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瑤光已勉強能夠下床了。舞兮伺候她坐在鏡子前梳頭，而她則是看著鏡中的自己，似有些怔忪。

半響，她忽然開口道：

“我知道你們有事瞞著我，你騙我，哥哥也在騙我。”

她說這話時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平靜地很，卻讓舞兮驚得差點丟掉了手中的梳子。

“公……公主……”

瑤光最近有些喜怒無常，周身氣場陰沈冷厲地叫人發麻。舞兮知道這是她剛入魔的緣故，但還是止不住地渾身發顫。

“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依舊牢牢盯著鏡子的自己，“這樣的我，自己都覺得陌生，覺得……悲哀……”

她的神色間染上了幾分淒愴與悲涼，然而舞兮發現她此刻的氣息卻十分平靜，隱隱還有幾分蒼茫與浩大。

“我最近還總是做夢，夢到一個人。盡管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話說間，瑤光的眼底忽然有無數耀眼的金光閃爍。

舞兮一下子意識到了這是什麽，本能地有所畏懼。

然而一下秒，瑤光卻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公主！公主！”舞兮見她的樣子很是焦急，然而她還是不敢有所靠近，“公主，我馬上去找君上！”

瑤光緊蹙著雙眉，手不自覺地用力抓著梳妝臺的邊緣。

她失去的那些記憶到底是什麽？為何她如今的身體又會如此奇怪？此時在她體內明顯有兩股同樣強大卻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橫沖直撞，簡直是要把她撕裂了！

“師……父……”

極端地痛苦之下，她的嘴邊無意識地逸出了這兩個字。待她反應過來時，自己也楞住了。

她剛才叫了什麽？

師父？

她有師父？

誰是她師父？

瑤光的眼前一下子白茫茫的，仿佛有漫天的飛雪洋洋灑灑，充盈了整個天地。落雪中，那個人的身影也與這潔白的雪花融為一體，漸漸地浸潤了她的雙眼。

瑤光身上的金光漸漸大盛，壓制住了不斷溢出的魔氣。浩渺蒼茫間，絲絲暖意流過她的周身，熨帖過每一寸肌膚，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定。

待紫尋趕到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的妹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金色的光芒流轉周身，好似一件錦衣包裹著她。她的神情平和而淡然，面容姣好，眉目精致，好似畫卷。

一瞬間，亙古未息的光陰就此停滯，遙遠的往昔如同海潮一般紛至沓來。紫尋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母親時的場景，漫天的金光鋪展散落在他眼前，有著絕美容貌的女子笑得一臉張揚，氣勢十足地對他說道：

“小鬼你長得還不賴嘛，夠當我兒子了。”

而此時瑤光察覺到紫尋來了，轉過身來，朝他淺淺一笑道：“哥哥。”

往日與今朝重疊，恍然如夢。

紫尋看著她，這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親口承諾過會好好守護與疼愛的妹妹。他答應了他父君要找到她，答應了她母親要好好照顧她。

“紫涵，你……怎麽樣了？”紫尋壓下心中不停翻騰的情緒，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查看她的情況。

“還好。”她說道，語氣裏卻是掩不住的虛弱與空虛，仿佛下一秒便會破碎消失一般。

紫尋聽著她的話，眉色更加深重。他強行沖開她體內的封印，耗損了不少功力，如今可沒有什麽餘力可以幫她疏導調和體內的兩股力量了。

“紫涵，”紫尋拉著她的手，語氣輕柔地對她說道：“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的力量直接承自父君和你母親，你靜下心來，慢慢地來，兩者自能調和。”

為今之計，也只有期盼她自己能把身體裏的這兩股力量控制好。

瑤光看著他，點了點頭。

“紫涵……”紫尋似乎還再說什麽，不過最終卻又什麽都沒說。

瑤光不解地望著他。

“你好好休息，不要太勉強。”紫尋說著，把她抱回到床上。

此後的幾日一直風平浪靜，瑤光的身體亦沒有再出現什麽不適。

然而這一晚，瑤光還沒在床上躺多久，就聽到幾聲巨大的聲響，整個紫幽宮隨即一震。

“怎麽了？舞兮，舞兮？”瑤光立刻起身下床，還沒走幾步，腳下的地板就猛烈地晃動起來，她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扶住了身邊的梁柱。

到底出什麽事了？

瑤光勉強走到月沈殿的大門口，正好看到舞兮神情慌亂踉踉蹌蹌地朝她奔來。

“公主！”她劇烈地喘著氣，“公主不好了！仙界的人闖進來了，你快先跟我走！”

“什麽？！”瑤光初一聽，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仙界的人？仙界的人怎麽會闖到這裏來？！”

六界各有界限，若沒有一定的道行，根本無法隨意出入六界。而且仙魔兩界向來戒備深嚴，對彼此更是防備有加，所以不要說是紫幽宮了，就連魔界，仙門的人想要踏足都是不容易的。如今怎麽會闖到這紫幽宮來？！

“是真的公主！現在到底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君上吩咐我一定要先把你帶走，公主，此處現在不甚安全，不宜久留，你先跟我走吧！”

舞兮神情焦慮，不由分說地拉著瑤光，轉身就往殿內走。

“可是，哥哥呢？”瑤光不住地往回看。

“君上自能應付，公主不必擔心！”舞兮還是一味地拉著她走。

“但……”

“恐怕未必吧。”

瑤光還沒說什麽，一個陰測測地聲音便在她們身後響起。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舞兮看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冥契，大驚失色。

原本不該在這裏出現的人卻出現了，這意味著什麽？

“君上不是讓你和大護法一起駐守人間的嗎？”

“是啊，可是仙門要進攻魔界，我不能不回來，對吧？公主。”冥契沒有理會舞兮，而是陰笑著看向了瑤光。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為何不去幫大哥？”瑤光比舞兮要鎮定多了，她看得出冥契是來者不善。

“因為屬下知道君上最在意的人，是公主。”他話音一落，忽然就出手向瑤光襲來。

瑤光側身避過，目光冷冷地註視著冥契。

“冥契！你要以下犯上嗎？！”舞兮厲聲地說道。

“以下犯上？”冥契一臉地譏諷，“她算哪門子的‘上’？！不過是有著一半的魔血而已，卻連天劫劍都驅動不了。若不是君上極力彈壓，你覺得她可以如此安然地活到現在嗎？”

“你！”

“舞兮，”瑤光淡淡地說道，“他既然找死，就隨他，何必多費口舌。”

說話間，瑤光指尖已經凝聚起明亮的紫光，四周不斷震蕩的空氣亦被她全部壓住，不遠處是隆隆的巨響，而此處卻安靜地可怕。

冥契知道她體內的封印必定已除，不過現在她的狀況很不穩定，若是強行運功保不準會自傷心脈，到時都不需他動手，她就會死了。所以冥契才膽敢在她封印解除之後還與她動手，因為他明白只要錯過了這個機會，他便再也不可能殺掉她了。

“冥契，今日之事，可是你所為？”她靜靜地看著冥契，語氣冰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冥契陰著臉，一把巨斧出現在他手中。

“我跟你到底有何過節？”瑤光依舊很沈靜。

“過節？”他忽然仰天大笑，“既然公主你要死個明白，很好！”

冥契伸手到自己的下顎處，一揭，整張面皮都被他揭開了。

待瑤光與舞兮反應過來後，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冥契右側的臉頰上有一道巨大且猙獰的傷疤，幾乎橫亙了他的半張臉，使得他看上去恐怖可怕到了極點。

“赤焰幻火，公主不愧是羲和之後！”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公主可知，屬下又是費了多少力才找到了一張合適的面皮？”

他森冷地一笑，醜陋的傷疤扭曲在幽暗的大殿裏，雙目中閃動著嗜殺且殘虐的光芒，看得人渾身發涼，冷透骨髓。

“原來如此，你便是因為這個恨我入骨？甚至不惜背叛我大哥，真是可悲可恨的小人！”瑤光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嘲笑。

即便冥契臉上的傷是她所為，不過以此人的行事作風，多半還是他咎由自取。如今居然還為了這種事，勾結仙界，只為置她於死地。心胸氣量狹隘至此，殊為可嘆！這樣的人，留著也沒用！

“公主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齒！”冥契發狠地說道，“不過你也沒幾句話可說的了！”

他的手中巨斧狠狠地朝瑤光劈去。

“公主！”舞兮在一旁焦急不已。

這位公主雖是恢覆了功力，但她的身子其實虛弱地很。冥契又是一心要殺她，招招狠厲，她如何抵擋？而且眼下仙界還攻入了紫幽宮，不知以紫尋現在的情況，能否擋得住？

“公主，快召喚天劫劍！”此時，舞兮能想到可以速戰速決的方法，也唯有天劫劍了。只是天劫劍的威力雖是巨大，不過不知瑤光的身體可否承受地住。

瑤光看了她一眼，稍一思量，口中毫不猶豫地念起了訣。

光華一瞬，她已執劍在手。

天劫劍上巨大的魔氣頃刻間便湧入體內，一陣翻江倒海，瑤光竭力壓著此刻的不適，迅速地朝冥契攻去。

冥契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會動用天劫劍！不過看她的臉色，想必是撐不了多久，只要他能熬過這一時半會兒，到時候她自然會承受不住，吐血而亡的！

瑤光自然清楚自己的狀況，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冥契，否則她便只有死路一條！

況且，她身負神力與魔血，沒道理連一個冥契都收拾不了吧！

瑤光的目光狠戾，天劫劍上亦魔氣大盛，烏黑的長劍在幽暗中散發著驚人的光芒，駭人可怖的魔力貫穿了整個大殿。

“冥契，你真以為我如今身體不濟，就不能奈你何嗎？”她的發絲飛揚，面容如霜，眼底寒光點點，冷冽異常。

冥契沒來由得害怕起來，然而下一秒，讓他更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他居然完全都不能動彈！擡頭一看，上方並沒有伏魔金印。

難道他竟然是為她的魔氣所懾才不能行動的嗎？！

驚詫之下，天劫劍的魔氣已經撲面而來！

“啊——”冥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然後，便轟然倒地沒了聲響。

咣當，瑤光手中的天劫劍亦隨後滑落。

“公主！”舞兮趕緊沖上前去扶住她。

她竟然能在一招間便去冥契的性命，如此強大的力量，若是能為紫尋所用，即便現在仙界進攻，也無甚可憂慮的。只是……

舞兮看著瑤光慘白的臉色和虛浮的氣息，心中掙紮了良久，還是決定照紫尋的吩咐把她帶走。

“舞兮……”瑤光借著舞兮的力站穩，“你希望我去幫大哥，對嗎？”

“我……公主，”舞兮不意她居然會這麽說，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回答。

“大哥近來功力有所損耗，仙界又偏偏在這個時候攻來，只怕是早已從冥契處得知了全部情況。”瑤光一邊說，一邊還在微微喘氣，“唇亡齒寒的道理，我懂。”

如果魔族覆滅，她又該如何自處？就算現在她逃得出去，那往後呢？

“走吧，我們回去。”瑤光手說，先前掉落在地的天劫劍立刻自動跳回到她手中。

“公主，那你的身體……還是，不要了吧。”舞兮見她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最終還是阻攔道。

“你還真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你是公主，還是我公主？”瑤光見她如此，不由地失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們都有事瞞著我。不過畢竟是我親哥哥，待我又不錯，我總不能就這麽袖手旁觀吧。”

舞兮聽她這麽說，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如果哪天她回憶起了之前的事，可還會這麽說？只怕到時只會是恨紫尋入骨吧。

一路走來，刀劍聲，廝殺聲不絕於耳。還不待瑤光與舞兮走到永夜殿，各種殺伐之聲已是震耳欲聾。空氣中震蕩開一圈又一圈的強烈氣流，其間還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瑤光眉間一緊，加快腳步朝永夜殿而去。

此時，永夜殿內。

幽冥之火閃閃爍爍，半明半滅，映著紫尋森冷陰沈的面容，鬼魅異常。

紫尋冷冷地註視著前方之人，指節卻因為緊攥著拳頭而發白。

“你果然好手段。”

“是魔君馭下無方，怨不得別人。”他笑得風流倜儻，俊美不凡的面容上熠熠生光，“對了，還煩請魔君先把瑤光交出來吧。她在你這裏待得時間也夠長了。”

“明允！”紫尋的眼裏滿是恨意，“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那些事都抖落出來？”

“魔君盡可一試。”他依舊笑得一臉適意，渾不在意紫尋剛才的威脅。

是啊，如今他在仙界的聲望非同凡響，不需多久只怕都可以取墨玄而代之了吧。且他城府極深，心思縝密，怎麽能容忍自己有把柄在別人手裏，恐怕是早已有了應對之道。

“對了魔君，當初我們可是有言在先，過了那件事，我們就各走各的路。而且，這還是魔君要求的，不是嗎？如今魔君淪落到此地步，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他談笑自若，眉宇間的神情仿佛萬事在握，幾分自負，幾分高傲，凜凜然不可侵犯。

“你此話未免說得太早了！”紫尋眼底盡是狠戾，話說間，已經身形迅猛地朝明允攻去。

此刻永夜殿上懸著的巨大明珠早已被打得粉碎，幽深的黑暗中，只有無數刀光劍影激烈碰撞，血氣四散。

“公主……”舞兮的聲音很是不安，黑夜中，她看不清前方任何事物，然而光是憑借著氣息，她也能感覺出形勢的危急。

“別擔心，我們就到了。”

月沈殿離永夜殿並不遠，但瑤光所剩的力氣不多，不欲與人多糾纏，只一心想快點去幫紫尋，是以這一路上她和舞兮都小心翼翼地避著仙界的人。

然而就在她們即將到達永夜殿時，一陣巨響卻從前方傳來，地動山搖間，瑤光仿佛聽到了有什麽在崩塌的聲音。下一刻，她便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事。

“快，舞兮，趕緊離開！”瑤光一把拉過舞兮，快速地往後退了近百米。

她們的腳步才立定，隆隆巨響便響徹在了整個紫幽宮。光影交錯下，無邊的塵土揚起滔天的塵埃，整座永夜殿在幽幽暗暗明滅不定的光芒下轟然崩塌。

瑤光和舞兮親眼看著永夜殿在頃刻間倒塌，一時間都反應不能。

漫天的塵土伴隨著搖曳而晦暗的光在瑤光的眼前起伏交疊，透著無聲的不安與沈沈的寒意，漫過她的心間。

她可以輕易地辨識出紫尋的氣息，微弱而不甘。

與此同時，另一股強大的力量卻久久地盤亙在永夜殿的上空，悠遠浩大，神聖肅穆，有著壓服一切的威勢，凜然不可侵。

瑤光不由得皺起了眉。

這股力量她居然是如此的熟悉！這是……

“上古神力。”

還沒待瑤光想到什麽，這四個字便已經自動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股神力中似乎還夾雜著什麽，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純粹而空漠。

“公主，君上他……”舞兮驚慌失措到了極點，顫抖著聲音幾乎要泣不成聲。

瑤光目色一黯，徑直朝裏走去。身邊懸著的天劫劍嘶鳴了一聲，不知是在阻止她還是在鼓勵她。

紫尋之所以要她走，不僅是因為仙界讓他粹不及防，更重要的恐怕是紫尋此次沒有把握能夠擊退仙界的進犯。可她既然是魔族的公主，自當與整個魔界同生死共存亡。而且，她還是他的妹妹。

瑤光面色沈靜，步履飛快地穿過眼前的這片廢墟，循著氣息很快就找到了紫尋。

饒是她心裏早有準備，可是當她看著眼前的場景時，卻還是震驚不已。整個人瞬間便釘在了那裏。

紫尋就那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已是全無生息，毫無血色的臉上布滿塵垢，鮮血滿身，在半明半暗間顯得那樣的狼狽不堪。

“哥……哥哥！”瑤光忍不住驚叫了出來，腳下的步子卻怎麽都邁不開。

此情此景，她竟然覺得有似曾相識之感。

“啊，瑤光，是你來了。這倒省了我去找你呢。”

一個聲音，把瑤光從震驚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幽幽暗暗間，她只能看清前方那個人的身影輪廓。待到塵埃散盡，他款步朝她踱來，一張俊美地過分的臉浮現在暗夜下，碎金點點，縈繞著他的周身，器宇軒昂，卓爾不凡。一身氣度，含而不發，卻是無聲的壓迫，無處不在。

瑤光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你是誰？”她悄然地握住天劫劍。

“你……不記得了？”他似乎有些驚訝，“也是。”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紫尋。

“你是仙界的人。”她的眼底閃過淩厲的殺意。

“我是。但是……你也同樣。”他的臉上是從容不迫的笑意。

“你說什麽？”

“瑤光，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等我幫你把記憶恢覆了，你就會明白的。”說著，他上前幾步，伸手想要拉她，神色間盡是溫柔。

瑤光卻幾乎是想都沒想，立刻手執天劫劍把他揮退了一步。

“看來他在你身上施的術有夠徹底的。”明允似乎頗有些傷腦筋，“果然是害怕你想起什麽來吧。”

瑤光聽他這麽說，雖然有疑惑，但心底還是更想去到紫尋身邊。

只要他還有一絲氣息，她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帶走他。

“瑤光，我不想和你動手。但你若執意如此……”他說著，身側懸著的太一劍金光閃爍，一下子便照亮了已成廢墟的永夜殿，同時也照亮了她美麗如昔的容顏。

這一刻明允發現，大半年沒見，他竟然還是思念著她的。

不過她終究還是不一樣了。那融在光影中的面容絕艷而魅惑，不似往日那般清冷無暇，眼角眉梢具是張揚，眸中的冷厲更是不加掩飾，冷艷卻又動人。

這樣的美，帶著一種破碎與絕望，既叫人心悸，更叫人沈淪。

明允不覺，自己的目光中竟有些微的失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瑤光迅速地出招，試圖逼退明允。

然而她還沒與明允過上幾招，體內的氣血就開始翻騰起來，瑤光終是忍不住，整個人差點倒在地上，幸好她及時借著天劫劍撐住了身體。

“瑤光你怎麽了？”明允一見她如此，正想去看看她情況，眼前卻突然有一團魔氣撲來，等他反應過來時，瑤光已經不在那兒了。

“看來你不論到哪裏，總能有人甘願舍命為你。”明允說著，臉上浮現出絲絲笑意，眼眸中卻是一片幽寒。

明允稍稍一搜尋，就追蹤到了他們的氣息。

以紫尋現在的情況，又帶著瑤光，能走多遠呢？

有些東西，該是他的，終究只能是他的。

明允如是想著，氣定神閑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無妄海畔。

“大哥，大哥！”瑤光扶著一身是血的紫尋，聲音裏都帶著哭腔。

“紫涵，不要擔心我。淪落到此，是我太大意……本以為他……”紫尋說著，一陣氣湧，咳血連連，“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被仙界的人抓住。你現在就走，立刻！”

“大哥！你這樣我怎麽能……”

“不要再說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紫尋厲聲道，“只有你走了，我才安心。只是，我終是要負父君所托，沒能……沒能照顧好你。”

紫尋看著她，忽然朝她一笑。

瑤光從未見他這般笑過。此刻他的雙眸仿佛是如同稚子一般的純粹而又明亮，原本冷厲的面容一下子柔和了下來，是那樣的溫和而無害。

“你真像你母親……”他看著她，喃喃道。

“我……”瑤光心底一陣觸動。

她看得出，他很喜歡她的母親。對她，似乎更多地是一種愛屋及烏。

“自從解開了你身上的封印，我卻比以前更害怕了……我怕你會恨我怨我，把我淩遲……如果……如果再選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那麽做了。”他笑道，眼底卻是不盡的絕望，“紫涵，不要恨我……求求你……唯有你，我會……承受不起的……”

他終究還是後悔了。她能不能驅使天劫劍又如何呢？只要她平安快樂，安安穩穩的活著，不是比什麽都好嗎？是仙是魔又如何，她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命裏註定了的東西，他為什麽還要用她來換取什麽大業？結果呢……卻全中了那人的算計！

他護不了她周全，事到如今只能出下下策，縱然是千般不願，也無可奈何。悔之，晚矣！！！

“紫涵，無論你以後在哪裏，無論……你會不會記起以前的事……我都希望你始終能把我當做你的哥哥。”

“大哥你在說什麽？什麽叫以前的事，什麽叫始終把你當哥哥，你就是我哥哥，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啊！”

“是，血脈相連的兄妹，我……”紫尋還欲往下說，卻忽然臉色一變，目光越過瑤光的肩頭，手卻緊緊地攥著瑤光。

瑤光隨著他的視線也轉過了身。

紫尋看著來人，覆又把目光轉回到瑤光身上。忽然，他輕聲笑了出來，繼而又變成了大笑。

“大哥你……”瑤光驚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

“有的人終究是太過聰明，算盡了一切，卻算不了人心。”紫尋說著，幽紫的眼眸中忽然光芒大現。下一刻，瑤光就覺得自己的視線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崩塌碎裂，無數畫面飛閃過她的眼前。與此同時，一道金色光芒攜著厚重的功力亦不偏不倚地打中了紫尋。

紛亂絢目的光影下，瑤光看到了最後的畫面。黑紅的鮮血蜿蜒了一地，一身白衣的男子倒在她的懷裏，面容清俊，雙目輕闔。

這個人……是她的師父啊！！

一瞬間，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卻無一不在撕裂著她的心肺。

“啊——”瑤光頭疼欲裂，承受不住，終於是昏死過去。

最後的最後，停留在她腦海裏的，是紫尋的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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