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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雞蛋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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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兩人一先一後地走著,白決不停地打著噴嚏,眼角鼻尖都有些泛紅。

柏自在的身體雖然是半仙體,卻也不能避免病痛之苦。

“這位——”

“不如——”

兩人不約而同地出聲,卻又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白決盯著這位半路冒出來的俠士,道:“您先。”

俠士頓了頓,道:“你這樣要走到什麽時候,不如我……背你飛回去?”

“……”

雖然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至少腿可以少受點罪,但是此人心懷不軌,還是令人有點害怕。

你以為白決是會這麽容易就屈服於肉體的苦難的人嗎?

“好。”

他還真是。

天地間漫漫的雲氣在四周飄逸不定,已然升起的月亮在身後的漆黑夜空中明亮,劍氣縱橫,披荊斬棘般分開了狂風與刺骨的凜寒。

最後,俠士還是沒有背上白決。

白決死死地抱著他的腰身,默默地握拳,總算是保住了最後一點兒臉面。

“你剛剛想要問什麽?”

前面那人冷不丁的一句話成功讓白決一個激靈把埋在對方背後的臉給擡了起來:“剛剛?”

“嗯。”

“我其實想問一下,您……貴姓?怎麽稱呼?”

也不知道究竟哪裏撞上了這位俠士的點,只聽他十分詭異地笑了一聲,接著道:“都說了我什麽都忘了。沒有姓——不如,我跟你姓?你給我取個名字?”

“……”

不了不了,給誰取了名字就要對誰負責的。

白決憂傷的望了一眼這自在瀟灑的白雲,心說:上一個我給取了名字的,還是我師弟他兒子。這辛辛苦苦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餵大,結果還沒看到他給自己養老送終的希望,自己就先一命嗚呼。連個媳婦都沒來得及娶上,打了百八十年的光棍,還榮獲了一個“知禮君子”諢號,真的不是一般的慘。

“算了,”這位俠士忽然變得非常善解人意,反手拍了拍白決的肩膀,道,“你要是不想給我取名字,那就叫我無名氏吧。”

白決投桃報李地笑了一下,道:“無兄好。”

“……”

你開心就好。

押送糧草的軍隊駐紮在餘幹古城南郊,向北出了城,便是茫茫的秦國領土。

白決帶著無名氏偷偷摸進了牧辰小王爺的私夥房,做賊一般地捏了一把靈火燃起了一盞油燈,然後托著油燈四處摸來摸去,十分猥瑣。

無名氏就這樣站在帳子簾口,抱著手臂,似乎是在盯著白決看,如狼似虎,好像哪怕錯過一眼白決都可能會人間蒸發,直接憑空消失在眼前。

風帽兜的紗障很重,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牧辰,身為曾經萬屍鬼宗的宗主,囂張跋扈,富得流油,不說山珍海味,人肉鮮羹怕也不是沒嘗過。

如今——

“唉……”白決一聲嘆息,可憐可憐。

他回過頭,沖著無名氏道:“雞蛋吃嗎?”

白決攤開手,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微薄的收獲。

一個雞蛋,一把面條,還有油罐子跟鹽。

牧辰這個王爺也當得忒失敗了!

不過話雖如此,白決還是挺開心的,他也有面吃了。要知道,在郎家軍手下討活,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錯過飯點。一旦錯過飯點,哪怕只是一點點時間,留給你的就是空蕩蕩的飯桶以及光可鑒人的大菜鍋。

無名氏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片重影,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始終也看不分明。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動作,有著同樣溫柔幸福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什麽都吃。”

“……”

白決聽到這話,不知道究竟想到些什麽,臉紅了一瞬,小聲喃喃了一句:“怕是要吃死你。”

接著轉過身去,就著原先的夥夫留下的土竈臺,指尖一動一朵顫顫巍巍的弱小靈火就沿著塘口飛了進去。火光映在白決圓融的眼眸中,波光流轉,帶著一股暖洋洋的煙火氣。

鍋熱好,先下了面條。

白決這面煮得行雲流水,裊裊的白氣蒸騰上來,熱得人臉都紅了。

無名氏看得心底微微一動。

撈好面,攤在水裏分開涼一涼。白決放下袖子,又抖了抖確定不會落到鍋裏,這才從旁邊抓過雞蛋跟油罐子、鹽罐子放到一旁。

盡量舀幹凈鍋裏的水,白決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咬咬牙挖了一大塊油膏,閉著眼睛甩到鍋中。

“嘶——”

煙火在油膏粘到鍋底時立刻騰起,嚇得白決渾身一顫,好懸沒把鍋勺兒丟到鍋裏。他平覆了一下心緒正要繼續,誰知道一雙修長蒼白的大手就從旁邊伸了過來,白決毫無防備地被他握住了抓著鍋勺兒的手,手還有點兒哆嗦。

無名氏的聲音近在耳畔。

“我來吧。”

白決偏過頭,還能恍恍惚惚地似乎能看見他平淡的神色,沒有嘲笑,沒有不耐煩。只是一種好像害怕油鍋是這個世界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的態度,即使是對著過日子炒菜用的油鍋。

他訕訕地笑了笑,退到一邊,什麽話也沒有說,因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劍修的手是一個劍修最重要的東西。

然而,這樣東西,他已經失去很久了。

久到他現在回想起來,難免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過這樣東西。

蛋煎到金黃,香氣撲鼻,無名氏早先撒了一撮鹽,現在又撒了一遍。白決在一邊把涼下來的面條承到碗裏,眼巴巴地看著無名氏動作,忍不住問到:“你難道不會被油滴子濺到的嗎?”

無名氏別過臉看他,道:“眼睛要尖,手要快,一個劍道中人,足夠符合這兩點了。”

白決:“……”

我年輕的時候怕是一個假的劍修。

不管假不假,反正白決自知自己都不太可能做劍修了。滾燙的油澆在面條上,冒出獨屬於脂肪的肉香味跟吱吱聲,白決躲在三尺外,探著脖子,吞口水。

無名氏好像壓根就沒有註意到白決亮晶晶的目光,他托著這只大海碗,轉身向帳子裏唯一的木桌走去。

放碗,落座,接著拿起筷子。

一只小松鼠不知道從哪裏鉆了出來,烏黑的眼珠子盯著無名氏,滴溜滴溜地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無名氏確乎是楞了一下,然後——把碗一傾,倒了兩滴湯油到桌上。

“你吃這個。”

白決:“……”

恕老夫直言,老夫游走凡俗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會喝面湯的松鼠,即使是油添的面湯!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嘆息,這年頭,人不如鼠,他連滴面湯都沒得喝。

眼看著無名氏再次提起筷子就要伸向面條。

“等等!”白決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麽英勇,“你吃東西也不摘一下風帽兜嗎?”

無名氏緩緩地偏過頭,意味深長道:“你想看看我的臉?”

白決被那視線嚇得往後一退,撞到了帳壁,要不是保持住了姿勢,他差點直接摔出去。

可是,這個姿勢也沒有保持太久。因為他松了一口氣,再看無名氏時。他已經取下風帽兜放在了桌子對面。

重點不是無名氏取下了風帽兜,重點是無名氏的這張臉。

白決不要說三魂七魄了,他現在全身心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千萬不要暴露自己是白決!!!

這個人,長得與他被秩行淵騙去見的那位魔界高人,一模一樣。

即使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將近十年,他對那個人的記憶也不曾磨滅。

廢話!親手灌了你一杯毒酒毒瞎了你的人,這誰會忘?這誰能忘?!

無名氏故意地放緩了動作,怕是在等著白決上鉤,可惜他註定是要失望了。現在白決的整個人都處在混亂的漩渦裏,他想過或許自己還會與那位魔界中人相遇,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如此近的時間裏就撞上了這個人、這個噩夢。

油燈豆大的光芒跳躍,帳子裏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面條入口,帶著淡淡的鐵腥,還有點兒糊。但是那種味道,讓人分外熟悉,深入靈魂的熟悉。

無名氏一個不註意,閉著的眼睛裏打轉的“淚水”就簌簌地落了下來,劃過顴骨與臉頰,在下巴的平上聚集,殷紅的液體漸漸漲大。

“啪嗒——”落在了桌面上,濺開一片碎花漣漪。

“你的眼睛……”白決楞神道。

無名氏依舊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他平靜道:“我做了一些錯事,總是要受一些懲罰的。不用擔心,我哭一哭也就好了。”

白決:“……”

我他娘的都還沒哭呢!你哭什麽?

莫非是想起了什麽?可是吃我燒的面能想起什麽?想起來後悔沒把自己先弄死嗎?

白決再三回憶,楞是沒想起來自己什麽時候給那位燒過什麽吃的,不要說吃的,就算是綠豆湯、酸梅汁,他也都沒做過。在西陸做人禁臠的那幾年,除開不可言說的問題,他其實可以說是被人供奉著過的日子,怎麽可能洗手做羹湯?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無名氏相當辛酸地抹了一把眼淚,完全破壞了他那無暇的美。但即便如此,那張臉還是有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力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想起什麽。只是——不知道為何,有一股酸澀就突然湧上心頭。就好像……話本裏老父老母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結果自己卻跟人私奔,他年回鄉故人已乘黃鶴去,眺望曠野唯餘荒墳兩座。”

白決:“……”

這可能是個假的那位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花式求收。

白決驕傲道:“在下的面雖然一言難盡,但是呢,卻養大了兩個玉樹臨風的小郎君!”

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兒子:“我靠!!!我特麽憑自己的本事活到這麽大的,好嗎???老爹你燒的面,一半是爛的,還有一半是半生不熟的,而且不是寡淡無味,就是鹹掉舌頭。我靠!!!我能活到這麽大全憑自己的本事啊,好嗎???”

無名氏師弟:“我能吃一輩子,下輩子,永遠。”

兒啊,絕望:“我……靠……”

——BGM“這都不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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