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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闌更深子不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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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

幾人眼睜睜地看著整個夢境被定住,原本在那也叫葉虛舟的青年跟前的白決動作一變,直直地走了過來,來到他們面前。

牧辰:“……”

難不成他今個兒要親自上陣說明一下自己是誰?

白決微微一笑,瞇著眼道:“諸位小友,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

“……”秦奉竹,不,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冷少宮主的劍出鞘半寸,他上前一步,挺直腰背道:“白前輩,敢問那葉前輩是否真的死了?”

白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他確實是死了。”

秦奉竹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福如心至一般地吃驚道:“你又是何人?”

白決轉過頭,看著她,道:“我是——”

牧辰緊緊地盯著他,小嘴抿得老高,顯然是有些害怕白決連累自己。

“——葉虛舟。”

秦奉竹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他伸出手指,一個一個扳了過去:“葉虛舟,葉虛舟,葉虛舟……三個‘葉虛舟’!”

白決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但這世上本只有一個葉虛舟。”

冷少宮主追問道:“那麽,前輩要如何證實自己確實是葉前輩?”

白決詭秘地瞅了一臉沈思的牧辰,道:“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牧辰反應過來他在看自己,一個激靈,脫口而出道:“長話短說,廢話少說。”

白決沒有理會,反而一眼掃過眾人,道:“你們沒有發覺這裏少了兩個人嗎?”

冷少宮主瞳孔驟縮,回頭一看——本來應該站在最後面的‘葉虛舟’與徐瀟瀟竟然憑空消失了!

牧辰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在回憶自己什麽時候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人給忘了。

秦奉竹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道:“他們怎麽了?!”

白決沒有笑,擡頭看著渺遠的夜空,深沈道:“別急,聽完我的事,你們很快就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牧辰撇了撇嘴,掐指一算,道:“好,就聽你這個事。”

……

幾百年前,崪蜀郡還不叫崪蜀郡,酆都府更只是一座彈丸小城。

那個時候白決還是修仙界有名的和事老,遇到了葉虛舟,再三再四狠不下心丟下這個缺心眼走得遠遠的好多賺些功德。

葉虛舟,一個能讓心境如死水的白決都感到無法言喻的醫修。

他最經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跟白決說:“白前輩!有病就要治啊!不要諱疾忌醫!你這個癥狀,我覺得就是氣血大虧!要不是你修為高深,這病放凡人身上,早死透了!”

白決:“……”

“你別不信!我現在敢斷言,你曾經肯定經歷過心神俱滅的打擊,然後又受了經脈寸斷的大傷,後來還取過心頭精血,一直風裏來雨裏去沒有好好養過,這才造成了如此錯綜覆雜的病征。我說的對不對?”

白決無言以對道:“……是。”

然後氣沈丹田:“誒——你把藥放哪兒了?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兩個修仙者,一個是能把“醫者仁心”這四個字當飯吃的葉虛舟,一個是“救苦救難”不救人就要死的功德白仙。

這樣兩個人在葉虛舟的強烈要求下安置好了那些被拐賣的小姑娘小郎君後,一路磕磕絆絆地到了那時名為幽縣的酆都古城。

幽縣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加上還有一些無主的小靈地與山裏產出的豐富的藥材,兩個人決定暫時在此地先落一落腳,凝練道心。

誰知道,就在他們進城後的第二天,滿城縞素,舉目靈幡,遍地香火紙錢。

葉虛舟在城裏唯一的藥鋪門口停住了腳步,白決拉他也不走,打死也不走。

藥鋪門口橫著一具渾身腫脹發黑發紫的屍體,死相猙獰可怖,氣味臭不可聞。

他當時就掙脫了白決想要攔住他的手,沖進藥鋪大喊道:“這裏誰能做主?!”

跑堂的看到他後面跟著佩劍的白決,思量了一會兒,跑到後面去找來了掌櫃的。

掌櫃的急急忙忙沖出來,還以為是有什麽大筆生意了,誰成想等來的卻是葉虛舟劈頭蓋臉的一句——“這是瘟疫!你們為什麽不做好打算?!”

瘟疫,瘟疫,在俗世凡人的耳朵裏絲毫不亞於咒人死全家。

不,或許比死全家還要可怕。

當時掌櫃的並許多藥鋪裏的夥計的臉齊刷刷地都黑了,掌櫃的立即趕蒼蠅似得趕人,道:“你個青皮後生曉得什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乳臭未幹的小子!藥材怕是都不識得幾個吧?也敢來老夫門上弄斧?!滾滾滾!趁老夫還沒有告官,你快滾得遠遠的!小心了你的皮!”

葉虛舟瞧著很焦急,還不肯放棄,道:“這怎麽行?!瘟疫一旦蔓延開來,那就是一城一城的死人吶!”

掌櫃的喊來了幾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作勢就要把葉虛舟給強行架出去。但葉虛舟若是自己不願意,那他豈是這些凡人可以輕易擡走的?

葉虛舟靈力一動,整個人霎時重逾千斤,好懸沒把幾個大漢的手給壓折了!

他賴在地上,靈光護體,大有“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潑皮樣子。

白決站在藥鋪門口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這具慘死的屍體,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葉虛舟的看法——他在俗世行走了這麽多年,也著實見過太多的瘟疫橫死之屍了。

他走進藥鋪,並沒有立刻上前表明自己是葉虛舟的同行之人。反而踱步到抓藥的櫃邊,盯著這些夥計做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指著其中一個滾輪裏黑漆漆的東西,問一名小夥計道:“這是什麽藥材?”

小夥計頭也不擡道:“蕁麻葉兒配紫蘇,金瘡藥的一昧佐兒。”

白決又斷斷續續地問了許多再尋常不過的問題,簡直要問得那邊的葉虛舟氣得站起來給他逐一解釋了。

可是,就在小夥計漸漸不耐煩的時候,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個問題:“要是瘟疫該怎麽辦?”

“嗨——逃了唄!還能……”怎麽著。

小夥計的聲音忽然一小,他發現自己好像說禿嚕了嘴,連忙補救道:“我隨口瞎說的!你別聽!”

白決聽不聽倒是沒有什麽的,葉虛舟是真真正正地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氣得渾身發抖,站起身來指著掌櫃的道:“你——”

掌櫃的見勢不好,趕緊攔住葉虛舟道:“仙長,仙長,有話咱好好說。我這裏有一株上好的”

白決笑瞇瞇地走了過來,總算是在葉虛舟原地氣炸之前,按住了“從來不生氣,生氣起來就上天”的葉虛舟,淡淡道:“希望掌櫃的不要讓這幽縣的百姓失望。”

然後,強行架住葉虛舟就向外走。

這時候的白決頭發已經烏了一半,奈何是夾雜在白發間的,遠遠瞧著頗像個年過五旬老俠士,自然也看著像葉虛舟的老父親。

一路被人指指點點的,葉虛舟的臉色還是生平第一回 難看成這樣。

等回到臨時落腳的客棧,白決才放下他。

葉虛舟顫抖道:“前輩莫非要包庇這等……這等敗類?“

白決嘆了一口氣道:“那你覺得,你這樣在他們門上鬧,又有什麽意思?”

葉虛舟正視著白決的雙眼,道:“至少我可以讓一些人知道瘟疫就要來了!”

“你想過沒有?”白決頓了頓,繼續道,“瘟疫來了,光憑我們兩個又能做什麽?是的,憑你的醫術,你當然能救下一些人。但是,這麽多人,滿城的百姓,你要怎麽救?”

葉虛舟不吭聲了。

白決見狀招手喚來了小二,點了幾個清淡的小菜。待到菜上齊,他才道:“我們晚上還有正事要辦,你吃一點菜,冷靜一下。”

葉虛舟驟然擡頭看他,眼睛裏充滿了耀眼的奇光,就這麽盯著白決,一動不動。這也就是白決,要換了個人來,估計得糊他一巴掌讓他好好低頭吃菜。

月黑,風高,適宜潛逃。

白決跟葉虛舟滿載而歸、不虛此行,翻回了客棧裏院。

對,他們趁火打劫了那逃跑的藥鋪掌櫃的,將近九成的藥材被經驗老道的白決從邊邊角角,馬車底下、衣袖夾層、馬籠頭的上部……翻了出來。

掌櫃的那時的臉色簡直像是隨時都可以暈倒。

葉虛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點兒同情起這老扒皮了。

惹誰不好?偏偏惹了白前輩,嘖嘖。

但是,即使是兩人連夜就開始準備應對瘟疫的法子,瘟疫還是不受控制地愈演愈烈,到最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病倒了。

很多時候,俗世之人在醫治不成的情況下,往往會疾病亂投醫,去轉而尋求“巫術、仙法”之流。

葉虛舟都治不了的病,那真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拿它沒轍。

除非葉星瀾再世,否則無藥可救。

可是,百姓們並不相信這兩位來歷不明的仙師,他們自己湊了香火錢,遣人去仙門請了一趟附近半個洲都鼎鼎有名的仙師。

葉虛舟那叫一個氣呀,拉著白決說一定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敢號稱比醫聖後人還能妙手回春!

白決拗不過他,只好跟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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