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回國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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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棵梧桐樹下，停著一臺白色瑪莎拉蒂，盛宇淩坐在車裏，看到對面的那兩個人肩並肩走進了那棟公寓樓，才往後靠到座椅裏，按下按鈕，車窗緩緩升起。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那邊很快接了電話，一陣客套和寒暄之後，盛宇淩低沈著聲音說：“幫我查一下，SN音樂的鄒總住在哪裏。”
很快，那邊回覆了過來。
盛宇淩掛掉電話，一瞬間有些恍惚。
昨晚，他一言未發的掛掉鄒亦恒的電話之後，又查了一下通話記錄，才知道，原來黎嫣然和那個人，一直都沒有停止聯系過。幾乎每個周末，他們都有電話往來。
他此時的心情，和昨晚如出一轍，無法平覆。壓抑在心裏的怒火和妒意讓他恨不得馬上就把她抓過來，狠狠質問一番。
可是，他現在卻不能這樣做了。昨晚，黎嫣然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表示，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質疑她。
盛宇淩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面臨這樣的處境。一個女人，竟讓他進退不能。
像水一樣柔弱，卻也像水一樣，無論多麽用力，多麽使勁，都無法掌控在手中。
他側過頭，透過車窗，又看了一眼外面那棟清冷的大樓。每個周末，他們都會在這裏會面嗎？
他轉過頭，又看著面前的路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也看不出一絲情緒。很快，車被發動，緩緩起步，又迅速離開。
上完第二節課，黎嫣然才知道，原來自己之前練聲的方法，有那麽多細微的誤區，楊教授給她一一糾正了之後，現在，很多音域寬廣的歌，竟也可以很輕松的唱下來了。
半天的課，她不僅一點都沒有累的感覺，還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如果不是楊教授說嗓子不能使用過度，練過之後必須得休息，她恨不得夜以繼日的學習。
中午，和老師告別之後，她在外面隨便吃了點東西，便乘公交車回家。這一個星期，真正休息的時間，也就只有這一個下午了吧。
下了車，黎嫣然想著一會回家之後要好好補補覺。下周，又是滿滿一整個星期的安排。只是剛走到小區門口，她一擡頭，一輛熟悉的、白色的車映入眼簾。
她一驚，心像是驟然停止了跳動，定定站在了那裏。
盛宇淩下了車，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讓她覺得，像是有一座山堵在自己身前。
“跟我來。”他沈聲說。
黎嫣然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害怕他又過來拽著她強迫她上車。
盛宇淩卻並沒有動，只是不動聲色的說：“你的手機，在我這裏。”
他說完，便轉身往停在那邊的瑪莎拉蒂走去。黎嫣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
車裏開著暖風，一上車，寒意沁人的冷空氣便被隔絕在了外面。
盛宇淩坐在座位上，沒有拿出手機來還給她，卻先點著了一支煙。
黎嫣然不敢說什麽，沈默的低著頭等他抽完，才問：“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吧……”
盛宇淩沒有理會，只說：“我有點餓，先陪我去吃頓飯吧。”
“我累了，想回家。”
“現在，我想讓你陪我吃頓飯，都不行了嗎？”
他低沈的聲音裏，像是有些祈求的意味。黎嫣然心裏，反而沒來由的一陣痛楚。她有些慌張的回答：“你是盛總，如果你有要求，我當然也不敢說不。”
她等著盛宇淩的冷嘲熱諷或者別的什麽難聽的話，沒想到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發動車，緩緩開上了路，一會兒之後才問：“你想吃什麽？”
“我不想吃什麽，是你餓，不是我餓。”黎嫣然說。
盛宇淩沈默了片刻：“那，就去海莎樓上的那家餐廳吧。”
黎嫣然有些愕然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想起那個地方。只是覺得，他今天的狀態，似乎有些反常……
不一會兒，車便在海莎購物中心那棟金碧輝煌的大廈前停下了。乘電梯上到頂層，那家豪華的西餐廳和那天一樣，沒有多少人。
盛宇淩帶她直接走到窗邊的那張桌子前，兩個人也和那天一樣，面對面坐下。
黎嫣然望了望窗外，同樣的一片湛藍的海，澄碧的天，只是心態，已經截然不同。
那時，也絕對沒有想到，不久之後的某一天，她竟然會和對面這個人，懷著這樣的心情，重新坐在這裏。
穿著黑色制服的侍者走過來，向盛宇淩遞上了菜單，他翻看了一會兒，點了菜，又擡頭問黎嫣然：“你真的不吃點什麽？”
108希望你能放過我
“我已經吃過了。”她語氣有些冷淡的說。
“那，給她來一杯柳丁汁吧。”
點完，盛宇淩又是一陣沈默，一直到上菜，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黎嫣然一面小口喝著他為自己點的果汁，一面偷偷看他。只見他面前盤子裏的，正是她上回吃過的那種魚。他拿著刀叉，一口一口專註的吃著，吃得很香的樣子。
沈靜的氣氛讓黎嫣然覺得有些尷尬，便開口問：“上次，你給我點的也是這道菜吧，這是什麽魚？”
“鱈魚。”盛宇淩說完，喝了一口水，說：“就是看你上回吃得很香，所以想試試。”
“嗯……還不錯吧。”
“我平時不吃魚。我只愛吃肉。不過，這個確實不錯。”
他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一點笑意。雖然馬上就消失了，黎嫣然不知為什麽，一直有些懸著的心裏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突然覺得，如果沒有之前那些事情，自己和他能就這樣一直淡淡的相處，也許……也不是壞事。
只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抹殺的吧……
“你上午去了哪裏？”
聽到盛宇淩問這句話，黎嫣然心裏，突然莫名緊張起來。她正打算敷衍過去，又聽盛宇淩說：“本來打算上午把手機還給你，結果你不在家。”
“我，上午出去了一趟……”她吞吞吐吐的說完，才突然意識到什麽，問：“你不會是……等了我一上午吧？”
盛宇淩只“嗯”了一聲。
黎嫣然心裏一陣過意不去：“我不在家，我幹媽在家啊，何必在樓下等這麽久……”
“你想讓我跟你幹媽解釋，你的手機是怎麽一夜之間，到我手裏的？”
黎嫣然臉紅了紅，咬了咬下唇低聲說：“就隨便編個理由，幹媽也不會追根究底……”
“隨便編個理由？你習慣了這樣去對待別人嗎？”
這話，問得毫無來由。黎嫣然擡眼看著盛宇淩，一臉不解。
盛宇淩手裏拿著刀叉，低頭在盤子裏切著魚肉，只冷冷的說：“昨晚，有人給你打過電話。”
黎嫣然一下想起上午鄒亦恒說的話來——“昨晚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說話？”
她那時確實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話裏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這麽說……是盛宇淩，接了鄒亦恒的電話？！
她心裏，瞬間猛烈的跳了起來，一陣慌亂。
“是……誰啊？”黎嫣然聲音很低，有些怯怯的問。
盛宇淩看了看她，神色淡然的說：“不知道。”
她心裏怦怦跳著，愕然看著他。
不知道？怎麽可能？他和鄒亦恒，不止見過一面，而且也知道他的身份，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心裏一片紛亂，理不清頭緒。她一會兒覺得盛宇淩肯定是故意這樣說，卻又想不出來他這樣說的目的何在；一會兒又僥幸的想，或許，他是真的沒有看到來電提醒，所以才不知道到底是誰打的電話？
心裏的不安和緊張讓她全身僵僵的，背後也是一層冷汗。只是突然之間，她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害怕？為什麽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似的？
既然昨天已經和他講清楚了自己的態度，現在她做什麽，和什麽人來往，就不關盛宇淩的事了吧！
想到此，她輕輕緩了一口氣，撥了一下耳邊一縷發絲，裝作不在意的說：“那，可能是個朋友吧。”
盛宇淩沒有說話，又是一陣讓人尷尬的沈默。一直到終於吃完了飯，兩人也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陽光也淡了下來，天氣眼看著又有些陰沈。黎嫣然坐在車裏，只想著快點拿到手機，回家。
盛宇淩卻一聲不吭的把車開上了一條她不認識的路。
“這是去哪兒？”很久，她才忍不住問。
“去我想去的地方。”盛宇淩低聲說。
黎嫣然皺了皺眉：“你想去哪裏我不管，但是，得先讓我回家吧？”
“我讓你什麽時候走，你就什麽時候走。”他沈聲說著，一下將車速提了上來。
耳邊是低沈的轟鳴著的引擎聲，黎嫣然緊緊抓著扶手，有些驚懼的看著他。
從他眼睛裏，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只是一臉慣常的那種沈郁表情。
很久之後，車速才重新變得平穩，眼前是一條空無一人的長路，道路兩邊，只有成片的綠化帶。
車裏的氣氛有些沈悶，黎嫣然看著盛宇淩一臉陰郁的樣子，忍著心裏的慌亂冷著聲問：“盛總，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盛宇淩反問，“我倒是想知道，你想幹什麽。”
“……什麽叫我想幹什麽？”
“你真的以為，鄒亦恒的事可以敷衍過去？”
盛宇淩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黎嫣然的一顆心，這時竟像是瞬間沈了底。
“你知道，為什麽又要來試探我？”她低聲問。
“我想知道，你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
“我……我做什麽，用不著你管吧？！”黎嫣然只覺得心裏一陣怒意騰地升起，緊接著的，又是一陣無奈，一陣酸澀，一陣痛心。
“而且我也沒有想要瞞著你……你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要瞞著你？”她有些悲切的說。
“我是你什麽人？”盛宇淩狠狠看了她一眼：“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把我當成什麽人？”
黎嫣然沒有說話。
“盛總？輕浮？高高在上？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還是……什麽也不是，只是一個狠心的，奪走了你初夜的人？”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眼，都像尖刀一樣紮在黎嫣然心上，她忍著眼裏的淚，咬咬牙：“我沒有。我……那一晚，是我自願的。我從來也沒有怨過你。”
盛宇淩緊緊握著方向盤，緊到手心被硌得生疼，指尖一陣發白。
“我真搞不懂！黎嫣然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黎嫣然低垂著眼，神色有些頹然的打斷了他：“你就當我是一時糊塗好了。我承認也被盛總你，吸引，也……”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接著說道，“也有那種讓人不齒的欲念，所以……才會讓你誤解了吧，覺得我是可以隨便亂來的人。我不想自己再在這個泥潭裏陷下去，也不想讓你再對我有什麽誤解了。所以，昨天我才和你說那些話。希望盛總你，能放過我……”
109我不是隨便就喜歡一個人
盛宇淩猛的踩了一下剎車，車一頭紮進路邊的一叢灌木。黎嫣然差點撞到擋風玻璃。
他轉過頭，定定的看著她，眼底深邃得像寒潭一般，四周的空氣也像是要被凍結了。
低沈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所以，是我妨礙你了，是嗎？黎嫣然，對你來說，我只是個‘輕浮的人’？”
黎嫣然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盛宇淩靠近過來，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以為，我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上一個人？”
她怔怔看著他，這句話反覆在腦海裏回蕩著，她卻似乎理解不了，他話裏的意思。
盛宇淩又靠坐到座椅裏，一臉漠然的望著面前的路，很久之後，才用讓人冷得發抖的聲音說：“是我看錯你了。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不知廉恥，朝秦暮楚的女人。給我出去。”
“……”
“下車！”
黎嫣然含著淚，打開車門下了車。她抱著自己的包站在路邊，茫然的在傍晚的寒風中冷得發抖。
白色的瑪莎拉蒂往後退了一點，畫了一個大圈，調轉車頭沿著來時的路，遠去。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黎嫣然站了很久，才覺得腿有點僵，她蹲下來，抱著自己冷得直起雞皮疙瘩的雙臂，望了望路兩邊。
這麽久了，沒有一輛車經過，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而且，她沒有手機。
想了一會兒，黎嫣然還是站起身，一步步往回走。
原來他要狠起心來，真是比誰都狠。她在心裏想。又咬著牙思忖，估計只有明天新聞頭條是：一妙齡女子曝屍荒野，經查為嘉麗雜志新晉模特。才能讓他心裏生出一點悔意吧。
一步一步，走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雙腿雙腳幾乎失去知覺，她才終於走到這段長長的公路的出口。好不容易打到車，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一片漆黑。
半夜，空中飄起了一陣冷雨。黎嫣然泡了個熱水澡，回到屋子裏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握著手裏的一杯熱茶想：幸好在下雨前及時趕到了家。那條沒有人和車的路，原來是新修的一條通往開發區的公路，盛宇淩應該是無意中開上那條路的。
坐回床邊，心情竟有些意外的沈重，百感交集。
“黎嫣然，你以為我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一個人？”
腦海裏反反覆覆回響著盛宇淩的這句話，讓她又欣喜又痛心。
她摸了摸枕頭底下，找出他的那副墨鏡，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陣，又把它架到自己臉上，墨鏡太大，很快從鼻梁上滑下來。黎嫣然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子有多傻。
躺到被子裏，她又理了理思緒，想不出他那時為什麽會氣成那樣，還說她“不知廉恥，朝秦暮楚”，這些話有些過分嚴重了吧。也許，是自己那些絕情的話真的傷了他的心。
她輕輕撫了撫手中的墨鏡，將它放到心口，閉上眼睛又想，原來，他說的那些“我喜歡你”“想你”的話，真的是真的……
周一一早，黎嫣然剛到嘉麗社，金助理就叫住了她，從抽屜裏拿出一部手機交給她說：“這是你的吧？盛總讓我還給你的。”
她接過手機，點點頭“哦”了一聲。
上了樓，黎嫣然站在練習室門口看了一眼，裏面一片安靜。大家都圍在方妍身旁，她正跟大家在說著什麽。
黎嫣然趕緊輕手輕腳走進去，方妍看到她，喊了一聲：“黎嫣然！”
她站住了，就聽見方妍冷著聲說：“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我希望你今後，不要再遲到。”
黎嫣然默默點了點頭，站到林沛兒身旁。不遠處的秦佑怡突然呲了一聲嘀咕道：“明明還沒到時間，不知道在拽個什麽勁。”
方妍應該聽到了，並沒有理會。黎嫣然問林沛兒：“在說什麽啊？”
“分配任務呢。1月的雜志有個新年特刊，會集中介紹一大批國內新銳設計師的作品。”
“那拍攝量會很大吧……”
“是啊，上面說編輯忙不過來，讓方妍也負責一部分。”
黎嫣然點點頭，表示已經明白了。她擡頭看看方妍，她依然是那副淡漠又清冷的模樣，只是眼風偶爾掠過自己的時候，會露出一抹輕蔑和不屑。
想到那天在天臺，方妍對她說的那番話，黎嫣然想，現在，她估計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競爭對手了吧。只是，如今，這些錯綜覆雜的糾葛已經讓她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麽位置上了。
方妍長長的訓了一篇話，大意是讓大家鼓起幹勁，重視起這次拍攝來。說這次特刊全部由新秀擔綱，可以說是她們的“首秀”，能引起多大反響，能否漂亮的在明年取得一個開門紅，就全看這次了。
黎嫣然也沒怎麽註意聽，現在她對方妍，總有點下意識的排斥心理。
方妍的長篇大論講完，所有人就又蜂擁到了樓下，到化妝室和攝影棚進行拍攝的準備工作。
黎嫣然一下樓，林姿不知從哪兒鉆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笑意問：“嫣然，要不要來看看？”
“什麽？”
“跟我來就知道了。”林姿對她使了個眼色。黎嫣然便跟著她，穿過走廊，走到盡頭一間屋子前。
屋子裏光線有些昏暗，林姿啪的一聲打開燈，讓開一步笑著比劃了個手勢：“你看。”
偌大的一間屋子裏滿滿的全是一排排衣架，掛滿了衣服。
“這麽多衣服啊——”，黎嫣然驚嘆著走進這間樣衣室。
林姿說：“十幾個工作室的作品，全是我一件一件扛回來打理好的。這些天可累壞我了！”
“難怪這麽多天都沒見到你人影。”黎嫣然說著，走到近處的一個架子前一件件翻看著那些華服。
“什麽好東西？不告訴我！”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黎嫣然擡頭，果然是林沛兒一邊笑著一邊走了進來。
“你怎麽也跟來了啊？”林姿攔住林沛兒，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我又沒有叫你來。”
“嫣然能來，我就不能來看看？看一眼又不會丟。”
“我怕你摸臟了！”
110“飛花”系列
“臟了怕什麽，照片找美工PS處理一下不就好了。”林沛兒對林姿的話表示不屑。
“那就不對了！怎麽能這麽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我是無所謂，這些可都是設計師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心血……”
“好啦好啦，停下你那些大道理吧。”林沛兒從架子上取下一件衣服，興奮的在身上比劃著，對黎嫣然說，“嫣然看看，這件我穿好不好看？”
林姿搶著從鼻子裏呲了一聲：“難看。”
“我才不信呢，”林沛兒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可是專業模特，能有我穿上不好看的衣服？！”
林姿還想說什麽，黎嫣然回頭輕聲打斷了她們：“好了好了，你們倆也別互相擡杠了……”
林姿這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對了，看一打岔，我都差點忘記了。”她說著，領黎嫣然走到裏面一排架子前，指著面前的幾件衣服，“嫣然你來看。我覺得，這個系列特別適合你。簡直就像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
“什麽什麽，讓我看看！”林沛兒也湊近過來。
那排架子上掛著的，是一系列配色清新的印花長裙，造型簡單，剪裁和面料細節卻很見功夫。一眼看上去，又優雅又美麗，在旁邊的一堆暗色系設計中間，確實很搶眼。
“‘飛花’系列？”黎嫣然看了看架子上掛的一個小牌，慢慢念著。
“嘩，真的好漂亮，這些花瓣是手工縫上去的吧，細節真精致。做這些衣服，得費不少精力吧。”林沛兒仔細摩挲著一條裙子，不禁讚嘆。
“聽說設計這個‘飛花’系列的設計師是在法國待過很多年的，這才回國發展。他是這次首推的設計師呢。”林姿說，“嫣然，我覺得，這些衣服，只有你才能穿出那種味道來，優雅又不過分甜膩的感覺，很符合你的氣質。”
“確實很漂亮，”黎嫣然一件件查看著那些衣服，只是遲疑了一會兒，說，“但是誰展示哪個設計師的作品，都要編輯來選定吧，也不一定就是我。”
林姿嘆了一聲：“要是我是鐘主編，肯定指定你……”
“可惜啊，混了這麽多年，你也還只是個服裝助理，連編輯都夠不上，還妄想當主編哈哈……”
林沛兒話音還沒落下來，看到林姿的臉上突然陰雲密布，她才察覺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
黎嫣然連忙對林沛兒使了個眼色，拉開她說：“好了，我們也要回去準備了。林姿，一會兒見。”
回到化妝室，大部分人都已經化好了妝，空出了位置來。黎嫣然和林沛兒坐到鏡子前，化妝師剛撲好粉底，她就從鏡子裏看到，鐘主編領著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人走了進來。
那人一身閑適的黑色裝束，簡單的T恤和球鞋，半長的頭發在腦後綁了起來，長相看上去有點清秀，目光卻很犀利。
鐘主編並沒有向大家介紹他是誰，只站在靠近門的地方和他說：“模特們基本上都在這裏了，你看看，哪些人比較符合你的要求？”
黎嫣然還在化著妝，從面前的鏡子裏正好可以看到他和鐘主編。
那人似乎想了一下，說：“漂亮當然是首要的，但我想要更加有表現力一點的面孔，能夠傳達出，一種感覺。”他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勢，像是言語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所想。
鐘主編笑道：“我知道你也很看重這次宣傳的機會，但你說的感覺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指什麽。既然你不同意我安排的人，照片你又說看不出真實長相。就親自選選吧，大部分人都在這裏了。”
周圍有幾個人低低笑了一聲，鐘主編看了她們一眼，笑聲立刻止住了。
“好了，大家都站起來一下。”鐘主編拍了拍手，對屋子裏的人說。
黎嫣然剛上完底妝，也只得站起來，和大家站成一圈，面對著剛才那個人。
他慢慢環視了一周，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一會兒，來回看了好幾遍之後，視線定定落在了黎嫣然的臉上。
黎嫣然的臉微微紅了紅，就看到那人走過來，伸出手問：“你好，請問你叫？”
她握了握他伸出來的手，輕聲說：“你好，我叫黎嫣然。”
“好的，好的。”他答應著，也沒多說一句話，便轉身和鐘主編一起出去了。
化完妝，林沛兒湊近過來，對黎嫣然笑道：“剛才那個人是設計師吧？是不是選中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黎嫣然淡淡說，“不管它，反正，上面讓怎麽拍，我就怎麽拍吧。”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喊：“黎嫣然，請過來一下！”
“好……”她答應著，走出化妝室，那名工作人員一邊領著她往攝影棚快步走去一邊說：“鐘主編說讓你先試拍一下，趁著設計師在這裏……”
黎嫣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走到攝影棚後臺的更衣室，看到林姿拿給她的衣服，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那個年輕人，真的就是之前林姿說過的那個“飛花”系列的設計師。
“看我眼光準吧，我就說，肯定是你來展示這些衣服。”林姿一邊替她系著身後的緞帶，一邊笑著說。
黎嫣然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低聲囁嚅著：“好像一開始，主編定的人選也不是我……”
“管它是誰呢。你知道剛才那個從法國回來的袁飛怎麽跟鐘主編說的嗎？”
“嗯？”
“說這個系列是他很早就開始設計的一個系列，前後經過了很多年，幾乎傾註了所有的心血。如今回國發展，能不能一炮打響就看這次的了。”
“啊？你這麽說，我還真覺得有點壓力……”
“嫣然，既然設計師都選擇了你，就有點信心！我覺得，這麽漂亮的衣服，讓它們以最佳的狀態展現出來，是我們的責任。”
黎嫣然笑道：“你呀，總是這麽幹勁十足的樣子。”
林姿笑著沒有回答，蹲下替她整理好裙子下擺，才站起身，輕輕攬著她的肩對著鏡子說：“看吧，多漂亮，完美無瑕。記住，這是你最美的樣子，去吧！”
111特刊封面
鏡子裏的她，穿著這身衣服，看上去確實優雅又柔美，黎嫣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林姿輕輕推了推她，她才笑著說：“好，我會加油的。”
剛走出後臺，迎面走過來一個人，黑色的T恤，清秀的面龐。他一看到黎嫣然，便笑道：“黎小姐你好。”
是那個叫袁飛的設計師，黎嫣然向他點了點頭，迎上去說：“你好……”
袁飛抱著胳膊撫了撫下巴，端詳了她一會兒：“沒想到，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我想象中還要合適。”
黎嫣然臉紅了紅，笑道：“謝謝你，我也覺得這些設計很漂亮。”
“你知道嗎，我想要的就是你這種感覺。”他一邊神色認真的說著，一邊比劃著手勢，“原先我設計這些衣服的時候，腦子裏想象的就是那種有想法又獨立的年輕女孩，優雅又狡黠，可愛又冷靜。一會你拍照的時候，能不能試著表現出我說的這種感覺？神色，姿態，力求傳達出一種自信，典雅。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明白……”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試試看的。”黎嫣然說。
“那太好了，期待你的表現。”袁飛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黎嫣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往柔光燈前走去。不知為什麽，在林姿，袁飛還有所有這些認真工作著的人的感染下，她似乎也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使命感。
站到相機鏡頭前，鼓風機在呼呼吹動頭發和裙擺，四周安靜得只剩快門聲。她在腦海中想象著袁飛告訴她的那些話，調整著姿態和神情，力求表現出他說的那些特質。
袁飛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臉上分辨不出有什麽情緒。林姿也從更衣室裏走出來，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她拍照。
拍攝的進展很緩慢。攝影師的態度相當認真又仔細，每一個細節都要求達到完美無缺才會喊OK。
一組片子終於拍完時，黎嫣然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鎂光燈都晃得有些花了。那邊袁飛和林姿走到監視器前查看剛才的照片時，她隱隱有些緊張。
直到發現袁飛嘴邊露出了一抹笑意，評論一番之後又滿意的點了點頭。黎嫣然心底，才松了一口氣。
一天的工作結束，快要下班的時候，黎嫣然才有空去想了一下盛宇淩。
她今天出門時，把那副墨鏡帶在了身邊。心底卻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又到底打算做什麽，該怎麽做。
和他重歸於好麽？她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可是心裏又好像對他，沒有那麽多的怨氣了。雖然昨晚盛宇淩那麽狠心的把她一個人拋棄在那麽偏遠的地方，讓她面臨那樣的處境。她卻也沒有多少恨意……
“你以為我像你認為的那麽輕浮，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上一個人？”想到他說的這句話，她心裏又無端的激起一陣波瀾。
站在電梯間等電梯的時候，黎嫣然突然很想去找他，就當是要歸還他的墨鏡，然後再和他說點什麽。這個時間，他肯定在辦公室裏，只要走進電梯，上到29層，就可以見到他……
她猶豫著，在心底糾結。突然“叮”的一聲，旁邊的一臺電梯打開了門。黎嫣然看到，那個她正在想著的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名高管。
她心裏一陣鼓錘，馬上低著頭往一旁挪了挪。盛宇淩肯定看到她了，卻面無表情，眼風都沒有晃動一下，掠過她徑直往旁邊走了過去。
就好像，她的存在是空氣一樣。
心驟然間碎了一地，拼都拼不起來。
他是真的放棄她了……心灰意冷了？這本應該是她所期望的啊？可是，為什麽……
黎嫣然擡頭看著已經走遠了的盛宇淩的高大身影，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是現在的這種感受。
電梯又“叮”了一聲，看到門打開，她有些悵然的邁了進去。
走出帝豪大廈的時候，寒風吹在的臉上硬生生的疼，她竟然覺得有些快意，恨不得風涼一點，再涼一點，好讓她混沌一片的腦子快些清醒過來。
面前有個人突然堵住了去路，冷冷的喊了一聲：“黎嫣然。”
是方妍。
黎嫣然站住了，不解的看著她：“方妍？你有什麽事？”
“你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嗎？”方妍眼中的神情有些奇怪。
“故意？”黎嫣然疑惑的問，“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事。”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方妍語速很快，轉身往另一側走去。
黎嫣然猶豫了一會，還是跟著她，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什麽人，便問方妍：“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找你是為什麽事？”
黎嫣然只搖了搖頭。
“好。那我問你，袁飛的‘飛花’系列，為什麽會變成了你的了？”
“飛花？”原來是這件事，黎嫣然這才明白過來，只說：“上面是這麽定的，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還裝蒜？拍‘飛花’系列的人選是我，早就說好的，怎麽突然就換成你了！”方妍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原來原先定的人選是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黎嫣然淡淡看著她，本想告訴她是設計師決定換人的。又覺得她現在在氣頭上，這麽說好像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想了想，說：“大家都是為雜志社服務，上面這麽決定，自然是有相應的考慮的。我不知道你在糾結什麽，為袁飛拍‘飛花’系列，還是為了別的設計師拍照，有什麽區別嗎？”
方妍聽完她說的話，卻似乎更加惱怒了，她盯著黎嫣然，緊緊握著的雙拳幾乎有些顫抖。
黎嫣然從沒有見過她這麽激動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
“沒有區別？”很久方妍才咬牙說：“袁飛的設計，是早就定好必須上特刊封面的，你能說你不知道？”
這，黎嫣然還真的是頭一次聽說。
112還有你搞不定的人？
“黎嫣然，你知道我忍了你有多久了嗎？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對我來說有多難得？！你竟然，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憑借你那些骯臟的手段，憑借你和盛總不一般的關系，搶走我應得的一切，還說得這麽輕描淡寫！”
方妍狠狠說著這些話，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黎嫣然一陣驚愕，只能平心靜氣的跟她解釋：“我不知道你所謂的我搶走你的東西，是指什麽？我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什麽叫骯臟的手段……還有和盛總不一般的關系？不管你信不信，在嘉麗社，我一向都是本本分分……”
方妍冷冷的盯了她一眼，蠻橫的打斷了她的話：“別說這種話了。本分？以前我是不信，覺得你看上去挺乖巧，還不至於那樣。但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麽是你去星耀之夜，為什麽‘塞壬’拍攝的時候，史蒂文要圍著你轉？為什麽明明定好了是我來拍‘飛花’，我上封面，臨開拍了又換成了你？！這些，難道都是巧合？”
“方妍，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汙蔑我可以，難道你還要汙蔑盛總，他是那種為了私人感情，而沒有原則的人嗎？”
方妍一下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黎嫣然也楞住了，剛才的話她是脫口而出，沒有多想，此時，心裏卻不由得在懷疑。
盛宇淩做出的那些決定，多少是為“公”，多少是因為“私”，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不僅是她的那些事，還包括任命方妍為領隊的事，不是也傳言是因為澳洲那一天一夜嗎？
可是……為什麽那麽多看似矛盾的事情，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黎嫣然突然悲哀的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一點都不了解盛宇淩。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說：“別的先不談。這次“飛花”系列為什麽換人，你明天去問鐘主編就知道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麽。”
她說完，轉身往回走去。方妍突然叫住了她：“黎嫣然！”
黎嫣然轉過身，定定看著她。
“這回，我不會再認輸了。”方妍說著，一步步走近過來，站到黎嫣然面前，壓低聲音說，“最終是誰拍‘飛花，’誰上特刊封面……還有，誰能最後獲得他的青睞。走著瞧吧。”
黎嫣然怔怔站在原地，方妍離開了很久，她才回過神來。
所以方妍真的是在“宣戰”嗎？可是此刻的她，無意於去爭搶那些所謂的機會或者虛浮的名氣，更無意於和她去爭奪盛宇淩的寵愛。何況，對於後一點來說，她可能，已經註定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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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那邊很快接了電話，一陣客套和寒暄之後，盛宇淩低沈著聲音說：“幫我查一下，SN音樂的鄒總住在哪裏。”
很快，那邊回覆了過來。
盛宇淩掛掉電話，一瞬間有些恍惚。
昨晚，他一言未發的掛掉鄒亦恒的電話之後，又查了一下通話記錄，才知道，原來黎嫣然和那個人，一直都沒有停止聯系過。幾乎每個周末，他們都有電話往來。
他此時的心情，和昨晚如出一轍，無法平覆。壓抑在心裏的怒火和妒意讓他恨不得馬上就把她抓過來，狠狠質問一番。
可是，他現在卻不能這樣做了。昨晚，黎嫣然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表示，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質疑她。
盛宇淩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面臨這樣的處境。一個女人，竟讓他進退不能。
像水一樣柔弱，卻也像水一樣，無論多麽用力，多麽使勁，都無法掌控在手中。
他側過頭，透過車窗，又看了一眼外面那棟清冷的大樓。每個周末，他們都會在這裏會面嗎？
他轉過頭，又看著面前的路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也看不出一絲情緒。很快，車被發動，緩緩起步，又迅速離開。
上完第二節課，黎嫣然才知道，原來自己之前練聲的方法，有那麽多細微的誤區，楊教授給她一一糾正了之後，現在，很多音域寬廣的歌，竟也可以很輕松的唱下來了。
半天的課，她不僅一點都沒有累的感覺，還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如果不是楊教授說嗓子不能使用過度，練過之後必須得休息，她恨不得夜以繼日的學習。
中午，和老師告別之後，她在外面隨便吃了點東西，便乘公交車回家。這一個星期，真正休息的時間，也就只有這一個下午了吧。
下了車，黎嫣然想著一會回家之後要好好補補覺。下周，又是滿滿一整個星期的安排。只是剛走到小區門口，她一擡頭，一輛熟悉的、白色的車映入眼簾。
她一驚，心像是驟然停止了跳動，定定站在了那裏。
盛宇淩下了車，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讓她覺得，像是有一座山堵在自己身前。
“跟我來。”他沈聲說。
黎嫣然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害怕他又過來拽著她強迫她上車。
盛宇淩卻並沒有動，只是不動聲色的說：“你的手機，在我這裏。”
他說完，便轉身往停在那邊的瑪莎拉蒂走去。黎嫣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
車裏開著暖風，一上車，寒意沁人的冷空氣便被隔絕在了外面。
盛宇淩坐在座位上，沒有拿出手機來還給她，卻先點著了一支煙。
黎嫣然不敢說什麽，沈默的低著頭等他抽完，才問：“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吧……”
盛宇淩沒有理會，只說：“我有點餓，先陪我去吃頓飯吧。”
“我累了，想回家。”
“現在，我想讓你陪我吃頓飯，都不行了嗎？”
他低沈的聲音裏，像是有些祈求的意味。黎嫣然心裏，反而沒來由的一陣痛楚。她有些慌張的回答：“你是盛總，如果你有要求，我當然也不敢說不。”
她等著盛宇淩的冷嘲熱諷或者別的什麽難聽的話，沒想到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發動車，緩緩開上了路，一會兒之後才問：“你想吃什麽？”
“我不想吃什麽，是你餓，不是我餓。”黎嫣然說。
盛宇淩沈默了片刻：“那，就去海莎樓上的那家餐廳吧。”
黎嫣然有些愕然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想起那個地方。只是覺得，他今天的狀態，似乎有些反常……
不一會兒，車便在海莎購物中心那棟金碧輝煌的大廈前停下了。乘電梯上到頂層，那家豪華的西餐廳和那天一樣，沒有多少人。
盛宇淩帶她直接走到窗邊的那張桌子前，兩個人也和那天一樣，面對面坐下。
黎嫣然望了望窗外，同樣的一片湛藍的海，澄碧的天，只是心態，已經截然不同。
那時，也絕對沒有想到，不久之後的某一天，她竟然會和對面這個人，懷著這樣的心情，重新坐在這裏。
穿著黑色制服的侍者走過來，向盛宇淩遞上了菜單，他翻看了一會兒，點了菜，又擡頭問黎嫣然：“你真的不吃點什麽？”
108希望你能放過我
“我已經吃過了。”她語氣有些冷淡的說。
“那，給她來一杯柳丁汁吧。”
點完，盛宇淩又是一陣沈默，一直到上菜，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黎嫣然一面小口喝著他為自己點的果汁，一面偷偷看他。只見他面前盤子裏的，正是她上回吃過的那種魚。他拿著刀叉，一口一口專註的吃著，吃得很香的樣子。
沈靜的氣氛讓黎嫣然覺得有些尷尬，便開口問：“上次，你給我點的也是這道菜吧，這是什麽魚？”
“鱈魚。”盛宇淩說完，喝了一口水，說：“就是看你上回吃得很香，所以想試試。”
“嗯……還不錯吧。”
“我平時不吃魚。我只愛吃肉。不過，這個確實不錯。”
他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一點笑意。雖然馬上就消失了，黎嫣然不知為什麽，一直有些懸著的心裏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突然覺得，如果沒有之前那些事情，自己和他能就這樣一直淡淡的相處，也許……也不是壞事。
只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抹殺的吧……
“你上午去了哪裏？”
聽到盛宇淩問這句話，黎嫣然心裏，突然莫名緊張起來。她正打算敷衍過去，又聽盛宇淩說：“本來打算上午把手機還給你，結果你不在家。”
“我，上午出去了一趟……”她吞吞吐吐的說完，才突然意識到什麽，問：“你不會是……等了我一上午吧？”
盛宇淩只“嗯”了一聲。
黎嫣然心裏一陣過意不去：“我不在家，我幹媽在家啊，何必在樓下等這麽久……”
“你想讓我跟你幹媽解釋，你的手機是怎麽一夜之間，到我手裏的？”
黎嫣然臉紅了紅，咬了咬下唇低聲說：“就隨便編個理由，幹媽也不會追根究底……”
“隨便編個理由？你習慣了這樣去對待別人嗎？”
這話，問得毫無來由。黎嫣然擡眼看著盛宇淩，一臉不解。
盛宇淩手裏拿著刀叉，低頭在盤子裏切著魚肉，只冷冷的說：“昨晚，有人給你打過電話。”
黎嫣然一下想起上午鄒亦恒說的話來——“昨晚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說話？”
她那時確實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話裏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這麽說……是盛宇淩，接了鄒亦恒的電話？！
她心裏，瞬間猛烈的跳了起來，一陣慌亂。
“是……誰啊？”黎嫣然聲音很低，有些怯怯的問。
盛宇淩看了看她，神色淡然的說：“不知道。”
她心裏怦怦跳著，愕然看著他。
不知道？怎麽可能？他和鄒亦恒，不止見過一面，而且也知道他的身份，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心裏一片紛亂，理不清頭緒。她一會兒覺得盛宇淩肯定是故意這樣說，卻又想不出來他這樣說的目的何在；一會兒又僥幸的想，或許，他是真的沒有看到來電提醒，所以才不知道到底是誰打的電話？
心裏的不安和緊張讓她全身僵僵的，背後也是一層冷汗。只是突然之間，她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害怕？為什麽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似的？
既然昨天已經和他講清楚了自己的態度，現在她做什麽，和什麽人來往，就不關盛宇淩的事了吧！
想到此，她輕輕緩了一口氣，撥了一下耳邊一縷發絲，裝作不在意的說：“那，可能是個朋友吧。”
盛宇淩沒有說話，又是一陣讓人尷尬的沈默。一直到終於吃完了飯，兩人也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陽光也淡了下來，天氣眼看著又有些陰沈。黎嫣然坐在車裏，只想著快點拿到手機，回家。
盛宇淩卻一聲不吭的把車開上了一條她不認識的路。
“這是去哪兒？”很久，她才忍不住問。
“去我想去的地方。”盛宇淩低聲說。
黎嫣然皺了皺眉：“你想去哪裏我不管，但是，得先讓我回家吧？”
“我讓你什麽時候走，你就什麽時候走。”他沈聲說著，一下將車速提了上來。
耳邊是低沈的轟鳴著的引擎聲，黎嫣然緊緊抓著扶手，有些驚懼的看著他。
從他眼睛裏，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只是一臉慣常的那種沈郁表情。
很久之後，車速才重新變得平穩，眼前是一條空無一人的長路，道路兩邊，只有成片的綠化帶。
車裏的氣氛有些沈悶，黎嫣然看著盛宇淩一臉陰郁的樣子，忍著心裏的慌亂冷著聲問：“盛總，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盛宇淩反問，“我倒是想知道，你想幹什麽。”
“……什麽叫我想幹什麽？”
“你真的以為，鄒亦恒的事可以敷衍過去？”
盛宇淩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黎嫣然的一顆心，這時竟像是瞬間沈了底。
“你知道，為什麽又要來試探我？”她低聲問。
“我想知道，你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
“我……我做什麽，用不著你管吧？！”黎嫣然只覺得心裏一陣怒意騰地升起，緊接著的，又是一陣無奈，一陣酸澀，一陣痛心。
“而且我也沒有想要瞞著你……你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要瞞著你？”她有些悲切的說。
“我是你什麽人？”盛宇淩狠狠看了她一眼：“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把我當成什麽人？”
黎嫣然沒有說話。
“盛總？輕浮？高高在上？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還是……什麽也不是，只是一個狠心的，奪走了你初夜的人？”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眼，都像尖刀一樣紮在黎嫣然心上，她忍著眼裏的淚，咬咬牙：“我沒有。我……那一晚，是我自願的。我從來也沒有怨過你。”
盛宇淩緊緊握著方向盤，緊到手心被硌得生疼，指尖一陣發白。
“我真搞不懂！黎嫣然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黎嫣然低垂著眼，神色有些頹然的打斷了他：“你就當我是一時糊塗好了。我承認也被盛總你，吸引，也……”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接著說道，“也有那種讓人不齒的欲念，所以……才會讓你誤解了吧，覺得我是可以隨便亂來的人。我不想自己再在這個泥潭裏陷下去，也不想讓你再對我有什麽誤解了。所以，昨天我才和你說那些話。希望盛總你，能放過我……”
109我不是隨便就喜歡一個人
盛宇淩猛的踩了一下剎車，車一頭紮進路邊的一叢灌木。黎嫣然差點撞到擋風玻璃。
他轉過頭，定定的看著她，眼底深邃得像寒潭一般，四周的空氣也像是要被凍結了。
低沈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所以，是我妨礙你了，是嗎？黎嫣然，對你來說，我只是個‘輕浮的人’？”
黎嫣然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盛宇淩靠近過來，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以為，我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上一個人？”
她怔怔看著他，這句話反覆在腦海裏回蕩著，她卻似乎理解不了，他話裏的意思。
盛宇淩又靠坐到座椅裏，一臉漠然的望著面前的路，很久之後，才用讓人冷得發抖的聲音說：“是我看錯你了。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不知廉恥，朝秦暮楚的女人。給我出去。”
“……”
“下車！”
黎嫣然含著淚，打開車門下了車。她抱著自己的包站在路邊，茫然的在傍晚的寒風中冷得發抖。
白色的瑪莎拉蒂往後退了一點，畫了一個大圈，調轉車頭沿著來時的路，遠去。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黎嫣然站了很久，才覺得腿有點僵，她蹲下來，抱著自己冷得直起雞皮疙瘩的雙臂，望了望路兩邊。
這麽久了，沒有一輛車經過，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而且，她沒有手機。
想了一會兒，黎嫣然還是站起身，一步步往回走。
原來他要狠起心來，真是比誰都狠。她在心裏想。又咬著牙思忖，估計只有明天新聞頭條是：一妙齡女子曝屍荒野，經查為嘉麗雜志新晉模特。才能讓他心裏生出一點悔意吧。
一步一步，走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雙腿雙腳幾乎失去知覺，她才終於走到這段長長的公路的出口。好不容易打到車，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一片漆黑。
半夜，空中飄起了一陣冷雨。黎嫣然泡了個熱水澡，回到屋子裏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握著手裏的一杯熱茶想：幸好在下雨前及時趕到了家。那條沒有人和車的路，原來是新修的一條通往開發區的公路，盛宇淩應該是無意中開上那條路的。
坐回床邊，心情竟有些意外的沈重，百感交集。
“黎嫣然，你以為我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一個人？”
腦海裏反反覆覆回響著盛宇淩的這句話，讓她又欣喜又痛心。
她摸了摸枕頭底下，找出他的那副墨鏡，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陣，又把它架到自己臉上，墨鏡太大，很快從鼻梁上滑下來。黎嫣然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子有多傻。
躺到被子裏，她又理了理思緒，想不出他那時為什麽會氣成那樣，還說她“不知廉恥，朝秦暮楚”，這些話有些過分嚴重了吧。也許，是自己那些絕情的話真的傷了他的心。
她輕輕撫了撫手中的墨鏡，將它放到心口，閉上眼睛又想，原來，他說的那些“我喜歡你”“想你”的話，真的是真的……
周一一早，黎嫣然剛到嘉麗社，金助理就叫住了她，從抽屜裏拿出一部手機交給她說：“這是你的吧？盛總讓我還給你的。”
她接過手機，點點頭“哦”了一聲。
上了樓，黎嫣然站在練習室門口看了一眼，裏面一片安靜。大家都圍在方妍身旁，她正跟大家在說著什麽。
黎嫣然趕緊輕手輕腳走進去，方妍看到她，喊了一聲：“黎嫣然！”
她站住了，就聽見方妍冷著聲說：“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我希望你今後，不要再遲到。”
黎嫣然默默點了點頭，站到林沛兒身旁。不遠處的秦佑怡突然呲了一聲嘀咕道：“明明還沒到時間，不知道在拽個什麽勁。”
方妍應該聽到了，並沒有理會。黎嫣然問林沛兒：“在說什麽啊？”
“分配任務呢。1月的雜志有個新年特刊，會集中介紹一大批國內新銳設計師的作品。”
“那拍攝量會很大吧……”
“是啊，上面說編輯忙不過來，讓方妍也負責一部分。”
黎嫣然點點頭，表示已經明白了。她擡頭看看方妍，她依然是那副淡漠又清冷的模樣，只是眼風偶爾掠過自己的時候，會露出一抹輕蔑和不屑。
想到那天在天臺，方妍對她說的那番話，黎嫣然想，現在，她估計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競爭對手了吧。只是，如今，這些錯綜覆雜的糾葛已經讓她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麽位置上了。
方妍長長的訓了一篇話，大意是讓大家鼓起幹勁，重視起這次拍攝來。說這次特刊全部由新秀擔綱，可以說是她們的“首秀”，能引起多大反響，能否漂亮的在明年取得一個開門紅，就全看這次了。
黎嫣然也沒怎麽註意聽，現在她對方妍，總有點下意識的排斥心理。
方妍的長篇大論講完，所有人就又蜂擁到了樓下，到化妝室和攝影棚進行拍攝的準備工作。
黎嫣然一下樓，林姿不知從哪兒鉆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笑意問：“嫣然，要不要來看看？”
“什麽？”
“跟我來就知道了。”林姿對她使了個眼色。黎嫣然便跟著她，穿過走廊，走到盡頭一間屋子前。
屋子裏光線有些昏暗，林姿啪的一聲打開燈，讓開一步笑著比劃了個手勢：“你看。”
偌大的一間屋子裏滿滿的全是一排排衣架，掛滿了衣服。
“這麽多衣服啊——”，黎嫣然驚嘆著走進這間樣衣室。
林姿說：“十幾個工作室的作品，全是我一件一件扛回來打理好的。這些天可累壞我了！”
“難怪這麽多天都沒見到你人影。”黎嫣然說著，走到近處的一個架子前一件件翻看著那些華服。
“什麽好東西？不告訴我！”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黎嫣然擡頭，果然是林沛兒一邊笑著一邊走了進來。
“你怎麽也跟來了啊？”林姿攔住林沛兒，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我又沒有叫你來。”
“嫣然能來，我就不能來看看？看一眼又不會丟。”
“我怕你摸臟了！”
110“飛花”系列
“臟了怕什麽，照片找美工PS處理一下不就好了。”林沛兒對林姿的話表示不屑。
“那就不對了！怎麽能這麽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我是無所謂，這些可都是設計師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心血……”
“好啦好啦，停下你那些大道理吧。”林沛兒從架子上取下一件衣服，興奮的在身上比劃著，對黎嫣然說，“嫣然看看，這件我穿好不好看？”
林姿搶著從鼻子裏呲了一聲：“難看。”
“我才不信呢，”林沛兒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可是專業模特，能有我穿上不好看的衣服？！”
林姿還想說什麽，黎嫣然回頭輕聲打斷了她們：“好了好了，你們倆也別互相擡杠了……”
林姿這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對了，看一打岔，我都差點忘記了。”她說著，領黎嫣然走到裏面一排架子前，指著面前的幾件衣服，“嫣然你來看。我覺得，這個系列特別適合你。簡直就像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
“什麽什麽，讓我看看！”林沛兒也湊近過來。
那排架子上掛著的，是一系列配色清新的印花長裙，造型簡單，剪裁和面料細節卻很見功夫。一眼看上去，又優雅又美麗，在旁邊的一堆暗色系設計中間，確實很搶眼。
“‘飛花’系列？”黎嫣然看了看架子上掛的一個小牌，慢慢念著。
“嘩，真的好漂亮，這些花瓣是手工縫上去的吧，細節真精致。做這些衣服，得費不少精力吧。”林沛兒仔細摩挲著一條裙子，不禁讚嘆。
“聽說設計這個‘飛花’系列的設計師是在法國待過很多年的，這才回國發展。他是這次首推的設計師呢。”林姿說，“嫣然，我覺得，這些衣服，只有你才能穿出那種味道來，優雅又不過分甜膩的感覺，很符合你的氣質。”
“確實很漂亮，”黎嫣然一件件查看著那些衣服，只是遲疑了一會兒，說，“但是誰展示哪個設計師的作品，都要編輯來選定吧，也不一定就是我。”
林姿嘆了一聲：“要是我是鐘主編，肯定指定你……”
“可惜啊，混了這麽多年，你也還只是個服裝助理，連編輯都夠不上，還妄想當主編哈哈……”
林沛兒話音還沒落下來，看到林姿的臉上突然陰雲密布，她才察覺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
黎嫣然連忙對林沛兒使了個眼色，拉開她說：“好了，我們也要回去準備了。林姿，一會兒見。”
回到化妝室，大部分人都已經化好了妝，空出了位置來。黎嫣然和林沛兒坐到鏡子前，化妝師剛撲好粉底，她就從鏡子裏看到，鐘主編領著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人走了進來。
那人一身閑適的黑色裝束，簡單的T恤和球鞋，半長的頭發在腦後綁了起來，長相看上去有點清秀，目光卻很犀利。
鐘主編並沒有向大家介紹他是誰，只站在靠近門的地方和他說：“模特們基本上都在這裏了，你看看，哪些人比較符合你的要求？”
黎嫣然還在化著妝，從面前的鏡子裏正好可以看到他和鐘主編。
那人似乎想了一下，說：“漂亮當然是首要的，但我想要更加有表現力一點的面孔，能夠傳達出，一種感覺。”他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勢，像是言語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所想。
鐘主編笑道：“我知道你也很看重這次宣傳的機會，但你說的感覺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指什麽。既然你不同意我安排的人，照片你又說看不出真實長相。就親自選選吧，大部分人都在這裏了。”
周圍有幾個人低低笑了一聲，鐘主編看了她們一眼，笑聲立刻止住了。
“好了，大家都站起來一下。”鐘主編拍了拍手，對屋子裏的人說。
黎嫣然剛上完底妝，也只得站起來，和大家站成一圈，面對著剛才那個人。
他慢慢環視了一周，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一會兒，來回看了好幾遍之後，視線定定落在了黎嫣然的臉上。
黎嫣然的臉微微紅了紅，就看到那人走過來，伸出手問：“你好，請問你叫？”
她握了握他伸出來的手，輕聲說：“你好，我叫黎嫣然。”
“好的，好的。”他答應著，也沒多說一句話，便轉身和鐘主編一起出去了。
化完妝，林沛兒湊近過來，對黎嫣然笑道：“剛才那個人是設計師吧？是不是選中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黎嫣然淡淡說，“不管它，反正，上面讓怎麽拍，我就怎麽拍吧。”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喊：“黎嫣然，請過來一下！”
“好……”她答應著，走出化妝室，那名工作人員一邊領著她往攝影棚快步走去一邊說：“鐘主編說讓你先試拍一下，趁著設計師在這裏……”
黎嫣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走到攝影棚後臺的更衣室，看到林姿拿給她的衣服，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那個年輕人，真的就是之前林姿說過的那個“飛花”系列的設計師。
“看我眼光準吧，我就說，肯定是你來展示這些衣服。”林姿一邊替她系著身後的緞帶，一邊笑著說。
黎嫣然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低聲囁嚅著：“好像一開始，主編定的人選也不是我……”
“管它是誰呢。你知道剛才那個從法國回來的袁飛怎麽跟鐘主編說的嗎？”
“嗯？”
“說這個系列是他很早就開始設計的一個系列，前後經過了很多年，幾乎傾註了所有的心血。如今回國發展，能不能一炮打響就看這次的了。”
“啊？你這麽說，我還真覺得有點壓力……”
“嫣然，既然設計師都選擇了你，就有點信心！我覺得，這麽漂亮的衣服，讓它們以最佳的狀態展現出來，是我們的責任。”
黎嫣然笑道：“你呀，總是這麽幹勁十足的樣子。”
林姿笑著沒有回答，蹲下替她整理好裙子下擺，才站起身，輕輕攬著她的肩對著鏡子說：“看吧，多漂亮，完美無瑕。記住，這是你最美的樣子，去吧！”
111特刊封面
鏡子裏的她，穿著這身衣服，看上去確實優雅又柔美，黎嫣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林姿輕輕推了推她，她才笑著說：“好，我會加油的。”
剛走出後臺，迎面走過來一個人，黑色的T恤，清秀的面龐。他一看到黎嫣然，便笑道：“黎小姐你好。”
是那個叫袁飛的設計師，黎嫣然向他點了點頭，迎上去說：“你好……”
袁飛抱著胳膊撫了撫下巴，端詳了她一會兒：“沒想到，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我想象中還要合適。”
黎嫣然臉紅了紅，笑道：“謝謝你，我也覺得這些設計很漂亮。”
“你知道嗎，我想要的就是你這種感覺。”他一邊神色認真的說著，一邊比劃著手勢，“原先我設計這些衣服的時候，腦子裏想象的就是那種有想法又獨立的年輕女孩，優雅又狡黠，可愛又冷靜。一會你拍照的時候，能不能試著表現出我說的這種感覺？神色，姿態，力求傳達出一種自信，典雅。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明白……”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試試看的。”黎嫣然說。
“那太好了，期待你的表現。”袁飛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黎嫣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往柔光燈前走去。不知為什麽，在林姿，袁飛還有所有這些認真工作著的人的感染下，她似乎也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使命感。
站到相機鏡頭前，鼓風機在呼呼吹動頭發和裙擺，四周安靜得只剩快門聲。她在腦海中想象著袁飛告訴她的那些話，調整著姿態和神情，力求表現出他說的那些特質。
袁飛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臉上分辨不出有什麽情緒。林姿也從更衣室裏走出來，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她拍照。
拍攝的進展很緩慢。攝影師的態度相當認真又仔細，每一個細節都要求達到完美無缺才會喊OK。
一組片子終於拍完時，黎嫣然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鎂光燈都晃得有些花了。那邊袁飛和林姿走到監視器前查看剛才的照片時，她隱隱有些緊張。
直到發現袁飛嘴邊露出了一抹笑意，評論一番之後又滿意的點了點頭。黎嫣然心底，才松了一口氣。
一天的工作結束，快要下班的時候，黎嫣然才有空去想了一下盛宇淩。
她今天出門時，把那副墨鏡帶在了身邊。心底卻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又到底打算做什麽，該怎麽做。
和他重歸於好麽？她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可是心裏又好像對他，沒有那麽多的怨氣了。雖然昨晚盛宇淩那麽狠心的把她一個人拋棄在那麽偏遠的地方，讓她面臨那樣的處境。她卻也沒有多少恨意……
“你以為我像你認為的那麽輕浮，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上一個人？”想到他說的這句話，她心裏又無端的激起一陣波瀾。
站在電梯間等電梯的時候，黎嫣然突然很想去找他，就當是要歸還他的墨鏡，然後再和他說點什麽。這個時間，他肯定在辦公室裏，只要走進電梯，上到29層，就可以見到他……
她猶豫著，在心底糾結。突然“叮”的一聲，旁邊的一臺電梯打開了門。黎嫣然看到，那個她正在想著的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名高管。
她心裏一陣鼓錘，馬上低著頭往一旁挪了挪。盛宇淩肯定看到她了，卻面無表情，眼風都沒有晃動一下，掠過她徑直往旁邊走了過去。
就好像，她的存在是空氣一樣。
心驟然間碎了一地，拼都拼不起來。
他是真的放棄她了……心灰意冷了？這本應該是她所期望的啊？可是，為什麽……
黎嫣然擡頭看著已經走遠了的盛宇淩的高大身影，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是現在的這種感受。
電梯又“叮”了一聲，看到門打開，她有些悵然的邁了進去。
走出帝豪大廈的時候，寒風吹在的臉上硬生生的疼，她竟然覺得有些快意，恨不得風涼一點，再涼一點，好讓她混沌一片的腦子快些清醒過來。
面前有個人突然堵住了去路，冷冷的喊了一聲：“黎嫣然。”
是方妍。
黎嫣然站住了，不解的看著她：“方妍？你有什麽事？”
“你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嗎？”方妍眼中的神情有些奇怪。
“故意？”黎嫣然疑惑的問，“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事。”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方妍語速很快，轉身往另一側走去。
黎嫣然猶豫了一會，還是跟著她，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什麽人，便問方妍：“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找你是為什麽事？”
黎嫣然只搖了搖頭。
“好。那我問你，袁飛的‘飛花’系列，為什麽會變成了你的了？”
“飛花？”原來是這件事，黎嫣然這才明白過來，只說：“上面是這麽定的，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還裝蒜？拍‘飛花’系列的人選是我，早就說好的，怎麽突然就換成你了！”方妍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原來原先定的人選是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黎嫣然淡淡看著她，本想告訴她是設計師決定換人的。又覺得她現在在氣頭上，這麽說好像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想了想，說：“大家都是為雜志社服務，上面這麽決定，自然是有相應的考慮的。我不知道你在糾結什麽，為袁飛拍‘飛花’系列，還是為了別的設計師拍照，有什麽區別嗎？”
方妍聽完她說的話，卻似乎更加惱怒了，她盯著黎嫣然，緊緊握著的雙拳幾乎有些顫抖。
黎嫣然從沒有見過她這麽激動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
“沒有區別？”很久方妍才咬牙說：“袁飛的設計，是早就定好必須上特刊封面的，你能說你不知道？”
這，黎嫣然還真的是頭一次聽說。
112還有你搞不定的人？
“黎嫣然，你知道我忍了你有多久了嗎？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對我來說有多難得？！你竟然，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憑借你那些骯臟的手段，憑借你和盛總不一般的關系，搶走我應得的一切，還說得這麽輕描淡寫！”
方妍狠狠說著這些話，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黎嫣然一陣驚愕，只能平心靜氣的跟她解釋：“我不知道你所謂的我搶走你的東西，是指什麽？我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什麽叫骯臟的手段……還有和盛總不一般的關系？不管你信不信，在嘉麗社，我一向都是本本分分……”
方妍冷冷的盯了她一眼，蠻橫的打斷了她的話：“別說這種話了。本分？以前我是不信，覺得你看上去挺乖巧，還不至於那樣。但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麽是你去星耀之夜，為什麽‘塞壬’拍攝的時候，史蒂文要圍著你轉？為什麽明明定好了是我來拍‘飛花’，我上封面，臨開拍了又換成了你？！這些，難道都是巧合？”
“方妍，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汙蔑我可以，難道你還要汙蔑盛總，他是那種為了私人感情，而沒有原則的人嗎？”
方妍一下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黎嫣然也楞住了，剛才的話她是脫口而出，沒有多想，此時，心裏卻不由得在懷疑。
盛宇淩做出的那些決定，多少是為“公”，多少是因為“私”，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不僅是她的那些事，還包括任命方妍為領隊的事，不是也傳言是因為澳洲那一天一夜嗎？
可是……為什麽那麽多看似矛盾的事情，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黎嫣然突然悲哀的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一點都不了解盛宇淩。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說：“別的先不談。這次“飛花”系列為什麽換人，你明天去問鐘主編就知道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麽。”
她說完，轉身往回走去。方妍突然叫住了她：“黎嫣然！”
黎嫣然轉過身，定定看著她。
“這回，我不會再認輸了。”方妍說著，一步步走近過來，站到黎嫣然面前，壓低聲音說，“最終是誰拍‘飛花，’誰上特刊封面……還有，誰能最後獲得他的青睞。走著瞧吧。”
黎嫣然怔怔站在原地，方妍離開了很久，她才回過神來。
所以方妍真的是在“宣戰”嗎？可是此刻的她，無意於去爭搶那些所謂的機會或者虛浮的名氣，更無意於和她去爭奪盛宇淩的寵愛。何況，對於後一點來說，她可能，已經註定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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