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都是命啊。”

“命？幹媽，為什麽你一直這樣說？”

“我只是覺得，你和那位盛先生，就像當初你母親遇見你父親一樣，都是錯誤。豪門巨富之家，不是那麽容易高攀的啊。”

“你的意思是……？”

“嫣然，你問我你父親是什麽人，在哪，這些我都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應該不是尋常人物。你母親的事我知道得也不算多，只知道安雅她認識你父親的時候，還是個音樂學院的學生，她不知道他的家世，甚至根本不清楚他是什麽人，就不管不顧的墜入愛河了。直到跟了他之後才發現，他不僅家世顯赫，而且，早就和一位富家千金結了婚。”

“結了……婚？”黎嫣然僵直著一動不能動，“你是說，我媽是第三者？”

“也不能這麽說，只能說是那個人騙了她。如果自己已婚了，為什麽要招惹小姑娘，還讓她懷孕？當初，我給你母親當保姆照顧她的時候，她已經五六個月身孕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也真是可憐！生下你，那個男人至始至終也沒有看過你們娘倆一次。”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

前一刻，她還有些興奮，現在這種落差，讓人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葉碧華點點頭，慢慢說：“人要現實，嫣然。那種人家，更加絕情，更加不會做出任何有損自己利益的事。你母親當初不讓我告訴你，是怕你知道了生出去找你父親的想法，她是有骨氣的人，自己再難也沒找過他，也不想讓你去那個家門自取其辱。

“說實話，之前你說要和盛先生在一起，我這心裏就在不安。然後聽他說要和你結婚，我又高興又懷疑，直到後來，你告訴我離開了他，我就知道，萬事萬物，都逃不脫這個圈，逃不了一個命字。嫣然，我今天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自然有平凡簡單的活法。那些豪門，太深奧太覆雜，碰不得。”

頭一次聽說這些事，黎嫣然竟意外的覺得很平靜，不知該為誰感慨。好長一段時間，她眼前都只浮現著母親的形象，泛白的照片裏，溫婉笑著的黎安雅。

“那她，為什麽要生下我呢？”她有些不解，低聲問，“既然父親是負心的人，既然母親被他欺騙，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

葉碧華楞了一下，半天才說：“這，我也想不通。確實，如果當初她選擇不生下你，可能不至於和家人斷絕關系，可能會走上另一條路，完成學業，或者嫁個好人。”

“那……她得抑郁癥，也是因為我嗎？我，不該來這世界，是不是？”問出這句話，黎嫣然已經淚流滿面。

葉碧華出了好一陣子的神，才看到她臉上的淚。她用厚實的手掌撫摸她柔順的發絲，替她擦掉面上的淚，輕聲說，“孩子，你怎麽這樣想？既然安雅一定要生下你，自然有她的理由。”

“她愛我，對嗎？”

“當然，你是知道的呀。”

黎嫣然又撲進幹媽懷裏，眼裏仍在流淚，為母親，也為自己。

其實何嘗不能理解？她自己，是感同身受的啊！

幹媽上了年紀，喜歡把“命”這種字眼放在嘴邊。這些宿命的說法，黎嫣然一貫不信的，也一直都很不屑。只是命運何其相似，若幹年後，她也同樣是為一個男人傷透了心，也是帶著肚子裏的孩子，離開了他。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想，自己也會留下它，義無反顧。

選擇生下孩子，獨自撫養，是一條艱辛又充滿荊棘的路。黎安雅是有勇氣的，只是不知這樣的選擇，是幸還是不幸。

…… 自己的存在，是幸還是不幸？

392今夜不要哭泣，我還愛你

八月底，岑華珊在拉斯維加斯度了半個月的假，回國了，指名要盛宇淩去接機。

他在T2航站樓等了不多時，一眼就看到了岑華珊和她的好友們——一群沈浸在賭城輕松熱烈氣氛裏還沒緩過來的婦人們，想不吸引人的註意力也難。

盛宇淩揮手喊了一聲“媽！”，岑華珊摘下墨鏡，滿臉帶笑的拉著眾人往這邊走過來。

“來來，這就是我兒子，盛宇淩。”

“哦喲，這麽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比照片裏看起來還要帥呀。”

“華珊，你真是好福氣，該早點介紹給我們認識。”

“就是就是。”

“……”

一群中年婦女嘰嘰喳喳個不停。岑華珊挽著盛宇淩，命令他：“宇淩，快跟各位阿姨問好。”

盛宇淩內心是抗拒的，不過還是禮貌的頷首微笑。

時間不算早了，夕陽的餘暉不溫不火。坐進車裏，岑華珊絮絮叨叨還在不停講著旅行的趣事，盛宇淩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系好安全帶，略有些不滿的說：“媽，範司機來接不行嗎？幹嘛非要我來？”

岑華珊話說了一半被打斷，盯住他佯怒道：“我半個月不在家，想第一時間看到你不行啊？”

“不是不行。”盛宇淩看看後視鏡，擰了一把方向盤，轉過彎之後，又加了一句，“最近有點忙。”

“好好。我也不是要為難你。這些都是新認識的朋友，一路上就在說想看看你，人家這麽熱情，我能拂大家的意嗎？”

“有什麽好看的。”他漫不經心回了一句。

岑華珊笑道：“醉翁之意當然不在酒，那位楊太太，餘太太的千金都是不錯的孩子，說不定以後可以發展發展。你也不小了，媽得慢慢替你留心了。”

她說完，打了個哈欠，抱怨一句飛機上沒睡好，便靠在座椅裏閉目養神。

盛宇淩沒有接話。

車上了高速，他想起一件事，知道岑華珊並沒有睡著，便說：“對了媽，婉瑩要跟大哥離婚，您知道了吧？”

“知道。你爸不同意是不是？”

“豈止不同意，還幫大哥向季伯父游說。”

岑華珊揉了揉太陽穴：“你父親也是愛操心，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就行了。也得考慮考慮婉瑩的想法不是？”

“婉瑩懷孕了，快三個月。”盛宇淩突然提了一句。

岑華珊驀地睜開眼睛，一臉驚愕：“怎麽這個時候懷孕？造孽啊。那這婚，還離得了嗎？”

“不知道，季伯父和季伯母也一直在勸她。不過就算離不了肯定也維持不下去。她前天去英國了，打算躲一陣子。大哥什麽都不知道。”

“宇軒不知道？”岑華珊喃喃，不知指的是懷孕的事，還是指季婉瑩出走的事。

盛宇淩沒有回答，岑華珊自己說：“也是，再不走就顯懷了，估計就更難離了吧……不過我真奇怪，她如果真想離，怎麽不把孩子打掉啊？”

“您只擔心她離不離得了婚嗎？”

盛宇淩語氣突然有點生硬，猛的將車速提升上來。

岑華珊閉了嘴，只覺得頭一陣暈，好一會兒都只怔怔盯著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麽生氣。

車裏一時只有引擎的轟鳴聲。盛宇淩心裏是一團無名火。

前天，同是在T2航站樓，季婉瑩飛去了英國，懷著身孕，只身一人。他送的機。

他記得過安檢時，她淺淡的笑，還有碧藍澄澈的天空中，白色的飛機徐徐劃過時，他心裏巨大的空洞和虛無。

那一刻，面前似乎降下了一張巨幕，一片漆黑，所有一切，都戛然而止。

原來不管是誰，他都留不住。

“……唉，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還是因為那個黎嫣然是不是？”

熟悉的三個字飄進耳朵，盛宇淩心裏驀地一緊，回過神來。

岑華珊嘆聲道：“我明白。我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所以你對我有氣，在心裏責怪我，覺得是我拆散你們是不是？”

“我沒這麽說過。”

“宇淩，聽媽一句話。那樣的女孩子，滿大街都是。年輕的時候，誰沒經歷點感情波折，過去就過去了，何必太過認真？再說，她要是真對你死心塌地，也不會不告而別。為了這個跟媽慪氣，值得嗎？”

岑華珊語氣輕描淡寫，盛宇淩只覺得心寒，冷冷笑了一聲：“媽，您說得太對了。從一開始，就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定要和她結婚。黎嫣然對您兒子，確實沒有多深的感情。不可自拔愛上她的人，是我！”

“你……”

“您滿意了嗎？”

他不再說話。

將岑華珊送到家，盛宇淩連車都沒下，調轉車頭直接開出了盛氏大宅。

天已經黑了下來，華燈初上的城市在夜色裏流光溢彩。他覺得煩躁，覺得空乏，覺得渴……

在路口等紅燈時，他拿出手機，打給莫易軒，很快電話接通了。

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的是這樣一句話：“今晚有空，想不想去杜尚？”

莫易軒在那頭頓了一會兒才說：“你這麽說，好像確實很久沒去過那兒了。可以是可以，不過我要帶小婭一起去。”

“聽我的，別帶她去，否則你會後悔。”

扔下手機，盛宇淩打開了音響。飄出來的是GNR那首節奏強烈卻又憂郁傷感的成名曲。

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U baby...

（今夜不要哭泣，寶貝我還愛你……）

杜尚，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到那裏。也許是突然之間很懷念那裏的氛圍，也許是希望，能夠在那裏重溫某些過往。

第一次見到她，他沈浸在痛苦和無望裏，沈浸在酒精提供的麻醉裏，在虛無中自我放逐。那個突然闖進視線裏的女孩喚醒他，就像一道光照進黑暗。

她看上去那麽純凈，和18歲的季婉瑩一樣，卻在那種環境裏故作姿態，對他們放狠話，像一只炸毛的貓咪。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吸引了自己，總之從那時起，他就在追逐她，不停追逐，像迷失航道的船追逐北極星的光……只是這一切，竟然是在失去她之後，才清醒的意識到。

393繼續前行

九月，氣溫降得很突然，殘留的暑氣似乎在一夕之間消失殆盡。

盛宇淩偶然聽到傳言，說SN音樂打算和黎嫣然簽約，接納她成為旗下歌手。他氣急敗壞，立即回嘉麗找出她親手簽的合同，緊緊攥在手中給鄒亦恒打電話，威脅他如果想挖人，就等著賠付千萬違約金。

放下電話，卻又不知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意義。

鄒亦恒發現黎嫣然失眠癥狀越來越嚴重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每晚必須吃安眠藥，藥量也越來越大，否則就無法入睡的地步。

這是藥物依賴，他憂心忡忡。

那天晚上，他頭一次對她發了火，當著她的面將剩下的藥片全倒進馬桶沖走，大聲呵斥她，過後，又在她悄無聲息的眼淚裏懊悔不已。

情緒低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身心的重創，感情的挫折，隱約從鄒亦恒口中得知的關於違約金的事，也許還有父親和母親的事，都讓黎嫣然覺得，前途無望、人生無望。

月底，鄒亦恒提議，公司可以送她去伯克利音樂學院進修，為期半年。正好之前教過她的楊本淑老師也在那邊任客座教授，可以有個照應。

他說，換個環境，讓自己忙起來也許會有好處。

獨自去美國，對黎嫣然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個挑戰，不過也意味著更大的機遇。她接受了他的建議。臨行前，鄒亦恒與她約好，歸來之日便是正式出道之時。她笑著答應了。

十月初，盛宇淩在辦公室收到一份文件，厚厚一疊，用手指摸，裏面似乎還有個硬物。

他找到裁紙刀剛拆開牛皮紙信封，就有個東西“當”的一聲掉在辦公桌上。

晶瑩無暇，熠熠生輝的一枚鉆戒。

裏面的文件依次是解約協議書，違約賠償協議，還有一封信。

是她的信，一字一句親自書寫，字跡清麗。

“盛總：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踏上了別國的土地。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像是做了一場夢，不過是美夢。不管是人生初次的動心和愛情，還是聚光燈下的萬眾矚目，都令人難以忘懷。

這些都是你給予的，我想謝謝你。雖然一個謝字遠遠不足以描述我所有的心情。

我不想隱瞞，離開的這些日子，我確實過得不好。一直消沈和失意，不過最後還是過來了。人生那麽長，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心裏一直都有夢想，雖然你可能，並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只是很想很想對你說一些話。也許是因為那次在醫院，我們分別得太過倉促……

有些話總覺得沒有說出來，卻又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就這樣吧，寫這封信主要還是為了正事。

我知道你不願看到我加入SN音樂。可能以你的立場，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我能理解。亦恒哥說，你仍是嘉麗的老板，如果你不同意，那麽只好單方面解約，由我承擔違約責任。不過公司會為我墊付違約金。

他沒有告訴我需要賠付多少錢，不過我在心裏想，不管這筆錢是多少，我今後都要為SN音樂賺回來。對亦恒哥，我不能欠他更多。你知道嗎，唱歌對我來說，已經是繼續前行的唯一動力，如果不能唱歌，我不知道，我還能夠做什麽，還能走哪條路……

加入SN，是目前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我不奢求得到你的支持，但希望你能諒解。

也許以後，還是會有機會見面的吧，希望再見時，會是不同的心境。

祝好，嫣然。”

一封簡短的信，他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明白，這封信沒有別的意思，目的只在於“和解”，希望他不要再為難她。

平平淡淡的字句底下，沒有多少情緒，謝，輕生，夢想，諒解，這些字眼卻讓他透不過來氣。

心像是被一柄利刃在劃，生疼。原來她已經走出來了，已經選擇拋下過去，勇敢的面對將來。

還沒來得及真真正正對她說一句“我愛你”，她就轉身將一身重負，悉數卸下。

盛宇淩撿起桌上那枚戒指，璀璨光華在指間流轉。

“嫣然……”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念出了聲。

失神了許久之後，他拿起解約協議書，在上面簽了字，然後將剩下的所有東西裝回信封，放進抽屜。

……

波士頓是一個充滿學術氛圍的城市，很有文化氣息。

適應這裏的生活並沒有多難，飛機一落地，楊教授已經和先生在等著她，不僅對她百般關照，還熱情邀請她和他們同住。黎嫣然推辭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楊教授有一個女兒，年紀和她相仿，兩人有不少共同話題，還算聊得來。

學院提供獎學金，申請並不是難事，她花銷不大，除開房租，應付生活也足夠。

這裏最妙的是有許許多多的劇院歌劇院，藝術中心，各種交響劇團合唱團，還有數不清的免費露天音樂慶典。

她第一次純純粹粹，完完全全的將自己沈浸在了音樂的世界裏。

只是內心中，那一場絢爛又瞬間寂滅的情，那些過往和溫存，有時還是會浮上心頭。她知道自己忘不了，也不想忘。

好在雖身處萬裏之遙，網絡讓她隨時隨處都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盛宇淩自從被任命為星天傳媒副總之後，一改往常的低調作風，在媒體面前頻頻曝光，程度不亞於當紅明星。黎嫣然知道，要在娛樂界有一番作為，要成為娛樂大鱷，排場和聲勢是凸現品牌價值的一種手段，這些也許並非他樂意，但卻必要。

她會關註他，翻看他在任何場合都保持著瀟灑和風度的照片，他嘴角的一抹弧度，時常會讓她流連得移不開眼；她也會留意他或犀利或幽默的言論，然後會心一笑。當然也會有緋聞，或是和當紅女星或是和新晉小花，她不做分辨，漠然置之。

394從波士頓到江都

也有報道提及季婉瑩的事，說盛宇軒夫婦不和之後兩人便一直分居。婚，到底是沒有離成。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有時又覺得對過往的懷念是一柄利劍，會一點一點刺入心臟，鋼鐵般冰冷的滲入骨髓。

也許這種感覺會一直陪伴她，但她並不害怕，如果生活給予你的東西無法擺脫，那就學會和它和平共處吧。

這裏的冬天很冷，寒風凜冽，氣溫時常會降到零下二十度，但好在到處都有暖氣。

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琴房裏，和老師，和同學唱歌，排練，表演。開放的氛圍，熱絡的校友讓她仿佛又拾回了曾經的自己。

當然有人追求她，不止一個——她唯有保持距離。

閑暇時，黎嫣然經常和蘇婭通電話，互相通報自己最近的情況。蘇婭還在艱難維持著家裏的生意，為父親的事四處奔走，莫易軒一直在她身邊，幫了她很多。有時候，她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透露一點點盛宇淩的近況，黎嫣然每次都沈默以對。

聖誕節前的某個雪夜，黎嫣然接到幹媽的電話，說駱叔叔走了，走得很平靜。

因為對這件事早就有預料，所以電話裏聽不出幹媽有多少情緒波動。不過透過電話，她聽到了哭聲，是駱暉，哭得沈痛又撕心裂肺。她本想和駱暉說幾句話，安慰他，被幹媽攔住了。幹媽說讓他哭，哭夠了就好了。

還說最後的日子裏，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也算沒有遺憾，值得欣慰。

這件事，讓黎嫣然又有了些人生無常，須行在當下的感慨。

聖誕和新年時學校放寒假，黎嫣然沒有回國。空閑時，她就將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裏，一個人逛波士頓的街道，公園，在清冷的河邊徘徊，看小孩子們玩雪，想念國內的親人朋友。還有他。

22歲的生日那天，住在西海岸的林姿橫跨美洲大陸來看她，兩人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楊教授在家替她辦了個熱鬧的生日派對，請了不少人，她很感激。

冬天過去，冰封的河水化了凍。有一天，黎嫣然在手機上偶然看到一條消息，據傳，盛宇淩即將和秀島酒店集團的千金訂婚。此時離她來美國已經五個多月。

她在三月份的寒冷空氣裏深深呼了一口氣，白霧在嘴邊久久不散。很久，等屏幕黑下來她才擡起頭，望著沒有一絲雲的湛藍天空。

也許，真的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

四月的江都已經回暖，芬芳滿地，暖融融的陽光幾乎要把人照化。

飛機落地時，透過機場巨大的玻璃幕墻，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黎嫣然長舒了一口氣。時間匆匆，又是一年春，她回來了。

蘇婭開車載幹媽來接的機，駱暉也特意跟學校請了半天假。分別這麽久，免不了有些心情激動，大家一路有說不完的話。幹媽一直嘴都合不攏的問她關於美國的一切，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興致盎然。駱暉在一旁嘲笑了好幾回，說她太大驚小怪。

沒有人提過去的事，那些事似乎真的已經過去了，這讓她心裏又輕松了一些。

回到家，黑白顛倒的睡了兩天，終於將時差倒了過來。適逢周末，下午黎嫣然接到鄒亦恒的電話，說在杏南亭定了桌，請幾個人吃飯，為她接風洗塵。

葉碧華正在廚房忙著洗菜，聽到她說下午要出去吃，有些失望，黎嫣然扒在廚房門口笑道：“外面再高檔的餐廳也比不上幹媽你的手藝，放心，出去吃只是因為應酬推不掉，在我心裏，幹媽做的飯永遠第一。”

“哪學的油嘴滑舌！”葉碧華佯怒，心裏卻美滋滋的。

六點鐘，鄒亦恒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黎嫣然換好衣服，看看鏡子裏的自己，拿好包跟幹媽告辭，急匆匆的下樓。

名義上雖說是“接風洗塵”，她明白，鄒亦恒特地安排的飯局，而且還定在杏南亭，可能並不是單純吃頓飯的事。

一路上車流擁堵，雖然不算暢通，但也及時趕到了。

下車時，黎嫣然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頭發，又拿出口紅仔細補妝。

鄒亦恒在一旁等著她，半晌嘴角含笑的催促：“已經很漂亮了。”

她面色微微一紅，抿抿唇，合上唇膏蓋子：“亦恒哥，別開我玩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緊張。”

“沒關系。這次只是帶你和大家見見面，互相認識一下，不會有人為難你的。”鄒亦恒一邊安慰她，一邊熄了火。

黎嫣然暗暗吐舌，看來，果然不僅僅是為了吃飯而來。

杏南亭是江都數一數二的高檔餐廳，鬧中取靜的臨著一片湖，中式風格，奢華得高調。晚風中燈火輝煌的小樓兩旁，垂楊輕拂在湖面，一派風軟樹靜的絕好景致。

包間在二樓，偌大的一間屋子精致氣派，中間一張圓桌。黎嫣然跟在鄒亦恒後面進屋時，屋子裏已經有好幾個人了。

見他們到了，那些人立刻圍了過來，熟絡與鄒亦恒握手打招呼，也對黎嫣然點頭微笑。

廝認過之後，原來在場的人是：SN中國區的音樂總監康祁陽，A＆R部門負責人劉總，兩位知名音樂制作人還有宣傳和新媒體部的幾名主管。

都是SN音樂娛樂的高層人物。這個飯局意味著什麽，她心裏大概也有點概念了。

記得出國之前，鄒亦恒說過，回來的那一天就是正式出道之時。看來，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和進行中。

人到齊了，大家都入了座。鄒亦恒很自然的讓黎嫣然坐到自己身旁，她沒有太推辭。

一桌人雖然都是業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但大家平時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沒什麽顧忌，言談間還算輕松愉快。不一會兒上了菜，席間備有白酒和紅酒，鄒亦恒貼心的另外為她要了果汁。

被關照得這樣細致入微，當著一桌人的面，她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395加入SN，意味著與他為敵

一巡酒過後，氣氛漸漸熱絡起來，鄒亦恒脫了外套，只穿著襯衫，面帶笑意的和另一邊的康總監小聲說話。

兩位音樂制作人也在交談。他們提起的，好像是最近如日中天的一個女子團體，Pink Diamond（粉鉆）。

黎嫣然也感興趣，在一旁安靜的聽。

“第一張單曲發行才三個小時，就奪得所有音樂網站熱門歌曲冠軍。這大概是音樂史上最快的一次了吧？”

“是啊，出道兩個月，已經紅透了半邊天。不得不說，不管是音樂定位還是團體風格，都確實很有魅力啊。”

“這個團後面的人是徐倫，堪稱星天的首席制作人。之前徐曼文，周雨柔的不少專輯都是由他親自操刀的，沒想到這回第一次推女團也大獲成功。”

“說成功還為時尚早，”說話的人擺了擺手，一臉高深，“這種流行偶像的路線終究長不了，是有時效性的。能夠一直流傳的音樂還需要更高的藝術深度。”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言語裏聽得出來有些小小的不忿和郁悶。

鄒亦恒擡起頭，看看他倆說：“其實，制作人實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Pink D是星天力挺的團體，有不少資源傾斜，不火也說不過去。”

“我知道。背後倚靠的人是盛宇淩嘛，聽說這個團也算是他在幕後操作的。Pink D的定位非常精準，很符合現在年輕人的口味和潮流。那個人眼光毒辣，不得不服。”

鄒亦恒笑了笑沒有說話。黎嫣然則不易察覺的一僵。

很久都沒有聽到過“盛宇淩”這三個字了，突然聽到有人提起，她一陣恍惚，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流行樂壇風向本來就變得快，剛從美國回來，黎嫣然對這段時間國內的趨勢並不太了解，也只是聽說過Pink D而已。不過聽他們的意思，Pink D是星天娛樂力推的女子團體，而且言下之意，還是和盛宇淩相當有淵源的。

心裏不知怎麽的跳得有點亂。

有鈴聲在響，是鄒亦恒的電話，他拿著手機，跟大家說了聲抱歉便出去了。

身旁的位置空出來，康總監看了看這邊，湊過來說：“黎小姐，鄒總今天讓你來的目的，你知道吧？”

黎嫣然欠欠身，態度恭敬：“他只說想讓我和各位認識認識。別的，也沒有多說。”

“好家夥，藏得還挺深。”康總監笑道，“那我替他說吧。對你，他可是相當看重。你看我們這些人平時能聚在一起的機會也不多，今天都坐在這裏，就很說明問題了。”

“那我真是，太榮幸了……”

“你雖然是個新人，哦不，算半新吧。我也看過你之前在嘉麗慶典的演出，音色、演唱技巧，還有形象、表現力各方面確實有潛力可以發掘。和Pink D對抗，雖然我是持保留意見，不過亦恒好像對你寄予厚望。”

“和Pink D對抗？我嗎？”她一陣訝異。

康總監端起酒杯沒有說話，另一邊有人笑著幫腔：“對啊，黎小姐是沒有信心，還是有別的顧慮？”

她張張嘴，一個字也沒有說。“別的顧慮”康祁陽言下之意是指什麽，她也不是聽不出來。

雖然席間大家是在閑談，語氣也都輕描淡寫，但黎嫣然明白，他們談論的並不是簡單的事——對抗Pink D，在流行樂壇分一杯羹，搶奪市場，甚至是與星天娛樂打一場硬仗。

演藝圈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同業間的競爭始終存在。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盛宇淩懂，鄒亦恒當然也知道。大概沒有人會容忍對方力推的人比自己這一方更強吧。

加入SN音樂，就意味著要與那個人為敵。意識到這一點，黎嫣然只覺得身後一陣寒意。

康總監晃著杯子，漫不經心說：“我知道，亦恒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你挖過來的，我還沒見過他對一個藝人這麽執著。黎小姐可不能辜負這份心意，要全力以赴啊。”

五十多歲、極有閱歷的總監戴著一副茶色眼鏡，盯著人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神色犀利又深沈。

黎嫣然不得不點頭。他這些話底下的深意，她明白。雖然已經時隔大半年，但緋聞在人們心裏的印象估計是很難磨滅的。就算鄒亦恒相信她，這些人，不一定對她有信心。

一旁終於有人調侃了一句：“康總，現在說這些是不是為時尚早，別把黎小姐嚇到。”

“哈哈，沒有一點野心，怎麽在這一行走得遠。我只是告訴黎小姐，得做好準備。”康總監大笑。

黎嫣然剛想說話，鄒亦恒接完電話回來了，見屋子裏氣氛有點怪，笑著問了一句：“怎麽了？”

“亦恒，快坐。”康總監沖他招手，然後說，“也沒什麽。我剛才告訴黎小姐，要想得到公司的大力栽培，就要先清楚一點，對手是誰……”

他話沒說完，鄒亦恒將視線轉向黎嫣然，神色也微不可察的變了。

黎嫣然明白他眼裏的意味深長，在心底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拿過酒瓶，倒滿自己的杯子，舉杯站了起來。

“今天能和各位坐在一起，我真的很榮幸。承蒙鄒總錯愛，不計前嫌接納我，讓我加入SN音樂，我內心萬分感激。其實之前，我一直想的都很簡單，只是認真唱歌……我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夠得到多大的重視，不過今天，既然在座的各位給了我這麽大的面子，那麽，我也決不會辜負大家，更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這酒，是我敬各位的，希望以後，能合作愉快。”

說完，她一口氣幹了杯子裏的酒，一連三杯。

面前的一瓶白酒，空了小半瓶。

“黎小姐，爽快。”康總監露出笑意，舉杯意思了一下，眾人也都附和著笑了。

鄒亦恒臉色並不好看，卻也沒說什麽。

黎嫣然沒有喝過白酒，三杯下肚，很快開始頭暈，胃裏也在難受，好在思維還是清醒的。等氣氛重新放松下來，她才跟鄒亦恒打了聲招呼，出去透透氣。

396他的未婚妻

包間外面不遠處有個露臺，直接對著湖面，晚風一吹，臉上的紅仿佛凝固住了。

她趴在木質欄桿上，有點想吐又吐不出來，燈光照在水裏，可以看到水下游動的錦鯉，她盯著看了半天，直到眼前影影綽綽的一片模糊。

重新出發，當然不會是一帆風順，她心裏其實有準備，卻沒料到一回國就遇到這樣的情況。

肩上有人搭上了一件外套，黎嫣然擡起頭，是鄒亦恒，笑得溫和。

“走吧，我送你回家。”

“飯還沒吃完吧？”她聽到自己聲音糯糯的，含混不清。

“我跟他們說了，先走。”

鄒亦恒說完攬著她往回走。黎嫣然全身發軟，只好任由他扶著自己。

下樓時，迎面撞見了一個女孩，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粉嫩的唇微微撅起，白色衣衫，高高紮著馬尾，幾縷卷發垂在耳邊，長得倒是很美，面容應該要用嬌俏來形容吧。她覺得眼熟，一時又記不起來，但心裏一直在對自己說，肯定是認識的。

因為那女孩一雙眼，也緊緊盯著她，不僅盯著她，眼裏的神色，覆雜得讓人猜不透。一直到和她擦肩而過，她才看到她將視線轉到另一邊，留下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直到走出杏南亭，坐進停在湖畔的車裏，絞盡腦汁黎嫣然也沒能想起來她到底是誰。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醉得不輕。

鄒亦恒沒有立刻發動車，緩緩降下車窗。裹挾著湖水濕氣的空氣灌進來，清涼得讓人舒心。

“知道不能喝，幹嘛要喝那麽多？”他聲音裏帶著點責備的意思。

黎嫣然揉揉額頭，想了一會兒說：“就算不能喝，我今天也必須要這麽做。亦恒哥，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有些事才沒有跟我提。我很清楚我現在面臨的處境。剛才那些人心裏的想法，我也看得出來。我想讓大家相信我，相信我的決心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還有就是，我不想讓大家覺得，我事事都在依賴你……”

鄒亦恒沈默了，半晌伸手撫在她肩上：“嫣然，這次回來，我感覺你變了很多。”

“是嗎？變漂亮了？”她側著頭，眼裏有光。

鄒亦恒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這倒確實。”

黎嫣然也笑了，壓低聲音幽幽說：“其實，到了今天我真的已經看得很透了。對我來說，沒有別的路可走，所以我要破釜沈舟，背水一戰。我已經23歲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猶豫，也沒有餘地再去考慮其他。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名和利，成功。”

“那你真的決定了和盛……”鄒亦恒清了清嗓子，語氣委婉了一點，“一旦開始，就真的要和過去徹底劃清界限了。”

“我早就和他劃清界限了。”黎嫣然搶了一句，咬著唇心裏對鄒亦恒的懷疑表示不滿，“去美國之前，我就已經和他兩清了。”

雖然腦子裏還是昏沈沈的，但不知為什麽，心裏突然有些憤懣，語氣也瞬間冷了幾分。

剛才見到的那女孩，她想起來了。

楊真真。她見過的。一次是在盛宇淩朋友的聚會上，還有一次是蘭溪谷別墅的派對。

秀島酒店集團的千金，現在，應該是他的未婚妻。

有些事一瞬間全從記憶裏浮了上來，眼裏不知不覺泛上了淚，她用手背狠狠抹去，心想，自己還真是醉得厲害。

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心生波動，沒想到，一旦回國，還是會被這些事左右情緒。

鄒亦恒一直看著她。她不知為什麽在流淚，一雙眼倔強的盯著前方，湖邊的燈光落在她漆黑眼眸裏，隱隱閃爍。

她睫毛每一次微小的顫動，都讓他心頭一軟。

“嫣然……你知不知道，雖然是我把你送走的，但你在美國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非常想你。”這句話，控制不住的說出了口。

黎嫣然轉過頭看著鄒亦恒，微微有些訝異。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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