喊了兩聲，小七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說：“沒事，我剛剛做了一場噩夢，夢見……”
後面的話小七沒說了，半響他低聲說：“應該是夢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的評論是我萬萬沒想到的，為什麽都覺得謝衍會選擇蘇紹？生死攸關的時候，不救自己老婆還是人？
感謝在2021-01-2223:55:58~2021-01-2323:59: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皖一定會暴富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9343832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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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傑笑了笑，瞇著眼看著沈光落，將捏在手裏的手機對著他晃了晃，拖長了聲音說：“不熟？啊？你們倆這叫不熟，人家都跑你家樓下等你了，還演戲呢，沈光落？”
沈光落依舊沒說話。
聽見陳亮傑的聲音，電話那邊也沈默了，只留下謝衍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一遍遍的在倉庫裏回蕩。
過了一會謝衍壓低了聲音問：“沈光落在哪？”
陳亮傑踢了一腳旁邊的椅子，坐在沈光落身邊，不緊不慢的說：“他在我身邊。”
謝衍深深的喘了一口氣，努力克制著冷靜說：“讓我和他說話。”
謝衍說出口的聲音像是壓了千斤，可沈光落還是聽出來謝衍的話中帶著微微的顫抖。
陳亮傑對這個要求也沒有反對，他彎著腰將手機舉到沈光落嘴邊，對沈光落努了努嘴道：“說吧。”
沈光落低著頭看著手機屏幕，指尖一點點的捏成拳頭，指甲劃過地面刮的生疼。
他咬著牙沒有說話。
旁邊的蘇紹卻突然叫了起來：“謝衍！救我！
“謝衍！
“謝衍！
……
喊得聲音如同一只快要被殺的雞，沈光落閉著眼皺了皺眉頭，陳亮傑煩的立刻罵道：“艹，把他嘴堵上，趕緊堵上！”
他的同伴立刻捂住了蘇紹的嘴。
電話那邊的謝衍卻像是沒有聽見蘇紹的叫聲一樣。
等到倉庫裏重新回歸安靜，謝衍才低聲開了口：“沈光落，說話。”
謝衍的聲音仿佛通過話筒來到了沈光落身邊，一寸寸的刮過沈光落的耳膜，真切的不得了。
等了十秒鐘謝衍還沒有等到沈光落的聲音，他突然吼道。
“沈光落，說話！”
“說話！”
“謝衍。”
沈光落輕輕說出口了兩個字，謝衍狂躁的聲音立刻噤住了，只有急促而短暫的喘息聲。
沈光落的聲音像是撫慰了他，他聲音跟變得輕了起來：“你在哪？有沒有受傷……”
沈光落搖了搖頭，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我沒事。”
謝衍聽見沈光落說自己沒事，如同將死之人又活過來一樣，他猛地洩了一口氣，嗓音微弱的低語：“……好，你沒事就好。”
陳亮傑收回手機，將話筒放到自己嘴邊，瞇眼笑著說：“怎麽樣啊，謝總，確認沈光落沒事了吧。”
“你想要什麽？”謝衍在面對陳亮傑時聲音又恢覆了之前的冰冷。
陳亮傑掰了掰手指頭，低聲地說：“你廢了我兩只手，一根手指頭一百萬，怎麽也要給我一千萬吧。”
“好。”
陳亮傑聽見謝衍答應的如此痛快，眼睛裏冒出了金光，繼續加著價：“一千萬可遠遠不夠，我把你兩個情人都綁來了，可廢了我老大的功夫，一人再加一千萬吧。”
“好，怎麽給你錢。”謝衍語速很快的應著。
陳亮傑眼睛轉了轉：“明天早上九點銀行開門後，你去取現金，等到你取了現金後，給我拍照發到這個手機上，我再給你地址。”
說完了陳亮傑又補充道：“你，還有你周圍的人，包括你弟都被我監視了，不要妄圖報警，不然我可說不準我會對沈光落做什麽。”
聽見陳亮傑這話，謝衍呼吸一滯，說出口的聲音像是能將人心肝撕碎的狠毒：“我不會報警，但是如果你敢動他一根指頭，我會一寸寸的把你的肉挖出來。”
謝衍說的話另陳亮傑脊背一寒，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傷口都在抽痛，心裏慌得厲害，可又不願輸了面子，他只能冷笑兩聲道：“那你看我敢不敢。”
說完就快速的掛了電話，將沈光落的手機關機了。
陳亮傑將手機揣到兜裏，蹲下身子又細細的看著沈光落的臉。
燈光昏暗。
沈光落眉眼清秀，即便現在唇色蒼白也誘人的很，只是他現在低著頭閉著眼，不願意看陳亮傑。
陳亮傑看著沈光落的容貌，只覺得心都在顫動。
當初他確實覺得沈光落長得很好看，卻礙於沈光落是個傻子，對沈光落也只是想要在床上玩玩的心態，可是自從看見沈光落在舞臺上的模樣……
那樣的光芒萬丈，遙不可及。
他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一樣，迫不及地的想要擁有他……
陳亮傑的臉湊近了些，嘴巴將將的要貼近沈光落的臉，沈光落突然睜開眼，惡狠狠的瞪著他。
陳亮傑猛地回過神。
二人對視間，謝衍剛剛警告的話在空中回旋不定。
陳亮傑的舌頭在嘴巴裏動了一圈，才將將壓下了心裏的欲望。
他後退了些，低語道：“再等等……再等等……”
說著陳亮傑就一步步走遠了。
剩下的時間，沈光落靠在墻上昏昏欲睡，每每當他快要睡著的時候，耳邊總是能響起蘇紹斷斷續續的啜泣的聲。
時高時低。
擾的沈光落很想發火，可是他轉念想了想蘇紹這次也算是因為自己被綁過來的，沈光落就難得的忍下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冬天的早上，六七點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從天亮了之後陳亮傑就開始焦躁不安。
他來回的在倉庫裏面走，外面還陸陸續續的進來幾個人，時不時過來和他說上兩句話，應該是匯報動向。
沈光落才知道陳亮傑的同伴真的不止兩個人。
到了九點，陳亮傑準時打開了沈光落的手機。
屏幕剛開啟的瞬間，謝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陳亮傑對著話筒說了兩句話後，又把手機伸到了沈光落嘴邊。
和昨天晚上一樣，謝衍叫了一聲：“沈光落。”
沈光落恩了一聲。
和昨晚有些不一樣的是，謝衍的聲音聽起來比昨夜要疲憊很多，他的聲音很啞。
乍一聽沈光落都沒有認出來那是謝衍的聲音。
陳亮傑不允許二人多說話，把手機拿過來和謝衍繼續交涉。
陳亮傑確認謝衍沒有報警後，將倉庫的地址告訴了謝衍，並且威脅道：“如果你不想過來就看見兩具屍體的話，就一個人過來。”
謝衍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陳亮傑直接掛了電話。
往後的時間，一分一秒都變的格外煎熬。
陳亮傑將蘇紹拽到沈光落身邊，兩個人緊挨著坐在一起，然後陳亮傑親自拿著一把刀守在兩個人面前。
其餘的人都站在倉庫外面，等著謝衍的到來。
直到半個多小時之後，一聲疾馳剎車聲響起。
倉庫的大門被哐的一聲推開，一個小混混跑了進來，走到陳亮傑身邊聲音止不住的抖：“老大，他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的人就走進來。
沈光落仰著頭瞇了瞇眼睛，朝大門外望。
雖然是冬天，可是今天的陽光卻格外的刺眼，沈光落的眼睛適應了好久才看清走進來的人。
謝衍穿著一件白毛衣，外面是一件駝色的風衣，帥氣的就像是從天上飄下來的仙。
等謝衍走近了些，沈光落才看清了他的臉。
謝衍臉色很不好，短短一夜他瘦了好多，好看的眼睛下面浮現了青紫的黑眼圈，眼睛很紅，嘴巴卻泛白，好像是才從醫院裏出來的重病患者。
謝衍一進門就看著沈光落，他看見沈光落渾身濕漉漉的，臉蛋也臟兮兮的，正仰著頭望著他，目光沈靜。
謝衍眉毛挑了挑，上下將沈光落打量一邊，確認他沒事後，才聳動著肩膀，松了一口氣。
陳亮傑從謝衍進門就捏緊了手裏的刀，捏的指尖發白，手緊繃的都在顫抖。
他將刀橫在沈光落身前，克制著聲音裏的懼意問謝衍：“錢呢？”
謝衍站在距離三個人三米的位置，看著陳亮傑手裏的刀就頓住了腳，不敢繼續靠近。
那把刀距離沈光落的距離只有一個指節那麽遠。
謝衍忍下了心裏想要殺人的戾氣，他手摸了摸衣兜，掏出來一把汽車鑰匙，扔在地上。
“錢在車的後備箱裏。”
陳亮傑朝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身後的一個小混混立刻走上前，靠近謝衍的時候又緩下來兩步，伸長了手撿起地上的車鑰匙，飛快的跑走了。
倉庫裏其餘的人也跟著跑了出去，只留下身材嘴高大的兩個混混，站在門邊還將倉庫的大門關上了。
倉庫裏只有兩個小窗戶，大門一關上，就顯得幽暗又壓抑。
謝衍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沈光落身上挪開過目光，他望著沈光落，卻對陳亮傑說：“錢我已經拿到了，你該放人了。”
“放人？”陳亮傑看著謝衍突然噗嗤的輕笑了一聲，而後又接了幾聲大笑。
笑聲尖利又詭異，一下又一下刺激著這沈光落的耳膜。
謝衍捏緊了拳頭。
等陳亮傑誇張的笑完，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沈光落和蘇紹中間，一手耷拉在沈光落肩上，一手耷拉在蘇紹肩上。
他目光來回在兩個人間徘徊一圈，才擡頭對謝衍說：“謝衍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這兩個人你到底喜歡的是哪一個？”
陳亮傑手裏的刀就耷拉在沈光落的肩膀上，謝衍看著那把刀，又看了看陳亮傑，目光陰冷，沒有回答。
“那我換一種問法，謝衍，你到底是為誰來的？”陳亮傑歪著頭，用腫的像豬頭一樣的手指指了指謝衍。
“謝衍……”蘇紹淚汪汪的看著謝衍，低聲喚了一聲。
蘇紹自從被綁架之後就一直在哭，現在哭的發不出聲音，聽到陳亮傑這個問題他突然意識到陳亮傑似乎不打算簡單的放人。
於是蘇紹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喚了一聲謝衍的名字，想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怎麽樣，謝衍都不會舍下自己的。
畢竟自己救過謝衍。
蘇紹這樣想，只覺得心裏安心了不少。
謝衍睫毛動了動，聽見喊聲才挪動了目光，看了一眼蘇紹。
這是他從進門以來第一次看蘇紹，目光只停留了一秒，便又挪走了。
蘇紹的心瞬間慌了起來。
謝衍看向陳亮傑，眉眼冰涼：“你還想怎麽樣？”
陳亮傑仰著頭，伸了伸綁的像粽子的兩只手，其中一只手的傷口似乎是又撕開了，正在滴滴答答的留著濃水，血水正好滴到了沈光落的肩膀。
沈光落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此時沈光落眉眼低垂，即便是謝衍一直在看著他，他也沒有擡眼看過謝衍一眼。
似乎豎在沈光落面前的那把刀，不是刀，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飛蟲子。
沈光落不在意刀，更不在意謝衍。
陳亮傑回頭看了看自己兩只手，然後他仰著頭，眼睛狠狠的瞪著謝衍，咬著牙齒，目露兇光，一字一句的說：“我要你賠給我兩只手！”
謝衍立刻明白了陳亮傑的意思。
他瞇著眼與陳亮傑對視，陳亮傑也笑著看著他，只是手裏的刀往沈光落脖子那裏挪的近了些。
刀上的寒光晃得謝衍心疼。
謝衍吸了一口氣，脫口就說出：“別碰他，我的手賠給你。”
謝衍回答的毫不猶豫。
身後的兩個大漢聽見謝衍的話，立刻擒住了謝衍的左右胳膊，另謝衍動彈不得。
謝衍看著沈光落的臉。
即便是現在，沈光落的眼睛依舊沒有擡起來，依舊不願意看謝衍。
陳亮傑回頭看了看沈光落，又看了看哭的泣不成聲的蘇紹，問謝衍：“你的手換哪個？”
謝衍皺了皺眉，不明白陳亮傑的意思。
陳亮傑饒有興致的看著謝衍臉上的變化。
這樣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運，掌控全部的感覺，令陳亮傑嘗到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快感。
陳亮傑晃了晃食指，補充道：“哦對了，我忘了和你說了，我只要右手，所以……你的手只能換一個人。”
聽見這話蘇紹立刻停止了哭聲，他先是近乎哀求的喚了兩聲：“謝衍，謝衍！”
這次謝衍的眼光卻一動不動，沒有看到蘇紹的臉上。
“選一個吧。”陳亮傑晃了晃手裏的刀，刀刃抵在了沈光落的下巴上。
這時候蘇紹突然發了瘋，他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扭動著身子，伸著脖子，朝著謝衍尖叫。
“謝衍！你看看那是誰！你看看啊！”
“那是沈光落！”
“他騙了你，騙了你十年！你忘了嗎！”
“你不是最討厭被騙的嗎！可是他一直騙你，一直在騙你！”
“你忘了嗎！謝衍！”
……
“騙”這個字伴隨著蘇紹如同尖刀般刺耳的聲音，猶如在將謝衍的心一層層的剝開，讓他直面最難以面對的傷痛。
謝衍最恨欺騙。
而沈光落確實是騙了他。
沈光落脊背低垂，他已經預料到了謝衍的選擇。
現在他沒有期望，沒有失望，心如止水。
然後沈光落聽見在蘇紹歇斯底裏的叫聲中，謝衍用沈寂又不可改的語氣穿透了所有的噪音，他說。
“——放沈光落走。”
沈光落睫毛抖了抖，一點點的擡起眼眸看向了謝衍。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停止了流動，沈光落對上了謝衍的眼睛。
謝衍看著沈光落的目光很深邃。
沈光落這輩子都沒有見過謝衍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沈光落的嘴動了動，用遙遠到仿佛不是他的聲音，微弱又飄忽說：“救我？”
謝衍的目光只在沈光落臉上停留了一秒，他看向陳亮傑又重覆了一遍剛剛的話：“放沈光落走。”
陳亮傑看著謝衍，挑了挑眉頭，問：“為什麽救沈光落？”
“他的手還要彈琴。”謝衍冷著聲音。
蘇紹臉色蒼白，他不敢置信的質問：“那我呢，謝衍……我不彈琴了嗎……”
“謝衍，我當初救了你啊！”
“謝衍，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是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
“是我救了你啊
蘇紹嘶吼的叫出這句話，妄圖用這個理由逼迫謝衍改變想法。
可是謝衍確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變過。
謝衍回過頭對蘇紹說：“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補償你。”
錢……
只有錢……
這句話堵得蘇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搖搖晃晃的被一個混混拉起來，眼睛死命的盯著謝衍，嘴裏嘀咕著：“謝衍，是我救了你啊……”
“謝衍是我救了你啊，你現在卻只願意救沈光落……”
“謝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小混混把蘇紹帶到小木桌上，壓住了他的右手，蘇紹看見了混混手裏的砍刀，立刻嚇得腿軟的跪在地上，抖抖顫顫的尿了一地。
嘴裏罵娘的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
陳亮傑似乎很滿意謝衍的選擇，他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連帶著也把沈光落拽了起來。
陳亮傑努了努頭命令另一個人將謝衍也帶到木桌上。
謝衍側過頭依舊看著沈光落，妄圖從沈光落的目光找到一點點的恐懼，憐憫，甚至是心疼。
對自己的心疼……
可是沒有。
沈光落就站在原地看著謝衍被帶走，就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目光沈溺的像死湖。
謝衍苦笑了一聲。
他其實是有一句話想要對沈光落說的。
昨晚謝衍一直等在沈光落樓下也是為了告訴他那一句話。
只不過不知道過了今天，他沒了右手還配不配對沈光落說出那句話。
謝衍一點點的回過頭，不再看沈光落那雙冷漠到讓他心痛的眼睛。
沈光落就站在陳亮傑的旁邊。
沈光落能感受到謝衍在看他，可是他卻顧不上去看謝衍，因為他發覺陳亮傑的目光緊盯著謝衍，身上的興奮正在成倍的增加。
等到謝衍轉過身的時候，陳亮傑低笑了兩聲，他的手在兜裏摸索著什麽，舉起來一個黑色的東西。
沈光落渾身抖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沈光落突然意識到……陳亮傑要的不是錢，他要的是謝衍死！
陳亮傑舉起槍，指向謝衍的頭。
嘭！
開了槍。
“謝衍！”
槍響那一瞬間，沈光落感覺心臟都停滯了，渾身都被灌上了鉛，鑄上了火，在烈焰裏來回的翻烤，烤的沈光落皮肉翻卷裂開，痛的他整個人要撕裂開。
他沖了過去。
下一瞬沈光落就看見謝衍回過頭，發絲被風吹得飛揚在空中。
他滿臉飛血，正瞪大眼睛望著沈光落，表情懵住。
場景如同開了慢動作，一幀一幀細流而過。
沈光落也望向謝衍。
二人相望間，沈光落腦子居然在克制不住的想，謝衍真漂亮，雖然漂亮用來形容這個王八蛋不太合適。
可是謝衍確實漂亮的到可怕的程度，尤其是他現在滿臉的鮮血，更是莫名的相配，宛如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
絕色無物。
沈光落瞇著眼認真的看了看謝衍的臉，他感覺謝衍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
沈光落看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是眼神不一樣了。
之前謝衍的目光總是狠戾又無情，冷的就像是冰山上凍成塊的冰湖，不會起伏一絲波瀾。
可是現在，他的目光裏有驚慌，有恐懼，居然……還有淚。
沈光落認識謝衍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謝衍哭。
謝衍怎麽可能哭呢？
謝衍沒有心的。
沒有心的人怎麽會哭。
那他是害怕了嗎？
沈光落很想問問謝衍他在怕什麽。
可沈光落卻只是伸出手，扶上謝衍的漂亮臉頰，有什麽話從體內破體而出，下意識說出口。
耳邊嗡嗡響。
他說：“別怕……”
沈光落說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他的嘴裏開始往外湧著血，大口大口的鮮血不受控的吐出來，全部吐到了謝衍純白的毛衣上。
憋都憋不住。
沈光落記得謝衍有潔癖，他總是嫌棄沈光落臟，甚至連碰沈光落一下都要用肥皂沖洗兩三遍以上。
現在他肯定也是滿臉嫌惡吧。
沈光落思忖著，謝衍要是把他甩開，他要怎麽回罵謝衍，才能占據上風。
他總是這樣，明明每次罵謝衍時，自己也很難受，可是卻還是死要面子，自虐般的刺傷彼此。
沈光落擡眼，緊張的查看謝衍的表情。
可這次謝衍沒有嫌棄他，也沒有推開他。
謝衍抖著的唇，一把將沈光落箍在懷裏，用手心緊緊的按住了沈光落的心口。
謝衍用了好大的力氣按，以至於沈光落清晰的察覺到他的手顫抖的厲害。
沈光落感覺自己快要被謝衍按穿了，痛的他要死。
沈光落低下頭看了看，這才明白謝衍為什麽那麽用力。
他心臟變成了破口的氣球，不斷往外面漏氣。
手掌怎麽可能堵住漏氣的氣球呢？
謝衍真傻。
鮮血噴湧而出。
就這幾秒，謝衍已經被噴濺成了血人。
這次沈光落看的清楚。
謝衍是真的哭了，他的眼淚像鉆石一樣亮晶晶的，一滴滴的從臉上滑下來，落到沈光落嘴邊，鹹鹹的苦苦的。
他說：“沈光落，別走……別走……”
沈光落明白了，是自己替謝衍擋了那一槍。
子彈沒有打爆謝衍的狗頭，卻打穿了他的心臟。
沈光落突然回憶起，謝衍曾經對他說過。
“沈光落，你說你愛我，那你敢為了我去死嗎？”
他原來敢啊。
可是為什麽啊？
他明明那麽討厭謝衍。
他不愛謝衍。
為什麽還要沖出來擋在他前面？
為什麽啊？
為什麽啊？
沈光落的眼皮越來越昏沈，他來不及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能草草的給個答案。
是本能吧。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輕，沈光落感覺原本痛的快要裂開的身子，開始在空中飄飄浮浮。
轉瞬間所有的痛苦都散了。
沈光落睜開眼睛，他向四周看了一眼。
依舊是那個倉庫，沈光落看見倉庫裏所有人都亂成一片，這時候大門被破開，方則於帶著一堆人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警察和醫生。
他們一進倉庫就看見漫無邊際都血，全部都楞了。
沈光落還看見了謝衍，看見他抱著自己的身子幾經癲狂的模樣。
沈光落意識到他現在的情況應該就像是老人說過的，人在死前靈魂會出來看一圈。
現在的他如同一個旁觀者，能看見所有的人，可是別人卻看不見他。
這時候沈光落聽到了一絲聲音，先是很微弱然後再慢慢的放大，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好像是小七的聲音。
沈光落回頭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小七的人。
沈光落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做夢。
夢就是夢吧。
他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在這裏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場……不怎麽快樂的夢。
沈光落在夢裏也就沒計較那麽多了，他現在很累，直接開口低聲問道：“現在是怎麽回事？”
小七的聲音說：“你快要死了，現在你是想回到原來世界，還是繼續待在這裏。”
沈光落低著頭沒說話。
小七解釋著：“如果你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的你就會立刻死去，可如果你選擇留在這裏，你或許還可以……”
“我要回到原來的世界。”沈光落很幹脆的打斷了小七的話。
現在他可以回家了。
小七聽見沈光落的回答楞了一下，他聲音開始變得焦急，急切的想要勸說：“沈光落，你真的要這樣選擇嗎，你看看謝衍啊！你再看看他！你再想想啊！”
小七第一次叫沈光落，不是落哥，而是沈光落。
沈光落低下頭，不敢再看謝衍一眼，他轉過了身子。
小七看見沈光落態度的決絕，壓低了聲音：“……你走了，你讓謝衍怎麽活？”
沈光落笑了一聲：“沒有了我，他會活的更好更快樂。”
小七：“他不會！”
“小七！”沈光落打斷了小七的話：“趕緊讓我走吧……”
沈光落不願再站在這裏一分一秒，每一分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心肝，壓抑的他幾乎說不出話。
耳邊響徹著謝衍的聲音，他的聲音再也不像往日裏那樣慵懶。
他半跪在地上，聲聲的叫著沈光落的名字，字字句句中撕心裂肺般的如同沁上了血。
往日裏只要謝衍不開心，沈光落就會開心。
可為什麽現在，他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每一聲傳到沈光落的耳朵裏，他都感覺血液凝固了一分，手腳冰涼。
小七看了眼謝衍，終究是不忍心，他抖著聲音問：“你可以最後跟他說一句話，你還有什麽要和他說的嗎？”
沈光落決絕的揮了揮手。
他不過是救了謝衍一命，自己也解脫了。
這是件雙贏的好事，沒什麽好說的。
沈光落願意為謝衍豁出命，卻不願再見他。
一切都該結束了，真好。
小七沈默了一下，最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妥協了：“好吧。”
沈光落仰起頭，看見前方出現了一道泛著白光的大門。
那扇大門就像是藏於虛幻中，沈光落知道只要他走過去，他就可以回家了。
沈光落任何猶豫，一步步的朝著那扇走了出去。
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踏著謝衍喚著他回頭的聲音。
聲聲句句都是驚天動地的哀傷。
“沈光落，你睜開眼看看我……”
“沈光落，你看看我好不好……”
“沈光落，求求你……我求求你……”
謝衍最後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光落就踏進了那束光中。
周圍的光瞬間將沈光落緊緊的包裹住。
在沈光落在那片光中昏昏沈沈，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謝衍快要把心肺撕裂的喊聲。
“沈光落！
於此同時，士南高中。
一個紅發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覺，本來睡的正香，突然渾身抖了兩下：“啊！”他尖叫了一聲，直接從凳子上摔下來了。
臺上的數學的老師正在寫板書，嚇得粉筆嘩啦一聲在黑板上滑下一道長印子，他捏緊了粉筆回頭怒聲道：“南七語！你上課睡覺就算了，還大聲大叫！給我滾到後面去罰站！”
小七立刻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耷拉的腦袋走到後面，貼墻罰站。
“七哥，七哥，你怎麽回事，睡覺還睡不老實。”旁邊正在罰站的一個小眼睛，看見小七過來，立刻挪著小步子過來搭話。
小七的額角上全是汗，他呆呆的望著地，不言語。
小眼睛又喊了兩聲，小七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說：“沒事，我剛剛做了一場噩夢，夢見……”
後面的話小七沒說了，半響他低聲說：“應該是夢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的評論是我萬萬沒想到的，為什麽都覺得謝衍會選擇蘇紹？生死攸關的時候，不救自己老婆還是人？
感謝在2021-01-2223:55:58~2021-01-2323:59: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皖一定會暴富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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