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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節目開始錄制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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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想,如果……自己沒有離開盛宇淩,去求一下他,對他來說這件事應該完全不值一提。

幹媽肯定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不想她心裏再有負擔,才不願告訴她的。

從家裏出來,黎嫣然有些失神,一路思忖,越來越感覺賺錢,賺很多很多錢的重要和迫切性。

如果她自己能夠賺很多很多的錢,能坐擁足夠的資本,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幫助駱暉的父親,不至於他就這樣無助的等死;也可以幫助蘇婭,不至於她因為債務的壓力而委身自己不喜歡的人;或許,也可以讓自己,不必在岑華珊,還有季婉瑩面前感到如此自卑……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會更有勇氣去面對盛宇淩,而不必時刻在心底糾結盤桓,愛不愛這樣的問題……站在車水馬龍的路邊,黎嫣然嘴邊掠過一絲苦澀的笑。

原來一切的根源,都在這裏。

手機鈴聲在回響,她拿起來看了一眼,不出意外,是鄒亦恒。接通電話,那頭是熟悉的溫和聲音:“嫣然,你找我?剛才在開會,不好意思沒接到電話。”

“沒關系。”黎嫣然對著話筒搖搖頭:“亦恒哥,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想好了。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都一定要唱歌,要出名,要——名利雙收。”

鄒亦恒楞了一瞬,隨即笑了笑,仍是溫柔平和的聲音:“好,我知道了。”

……

幾天之後,鄒亦恒邀請黎嫣然參加公司內部的一個聚會,地點就在SN音樂娛樂那棟大樓的頂層餐廳。

這次其實是一個慶功會,慶祝旗下的新晉民謠女歌手樂瑤的新專輯銷量突破六十萬張。正好公司內部人員和其他歌手們也趁機聚聚餐。

黎嫣然知道,鄒亦恒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她和大家認識認識。

沈寂了這麽久,這次可以說是她在緋聞爆發以來,首次在半公開的場合露面。和鄒亦恒一起乘電梯上樓的時候,黎嫣然著實有點緊張,心底仍若有若無的在意著周遭對自己的看法。

鄒亦恒似乎覺察到了她的心情,笑著安慰:“沒事的嫣然,大家人都很好。”

黎嫣然籲了一口氣,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她今天只化了個淡妝,衣著也相對簡單——因為聚會的主角畢竟是另一位歌手。

一出電梯,就立刻有人迎了過來,熱情的和鄒亦恒打招呼,鄒亦恒也很親切的跟大家握手寒暄,介紹黎嫣然。

所有人果然都很客氣,既沒有過多的關註她,也沒有問一些有的沒的,這讓她心裏又輕松了一點。

鄒亦恒被人簇擁著走到另一邊的時候,黎嫣然就樂得自己一個人待在角落裏,靜靜觀察四周。

這裏她其實曾經來過——很久之前,和盛宇淩一起。現在,咖啡廳被布置一新,燈光耀眼。弧形落地窗外,是夏夜的璀璨星空,和遠處燈火輝煌的江都夜景。

兩旁的桌上擺滿自助餐,酒水美食一應俱全。主桌布置得花團錦簇,中間擺著一個大蛋糕,後面的投影幕布上滾動播放著專輯裏主打歌的MV。

大廳裏人不算少,有好些都是知名歌星。大家都很隨意,往來穿梭,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輕松閑適的談天閑聊。

黎嫣然聽了一會兒歌,就看到一位戴著眼鏡的工作人員上了臺,拿起話筒說:“請樂瑤上臺為我們切蛋糕,好不好?”

底下的人立刻鼓掌歡迎,歡呼聲此起彼伏。

樂瑤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女孩,一身棉布碎花長裙,黑發簡單的紮在腦後,看起來有些靦腆和激動。她走到主桌邊,卻沒有立刻就切蛋糕,而是接過了主持人手裏的話筒向說道:“其實,今天我最想感謝的人,是我們的鄒總,是他的慧眼識人和栽培,才有我今天的成績。所以,我想請鄒總來一起切蛋糕,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臺下又歡呼起來,鄒亦恒沒有推脫,在大家的註視下面帶笑意的快步走過去,拿起話筒笑著說:“能為才華橫溢的諸位服務,是我的榮幸。”

四周一片笑聲。黎嫣然嘴角也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這種輕松又愉快的氣氛,感覺真的很舒服。

鄒亦恒沒有放下話筒,繼續說道:“其實有一個人,我也想趁今天這個機會介紹給大家。”

她心裏一緊,就聽他說:“她就是——黎嫣然小姐,想必大家都聽說過她,應該也都還記得去年被她唱火的那首《潛海》。有一個好消息就是,今後,她也要加入SN音樂的大家庭了!”

大家自發的鼓起掌來,好多人回頭往她這邊看過來。黎嫣然不由自主的漲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略微頷首。

“嫣然,過來。”鄒亦恒拿著話筒,聲音親切又溫柔。

黎嫣然擡起頭,看到的是他鼓勵的眼神,便微笑著走過去,站到他身旁。

鄒亦恒從面前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黎嫣然,一杯遞給樂瑤,然後自己也舉杯,向所有人敬酒致意:“為SN音樂的未來,為在場各位的前程,Cheers!”

“Cheers!”

大廳裏回蕩著歡快的聲音。

黎嫣然微紅著臉,將杯子放到嘴邊,濃醇的芳香一下撲入鼻尖,她皺了一下眉,只感覺一陣惡心突如其來,從胃裏,一下湧到嗓子眼。

371孩子,來得這麽不是時候

慌亂之中,她想把杯子放到桌上,沒有放穩,酒灑了一地。但胃裏在翻騰,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捂著嘴低頭跑出了會場。

在洗手間足足待了五分鐘,吐到胃酸都出來了,黎嫣然才感覺稍微好點。在水池旁洗手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面色蒼白到毫無血色。

出來後,走廊那邊,遠遠的站著一個人,是鄒亦恒。她快步走過去,萬分抱歉的說:“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緊張了,竟然出這樣的醜。”

“沒事。過來吧,大家在等著你。”鄒亦恒淡淡說著,眸色深沈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往餐廳走去。

下半場,黎嫣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心底隱隱不安,卻又不知道不安的是什麽。

晚上將近十一點,大家才陸續散去。在SN大樓前,黎嫣然本想自己打車回去,鄒亦恒堅持要送她。

反正順路——這是他的說法。

坐在副駕駛位系好安全帶,黎嫣然撫了撫額邊的發絲,不無擔憂的說:“我還沒有正式進SN音樂,就和你走得這麽近,讓大家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鄒亦恒發動了車,只說:“沒關系,我這個人,是緋聞絕緣體。”

黎嫣然明白他的意思。算起來,鄒亦恒在這個位置也已經待了好些年了,這麽多年和各種明星歌手打交道,卻從未傳出過什麽,他的人品在圈子裏,應該是有目共睹的。

午夜的江都,燈火輝煌卻也靜謐無人。路上偶爾經過的一兩臺車也是匆匆離去。

行了一段路,黎嫣然覺得有點累了,就靠在座椅裏,目光渙散的盯著車窗外一盞一盞掠過的路燈。

“嫣然……”鄒亦恒突然喊她。

她轉過頭,“嗯?”了一聲。

“感覺好點了嗎?”

他這樣問,黎嫣然有點費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應該是指之前她吐了的事,便笑道:“已經沒事了,亦恒哥,謝謝你的關心。”

鄒亦恒卻並無半點輕松的神態,仍是不知所謂的問:“你離開盛宇淩,有一個多月了吧?”

“一個月二十天。”這句話脫口而出,黎嫣然有點後悔——為什麽要把日子說得這麽清楚。

好在鄒亦恒並沒有在意,也沒有再問什麽,往前開了一段,將車停在了路邊。

這裏離她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也不在凱亞公寓的樓下。黎嫣然剛想問為什麽要將車停在這裏,身旁鄒亦恒已經一言不發的開門,下了車。

她滿腹狐疑,從擋風玻璃往外看,見鄒亦恒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家深夜還在營業的藥店裏。

片刻之後,他終於回來了,坐進車裏將手裏的一個購物袋遞給她才去系安全帶。

“這是什麽?”黎嫣然不明所以的打開看了一眼,頓時僵住了。

驗孕棒……

臉上驀地一陣滾燙,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僵了好一會兒,她才囁嚅著從嗓子裏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音:“應該不會……每次,我都……”

只是突然間,像是掠過一道閃電,照得四周一片空茫,將本來有些昏昏沈沈的她瞬間驚醒,——離開蘭溪谷的那個晚上,還有之前,被盛宇淩收走了的藥……

她竟然將這些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還是測一下的好。”鄒亦恒聲音淡淡的,重新發動了車。

回到住處,黎嫣然一個人上了樓,擰開燈,突然亮起來的明亮光線讓她有些恍惚。

她還拎著鄒亦恒給的那個購物袋,手心裏,是一陣冷汗。

上個月的例假也沒有來,她本以為是心情不好,推遲了,如今又不明原因的惡心,其實不用測,概率也是很大的吧……這個想法令她心裏一陣緊縮,像是突然置身數九寒天,風雪交加,而她又沒有任何可以禦寒抵擋的衣物。

雖然不願面對那個結果,心底的無限排斥讓她磨蹭了好半天,但最終,黎嫣然還是進了洗手間,拆開包裝。

幾分鐘之後,看著觀察窗裏出現的兩道紅杠,她全身一陣無力。

靜默許久,淚還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這個孩子,為什麽來得這麽不是時候?

不,也許,一切都在他的規劃掌控中,令她的人生,如同一個醒不來也掙脫不掉的夢魘。

盛宇淩……

她趴在床邊,嗓子裏哽咽著發不出聲音,只模糊著雙眼,淚流如註的盯著手心裏的那根白色小棒,和上面清晰的兩道紅線。腦中反反覆覆回蕩著的,只有一句話: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空寂的房間裏,只有細微的抽泣聲,在光線幽暗的午夜靜靜回蕩。

“叮咚……”

清脆的聲音仿佛在天邊。黎嫣然擡起頭,好一會兒突然意識到,是門鈴在響。

她揉揉眼睛看了看四周,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就坐在地上,靠著床角迷糊了一晚上,連衣服都沒有換。

鈴聲催得緊,她起身只理了理頭發便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不出意外的是鄒亦恒——除了他,也沒有人會來這裏了。

鄒亦恒看到她,沒有立刻進屋,也沒有說話,只是眼裏的視線,犀利又深沈。

“沒有睡好嗎?”在門口僵立了一會兒,他終於問了一句。

黎嫣然低垂著眼輕輕點點頭,眼圈的紅腫不用照鏡子她也能感覺到。

鄒亦恒嘆了一聲,進屋關上門,然後輕輕攬在她肩頭讓她坐到沙發裏,又去廚房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才說:“我特地來看看你,昨天……很放心不下。”

黎嫣然扯扯嘴角,勉強露出一點笑意謝他:“沒事,我……很好。你還要去公司吧,真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嫣然。”鄒亦恒打斷她,低啞的聲音壓抑著痛楚,“昨晚,有結果了是嗎?”

——其實不用問,這樣的情形,任誰都能猜得出來。

黎嫣然抑制不住的心頭一酸,低下頭強忍著不停想往外湧的淚,握著杯子的指尖,一陣發白。

372醫院的偶遇,擦肩而過

鄒亦恒沒有追問,從衣袋裏拿出一支筆,翻開桌上的記事本寫了一行字,然後推到她面前:“這是一位很有名的婦產科醫生,提供私人服務。我一會幫你預約,你自己去可以嗎?不管怎樣,還是得先去醫院,檢查確定……至於留不留,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留不留?還是流不流……她一陣心悸,不敢擡頭也不敢問鄒亦恒,他指的到底是什麽。雖然從目前的情形看,客觀條件絕對不容許她生下這個孩子,可是,這是她和盛宇淩……

如果被盛宇淩得知,自己有了他的骨血,他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做?

只是無論怎麽設想,這個問題都是死路一條,前方只有一條路,便是此路不通。

鄒亦恒見她一直流淚不言不語,嘆了一聲:“你先好好休息兩天也行,下午,我再來看你。”

說完,他剛要起身,黎嫣然叫住了他:“亦恒哥——”

“……幫我預約大夫吧。你說得對,不管怎樣,都得先去醫院。”

聖華菲專科醫院是一家高端外資診所,專為在華外國人和高收入人群提供特需醫療服務。這裏環境幽雅,私密性更是做到了萬無一失。

下午兩點半,黎嫣然到這裏的時候,走廊裏除了醫護人員,幾乎空無一人。

大夫姓崔,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女士,年紀看上去和葉碧華差不多大,戴著一副眼鏡,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

檢查其實並沒有費多大的事,按流程測了體重血壓,做了血尿常規,很快就出了結果。

崔大夫看完化驗單,柔和的對她笑著說:“確實是懷孕了,恭喜你,黎小姐。”

黎嫣然點點頭,臉上始終泛著一抹緋紅。

“只是你的體重太輕了,還有點貧血,孕酮相對也比較低。你有腹痛的感覺嗎?”

她茫然的搖搖頭。

“沒事,”崔大夫笑了笑,程式化的告訴她:“你現在早孕反應也比較大,一定要註意好好休息,加強營養。情緒最好是保持輕松愉快。12周的時候來做個B超,我們可以看看寶寶的樣子。這樣吧,我給你建個檔案……”

黎嫣然咬咬唇,打斷了她:“如果……我不想要呢?”

崔大夫手裏頓了頓,擡起頭仍是不變的笑意:“那……最好和孩子的父親商量好。如果你們確實沒有準備好要孩子,可以手術。但是我要提醒的是,手術是有風險的,孕育一個新生命不容易,要考慮清楚。”

她沒有說話,兩行淚不由自主的沿著面頰滑下來。

從診室出來,午後的陽光仍是那樣明艷,她覺得頭暈,就在大廳的休息區坐了一會兒。窗外有一棵大樹,樹上小鳥在啾啾叫喚,須臾一只大鳥撲棱著翅膀飛進了窩。

雙手緊緊絞在一起,何嘗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女人一旦懷孕,母性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何況,這是她和盛宇淩,那個她曾愛之至深的人……

只是那樣的話,剛剛答應鄒亦恒加入SN音樂的事就必須無限期延後,而且,她現在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撫養一個孩子。

這是無比現實的問題,令她糾結到胃疼。

旁邊有個穿著粉色制服的小護士見她愁眉不展,過來詢問了兩句,問她是不是不舒服。黎嫣然連忙笑笑,擺擺手說沒事。

她站起身,剛打算離開,從另一邊樓梯上款款走下來的一個人,讓她驀地驚呆住了。

季婉瑩……黎嫣然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她。

季婉瑩依然是那副清冷的神情,一身水藍色連衣裙,雖然天氣很熱,但她還是套著件黑色的小外套,耳垂上戴著精致鉆飾,腳下是同色系的高跟鞋,優雅又不失風範。只是她眼眸裏隱隱有些怨懟,面容也蒼白得沒有血色。

一位外籍醫生跟在她身後,一邊護送她下樓一邊殷勤的囑咐著什麽,說的英語,黎嫣然一句也聽不懂。

走下樓梯,季婉瑩明顯也看到了她,停住腳步,一臉愕然。

她知道躲也躲不過去,索性揮揮手算是打招呼。

季婉瑩也只遠遠的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出大門。

黎嫣然腦海裏一時竟空白一片,僵立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往外走去。

剛到門口,擡眼間,一輛熟悉的車映入眼簾。

泛著珍珠光澤和金屬質感的車身,流線型運動又優雅的造型——白色的瑪莎拉蒂總裁,盛宇淩的車。

此時,那臺車已經駛離了停車地點,越來越快的開上了聖華菲醫院前的那條馬路。

……

天色快暗下來的時候,盛宇淩才在蘭溪谷半山別墅的門口停下了車。

一路上,他都開得很慢,因為季婉瑩明顯很不舒服,唇色發白。

將車停穩,盛宇淩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的門,俯身往車裏問:“感覺怎樣?能自己下車嗎?”

季婉瑩點點頭,卻連打開安全帶都費勁。他伸手替她解開了鎖扣,不由分說將她從座椅裏抱了出來。

季婉瑩本能的想抗拒,盛宇淩加大力氣將她按在懷裏,壓低著聲音:“別亂動。”

半山別墅許久都沒有人住,蒙了細細一層微塵。將季婉瑩小心的放到沙發上,他才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偌大的客廳顯得很清冷,一點生氣都沒有。

“宇淩哥……”季婉瑩聲音輕微,像是有話要說,盛宇淩示意她先歇著,轉身走進了廚房。

還好離開的時候,德叔在冰箱裏存了點東西。他隨手拿了瓶冰水,替季婉瑩倒了杯橙汁,放進微波爐熱過了才走回客廳。

上午匆匆忙忙從家裏出來,直到這時,才坐下休息一會。

季婉瑩半靠在沙發裏有些失神,茫然的盯著面前的虛空,一直將手按在腹部。

“還疼嗎?”

安靜的客廳裏,聽到盛宇淩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只是還沒開口回答,兩行淚先沿著面頰流了下來。

373六年,和他最近的距離

盛宇淩坐到她身旁,將杯子塞進她手裏,又問:“餓不餓?想吃什麽?”

季婉瑩勉強直起身端正的坐好,搖搖頭輕聲說:“我不餓。謝謝你……宇淩哥。”

杯子裏的果汁溫熱,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好聞的香味在往外彌漫。

兩個人都有些沈默,盛宇淩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一直微不可察的擰著眉心。

今天公司沒什麽要緊的事,早上他起晚了一點,收拾好剛準備出門的時候,被追出來的季婉瑩叫住了。

父親和盛宇軒走得早,岑華珊前幾天也被朋友約出門旅行去了。他本以為季婉瑩有話要說,誰知她只是面色慘白的按著肚子,一頭虛汗……

冰水入喉,一直涼到了胃裏,盛宇淩聲音低沈的問:“醫生,怎麽說?”

“先兆流產,醫生讓我住院。”季婉瑩盯著杯子上繚繞的熱氣,淡然說著這些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昨天,他又打我了。我現在面對他,就像是面對一顆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又惹得他氣不順了。”

盛宇淩握緊了手裏的瓶子,眉頭,皺得更深。

其實早就料到了,盛宇軒如果敢對季婉瑩動手,就註定不會只是一次。對自己的妻子施暴,將她打成先兆流產,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

“他知道你懷孕嗎?”問出這句話,他覺得心裏很堵。

季婉瑩低著頭,悵然一笑:“我猜,應該不知道吧。”

“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醫生說可以保,但我不想吃藥。最好是——保不住。”

說完這句話,她垂下頭,眼裏本是悲愴,此時變得淡漠,隱隱閃著陰沈冷冽的光。

一個有身孕的女子,臉上卻半點都沒有欣慰之色,有的只是怨恨、懊惱和不安……這種事情,怎麽會發生在季婉瑩這樣養尊處優的女人身上?

盛宇淩咬緊牙關,將牙磨得咯吱作響。其實一早就知道,她和盛宇軒的這段婚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卻沒想到,她一步步陷入的,是這樣一個泥沼。

“對宇軒,我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季婉瑩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聲音輕微又冷漠,“對這個孩子,我更不期待。”

盛宇淩只嘆了一聲,不置可否,不予評論,轉而問:“身上呢,還疼嗎?”

聲音微溫的熨帖著人心,季婉瑩紅了臉,沒有回答。盛宇淩將水放到桌上,站起身不知幹什麽去了。

小腹還有隱痛。她有種什麽東西在從自己身上剝離的錯覺,卻在心裏慶幸和樂見其成。一直沒想到,原來自己嫁的,是那樣一個人。原來盛宇軒一派溫文爾雅的面具之下,藏著的是個簡直病態的魔鬼。

只要一閉上眼,那副猙獰的面孔就會浮現在腦海裏,暗夜裏那些可怕的低語會在耳邊回響,還有帶著颯颯風聲揮舞而下的皮帶……讓她膽戰心驚。

身後有腳步聲,季婉瑩將那些意象趕走,轉過頭,是盛宇淩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只白色的藥箱。

“把衣服脫下來吧,我給你上藥。”

平淡的一句話,語氣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意思,可季婉瑩聽來,卻覺得有某種含混不清的意味。

“不用了……我,我沒事。”她羞澀的紅了耳根。

盛宇淩沒什麽表情的打開藥箱,拿出棉球、消毒藥水和藥膏,噴霧,在桌上一字排開耐心解釋:“最好是現在處理一下,感染了不好,留疤就更不好了。”

季婉瑩沒法反駁,遲疑片刻見盛宇淩神色認真的在等著自己,只好伸手解開了外套的紐扣。

底下的連衣裙是無袖的,外套一脫下,胳膊上的新傷舊痕立刻呈現在眼前。

盛宇淩盯著那些傷,咬牙問:“身上呢?”

如果胳膊上都傷成這樣,身上不可能是完好無損的吧。

季婉瑩撫著胳膊,面色羞赧,好一會兒才聲音輕微的說:“背後,也有。”

他沒有再問,替她處理好雙臂上的傷,便說:“轉過身去。”

季婉瑩怔了好一會兒才僵硬的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盛宇淩輕輕拉下那條藍色裙子的拉鏈,將裙子褪到肩頭,露出整個背部。

一道道血紅的淤痕很明顯,是用皮帶抽打出來的傷,在細膩白皙的皮膚映襯下令人心寒。

“現在只能簡單處理一下,明天,還是去醫院吧。”

他審視著那些傷痕,小心翼翼的用棉球消毒,塗藥,暗暗咬牙。

季婉瑩沒有反駁,只低著頭,心,跳得厲害。那些火辣辣的疼痛此時已經感覺不到了,只有背後些微的涼意和他手指輕柔的觸碰。

天色早已經黑透,一盞水晶燈在客廳的天花板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山間別墅空無一人,窗外連風聲都聽不到,仿佛靜止了的世界裏,只有她和他,沈默無言。

身後的人一直一言不發的替她塗藥膏,一點一點,從肩頭慢慢塗到腰間,指尖帶著淡淡的熱意,輕柔、緩慢。

季婉瑩覺得,這是自從第一次見到他以來,自己和他距離最近的一次。

只是時過境遷,此刻的她,早已不覆當初的純粹。

那年的倫敦很潮濕,綿綿陰雨時常浸染著一天一地。

她18歲,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他19歲,意氣風發,張狂叛逆。名望、財富、性格讓他成為眾人追逐簇擁的對象,身邊從來都不乏朋友,更不乏女人。

她初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因為生性靦腆顯得有些孤僻,朋友的朋友帶她進入他的圈子,說這裏一定會遇到好玩的人。

她卻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個人群裏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和他在一起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還會遇到叫得上名的國際明星,當然更多的是身材高挑、顏值過人的模特。只是不管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他都是鶴立雞群的,不僅因為生得高大,還因為讓人過目難忘的樣貌——俊美如畫的眉眼和英氣硬朗的輪廓,不輸任何人。

不過,季婉瑩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被他吸引,不單單是這些外在的東西,還有隱藏在他深黑眼底,骨子裏的敏感憂郁。放縱沈淪,在尋歡作樂中麻痹自己,醉生夢死之外,是對萬事萬物,對這個世界和身邊所有人的敏銳和誠摯。

374此番告白,也是訣別

那些年,她總默默追隨他,遠遠的看著他。看著他周旋在眾多女友之間,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廝混,看著他玩玩鬧鬧的在帝國理工一路讀到管理學碩士,畢業時竟也得到商學院教授的一致讚賞。

不辭辛勞,像影子一樣的追尋最終讓盛宇淩對她有了印象,季婉瑩在心底暗自欣慰,身前身後軟軟的叫他“宇淩哥”。

她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做的一件最大,最勇敢的事。

只是後來,她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偏。

一開始的羞赧和僵硬,現在已經變得稍微適應。在心底醞釀了很久,她才試著去打破這一刻的寂靜。

“宇淩哥,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說出口的,是這樣一句話。

季婉瑩的呢喃軟語讓盛宇淩手裏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繼續塗藥,笑了笑:“不,我從來也學不會溫柔。”

“……”

“如果我能溫柔,就不會讓你陷入這種境地了。”

這句,是肺腑之言,她聽得明白,低頭雙手擰著裙角,忍住了淚水。

“其實,能夠像今天這樣,和你在一起……什麽我都無所謂了,再壞的事情,我也能夠承受。”

“別這麽說。”盛宇淩將藥膏放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擦手,然後替她把衣服掩好,又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拉上拉鏈,才接著說:“婉瑩,你的心意,我明白。”

季婉瑩忍了半天的淚,終於還是奪眶而出。

你的心意,我明白——一句簡單的話,她等了多久?是他惜字如金,還是她藏得太深?

她回過頭,用手背抹掉面頰上的淚,突然間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定定看著他問:“那,你的心意呢?”

盛宇淩有些失神,訝異了一瞬。季婉瑩臉上立刻就恢覆了慌亂的神情:“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

“……”

“宇淩哥,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她眼底隱隱閃爍,像是萬千星光都落進了那片漆黑眼眸,期待卻又躲閃,仿佛害怕得知,他的答案。

盛宇淩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倒不是不能回答,只因為這樣的時刻,腦海裏突然縈繞不去的,竟然是另一個人的眼神,另一個人的問題。

“你愛我嗎?”

那一天,黎嫣然也是這樣的神情,和如出一轍的問話。

會突然想到她,盛宇淩其實並不意外。因為離開的每一天,她都在以各種方式不經意的從他腦海裏蹦出來,在他眼前晃過。

只是,那種無可挽回的失去的痛實在難以承受。這些天,他已經在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刻意的想將她從記憶裏抹去。

他記得自己說過,永遠不會放開她,除非,她不愛他。如今,消失這麽多天杳無音信,所有能用的方法,他都無所不用其極,還能怎樣去拴住一顆執意要離開的心?

“宇淩哥?”

季婉瑩還在等待,盛宇淩回過神,思忖片刻。

是啊,對季婉瑩,他又是什麽感覺?

好一會兒,他才一字一句平靜的說:“確實,你和宇軒結婚的時候,我很惋惜,也很難接受。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曾經是最黑暗的一段時間。我後悔過,後悔沒有看清自己的內心,就輕易的放開了你。愛情很難得,來的時候往往不露聲色……婉瑩,是我太自負,錯過了你。”

無邊的感傷漫過空寂的屋子,季婉瑩仿佛一早就知道,想從他嘴裏套出這幾句話,必須付出何等的代價。

她拋開一切矜持,撲進他懷裏,哭得像個淚人:“為什麽今天才讓我知道?為什麽……”

懷中的人肩頭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她所有心頭和身上的傷,都令他心如刀割。他抱住她,輕柔的避免觸到她的傷,只是內心深處那片湖,已經掀不起任何波瀾。

很久,季婉瑩才漸漸平靜下來,擡起頭看著他。

俊朗的眉眼和雕塑一般的輪廓,很早就爛熟於心,就算是被扔在茫茫人海,她也能一眼就找尋到他。只是如今,曾經輕狂桀驁的眼神變得深邃又厚重,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一切探尋都是徒勞和被他拒絕的。

從前,她不懂他,現在,她仍是看不透他。

“宇淩哥……”

心裏無端變得焦灼,季婉瑩抿抿唇,黑夜,寂靜和與世隔絕讓她有點想以身犯險。

“可以吻我嗎?”

她擡眸迎著他的視線,倔強得像個孩子。

盛宇淩一動不動,只是微微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很久才說:“婉瑩,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

“為什麽?因為宇軒?我不在乎他……”頓了頓,她又低聲說,“還是,你覺得我已經不純潔了?”

“沒有那樣的事。”

“因為我現在的身份嗎?我,我可以離婚。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別人的眼神,只要能夠和你一起……”

“也不是。”

“那是——”

後面的話,季婉瑩沒有說出來,因為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嗓子裏像是被什麽堵住,沒法發出一點聲音,其實不需多問,他的“不可能”是指什麽,她已經知道,一早就知道。

盛宇淩安靜的守著她,看著她從哽咽變成抽泣,淚濕了面頰,她用雙手捂著臉,淚又濕了手心。

“婉瑩。”他掰開她的手,拭幹她臉上的淚,眼裏雖有憐惜,卻無柔情。

“聽我說,明天我送你去醫院。不管孩子保不保得住,都必須離婚。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你自己,不管是誰阻撓,都不要妥協。人生很長,不能讓他毀了你的一生。我雖然,不能給你什麽承諾,但我會一直把你當做最親的人看待,也會永遠無條件的為你提供幫助,如果你需要的話。”

季婉瑩止住哭,喃喃說:“最親的人,是嗎……你告訴我,我們之間不可能,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你心裏已經有另一個人了,對不對?”

所以,才有那句“錯過了你”。原來此番告白,也是訣別。

375走進你心裏的人,永遠不要放開

盛宇淩還是沈默。關於她說的“另一個人”,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從初次的驚鴻一瞥開始,到後來的點點滴滴。也許一開始時,真的只是因為她像眼前這個人才渴望去接近。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只是她了,時而倔強得令他煩亂,時而溫柔得讓人心疼。他以為自己是沈湎於她的外表和美色,其實是被一個靈魂從內而外的深深吸引。

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回答:“是。”

“可是,她已經走了。”季婉瑩聲若游絲,茫然著目光有些躲閃。

“婉瑩,我不想欺騙你。”盛宇淩看著她,說得直白又幹脆,“你在我心裏時,我沒有正視它。現在,我愛上了另一個人,不能再無視自己的感受。嫣然確實離開了我,但,我還沒法忘記她。”

“所以,我們真的是錯過了,是嗎?”說完這句話,季婉瑩再也掩飾不了由心而生的失落和絕望,黯淡無光的眼裏,連淚都流不出來。

盛宇淩伸手,撫著她額邊的發絲。她的臉在黑發的映襯下,蒼白得沒有血色,她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純凈得不沾染半分凡塵。他曾經把她藏在心裏,當做夜空中的星光,航道外的燈塔,卻唯獨,忘了伸出雙臂,去擁抱和保護她。

季婉瑩擋開了他的手,不自在的稍稍離遠了一點。好一會兒,她才囁嚅著說:“其實,也怪我太懦弱,不敢正視對你的感覺。現在,我明白了,如果有一個人走進了你心裏,就永遠不要放開她,更不要再錯過。”

“宇淩哥,今天……”她擡起頭,眸子裏終於又有了一點光亮:“我看到她了。”

“什麽?”盛宇淩皺了皺眉,像是沒聽清她的話。

“黎小姐,在聖華菲醫院,我見到她了。”季婉瑩說。

盛宇淩神色微斂,那一刻,眼裏的光驟然變得犀利如同冰鋒。

聖華菲?看到她?

只頓了一秒,他驀地站起了身,雙拳緊握,指尖刻印得手心一陣生疼,嗓音連著唇角都在顫抖。

“說不定她有了……我的孩子。”

……

洗手間裏傳出來的嘔吐聲接連不斷,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得到裏面的人有多難受。

鄒亦恒擡腕看了一眼手表,從他進屋起,已經過去將近五分鐘了。

屋子裏有點亂,晾幹的衣服隨意堆在沙發上。他看了看四周,彎腰撿起腳邊的一個抱枕,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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