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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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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有時候,越是盼著某個時辰,它就越是不來。

商酉並沒有絲毫惶惶不安的表現,酉苑周圍也沒見加大了戒備,至少明面上沒看到。時昔有些好奇,莫兮雲的死沒幾個人知曉,妖女的重現怎麽經不起一絲波濤?如果說哪裏與平常不同,那應該只有莊主夫人的生辰宴會如期舉辦,熱鬧非凡,賓客盈門,歡聲笑語都傳到了地理位置較為偏僻的酉苑,不過倒是沒有人來拜訪或是打擾。時昔百無聊賴,頗有些失望。

“時昔姑娘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商酉在一邊裝著一種黑色的小藥丸,小指甲殼那麽大一顆。他今日穿了件雪白雪白的長衫,白得用今早商子的話那就是更加豐神俊朗,玉樹臨風,用時昔的話那就是白得跟件喪服似的還難以洗幹凈。她就從來不穿白衣,稍微沾染上了一點灰塵都看得出來。商酉今日並沒有出去像主人家迎接客人一般應酬著,事實上這些天來時昔很少看見他與莊裏的其他人有過深刻的接觸,他自己做飯,自己燒水,自己煮茶,過著自己的生活,將莊裏的其他人排除在外。

時昔覺得,這是一個自閉青年。

她正要說她絲毫沒有感到心神不寧,剛一張口,一顆東西就飛到了嘴裏,入口即化,還來不及就順著喉管滑到了肚子裏。

藥是落進了肚子裏,可那餘韻在嘴裏叫時昔想忽略也不行,又酸又澀,還有點辣,她橫眉冷豎:“你給我吃的甚麽?”

“抱歉。”商酉這麽說著,神情卻一點歉意也沒有:“本來是想扔你腦袋的。”

沒想到扔進了嘴裏。

“那這到底是個啥啊!”時昔五官都皺成了一團,不滿和難受並存,那餘韻又衍生出了一股惡臭,感覺從嗓子眼裏傳到了嘴巴,十分銷魂。

“噢,這個啊……”商某人故意買了個關子,待時昔猛灌了一盞涼茶之後才悠悠道:“也不是個什麽厲害的東西,就是治療普通蛇毒的外傷藥,用水泡了敷在患處即可。”

“那我吃下去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唔……”商酉用手點著桌面若有所思:“那也沒什麽大不了,正好看看內服之後對人有什麽副作用罷。”

“尼瑪……”時昔大張著嘴爬出去吐了。

商酉笑笑,繼續裝著黑丸子。嗯,還真挺臭。

暢快地吐了一番,又漱了幾次口才覺著好了點,時昔抹抹嘴邊的水漬直起腰來,一只手撐著井邊沿,一直手叉著腰,不自覺將目光投向了圍墻。聽著喧囂的聲音,她仿佛可以看見外面高朋滿坐,觥籌交錯的場景,更顯現出了酉菀的冷清。

這冷清與往常一般無二,然而在今時今刻,卻又顯得有那麽點淒涼之感——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時昔甩甩腦袋拍拍臉頰。淒涼個啥啊,這明明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麽!

刀劍無眼,在沒有內力的情況下她要如何安全的離開這裏?

這非常值得思考。

然而世事無常,這個非常值得思考的事情愁白了時昔的半根頭發,卻解決得雲淡風輕。

“時昔姑娘似乎有些煩心事?”商酉在照顧他的藥苗苗,苗苗已經長大了許多,綠油油一片,時昔覺得看上去愈發像是青菜了。

“沒,我好得很。”

“如此。”商酉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時昔偷偷瞄了瞄昨日闖下禍端的犯罪現場,那裏夭折的苗已被時昔毀屍滅跡,地上只有泥巴,光禿禿的,她暗自皺了皺眉,覺得自己疏忽大了,這樣不粉飾粉飾就讓那裏禿著,實在是更加惹眼——除非是瞎子。

商酉當然不是瞎子,於是他也看到了,但今次他僅僅是意味深長地瞟了眼時昔卻沒說出什麽刻薄的話。那意味深長得時昔沒能意會,她把那歸結為大難臨頭的青年人的世界她不懂。

百無聊賴,看著商酉忙碌澆灌的身影,想著說不定今日他就會交代在自己親弟弟的手裏,時昔徒然生出了與之最後聊一聊的心情,隨意問道:“昨日聽你弟弟說……你收到個那什麽韻花風流帖……”

“嗯。”

“嗯?”時昔聲音上揚,明顯不滿足於對方的回答:“你不覺得緊張或是絕望麽?妖女的行徑眾所周知,被她抓去之後,桀桀桀桀……”那表情配上怪笑,成功嚇退燕子若幹。

商酉看著時昔,那模樣似乎很苦惱:“本來在下覺得沒什麽,但經你這麽一說,倒真是生出些擔憂了。不如……”

時昔趕緊湊近了些。

“時昔姑娘你武功蓋世,不如到時候保護在下可好?”

時昔退了回來,聳聳肩又攤攤手,誇張的嘆了口氣:“真是不好意思啊商大公子,小人內力被公子你給封住了,使不出來。”

“這有何難?”商酉笑瞇瞇:“等會兒在下就為時昔姑娘解了禁制。”

沒想到商酉說要解就真的解了,當那股熟悉的內力自丹田起充盈全身,時昔頓時覺得圓滿了。

她高興地一掌劈上了桌子,石桌應掌而裂,頃刻間就變成了渣渣,時昔再抽出了那次從廚房順出來的菜刀,一刀斬下,旁邊那棵半大的樹斷為兩截。

商酉略帶可惜地看了看桌子和樹,淡笑著鼓掌,時昔收手停下,離他五步遠,斜睨。

“你為我解了毒,照理來說該感謝你,但你囚住本姑娘這項罪名可就不可饒恕了,今天本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這罪不可恕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今日兩廂之事就此揭過,我也饒了你的性命,從此咱們兩不相欠。”

“這恐怕不行。”商酉仍舊是笑瞇瞇的:“時昔姑娘忘了方才在下給你吃的藥丸了麽?那可不是什麽解蛇毒的。”

“事實上那裏面有某種蟲子的卵,什麽蟲子在下就不加贅言了,說了時昔姑娘你也不知道。”

“你護我周全,我替你解了它。”

“如果時昔姑娘不想半個月之後從肚子裏長出些毛茸茸的蟲子之類的東西,大可就此離去。”

時昔還保持著那個牛逼轟轟的姿態,一時沒了言語。

夜幕降臨。

時昔很謹慎地註意著四周,不放過絲毫風吹草動。菜刀撇在腰間,她手裏拿著自己的戰刀靜靜守候在商酉身邊,表情很羅剎。

最後她還是屈服於來自於她自己生命的威脅。

身為一個殺手,到頭來還要保護被殺者,時昔的心裏是微妙的。

“時昔姑娘,不必如此緊張。”商酉正飲著茶,那姿態優雅得讓時昔恨不得擰下他的脖子。

但她不能,商某人死了她的解藥就沒了著落,所以她只恨恨地說:“我不緊張。”

商酉看上去不怎麽信,但他是有風度的人,所以不予反駁。

嗷!誰來告訴她這貨是個什麽表情?!

兩人各懷心事的沈默著,沈默著沈默著,外面就突然熱鬧了起來。

時昔耳力好,主要是外面喊得挺大聲,於是清清楚楚聽見人們大喊著:“妖女抓到了!莫兮雲抓到了!”

時昔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刀緩緩抽出,刀尖朝下,靜看門口。

而門口不知何時已出現了個倩影,朦朧的燈光照著她,臉半隱半現,看上去……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當那女子再走近了些,已經看得見五官了,奈何時昔委實認不出人臉。

但那腰間的腰牌是怎麽回事?

“歌樂!”

女子停了步伐,認真且嚴肅地打量了會兒時昔,嘆息:“差點沒認出來,幾天不見,你怎麽胖了?”

“……”

“沒事兒,活著就好,今天殺了這個就收工。”歌樂抽出劍,一臉輕松,說得像農民伯伯說“今天挖了這塊土就回家”似的。

“這個不行。”時昔阻止。

“嗯?”歌樂挑高了眉,“難不成你真看上他了?第一美男子?”她一邊說的時候一邊向時昔身後的商酉瞧去,這一瞧倒真是楞了楞:“還果真他母親的是個美男子啊……”用粗話表達自己的感情向來是歌樂的習慣之一,時昔常常對此嗤之以鼻並偶爾樂意效仿。

“老子是那麽膚淺的人麽?”

看著時昔冷笑,歌樂恍然點點頭:“也是,你臉盲。”

有人來這邊了,兩人同時噤聲,沒一會兒房門被敲響,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兄長,父親叫大家夥兒去前廳。”

被遺忘在角落的商酉此時終於上場了,聽出是二弟的聲音,淡淡地應了聲,看了看時昔,就動身跟著商寅走了。時昔與歌樂對視了一眼,都有了然,了然了半天,時昔一拍腦門:“啊呀!現在他還不能死啊!”

歌樂已經坐下了,拿著茶壺直接灌,舌頭被燙了個泡:“早就想問了……媽的真燙!為什麽?”

時昔趕緊去追商酉:“他給老子下毒了!解藥還在他手上啊!”

然而當時昔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商酉倒在地上,總是掛在腰間的那塊玉斷成了兩半,胸前插著把匕首,前襟沾滿血跡,奄奄一息,一身白衣弄得臟兮兮的慘不忍睹。

所以說,還是不要穿白衣服的好。

同樣身著白衣的商寅站在兩步開外,帶著冷冷的笑和決絕,衣服上似乎沾了商酉的血跡,另一邊的十步開外還站著個人,劍要拔不拔的,表情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茫然。

時昔當機立斷,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掌拍向了商寅,商寅沒有防備,硬生生吃了這一掌,人倒飛了出去,“撲通”一下落到了一邊的池塘裏,半天沒冒個泡。

這時另一個人終是回過了神,她利落地拔劍殺來,時昔哪容得了她放肆,拔刀迎上,一時間兩人戰得難舍難分。

這邊的打鬥已經驚動了其他人,於是縉雲莊上上下下連同前來參加莊主夫人壽辰的客人也一並趕過來,正戰在一處的二人都心急了起來,須知一旦被包圍住脫身就難了,一時間兩人打得越發激烈。

這裏兩個人拼得如火如荼,那邊說是被抓住了的妖女莫兮雲也掙脫了困制逃脫了開去,好死不死正是這個方向,引來了更多的人。

眼看已經看得到火光了,那是家丁和門下弟子們舉著火把趕來,這邊時昔與那不知名女子已過了百十來下,虎口都震得有些麻,她知道此次是遇到對手了。

纏鬥之際,歌樂姍姍來遲,趕來加入了戰局。二打一,局勢很快一邊倒,將那女子逼退了十步,三人同時收手,人來了。

先到的是“妖女莫兮雲”,只見她穿著夜行衣也難掩麗色,面巾興許是被撕落的,緊裹的衣服更是凸顯了她的曲線。她一臉郁悶,在看到時昔等人時楞了下,然後換上刻薄的神態,生生扭曲了那張美麗的臉。

“你還沒死?”她的頭一句就這麽沖著時昔道,然後又皺眉:“我說怎麽這麽倒黴呢,成了那妖婆莫兮雲的替死鬼,晦氣。”

“也不知是哪個晦氣。”時昔還沒答,歌樂已經諷刺起來,指著倒在她腳邊不遠的商酉:“咱們的纖玉真真是厲害啊,這一會兒功夫就引來這這麽多人來參觀我們如何殺了商大公子呢。”

纖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好在天色暗看不怎麽出來,她還以為真是自己壞了事。

縉雲莊的人就已經來了,一大波子的人像浪一般湧上來,即將圍堵住手持兇器的四人。

“有四個妖女!”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這一聲喊喚醒了許多人。妖女已經夠喝一壺了,再多幾個那是吃不了兜著走。人都不願意當出頭鳥,總是希望有能人充當先鋒,這樣一來就多給了幾人時間。

趁著這空擋纖玉一把抓起了商酉,時昔也快,想也沒想出手如電就將商酉搶了回來。商大公子失血過多已沒了多少力氣,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時昔身上,“帶我離開……”他虛弱地對時昔說。

“哼,累贅。”這樣說著,手卻收得更緊了,解藥還在他手上,將他帶在身邊也安全些。

“你想搶頭功!”纖玉手上一空,咬牙切齒就要來奪,被時昔擋了回去。

“你先走,我斷後。”她緊盯著纖玉,話卻是對著歌樂說的。

歌樂也不扭捏,點一點頭就縱氣離去。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時昔輕功最好,逃脫機會大些。

纖玉緊跟著反應過來,沒再跟時昔耗,也施展輕功竄了出去,兩人這一走倒是引去了一部分的追兵,給時昔減輕了些壓力。

她早就看好了路線,從這裏橫穿過大池塘離大門就近了,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聚到了這裏,相對的大門那邊幾乎沒什麽人了。她手裏抓著商酉,倒是沒人敢放冷箭,又給了她些勝算,現在只要她夠快……

她是夠快了,可明顯有人想的與她一樣,那個剛剛與她對打的不明人士在時昔動作的時候也跟著過來,順便朝向商酉補了一掌。

時昔大驚,心說你這一掌下去商某人還有活路麽?電光火石之間在半空中生生扭過身子變了個方向替商酉受了這一掌。

不明人士一擊之後不再戀戰飛奔了出去,而時昔這面卻沒這麽瀟灑。她一口老血“噗”的一下噴了出來,在半空中呈散射狀倒還有幾分美妙,時昔自嘲的想,可真是美啊。一個沒穩住,與商酉一起掉到了池塘裏。

夜裏的池塘水還是挺涼的,冷得時昔一個激靈,但時間容不得她再多想,忍下上湧的血腥氣,時昔抹了把臉,抓起身邊人繼續跑路。

後面的人大喊著“站住!”“妖女快快放下我家公子!”時昔拼了老命,使上平生所學跑得飛快,然因跑得太快,沒聽清他們是叫的放下哪位公子。

池塘這邊,眾家丁下水去撈起了奄奄一息的人,神情緊張的喚:“大公子、大公子您還好嗎?”

周圍傳來家丁和莊裏弟子大喊抓人的聲音,狗狂吠不止的聲音,女子呼喚兒子的哭泣聲,沈穩的男聲一邊寬慰著什麽一邊吩咐手下辦事的聲音……商酉此時已經頭暈得厲害了,見著圍著自己的一圈人和不斷的嘈雜,很是無力。

“這蠢貨……”剛剛似乎受傷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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