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在瞎想而已。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好養身體，用最好的狀態迎接我們的婚禮不好嗎？”

黎嫣然失神的看看鏡子裏的自己，的確如他所言，連唇色都發白。

“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盛宇淩拍拍她的肩，轉身像是真的要走，黎嫣然騰的一下站起了身。

“還有什麽事？”

她雙手暗暗捏著衣角，飛快的說：“那，我的手機，你能還給我了嗎？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我想給駱暉打電話，不會連這都不行吧？！”

“不行。”盛宇淩皺皺眉，拒絕得幹脆。

“宇淩……”

沒有等她將話說完，他已經走出屋子，反手動作利落的鎖上了門。

門裏很快響起一陣扭動門把手的聲音，發現打不開後，又是一陣“咚咚”的砸門聲。

盛宇淩陰沈著臉站在門外，看似無動於衷。片刻之後，他擡起頭，隔著一條走廊，那邊的客房有人打開門出來，季婉瑩帶著一絲憂慮，沈靜的望著這邊……

他把手插進褲子口袋，從容走過去問：“你還沒睡？”

“我……過來看看媽怎麽樣，這就去睡。”

“嗯。”盛宇淩應了一聲，轉身要走的時候，耳邊清晰的一聲“宇淩哥”又讓他停住了腳步。

今晚夜風很涼爽，月色也很明亮。

季婉瑩倚靠在露臺的木質圍欄邊，遠眺著山谷那邊的一片漆黑。包裹在修身長裙裏的背影纖細，露出瘦削的肩頭。

盛宇淩知道，從讓她今晚留宿在這裏的那一刻起，他和她就都在隱隱企盼，能夠這樣沒有旁人幹擾的單獨談談。

“喝不喝水？”

季婉瑩回過頭，看到盛宇淩拿在手裏的礦泉水瓶，頓時露出笑顏：“國內也能買到這個了？”

盛宇淩擰開瓶蓋遞過去，只說：“沒有德叔買不到的東西。”

水微微冰涼，入口清冽，季婉瑩看著手心裏的藍色瓶子，往昔一下又湧上心頭。

“我記得，在英國時你就只喝這個牌子的水。”

“一點小嗜好。”盛宇淩笑了笑。

“對水倒是挺專一。”

“這話，你是在嘲笑我？”

季婉瑩臉上馬上飛上一抹淺紅，嗔怪著說：“哪有。只是描述客觀事實而已。”

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一點她少女時代的靈動。近來，季婉瑩越來越沈默和端肅，將自己的真性情也隱藏得越來越深，時時刻刻都像是戴著一副面具，這一點，倒和盛宇軒如出一轍。

“不過也確實，我從前比較濫情。”他笑了一聲，大方承認。

季婉瑩低頭一笑，也放松了一點：“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親耳聽到你說‘要結婚’這三個字。以前我就總在想，到底哪個女人才是最後一個。結果，每次都刷新紀錄。”

“看來，你一直挺關註我。”

“啊……？”季婉瑩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嘴，隱隱一陣無措。

盛宇淩擰開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淡然道：“無論對戀愛還是婚姻，我向來都只有一個原則，水到渠成，順其自然。不刻意，也不虛飾。”

“那看來，黎小姐真的是最後一個人。”

面前夜空中繁星璀璨，季婉瑩的聲音有些飄忽。

“是不是最後一個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現在無法離開的人。”盛宇淩語氣依然平淡，這句話卻是內心最真的告白。

這句話本可以不說，只是不知為什麽他很想讓季婉瑩知道。

“我很高興。”季婉瑩笑笑，看著他說，“之前我就說過，你肯定是愛上她了。現在看，真的是這樣。一生之中，能夠遇到唯一的真愛，是一件很難得，很讓人羨慕的事。”

盛宇淩搖晃著手裏的玻璃瓶，水中的氣泡已經快要消散。他沈默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眼底漸漸又浮現出一抹沈郁，幽暗光線下，更讓人看不穿，他心底的所思所想。

“婉瑩。”很長時間，他才喊了一聲。

“嗯？”

“你還是不太了解男人啊，”盛宇淩漠然笑道，“男人可以為很多女人動心，同樣，愛情這件事，於男人而言也並沒有多難得。有時候，愛上好幾個女人，甚至是同時愛上不同的人……也不算什麽罕見的事。只有女人才會將愛這個字眼看得太過重要。”

季婉瑩愕然著沒有說話。

“好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最近和宇軒怎樣？”

334你有沒有，為我動過心

季婉瑩慢慢撥了撥額發，答道：“還能怎樣？還不是那樣。對這場婚姻，從答應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抱太大希望。”

“我一直都想知道。當初，你為什麽要答應這樁婚事？既然沒有期望，既然對那個人半分都不了解，為什麽要將自己的青春，或許是一生，都葬送在這場婚姻裏？”

終於問出這句話，盛宇淩情緒有些激動。

等了很久，季婉瑩都沒有說話，只怔怔看著他，仿佛在極力理解他這段話的用意。

“告訴我。”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瘦削的肩頭。

“宇淩哥。”季婉瑩黯然笑了一聲，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落寞和哀婉，“宇淩哥，難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他的求婚嗎？”

“我不知道。”

“因為……因為你啊。”

“……？”

“宇淩哥，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在你心裏……有沒有過我的存在？就像你剛才說的，男人會為很多人動心，那麽你有沒有那麽一瞬間，為我動過心呢？”

這回，輪到盛宇淩無言以對了。

季婉瑩睜大著眼，無所畏懼的直視著他：“我答應盛宇軒，是因為想到，嫁入盛氏之後，就可以天天看到你的身影，知道你的行蹤。可以和你待在一個屋檐下，和你擁有同樣的家人，和你談論你感興趣的話題，可以親眼看著你結婚、生子……可以用這樣一種形式，參與到你的人生中！”

聲音低啞的說完這些話，她已經淚流滿面。

盛宇淩眼裏是不解，錯愕，甚至……驚懼。

季婉瑩低下頭，捂住了臉，仍在抽泣：“也許你說得對，女人把愛這件事看得太過重要，我竟然，竟然會因為這麽荒謬的理由，就把自己嫁掉了……”

心痛的感覺瞬間侵襲，盛宇淩放開她微微抖動的肩頭，只覺得漫過的潮湧幾乎要將自己淹沒。

她是愛他的，這件事如此明確，卻又被她掩飾得如此之深。其實他自己，也早該明白她的感情，又為什麽一直在懷疑……

這些話，如果不是得知他終於要娶另一個姑娘，也許季婉瑩，不會有勇氣說出來吧。

自己是如何錯過了她，還生生把她推到這種境地……

如水的月光下，面前的人哭得無比期艾。

盛宇淩握起雙拳，關節用力到發白。這個總是安靜冷寂的女人，仿佛又變回了六年前初見時，那個的單純柔弱，卻又隱忍堅持的少女。

他無法自控的把她攬在懷裏，死死抱住。將禁忌、將所有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季婉瑩埋頭在他懷中，哭得更加恣意，仿佛要在這一刻，將這些年積攢的淚全部流盡。

……

紗簾在晚風的吹拂下，微微飄動。

看來睡覺時開著窗，是她的習慣。盛宇淩走到床邊，側躺著的人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剛才好不容易安撫下季婉瑩，將她送回客房，不知為什麽，經過這間屋子時，他還是擰開門走進來。

“嫣然。”叫出這個名字，他心頭泛上一陣難以言明的情緒。

沒有回音。

盛宇淩在床邊坐下，輕聲說：“我知道你沒有睡著。陪我說說話。”

黎嫣然這才轉過身，面無表情看著他。

清冷的月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灑在她身上。她白皙的面頰上浮著一層幽光，眼底朦朧的神色，被襯得更加疏離和幽靜。

她臉上淚痕未幹。盛宇淩將視線移到散落在枕邊的如雲黑發上，啞聲問：“你哭了？”

這話，也真是多餘。

很久，黎嫣然才幽幽問了一句：“宇淩……你到底想幹什麽？”

“什麽意思？”盛宇淩不解。

黎嫣然坐起身，半靠在床頭，順手將枕邊的小熊摟在了懷裏：“既然你想和我說話，那我們就平心靜氣好好談談吧。為什麽不告訴我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麽突然的想和我結婚？”

這兩個問題，他一個也無法回答。

雖然平時玩鬧，他會取笑她，說她笨。不過盛宇淩很清楚，黎嫣然從來都不傻，甚至有時候，還會清醒理智得過分，一點也不像個墜入愛河，心思簡單的小女生。

沈吟片刻，他只說：“確實，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不過在我看來，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我不希望那些事擾亂了你的心境，才不想讓你知道。至於和你結婚，就是突然的很想。怎麽，不行嗎？”

黎嫣然微蹙著眉，烏黑發絲輕柔的披散在肩頭，瑩潤白皙的膚色裏透著一點紅暈。她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將那只小熊抱在懷裏。

盛宇淩盯著她，突然意識到她一直抱著那只熊，是因為身上這條睡裙領口低，面料也太過薄透，她想用小熊遮擋胸前隱約的曲線。

他將視線移開，語氣緩和了一點：“嫣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是為我們倆的將來著想。你既然說過相信我，就信任到底，好不好？”

黎嫣然擡起頭來，眼底依然是疑慮：“讓我待在這裏，將我和外界隔離，甚至不讓我和家人聯絡。這樣為什麽是為我好？我想不明白。而且我也不知道，和我結婚對你有什麽好處，為什麽一定要現在提這件事？和家人翻臉作對，而且還要面臨外界的質疑……何況我，我對結婚這件事並不著急，我不想讓你為難。”

“有什麽為難的？我一點也不為難。”

“你母親今天都這樣了，你能說，你一點都不在意？你如何能夠說服你的家人同意……和我這樣一個無父無母，家境貧寒的……”

她話沒有說完，已經哽咽著無法出聲，淚，又悄悄流下來。今天岑華珊的話，每一個字都像箭一般刺中了她，深入心底，鮮血淋漓。

盛宇淩默默看著她流淚，這一夜何其漫長。他自認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今晚，親眼見識了身旁兩個最放不下的人的淚，他心裏，也壓抑得幾乎透不過氣。

335他懷裏的香

一個是堅強背後的脆弱；一個是倔強底下的無助。

很難說，哪一個更讓他心疼。

只是和季婉瑩的恣意痛哭不同，黎嫣然的淚，流得沈默又無聲。

他一點點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拽到自己胸前。

將溫熱的身軀擁進臂彎，他才感覺，心裏稍稍平靜了一些。

“別哭了。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娶你。大不了就告訴他們，說你有了我的孩子，我父母不會讓我成為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的。”盛宇淩聲音溫柔，眼裏含著笑意。

他的手撫在她背後，把她按在自己懷裏，下頜在她發絲間和額角摩挲，剛冒出來的胡茬蹭得她臉上微微一陣刺癢。

他衣襟上有絲絲縷縷的香氣，不是他慣用的香水味，卻奇怪的有點熟悉。

當終於辨識出那種恬淡又清冷的天山雪蓮般的氣味時，黎嫣然木然的僵住了。

她試著推開他，盛宇淩卻絲毫不放松。

溫香軟玉。他沈沈緩了一口氣：“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有在一起過了？”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越是這種被煩亂掌控的時候，越是需要她……

不僅僅只是那一秒的快慰，整個身心相擁的過程都會讓人沈溺，令人上癮。

掌心沿著她脊背的柔滑曲線，滑到腰間，再往下……

“別……”

黎嫣然輕輕推拒的動作讓他動了念。他把她按在床上，從耳後一直親吻到胸前……

她死死抗拒，忍不住呻吟，又不敢出聲。壓抑著微微發顫的嗓音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他的動作更加劇烈。

有一瞬間，他想過，如果身下的人是季婉瑩，是季婉瑩在他的挑動下發出這種貪戀的嬌喘，會是什麽感覺。

會不會更讓他覺得滿足，覺得解脫，覺得可以為之拋棄，所有一切。

他擡起頭，目光沈沈的盯著黎嫣然的臉。腦海裏突然一陣空白。

她面色潮紅，蹙著眉眼底霧氣氤氳。這一會兒，額上竟滲出一層細汗，發絲也濕了。

“宇淩……”她雙手抵在他胸口，像是有話要說，欲言又止。

盛宇淩什麽都沒有聽見，俯身貪婪的吻住她的唇，雙手，扯掉了她身上的睡裙……

他的瘋狂攫取，黎嫣然沒法不屈服……每次，都仿佛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要將她整個的吞噬進去。她忍耐著只默默承受，慢慢在他的進攻之下，變得意亂情迷。

微閉的雙眼前是一片迷蒙，快意襲來時，那種感覺讓她無法思考。昏沈沈的腦海裏除了迷醉，只清晰的殘留著在他胸懷中縈繞不散的那一縷恬淡、清冷的天山雪蓮香……

季婉瑩沒有睡著，無論如何，今晚都註定是個不眠夜。

夜越來越深，窗外的天空卻似乎更亮了。隔著一條走廊，方才那些隱隱約約，讓人耳紅心跳的淺淺呻吟和喘息雖然已經淡去，卻一直，像魔咒一般的回響在她耳邊，無法消退。

……

一整晚，黎嫣然都在做同一個噩夢。

夢魘中，看不清形狀的黑影在追趕她，將她追到懸崖邊，進退兩難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心。

直到終於有一點來自外界的聲音將她喚醒。

她滿頭大汗的睜開眼睛，誰知面對的，是更可怕的一幕。

門是開著的，岑華珊站在外面，目光直直的盯著她這邊，冷得令人發抖。她身後，是低著頭的季婉瑩和表情略微難堪的德叔。

黎嫣然立刻下意識的坐起身，這才發覺，床上是一片淩亂不堪，她自己身上，也衣衫不整。

起得太急，眼前一陣發黑，不過她還是緊緊拽住被角擋在自己身前。

胳膊和肩頭都是一串引人遐想的紅印，她知道，身上肯定也少不了……

岑華珊一步一步慢慢走進了臥室。

“太太，早上宇淩走的時候說過，讓我安排車先送您和婉瑩小姐回家。等他處理完公司的事，就會回去……”

德叔語氣委婉的似乎是想攔她，岑華珊一擡手打斷了他的話。

“阿德，這些事你就別管了。先忙你的去吧。我還有話，要和這個黎嫣然說說。”

“那，也等黎小姐先起床……”

“我就是要這樣問她！昨晚我和婉瑩留宿在這裏，她都能恬不知恥的勾引宇淩上床，還會顧忌這點小事？”

一句話讓黎嫣然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跟在岑華珊身後的季婉瑩也面色緋紅。

德叔無法，只得轉身離開這裏。

岑華珊走到屋子中間，神情冷傲，開口就直截了當的問：“你是不是想快點懷上宇淩的骨肉，好借此要挾我們盛家允許你過門？”

黎嫣然心裏一驚，擡眼看著她。

“我告訴你，少打這些沒用的主意！像你這樣的女孩，我見識得多了。宇淩要亂來，可我這個當媽的決不會放任他被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套牢。除非你有本事把孩子生下來，否則，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讓你流產！你最好是好自為之，別以為我沒有這個能力！”

黎嫣然咬咬牙，努力壓制著聲音裏的顫抖，撿起心裏的最後一點尊嚴，“盛太太，你說錯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種女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攀附你們盛氏，更沒有想過，要拿孩子當籌碼去要挾誰！”

“別說得好聽。假如到時你真做了這種事，該怎麽說？”岑華珊哼了一聲，抱起胳膊譏諷，“既然你要往自己臉上貼金，那你敢不敢對我發誓，如果你膽敢拿孩子說事，那這個孩子就——不得好死！”

這四個字一出口，黎嫣然驚呆了。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季婉瑩也驚呆了。嫁入盛氏，和岑華珊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這麽久，她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位婆婆這麽兇狠的時候。

黎嫣然也沒有想到，一個當母親的人能夠說出詛咒孩子這種惡毒的話來。她緊緊擰著被角，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說不出話來。

336這件事，有人在幕後操縱

“媽……”季婉瑩弱弱喊了一聲，像是想說什麽。

岑華珊無動於衷，只從牙縫裏狠狠擠出四個字：“你發誓啊！”

“盛太太。”黎嫣然擡起頭，冷冷看著她，“我永遠也不會向您發誓，永遠也不會像您這樣，用這麽惡毒的話去詛咒自己的孩子。而且，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您，從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避孕，在吃藥。您放心，知道您是這種態度，我更加不會允許——任何意外！”

“你，你最好是記住今天說過的話！”岑華珊全身都在顫抖，伸手指著她激動至極。

季婉瑩急忙扶住她，連聲安撫：“媽，別動氣了。這件事還是等宇淩回家，大家再一起商議吧。您別情緒太激動傷了身。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家吧……”

說完這番話，她便扶岑華珊離開這個房間。走到門口時，季婉瑩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黎嫣然，她低垂著頭，黑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半張臉，一動不動沈默得像是個木偶。

肩頭和脖頸間雪白的皮膚上，很明顯的可以看到粉色花瓣一般的點點痕跡……吻痕和牙印彰顯著昨晚的激烈。

季婉瑩回過頭，心裏竟跳得有些亂。

屋子裏重新安靜下來，黎嫣然才掀開被子，面無表情的光腳走到梳妝臺前，一把拉開抽屜，賭氣似的從那只圓形的小藥盒裏拿出一粒藥，硬生生吞了下去。

嗓子裏梗得有點難受，她狠狠咽了幾口口水，眼淚就那樣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四周沒有人，她放開了聲音。記憶裏，似乎除了母親離開的那一天，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昏天黑地的哭過了吧。

……

盛世集團總部位於江都市中心，和帝豪大廈相隔並沒有多遠，同是江邊相當顯眼的一棟建築。

頂層是盛炳章的辦公室，而盛宇淩則留守8樓，和一線員工離得更近。按他父親的意思，既然初來乍到，就該從基層開始幹起。

回總部已經一星期，現在，盛宇淩對這裏的一切都比較熟悉了，工作也日漸順手。對娛樂、演藝和藝人經紀這些方面的事務，他仿佛有種天生的領悟力和洞察力。精準又迅速的抓住流行的脈絡和大眾痛點於他而言，並沒有多難。

其實盛宇軒掌控的維普投資也在這棟大廈辦公，只不過位於不同樓層，出來進去，碰到的機會也不算多。

中午，盛宇淩沒有在餐廳吃飯，而是開車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廳，約見一個人。

——找了很多天，才終於找到的人。

咖啡廳裏很安靜，他進屋剛摘下太陽鏡，坐在角落一張桌子旁的一個男人就立刻站了起來。

皺巴巴的格子襯衫，很瘦，頭發略長，戴著副眼鏡。這樣一個人，在大街上就算和他擦身而過，他也絕不會想多看一眼。

走到桌邊時，對面的人伸出了手。盛宇淩眼裏依然是一貫的冷漠，瞥了一眼，沒有去握他伸出的手，徑直坐下了。

那人有些尷尬，訕笑一聲搓搓手，也坐了回去。

“幹這一行多久了？”盛宇淩把玩著手裏的太陽眼鏡，問得漫不經心。

“不長，才一年而已。”對面的人笑得諂媚。

“原先是做什麽的？”

“原來，是報社記者。盛先生您也知道，現在傳統媒體不好幹，我才轉行當個自由攝影師，為了謀求更大的發展嘛……”

盛宇淩對他的話完全不感興趣，挑挑眉直接拋出一句：“那你跟蹤黎嫣然有多久了？”

那人楞了楞：“跟蹤？我沒在跟蹤黎嫣然啊？”

“沒跟蹤她？那你跟的人的是莊森廉？”他心裏一陣狐疑。如果這個狗仔是一直跟蹤莊森廉才拍到的那些照片和視頻，怎麽會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和誰交往？

對於尚未完全平息下去的那場緋聞，盛宇淩一直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此時，這種疑慮更加清晰和明確起來。

“我也沒有跟蹤莊森廉。”坐在面前的人否認得很幹脆，瞇起細窄的眼睛笑得皺紋滿面。

“那你怎麽會拍到那些照片的？”

“我自然是得到消息，才去蹲點的。其實一開始我也不信，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在康橋苑蹲守，沒想到還真讓我拍到了想要的片子。”對面的人一邊說一邊抖腿，一臉得意，“入行不長時間就幹了一筆大的，真他媽爽。”

盛宇淩微微揚起的眉眼裏是鄙夷和厭惡：“你說你入行時間不長，就有人給你曝這麽大的料。挺走運的嘛。”

“盛先生，盛總。我知道你今天找我來的目的是什麽。你想知道是誰給我曝的料，是不是？呵呵，這件事把莊森廉和嘉麗的兩位知名模特都卷了進去，讓一個人為此跳樓自殺，另一個嘛，對你來說也不是普通人吧。我明白，盛總你心裏很窩火，是不是？”

“你倒是看得挺明白。”

那人往前湊近他，壓低了聲音：“不過，你也知道我是靠什麽吃飯的。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的話……”

盛宇淩淡然笑了一聲：“錢是吧？沒問題。”

他爽快的從上衣內口袋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過去：“50萬，夠不夠？”

對面的人瞪大了眼，一臉不敢相信：“夠夠，太夠了！”

他畢恭畢敬接過那張卡揣進口袋，笑得猥瑣，然後用手指蘸著咖啡在桌上劃了幾下。盛宇淩盯著他寫在玻璃桌上的名字，面上雖然還是不動聲色，心底卻是一陣訝異。

這次的緋聞事件，他本以為可能是以前樹的敵在暗中報覆，又或者是對手的不正當競爭手段。卻沒想到，竟是她……

那人寫完名字，敲著桌子呵呵笑了兩聲：“看在盛總這麽痛快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也是她，建議我往各大門戶網站賣照片時，將事情轉嫁到黎嫣然頭上。她說，黎嫣然名氣大，可以要到大價錢，造成的轟動效應也會更高。”

盛宇淩咬著牙，只從齒縫裏擠出三個字：“謝謝你。”

337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從咖啡廳出來，陽光正是一天中最熾熱的時候，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他鉆進車裏，點燃一支煙。

此行的收獲，還真是超出意料之外。有時候，錢真是好用的東西。

江淑真這個女人，他低估了她。本以為和她之間是很明確的利益交換的關系，她不會在意他心裏是不是有人，而且能在盛宇軒身邊待這麽多年，對某些事肯定也是有所覺悟的。沒想到，她竟會幾次三番的非要跟黎嫣然過不去，還一再陷害她，甚至置集團利益於不顧。

原因，也許是多年當地下情人積攢下而發洩不得的恨意。也許，是因為別的。

抽完一支煙，他戴上墨鏡，發動車回到了總部。看來……今天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下午沒什麽要緊的工作，只有一個例行的企宣會，開得也很順利。盛宇淩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異常，一如既往在輕松幽默的氛圍裏結束了手下人的工作安排。

江淑真在一旁兢兢業業做著會議記錄。其實從盛世到嘉麗，再從嘉麗跟著盛宇淩回到總部，短短幾個月，江淑真的職位相當於連跳了三級。回來後，她一直心情不錯，幹勁十足的樣子。

下班時間已經過了，透過辦公室的玻璃隔斷，見一層樓的人都去得差不多，盛宇淩撥了一個電話，找江淑真。

不多時，門被推開，江淑真挺直腰背立在門外：“盛總，你找我？”

“坐。”盛宇淩指了指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然後走到窗邊，調整了百葉窗的傾斜角度。

屋子裏的光線變得暗了一些，江淑真回頭看看他，有些疑惑。

“有點事，想和你談。”他點了一根煙，抱著胳膊靠在桌邊。

江淑真遲疑了一會，還是面帶笑意問：“什麽事？”

煙霧在眼前繚繞不斷，鉆進鼻尖是一陣讓人紓解的微香。盛宇淩盯著煙頭那一點微弱的火光，冷著聲問：“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記得很清楚是嗎？”

“當然，盛總。”江淑真回答得很迅速，聲音聽起來挺輕松，“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在你手底下做事，我可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那我一早就告誡過你，不要打黎嫣然的主意，你應該也記得吧？”

江淑真怔了一下。其實自從上回卡爾頓酒店那次令人尷尬的事情過後，盛宇淩就沒有再在她面前提過黎嫣然，她本以為，一切都是過去式了。

“我……沒有打她什麽主意啊？她現在是和你住在一起，我還能把她怎麽樣。”她睜大眼，語氣很是無辜。

盛宇淩盯著她，看不到任何細微的情緒波動，但眼裏的深沈，像凝聚在午夜的黑。

江淑真不自覺的眨了眨眼，只覺得四肢有些僵硬。

“你確定？對嫣然，你一直都懷有敵意是吧？我知道，之前在嘉麗，你就一直在想方設法找她麻煩，我幾次三番叮囑你，你都當耳旁風。說什麽在我手底下做事，一刻都不敢松懈。我怎麽沒有看出來你是這種態度？”

“我，我沒有啊。如果你是指卡爾頓的事，那次……你也知道，又不是我的錯，我以為她不會來。”

“我不是指那件事。別狡辯。”

盛宇淩的語氣一直很冷靜，聲音平緩，連浮在身旁的輕煙都沒有一絲抖動。這句話底下，卻隱隱藏著狠厲。江淑真下意識的抓緊了椅子的扶手。

“那……盛總是指什麽事？”

“明知故問？”他聲音裏的冷，令人心寒。

“我……”

“需要我提醒嗎？你接觸過的那個三流記者，已經對我和盤托出了。”

話音一落，江淑真已經全然明白，頓時僵滯。

她沒有辯解，呆坐了很久才低聲說：“你找人在查我是嗎？原來，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盛宇淩斜眼看著她，很是不屑的笑道：“查你？我還沒那個閑工夫。我只是想知道，這次讓星天娛樂和嘉麗都蒙受重大損失的緋聞，到底是從何而來。沒想到幕後的人，竟然是你。”

江淑真瞬間潰敗，張皇失措的站起了身：“盛總，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不是有意的。你相信我，我根本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什麽？沒有想到我會找出幕後主使人是你嗎？你到底是什麽居心，什麽用意？！”

居心……用意？她一陣失神。

盛宇淩眼裏的嫌惡，顯而易見。

半晌她才低下頭，咽咽口水說：“我只是，看不慣你對那個黎嫣然那麽好罷了。你對她，那麽溫柔，卻那麽冷冰冰的拒絕我！你告訴我，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那個什麽也不懂的黎嫣然？！”

“你想知道？”盛宇淩挑挑眉，“哪一點，你都比不上她。”

江淑真站不穩似的晃了晃。

“我說過，你動她一分一毫，我都會讓你後悔。好自為之吧。”盛宇淩說完，將手裏燃了大半截的煙頭扔進煙灰缸，轉身要走。

江淑真突然死命拽住了他，皺著眉喊了一聲：“難道我為你的付出，就一文不值嗎！”

“你為我……付出什麽？”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甘願離開盛宇軒，甘願把所有事情都透露給你。甚至甘願……把自己也給你，你為什麽一直不肯接受我？”

她說著，一步上前，突然伸出手環住他，靠在他背後喃喃：“比不過季婉瑩也就算了，我不相信，我連一個黎嫣然都不如……對你來說，難道我真的就一點點價值都沒有嗎？！”

盛宇淩轉過身，像是推開什麽可厭的東西一樣推開她：“我這個人確實務實。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麽價值？”

“我，我……”

“如果你不是這麽急於離開盛宇軒，說不定，你還可以接著替我收集他的情報。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就是雞肋都不如，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338死敵，躲在暗處

江淑真瞪大了眼，沒想到盛宇淩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半晌才回過神。

“原來……你對我，從來都沒有……”

沒有什麽，她沒說下去，找不到詞來形容。只是片刻之後，她低頭捂住臉，肩頭抖動得厲害。

“真是親兄弟啊。”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咬著牙，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我之前只覺得，盛宇軒那個人冷酷又無情，我跟了他三年，該娶豪門千金就娶，想怎麽利用我就怎麽利用，絲毫也不顧及我會有什麽感受。

“我本來以為，你對一個一無所有的小模特都能夠溫柔體貼，必定是跟盛宇軒不一樣的人。沒想到，你比他，更冷，更無情！所有人對你來說，都只是達到目的的籌碼和棋子嗎？！”

歇斯底裏喊完這句話，一向理智的江淑真眼裏竟然也有些水光。

盛宇淩高大的身影堵在面前，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下，他眼裏的那些冷漠、陰暗甚至狠厲，就像是暗影中蟄伏的怪獸。

“你說誰對我來說是籌碼和棋子？”

江淑真楞了楞，看著站在眼前的人，竟下意識的有些畏縮。這句話只是一時沖動，並沒有多想。她也不知道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盛宇淩逼近一步，將她堵在辦公桌前：“以後，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不過……可能也沒有以後了。明天你不用來了，盛世，容不下你。”

他說完，轉身像是想要離開。

“盛總！”江淑真頹然叫住了他，“你真的……要趕我走？”

“我說的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我，我還知道很多事，關於季婉瑩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盛宇淩停住了腳步，只聽她在身後沈著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你知道盛宇軒到底是為了什麽，一定要娶季婉瑩嗎？”

“你說什麽……？”

江淑真理著額角的發絲，毫不退縮的迎著他的視線，臉上帶著一抹刻意的笑：“如果想知道，就跟我交換。我的條件是，你不能解雇我。我要留在盛世，留在你身邊繼續當你的秘書！盛世的二公子，應該是能夠信守承諾的吧！”

盛宇淩沈吟片刻，只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當然。你說。”

……

離開總部大樓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道路兩旁，燈火輝煌。

車裏太悶，盛宇淩將車窗降下來，晚間的風並不涼爽，也是沈悶的濕熱。

他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手將領帶和領口的扣子扯開，依然覺得難受。

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盛世大宅，要做的事，是正式向家人宣布和黎嫣然結婚的事。可此時，他心裏腦海裏，卻半點都無法思考這件事，只不斷回響著江淑真方才的那番話。

對他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的一段話……

原來，和大顯集團聯姻，一定要娶季婉瑩的，是盛宇軒自己。

一切，並不是他父親的意思。

是盛宇軒私下跟父親求情，說他對季婉瑩一見鐘情，非她不娶，要求父親一定要替他撮合這門親事，說這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而他一定要這樣做，當然不是因為所謂的喜歡上了季婉瑩。

原來盛宇軒早就看出來了，他的這個傻弟弟對季家大小姐，藏得深之又深的心思。他要娶她，一方面自然是看重她的家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盛宇淩看她的眼神。

江淑真說，剛結婚那段時間，無數個外出偷情的夜裏，盛宇軒都在和她盡情歡愉之後，靠在床頭一邊將她摟在懷裏，一邊心滿意足的跟她描述，描述那位被他冷落的新婚妻子的茫然無措；奚落他的弟弟，被搶了心上人竟然渾然不覺，而且還將一切怪罪到他父親頭上。

那段時間，他可謂得意洋洋：不僅因聯姻提升了自己的身價，令盛宇淩著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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