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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夜闌更深子不語(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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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落重明,靈火四起,運中滄海,寂滅魂盡。

徐瀟瀟掙紮著醒來,她被一只手給抱著向井口之上斜飛而去。

她往旁邊一看,是牧辰跟小郎君模樣的秦奉竹——不,不應該說是小郎君了。

因為他的骨骼咯吱作響,已經緩慢地撐開了一個青年樣貌。

他身上中的蠱,被解開了。

徐瀟瀟這時候深刻地體會到了她師兄的重要性,因為她師兄一只手上抱著自己,另一只手上托著牧辰小王爺,背後還背著一個百來斤的秦奉竹。

師兄身上的擔子是真的重。

她忍不住低下頭往回看,只見黑呼呼一片的井底站著一個白發素衣人,他的手掌心裏捧著一株細嫩柔弱的小草,草的三片小葉上散發著瑩瑩的微光。雖然無論如何看這都是一株普普通通的小草罷了,但是徐瀟瀟卻總是被他吸引住視線。

井底的人像是忽然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擡起頭,微微一笑。

色若春花,眸度秋華。

徐瀟瀟的眼神一閃,她避開了白決的視線。

四人出井落定,秦奉竹摸了摸胳膊上被井中寒氣激起的雞皮疙瘩,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別說人影了,連鬼影都沒有幾個。他向冷少宮主的方向靠了靠,道:“怎麽辦?”

秦奉竹始終沒有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封魔印說揭就揭,這是什麽鬼道理?

黑骷髏碎開後剩下的一絲殘魂被白決抓到了懷中,牧辰在整個洞窟崩塌前完成了分魂,當時也不得不白著一張臉跟著白決到處亂竄。

井裏四通八達,跟在他們身後的活屍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越來越少。

幾人出了井口飛上天一看,原來都擠到牧辰白決三人進來時的那個城門口去了。

白決站在井底,眼睛裏是淡淡的悲哀。他對著掌心裏的那株天靈草,輕聲道:“你說他會不會來呢?”

天邊一道濃烈的魔氣封印如巨掌般落下,將方圓十裏嚴嚴實實地籠罩在了控制之下。

飛劍若流星劃破夜空,直直地墜入城中央的井底。白決低頭,靜靜地看著半跪於自己身前的尊主,淺淺地勾起淡薄的唇角,開口道:“你來了。”

尊主沒有睜眼,面容慘白,輕聲道:“我說過。”

“帶我上去。”

“好。”尊主的嘴角綻開了世間最美的一朵紅蓮,但是那又能怎樣?

這世間最怕的一個字,也不過是心甘情願。

淩天門的陵光夜游大陣不是這麽好布的陣法。

白決被尊主抱著也出了井口,他掃了眾人一眼,望著死氣橫行的天空道:“季散愁,必須死。”

牧辰稀奇地朝白決一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白決沒有笑,反而垂眸,輕聲道:“嗯。”

城門在無數屍體的猛烈撞擊下,終於轟然倒下。

白決掙脫了尊主的懷抱,翻身落地,眉宇間揚起煞氣,他抽出井口的一根掛燈籠的杈木棍,將尊主護到身後,低低地喝了一聲:“殺。”接著就向屍群中沖去。

牧辰嘆了一口氣,心道:爺怎麽就這樣命苦?

也從旁邊提溜上一根小棍子追了上去。

徒留在井底鉤得破衣爛衫的冷澹跟秦奉竹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沒想到徐瀟瀟這個小姑娘居然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她從氣海中抽出飛花骨扇,大喝一聲:“敢欺負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殺出城,尊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他被白決扶著,手裏依然死死地抓著他的劍。

冷少宮主放出飛劍,看向白決,猶豫了一瞬,道:“上來吧。”

……

季散愁半個人蜷縮著靠在小小的一間竹茶亭裏,青色的靈紋紗罩袍襯得他臉色晦明難辨,他的兩腮微微地動作,不知道是在嚼著什麽東西。

恰到好處的月光彌漫在幽寂的亂墳崗間,讓人沈迷得無聲無息。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不是他,他的小師弟是不是就不會淪落到以身飼萬民,最終卻被作為妖邪鎮壓,受盡世人唾棄的下場。

遠處傳來一道道破風之聲,大雨早就停了,到現在連淅淅瀝瀝的雨毛都沒有了。

“到了。”冷澹回頭向白決跟牧辰禮節性地說了一聲。

白決縱身跳下飛劍,還用小指勾住發帶散開被雨淋得精濕的長發,平穩落地,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條掛著兩顆楓果子的紅線發帶,想了想還是把它給收到懷裏。

牧辰追上來抓著白決的肩膀,在他耳邊留下一句:“小心。”

白決唇角彎了彎,很快就消失得一幹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猶如名劍出鞘的隱約鋒芒,他的眼睛裏藏著寒冰,寒冰中燃著熊熊烈火,冷冷地凝視著那間亂墳崗中的茅屋。

徐瀟瀟比他們的動作更快,收了飛花傘三步兩步就走到茅屋前,敲起了門。

門上還貼著被風雨侵蝕得不成樣子的對聯,依稀還能分辨出其中的幾個字,什麽妙呀回春的,很是尋常。

立於徐瀟瀟身側的白決沒有看那些殘破的對聯,他盯著徐瀟瀟的手……上抓著的門環。銀制的九環芝蘭獸首,亮閃閃的,白決稍微放下了一點心,應該沒毒。

誰猜到這徐小師妹竟會如此風風火火,白決好懸沒趕上!

“吱呀——”

破敗的木門被人打開了,裏面的人也沒問是誰,他只是在開了門後就兩手垂立一旁讓出道路,完全不像是在招待來意不明的客人。

白決見此,眼睛滴溜滴溜地一轉,立刻沖著那人拱手道:“葉神醫,不知您可否替我看一看這與我同來的幾人?他們才從酆都城出來,不知有無不妥。”

這話就是把季散愁之前莫名消失的事情給先帶過去了,好一個粉飾太平!

季散愁平靜的目光往白決身後一掃,特別是在垂著頭生死不知的尊主身上,他多停留了半晌。收回目光,他終於是吐聲道:“我沒有攔著,便是同意替諸位看看了,進來吧。”

室內一架屏風,屏風上是俗氣的花開富貴,開了足足八朵,紅橙黃綠青藍紫還有正中一朵黑將軍,色彩斑斕,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

三名在酆都城裏受了行屍抓咬的小輩此刻被白決壓著乖乖地候在診案前,一個一個的縮著腦袋聽候發落。

醫者看脈一向講究靜,是以堂中一時冷落安靜得可怕。

牧辰踱到仔細端詳屏風的白決面前沖他擠眉弄眼,大約是想不通為何白決能如此放心讓這人摸著他們的命門給他們診斷。

白決微微搖頭,示意牧辰稍安勿躁。

正捉著秦奉竹手腕的季散愁忽然開口道:“這副畫是一個病者送的。”

白決沒料到他會在這時候跟他搭話,只好笑了笑,實話實說道:“每一朵花都很美。”

“就是可惜湊在一塊,顯得臃腫多餘,白道友,我這話可有錯?”

白決嘆了口氣:“並無。”

“畫不好,但也是病人的一番心意,我掛它就是為了給自己提個醒。”季散愁一心二用,此刻居然已經寫完了給秦奉竹的調養藥方,擱了筆繞過案臺走到白決身側。

牧辰警惕地看著這人,搶在白決之前開口道:“提什麽醒?”

“鬥米恩,升米仇,救人全家不得好死。”季散愁笑瞇瞇地看著白決緊抿的唇,“白大仙,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白決八風不動慣了,聞言遲滯了一會,才道:“你魔障了。”

“哦,我忘了,白大仙已經習以為常了。那我換個說法,你手上沾著他的血,嘴裏吃著他的肉,還拿著他的三千功德。他卻在那陰冷潮濕蟲蟻蛇鼠往來的地下,躺都躺不平,苦苦挨著唾罵與汙名。白——”

白決忽然間拔了劍,光影閃爍,它出人意料地架在了季散愁的喉間。他抖了抖劍身,冷得掉渣道:“你有什麽資格站在他的立場上這樣跟我說話,嗯?”

秦奉竹看那把劍有些眼熟,回頭看了退到冷少宮主身邊的徐瀟瀟一眼,發現她的臉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變成了淡淡的慘白,目中流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牧辰在看到那劍的瞬間嚇了一跳,因為這就是尊主原先手上使的那柄長劍,啥時候落在白決手裏的?

隨隨便便奪人法寶,哪怕是一個不值一文的破銅爛鐵那也是近乎奪妻的深仇大恨!

季散愁低低地笑了兩聲,擡起手指在雪亮的劍鋒上抹了一把,嫣紅的血珠湧了出來,他看著血珠道:“你也會怕?不過這事,合該由我們關起門來解決。”

牧辰對著白決一臉“瞧瞧你惹下的情債”,就差沒指著白決痛心疾首地數落他“見一個愛一個”、“負心漢”了。

白決鎮定地回望牧辰,心知肚明這個死鬼又在給自己加什麽亂七八糟的戲碼了。他揉了揉眉心,壓低聲音道:“別瞎扯。”

不等白決再說什麽,季散愁背朝眾人伸出三個指頭,道:“一——二——三——”

“咚、咚、咚、咚。”

連倒四個。

還剩下一個牧辰,他看著白決無辜道:“我是不是也該倒一倒,應個景兒?”

季散愁“咦”了一聲,轉過頭看著他,道:“想不到你還有點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說諸位的收藏跟評論會影響我的一生,諸位願意來影響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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