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突然想起那天聽莫易軒提起蘇婭的事，心裏一陣猶疑，隱隱覺得可能鄒亦恒的直覺是對的，而且她自己也確實有這種感覺——也許這段時間，蘇婭真的遇到了什麽事？

“不過，你們根本沒必要為雲飛太過擔憂。沒有可以完全在預測和掌控範圍內的事情。當一件事發生時，坦然接受，妥善尋求處理方式，無解的時候也可以靜待時機。順其自然，沒有什麽事是應付不了的。”

鄒亦恒的話將黎嫣然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點點頭，思索著他的這幾句話，心情似乎平覆了一些。

“來吧，我們一邊吃一邊聊。”鄒亦恒指指她面前擺盤精致的食物。

“好。”黎嫣然答應著，拿起筷子取下封紙。

說了這麽多，菜品都有些涼了。只是中午她吃德叔做的東西吃得太多，到現在都並不覺得怎麽餓。

好在日料分量也不大，幾口吃完後，服務生進來上了下一道菜。她淺嘗了幾樣食物，放下筷子輕嘆了一聲，繼續說：“還有嘉麗的事。”

鄒亦恒夾著一塊生魚片在蘸醬油，聽她這樣說手裏停了停：“嘉麗的事？”

“嗯。年後大家都有了很多面試和工作機會，可是單單我，好像被雪藏了一樣。”

鄒亦恒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嘉麗不給你資源？”

黎嫣然點點頭，低頭盯著桌上的餐具：“是他說……不希望我太辛苦。”

鄒亦恒冷笑了一聲，將筷子放到桌上：“那盛先生是覺得，你現在這樣，就不辛苦了嗎？”

他很少用這種嘲弄的語氣說話，黎嫣然微微訝異，倒吸了一口涼氣。

248花蝴蝶惹浪蜂

“是他自己一手帶著你踏入這個圈子的，現在你小有成就，他又打壓你。我是看不明白，盛宇淩這麽做到底意義何在。”

看上去鄒亦恒似乎生氣了。她覺得自己應該替盛宇淩說句話，卻又想不出來該從何說起。

鄒亦恒定定看了看她，突然冷聲問：“他對你，真的還好？”

不知為什麽，這句話像是一下觸及了她心裏的痛點，鼻尖一陣酸，情緒洶湧而來。昨晚，他的無動於衷，還有今天若有若無的淡漠又開始無聲的咬噬她的心。她低著頭，淚瞬間模糊了雙眼。

鄒亦恒沒有追問，只是看著她，看著她驚惶又無措，壓抑著哽咽的樣子，在心底默默痛惜。不用猜，他就知道大約發生了什麽事。這世上，每時每刻都有無數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在飛蛾撲火，在不顧一切的往火坑裏跳，用“愛情”這種迷惑人的字眼蒙蔽自己。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事，要發生在她身上，發生在這個十多年來，唯一一個讓自己有過那麽一刻動心的女孩身上。

黎嫣然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失態，一會兒之後，擦幹眼淚聲音沙啞著說：“對不起……”

“沒關系。”鄒亦恒拎起桌邊的酒壺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滿，“如果你想喝就喝點吧。有時候將情緒都發洩出來，會好受很多。”

“不，我……”黎嫣然想說自己已經好了，可是心頭壓抑著的酸澀讓她不忍去自欺欺人。

“你知道嗎，其實外界很看好你。”鄒亦恒放下酒壺，聲音沈穩，“雖然盛宇淩不願意跟我合作，但我聽說已經有好幾家別的唱片公司有簽你的意向，包括博納。”

聽到這個消息，她驚呆了。

“這些，他也完全沒有跟你提過吧？”

黎嫣然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問：“你是說，博納唱片也想簽我嗎？”

“對，我聽朋友說起過。很多知名音樂人都想為你開路。”

“這些……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

鄒亦恒轉了轉桌上的茶杯，聲音顯得有些沈悶：“看來，他不僅是想向你隱瞞，也打算回絕所有人。對你，他根本就無心……”

後面的字眼，他沒有說出來。黎嫣然怔怔發著呆，努力體味著，他意猶未盡的這些話裏蘊含的深意到底是什麽。

鄒亦恒沒有往下說，只笑了笑：“好了。不說這些沈悶的話題了，聊點別的吧。”

“嗯……”

今晚這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鄒亦恒似乎總有辦法打開黎嫣然的話匣子。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鄒亦恒也說了很多。她本以為，兩個月不見，這位SN音樂的高層早忘了她，沒想到，鄒亦恒其實一直都通過各種渠道在關註著她的消息。

其實一直以來，和鄒亦恒打的交道也不算少。曾經有段時間，她甚至有種錯覺，覺得他是不是對自己有那麽一點意思，但後來，又總覺得不太可能。雖然異性之間的純粹友誼是很難維持的一件事，但在她現在倍感孤單的時候，還有個人能夠和自己談談心，總比什麽都沒有好吧……

十點鐘過後，他們才結束這頓飯。鄒亦恒堅持要送黎嫣然回家，她見天色已經很晚了，便沒有拒絕。

離開月見的時候，紀香一直將他們送到門外，直到他們上車都還站在門口目送著。

黎嫣然坐在副駕駛座上，從後視鏡裏看到紀香終於轉身離去，才問：“你和她認識很久了嗎？”

“和誰？”鄒亦恒專註的開著車，盯著前方的信號燈像是沒聽明白她的話。

“那位店長，小野寺紀香。”

“有幾年了吧。我第一次到月見就覺得這家店氛圍不錯。後來來的次數多了也就認識了。”

黎嫣然點點頭，哦了一聲。

綠燈。鄒亦恒發動車，開得很穩。行駛了一段距離之後，黎嫣然只覺得耳根發燙，昏昏欲睡，降下車窗，帶著一絲涼意的輕柔晚風拂過面頰，她才感覺清醒了些。也許是梅子酒的後勁上來了吧，她想。

康橋苑離月見並沒有多遠，也就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和鄒亦恒辭別，黎嫣然渾身無力的拖著綿軟的雙腿乘電梯上樓。

這個時間，她下意識的覺得林沛兒應該還沒回來，便掏出鑰匙直接開了門。推門進屋，還沒換鞋，一擡眼，站在客廳中間的一個頎長身影嚇了她差點魂都飛了。

是個男人，穿著件有點顯小的紫色睡袍，松松的前襟一直敞開到腰間，樣子有點滑稽。他頂著一頭淩亂的半長黑發，一雙桃花眼也詫異的瞪圓了。

某個瞬間黎嫣然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子。回頭看看，馬上又意識到確實是自己拿鑰匙開的門。

而且那張五官清秀得有些輕佻的面孔她也認得——莊森廉。

呆呆的在門廳站了半晌，她才聽到林沛兒嬌媚的聲音從臥室裏傳來：“親愛的，找到香檳了嗎？”

莊森廉楞著一言未發。黎嫣然的臉，騰地通紅。

屋子裏靜得死寂一片。直到看見林沛兒裸著肩頭，裹著條浴巾從臥室慢悠悠走出來，然後驚得僵立在那裏，黎嫣然才反應過來。

“我，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馬上就走！”她抓起手提包轉身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身後莊森廉似乎喊了兩聲“黎小姐”，她也沒有理會，直接“啪”的一聲帶上了門。

一直到站在電梯裏，她才發覺自己額上青筋在一下一下的跳動，頭疼得厲害，心跳也咚咚的像鼓槌在捶打。

為什麽林沛兒會和莊森廉……？

難道她那天說的際遇，是指莊森廉？！可她是怎麽接觸到那樣的明星大腕的？還在短短的兩天之內，就和他……上了床！

黎嫣然腦海裏一片混沌，隱隱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林沛兒，卻來來回回都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事。也許自己的大腦已經被梅子酒麻醉得無法思考。

249鄒亦恒的臥室

下了樓，她茫然走到院子裏。星空很純凈，晚風很清涼，樹葉沙沙作響。

薄薄的外套沒法抵擋夜晚的寒意，風吹過來讓人直打寒噤。她撫了撫胳膊，一時突然不知道該去哪兒。樓前的小徑上空無一人，昏暗的路燈籠罩著一層黯淡的光圈。

這種無處可去，又孤獨寂寞的感覺襲上心頭。她突然想到，也許，那天盛宇淩來這裏的那個晚上……林沛兒獨自在外也是這種心情吧。

“嫣然。”

寂靜中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飄進耳朵裏，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開車門的聲音。黎嫣然一怔，回頭見是鄒亦恒站在不遠處，身後停著那臺黑色的英菲尼迪。

“你怎麽又出來了？”

她沒有回答，只呆呆問：“鄒先生？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正好接了個電話。”鄒亦恒幾步走到她跟前，“馬上十二點了，你下樓幹什麽？”

“我，我……”她支支吾吾著，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你怎麽了？”

“不是我。是我室友。有點不方便……”

她說得很含混，但鄒亦恒似乎立刻就明白過來，只問：“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也許得去找家賓館吧。”黎嫣然嘆了一聲，囁嚅著。

“這樣，我送你。”鄒亦恒說完，伸手輕輕攬在她身後，帶她走到車旁拉開了車門。

幾分鐘之後，黑色的英菲尼迪又駛上了寬闊的馬路。午夜車流稀少，兩邊高樓上的霓虹燈還在兀自閃爍著。

“你想去哪家酒店？”鄒亦恒慢慢開著車，巡視著路兩旁問，“卡爾頓可以嗎，就在附近。”

黎嫣然搖搖頭：“不，太貴了。隨便找一家快捷酒店就行，我也就待一晚而已，明天還要去公司。”

“那，也好。”

鄒亦恒一打方向盤，將車轉到另一條支路上。車窗外明亮的燈影倏然而過，不一會兒變成一片昏暗。

他印象中這條路上應該有一家連鎖酒店，環境還可以。其實，卡爾頓的標準客房也就一兩千塊錢，他有消費卡，或者，直接替她付現金也可以。但話到嘴邊，他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深夜帶著嘉麗小有名氣的模特去酒店，總有些不妥。而且黎嫣然也不一定會接受。

十多分鐘過後，鄒亦恒就看到了路邊那家酒店，大樓一側碩大的燈箱亮得耀眼，他剛準備停車，側過頭卻發現，黎嫣然靠在座椅裏，緊閉著雙眼，竟然已經睡著了。

鄒亦恒輕輕喊了兩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看上去睡得很深，呼吸沈沈，羽扇一樣的睫毛覆著眼底，雙唇微微張開著，面頰潮紅得像桃花一般。

他把車停穩在路邊，沒有再試著叫醒她，而是就那樣靜靜凝視。黎嫣然確實是個漂亮的女孩，就算不施脂粉，也照樣清麗脫俗；就算濃妝，也難掩眼底的那一抹純凈。就算是對“美色”向來不太敏感的鄒亦恒，也很明確的知道這一點。

黎嫣然在沈睡中微微皺了皺眉，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哼。鄒亦恒清清嗓子，又叫了一聲：“嫣然？”

她還是沒有醒。一絲不妙的感覺突然浮上心頭，他下意識的用手背去碰她的額頭，竟然火燒一樣的燙。

鄒亦恒湊近過去，聲音重了一點：“嫣然？”

“嗯……”黎嫣然這才回應了一聲。

“感覺難受？”

她沒有睜開眼，只擰著眉，含糊不清的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

鄒亦恒心裏一沈，沒有多想，驅車掉頭，往自己住的那棟公寓樓開去。

……

口渴。胸悶。頭疼得幾乎要炸裂開。

黎嫣然一會兒感覺像是回到了那天澳洲拍攝的時候，置身冰涼的水底，水面上反射著明亮又灼熱的熱帶陽光；一會兒又仿佛是在半山別墅，在盛宇淩的房間裏，他和德叔正在門外談論她的病情；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還躺在影音室陰冷的沙發上，昏昏沈睡……

之後，她似乎看見了盛宇淩走進來，他看到屏幕上播放的畫面，楞了一瞬，然後撿起掉在地毯上的遙控器暫停了畫面，回頭目光沈沈的盯著她，然後像是想起什麽，摸了摸她裸露的腿發現她身上冰涼。她驚醒了，他冷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然後坐到她身旁俯身靠近過來。

壓住她……讓她覺得很重，重得喘不過氣。讓她想逃卻又逃不開。她低聲乞求，他額頭上滲著細汗，眼裏卻是一片空虛，籠著雲山霧海像是半分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只有無止境的欲念，侵襲著她。

“不，不要……！”

黎嫣然猛地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她沈沈喘著氣，滿頭大滴大滴的汗珠，背後也是一片濕漉漉的。這才發現，是一場夢……

喘息甫定，她環顧一下四周，這裏竟是個完全陌生的房間。淺白的色調，簡單得幾乎沒有任何裝飾。亞麻色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床頭亮著一盞光線微弱的臺燈。

黎嫣然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這裏是哪裏。她拉開被子，剛想下床看看，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寬大的米白色開襟睡衣，不知是什麽時候，是誰幫她換上的。

一陣頭暈目眩，她急忙坐回床上。剛用被子把自己蓋好，門外響起一點動靜，有個人開門進來了。

“你醒了。”那人站在門口，開了燈。

黎嫣然眨了眨眼，看清了，是鄒亦恒……

“感覺好點了嗎？”鄒亦恒走進屋問。

“還好……”她喃喃說，“鄒先生，原來這裏是你家啊……”

“嗯，你不是來過很多回了嗎？”

黎嫣然赧紅著臉，不自在的擁著被子，頭依然昏昏沈沈。原來這裏是鄒亦恒家，那幫她換衣服的人……她只覺得身上那套睡衣突然像荊棘一樣讓她一陣難受。

“我，沒有進來過這個房間，所以不知道……”她輕聲細氣的說，“而且，我也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250聽話，你生病了

鄒亦恒走進來，坐在床尾，離開她有一段距離，面帶笑意認真的解釋：“昨晚，幸好我送你回家後沒有馬上離開。否則，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在外面晃蕩，找不到地方住，又高燒昏迷。還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麽情況。”

“我發燒了？”

“嗯，高熱。將近40度。”

黎嫣然一陣茫然：“我不知道……”

“我本來送你去酒店，結果你在車上就昏睡過去了。我只好帶你回這裏，找醫生替你看看。”

“原來是這樣。那，謝謝你了……鄒先生。”

“嫣然，不必這麽客氣。其實，我很高興，你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我能在你身邊。”鄒亦恒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是仔細斟酌著詞句，既充分的表明著自己的想法，又不至於顯得過於唐突。

黎嫣然微微點頭。雖然鄒亦恒的話說得很誠懇，她還是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在一個單身男人家裏，有些太冒失了。

她緊緊抓著被角，低聲說：“真不好意思，這麽久不見，一見面就給你帶來這麽多的麻煩。”

“怎麽是麻煩呢？我昨天不是說了嗎，我們是朋友。”

黎嫣然淺淺笑了笑：“我感覺沒事了，一會兒也該走了。鄒總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吧。總這麽打擾你，我覺得實在過意不去。”

鄒亦恒不動聲色的擡腕看了眼手表：“現在才四點鐘，你去哪裏？就在這裏好好休息一天吧。”

“啊？可是……我還得去嘉麗。”

“嘉麗的事，請假不行嗎？昨晚醫生幫你抽了血，高燒到這個程度，需要檢驗一下有沒有感染。而且，你現在真的感覺沒事了？”

黎嫣然正想回答，鄒亦恒突然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額頭。微涼的手心觸到前額，她全身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下意識的往後一縮。

鄒亦恒的手懸在半空，頓了片刻說：“我只是看看還熱不熱。”

黎嫣然這才支支吾吾哦了一聲。鄒亦恒試了一下溫度：“看吧，明顯還很燙手。看來昨晚吃的退熱藥一點效果都沒有。一會天亮了，等醫生來了再說吧。”

“我自己也可以去醫院的……”

“聽話，你生病了。”鄒亦恒看著她，聲音溫和又不容置疑，“章醫生是我的私人醫生，肯定比其他人更認真負責。”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黎嫣然也只得遵從。

等她重新躺好，鄒亦恒才起身，出去的時候順便帶上了臥室的門。

黎嫣然一動不動筆直的躺在床上，雖然腦子裏仍然像墜著鉛塊一樣的沈重，卻半點睡意都無。或者是……不敢睡。

這裏是鄒亦恒家，他的臥室，他的床。淩晨四點，寂靜無聲，她一個女孩子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躺在別人家，雖是被客觀情況逼迫到這種地步，卻始終在心底忐忑不安。

她睜大眼睛盯著眼前的一圈微光，屋子裏的一切都一動不動，也沒有半點聲音……很久，直到眼睛酸澀，她才閉上眼。

叮咚……叮咚。

朦朧中隱約傳來一陣門鈴聲。黎嫣然心裏一晃，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自己又睡著了。

她支撐著坐起身，只覺得眩暈感還沒有消失，全身也乏力得幾乎坐不住。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門鈴叮咚叮咚響了一會兒都沒有動靜。黎嫣然突然想，鄒亦恒會不會已經出去了？她趕緊趿拉上拖鞋，跌跌撞撞的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一看，鄒亦恒穿戴整齊的站在門廳已經在開門了。

門外站著的是個挺穩重的中年人，瘦高的個，一頭利落的短發，戴著一副銀絲眼鏡，罩在藍色襯衫外的白大褂一塵不染。應該就是鄒亦恒提到過的“章醫生”了吧。

章醫生進了屋，黎嫣然才看到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身材嬌小、眉清目秀的小護士，頭發一絲不茍的盤在護士帽裏，一身制服也白得亮眼。她手裏拎著一只大大的藥箱，一看到黎嫣然，就向她嬌俏的眨眨眼，揮了揮手。

黎嫣然低頭拽拽自己身上寬大的睡衣，一陣局促。

“黎小姐，感覺好點了嗎？”章醫生眼裏並沒有半點怪異的神色，聲音爽朗的問。

“好點了。”黎嫣然也客氣的回答。

鄒亦恒站在一旁說：“淩晨的時候好像還是很熱。一會兒再測一下吧。”

“好。”章醫生點點頭，然後回頭吩咐身後的護士，“曉玲，你替黎小姐測一下體溫吧。”

護士曉玲應了一聲，忙讓黎嫣然坐到沙發上，替她重新測量體溫。39.5度，仍然很高。

鄒亦恒和章醫生並沒有坐下，就站在客廳裏談論她的病情。

章醫生拿出了一份化驗單，簡明扼要的介紹道：“鄒先生，這是血常規和昨晚的檢查結果。白細胞很高，提示感染。這段時間最好是臥床休息，一個療程的抗生素看來是必須的。”

鄒亦恒接過化驗單看了一眼：“行，怎麽治療你決定。”

“該如何用藥我都跟曉玲交待過了，她今天可以在這裏照顧黎小姐。”

“對，鄒總，都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黎小姐的。”曉玲聲音清脆又爽快。

鄒亦恒嗯了一聲，走過來對黎嫣然輕聲囑咐：“嫣然，你就在這裏安心養病吧，護士會陪著你。晚上我要是沒有別的事，也會早點回來。”

黎嫣然微紅著臉點點頭。當著章醫生和曉玲的面，他這樣對她說話，似乎半點都沒有覺得不妥，自然得仿佛她就是個家人。這讓她更加心緒不寧。

好在囑咐完，鄒亦恒就拿了公文包，和章醫生一起出門了。

曉玲安排黎嫣然簡單吃完早飯，便打開藥箱去配藥。

黎嫣然有些乏力的坐在沙發裏，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給林沛兒發了一條消息，告訴她臨時有事不能去公司，讓她幫自己請一天假。

一會兒，林沛兒的消息回過來，只有簡單的一個“好”字。

黎嫣然看著手機，揉了揉額角。昨晚看到莊森廉，還有自己那時那種態度，肯定會讓林沛兒覺得苦惱和憋屈吧。她在心裏不停後悔，其實撞見那樣的事，未必就沒有更妥當、更圓滑一點的處理方法。她卻只是驚惶失措，一聲不吭的逃走，就像撞見的，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說不定林沛兒跟莊森廉是真的打算相處呢？上次二十周年的晚宴上，他們不是也已經見過了嗎，那時林沛兒就對莊森廉很感興趣的樣子。自己本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只是突然間，她驀然想起，被遺忘了的那件重要的事，是什麽。

251你穿著他的睡衣

“要說花花公子，那個莊森廉才是。”

“娛樂圈的人，都是靠演技活著的。”

盛宇淩說過的這些話，原原本本從她腦海裏浮現出來。她拍拍腦袋，怎麽會忘了這一點。如果說別的人的話還能置之不理，盛宇淩身處那個位置，對娛樂圈的內幕肯定是明白得再透徹不過了。他對莊森廉的評價，應該是客觀又真實的吧。

不管怎樣，這件事，必須告訴林沛兒。

這樣想著，她拿起手機立刻給林沛兒撥電話，只是鈴聲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

打了好幾遍，她才不得不放棄。也許林沛兒現在正在忙吧。

放下手機，她擡眼看了看曉玲。曉玲正準備給她打針，拿出來的藥瓶在桌上擺了一排。

黎嫣然心底有些不安：“要打好幾天針嗎？”

曉玲回頭說：“對啊，抗生素一個療程，起碼得打滿五天。”

雖然頭確實在暈暈乎乎的脹痛，呼吸也有些短促，她還是說：“不用這麽麻煩吧？我覺得沒有那麽嚴重，只是有點發燒而已……”

“哪裏是有點？昨晚快燒到40度了，一夜不退，現在還在38.5度上，一般人早扛不住了，黎小姐真的沒什麽感覺嗎？”

“我覺得還好……”

曉玲拎著配好的藥到她跟前，半彎著腰勸道：“生病就是生病，不能憑感覺判斷的。白細胞高到21萬，很嚴重了。”

“可是我……”

“黎小姐，怎麽能這樣不重視病情呢？拖延的話，後果會不堪設想的。”

“也不是拖延。是因為，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做。”她低聲說得言不由衷。其實在嘉麗，也並沒有太著急的事。她只是隱隱覺得，自己不能在鄒亦恒家逗留這麽多天……而且總想著回去見見林沛兒，當面和她說清楚關於莊森廉的事。

曉玲看著她笑笑：“再多的工作也必須以身體為重。為你的fans想想，也該積極配合治療。”

“fans？”

“對啊。我也算是你的忠實粉絲哦。看到你生病，我也很著急的。”

“原來你知道我啊。”黎嫣然沒想到竟然會遇到自己的擁護者，難怪剛一見面，曉玲就很熱情。

“當然。我超喜歡你的，有你的每一期嘉麗雜志我都買了。這次能夠照顧你，我感覺很榮幸呢。”

黎嫣然這才笑著說：“那好吧，既然你這麽說，我就只好從命。”

“這就對了嘛。”曉玲說著利落的握住她的手消毒紮針，掛上吊瓶，又調整好滴速。

上午溫暖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灑進屋子，照得客廳一片明亮。

曉玲替黎嫣然拿了一條毛毯蓋在她腿上，然後坐到她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漸漸熟絡起來。曉玲是個很爽朗的女孩，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

“其實昨天晚上一到鄒先生家裏，我就認出你來了。不過不敢相信。後來聽他提你的名字，才敢確定真的是你。真沒想到，竟然能夠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到偶像，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黎嫣然受寵若驚：“其實我也只是普通人哪，你這麽說，我會不好意思的。”

“可能……就是因為你是普通人才更喜歡你吧，覺得很勵志。嘉麗新秀中那麽多專業的模特，最後竟然都被本來默默無聞的你PK下去了。誰都沒有想到，走到最後，竟然是你跟國際知名的李嘉彤同臺。你不知道，二十周年盛典那段走秀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次看到你和李嘉彤並肩出場，那種神采飛揚，就覺得好激動。你讓我這樣的平凡女孩都重新相信了夢想，知道嗎？”

黎嫣然怔怔的，不知道自己在她們這些fans眼裏，竟然是這樣的形象。其實，一路走來，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非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一定要達到什麽樣的目標，只是一步步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按照自己為人處世的方式，慢慢往前淌河而過。

雖然曉玲說自己讓她這樣的女孩重新相信了夢想有些誇張，但她覺得，在現在這種時刻，在她此時的處境裏，倒是曉玲的這番話，讓她從心底燃起了一點力量。

“謝謝你。”她真誠感謝。

“謝什麽。”曉玲托著腮，帶著笑意看著她，半晌又說：“而且，你還能夠和鄒總那樣的人在一起，真讓人羨慕啊。”

“嗯？”黎嫣然疑惑的問了一聲，馬上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背後立刻一層冷汗。

“曉玲，你別誤會。我和鄒先生只是普通朋友，真的。”她急慌慌的解釋。

曉玲沖她擠擠眉：“沒事的。我跟著章醫生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有職業操守。雇主的這些事我不會隨便往外說。只是很羨慕你而已。連鄒總這種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昨晚因為你，都著急成那樣……可見你在他心裏的分量。”

黎嫣然低著頭抿抿唇，不知該說什麽。昨晚鄒亦恒很為她著急？這發展似乎太快了，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她紅著臉支支吾吾。

曉玲噗的笑出了聲，拖長著聲調說：“黎小姐，害羞很說明問題哦。不用辯解啦，你看你身上都穿著他的睡衣。”

黎嫣然低頭看看，臉上的紅更甚，瞬間像是要滴出血來。這是鄒亦恒的睡衣？！難怪大成這樣，她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還穿著這身衣服在曉玲和章醫生面前晃來晃去……

“鄒先生是有輕微潔癖的人，平時很反感別人動他的私人物品的。他昨晚拿出自己的衣服讓我給你換，我一開始還有點驚訝呢。後來想，大約對你，潔癖也不算什麽障礙吧。”曉玲又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串。

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句話，黎嫣然倒是松了一口氣。原來衣服是曉玲替她換的。其實想想也是，鄒亦恒好歹也算個正人君子，當然不會做出替她換衣服這麽逾矩的事。真是腦子被燒糊塗了。

但轉念一想，曉玲話裏話外，似乎都在向她暗示什麽。不……幾乎是明示了吧。

252簡單又尷尬的晚餐

她在心裏嘆了一聲，認真解釋：“你真的誤會了，曉玲。昨天是情況特殊，我和鄒先生正好在一起談點事情，回來的時候我高燒昏倒了，大家是朋友，他不能丟下我不管，所以才帶我來這裏的。真的沒有別的。衣服的事情，大概也是情急之下吧，可能我穿過之後，他就會扔掉。”

曉玲瞪眼看著她，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黎嫣然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她到底聽沒聽進去自己的話。

不過她心裏也明白，現在這種情形，鄒亦恒又是那種態度，想不被人誤會都難。

時間很快過去，下午，鄒亦恒果然如約早早的就回來了。曉玲收拾好藥箱，站在門口伶牙俐齒的向他一一報告今天打了哪些針，用了哪些藥，熱度退沒退，現在體溫多少。甚至連午飯吃的什麽，都事無巨細的匯報給了鄒亦恒。

鄒亦恒又追問了幾個問題，曉玲一一作答了之後才告辭離開。

黎嫣然在一旁聽得直汗顏。很久以來，生病她都是隨便吃點藥加“扛”熬過來的。印象中，唯一一次因生病而被人細心呵護著，還是上次，在盛宇淩身邊的時候。

這次，同樣是莫名其妙的突然病倒，沒想到又有鄒亦恒細致入微的關心。

只是她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上次有多少寬慰和柔軟情愫，這次，就有多少惶惑。

鄒亦恒送曉玲出去，才關上門進屋，見黎嫣然站在鋼琴邊發呆，便問：“一會兒想吃什麽？是出去吃還是就在家吃？”

他問得這樣從容，仿佛此時穿著一身寬大男式睡衣的黎嫣然站在他的客廳裏，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黎嫣然抿抿唇，低聲說：“我覺得，我還是回去吧。現在已經好多了，沒事了。”

鄒亦恒沒有回答，走到吧臺倒了杯水，握著杯子倚在高腳凳上問：“你今天請假了嗎？”

“請了。我告訴林沛兒……哦就是我室友，讓她幫我跟公司說一聲，今天有點事去不了。”

“就請了一天？”

“嗯。”

鄒亦恒喝了口水，想了一會兒說：“嫣然，不是我不放你走。其實看你昨晚的狀態，我就多多少少猜到了，你在嘉麗，在盛宇淩身邊，過得並不開心。為什麽你還要急著回到他那裏？”

黎嫣然一楞，下意識的想反駁，可在他面前，卻又說不出“不，我很開心”這樣的話。

她只紅著臉低聲說：“我不是要急著去見盛……總。他之前說過，這幾天會很忙，恐怕也沒空搭理我。”

“既然這樣，那就安心在這裏養病。肺部感染可大可小，章醫生為你定好了治療方案，積極對待病情，很快會沒事的。”他看了看杯子裏微微晃動的水，又擡頭看著她說，“嫣然，我知道你沒有什麽親人，病成這樣一個人會很辛苦。在我這裏好好接受治療，行嗎？”

鄒亦恒聲音裏隱隱有一絲擔憂。黎嫣然見他這樣說，伸手撫了撫胳膊，也只好點點頭。

“來，坐下吧。”他指著旁邊的沙發，微笑著向她示意。

黎嫣然又點點頭，聽話的坐到沙發裏。鄒亦恒拿起一旁的毛毯遞給她讓她搭在腿上，然後自己坐在另一邊的單人座椅裏。

“嫣然。雖然你昨晚什麽也沒有提，但是，你跟他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對嗎？”

黎嫣然低頭撫著毛毯，嘆了一口氣輕聲說：“算是吧……”

鄒亦恒沒有追問，只有些冰冷的說：“其實到了今天，我覺得你也該有所覺悟了。從一開始，你跟他之間的感情就註定會有破滅的一天。”

註定……破滅。這樣的詞讓人心寒，但黎嫣然並不覺得有多意外，其實，對這一點，她一直都清楚，比誰都清楚。

“你真的要一直這樣下去嗎？如果有一天他冷落你，不理你，你打算怎麽辦？”

鄒亦恒微微瞇眼，目光像是在逼視。她僵硬的坐著，身上的毛毯也擋不住涼意從腳底侵襲上來，讓她忍不住直打冷顫。

半晌，她才聲音沙啞的說：“鄒先生。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這些，是我自己的事。我會去處理。”

“怎麽處理？用包容、忍耐去處理嗎？”

黎嫣然低頭擰著衣角，鄒亦恒的話，總有那麽一兩個字眼會刺進她心裏。包容、忍耐，確實，這是她打算做的事，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如果還想去愛那個人的話。

她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在盛宇淩面前有多低微。

鄒亦恒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在安靜的屋子裏，就像輕風一樣拂過：“我知道女孩子被感情蒙蔽的時候，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所以。一直在等你。”

黎嫣然擡頭看他，疑惑的問：“等我什麽？”

鄒亦恒把杯子放到桌上，盯著自己松松握在一起的雙手，很久都沒有說話。

黎嫣然心裏跳得有些厲害，在等待著他的回答，卻又似乎，並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鄒亦恒什麽也沒說。就那麽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轉身走進廚房，在櫥櫃裏翻找著說：“我看，晚飯還是就在家吃吧。只是我這裏也沒儲備什麽食物。面包可以嗎？”

他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兩手滿滿拎著吐司，黃油，酸奶，還有一瓶草莓果醬。

黎嫣然木然的點了點頭，見鄒亦恒在示意她，便走過去坐到桌邊。

他脫下外套放在一旁，將襯衫的袖子挽起，撕開面包和黃油的包裝袋，又擰開酸奶和果醬蓋子，然後轉身找了一把小刀，把果醬一點點抹在吐司上。

“我不怎麽在家吃飯，飲食也一向很簡單。沒什麽可款待你的，抱歉了。”

黎嫣然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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