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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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會這麽傻？！她師父確實沒有騙她，但他卻避重就輕地帶過了最重要的部分！
那可是赤見草！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它的厲害，她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為什麽，她就那麽輕易地相信了？
是因為害怕啊！一聽到他會沒事，自己就下意識地去相信了。
她根本就無法想象會有失去他的那一天。
海風陣陣，吹入她的雙眼，吹散了她的發絲。落日黃昏的景致之下，她的身影是那樣的悲傷與絕望。
“瑤光，瑤光。”
身後有人在叫她，可瑤光卻仿佛渾然未覺。
“瑤光！”找到她的青隱一把把她從斷崖邊拉回了幾步，順便也把她的神思一並給拉回了幾分。
“青隱上仙……”瑤光緩緩地擡起頭。
“你是越來越膽大了，連我跟你師父說話都敢偷聽？”青隱佯裝生氣道。
“我只是……來看看師父好了沒，各位掌門都在等他。”瑤光的聲音是那樣的虛無飄渺，雙眸之中更是淚意泛濫，一觸即發。看得青隱不由得嘆息起來，本還想教訓她幾句的想法頃刻間煙消雲散。
“你……唉，真是的！好吧，反正你都聽到了，我就跟你直說吧。你師父體內的毒其實一直都無法除幹凈，長此以往，他或許會……”
“會怎麽樣？！”瑤光急切地問。
“毒發身亡。”青隱一字一頓地說道。
“毒發……身亡……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瑤光拼命地搖著頭，“青隱上仙，難道連你都沒有辦法嗎，你們兩個都是上仙，一定可以，可以……”
瑤光幾乎是顧不上任何禮儀，一把抓住青隱的手臂哀切地說著。
“瑤光，赤見草是世間罕有的毒，再加上它又長在魔界，是以我對它的毒性根本就不了解。而它的厲害又絕不亞於郁蘺子，只是毒發地沒有郁蘺子那樣快，但卻極其痛苦。你師父他現在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青隱嘆了一聲。
本來墨玄那一招就是兵行險著，所恃的不過是他自己深厚的功力與修為，再加上青隱出眾的醫術，以及，那部殘破不全的“貞下起元”。不過不管是郁蘺子還是赤見草，都是神仙也無法逃過的毒藥，縱使青隱的醫術再高明，也解不了它們的毒。
“我那裏的丹藥也只能幫他暫時抑制一下毒性，接下來的，完全就是聽天由命了啊。”
“就連……‘貞下起元’，都沒用嗎？”
“不，‘貞下起元’是有用的，它是至高無上的心法，或許還是這世上唯一真正能夠‘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不過如今它已是殘卷，你師父參悟不透個中的真諦，因此才無法把毒素都清除幹凈。但饒是如此，要不是有‘貞下起元’在，恐怕你師父現在就已經不在了。”
“這麽說是不是只要找到‘貞下起元’殘缺的部分，就可以……”瑤光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光芒。
“瑤光，‘貞下起元’自上古遺傳至今，這中間隔了多少年？要找到談何容易？說實話，它其實跟‘絕地天通’也快差不多了，離失傳不遠了。你以為你們三清歷代的掌門就沒有費過這個心嗎？”
雖然不忍，可青隱還是不得不告訴她，所謂的希望，其實也幾乎等於無。
“那……那豈不是……連一點希望，都沒有……”瑤光聽了，都有些站立不穩，身子搖搖晃晃，仿佛一下秒就會倒下去一般。
“你不要太急，過幾天我會去趟天庭，到瑯嬛福地看看，那裏是天帝的藏書之處，或許會有些什麽線索的。”青隱話雖這麽說，只是他自己也不敢對此抱有多少希望。
瑤光自然聽出了他的意思。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要我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看著師父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她的眼中早起泛起的淚花終是止不住地一串串從臉頰上滑落，無聲地墜入泥土之中。
“你也不必把這件事想得那麽壞，現在我們誰都無法確定他身體內的餘毒到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以他的修為再加上我的丹藥，也許要很久以後才會毒發，那個時候指不定我們已經找全了‘貞下起元’呢？”
青隱見她如此，不由得有些慌亂。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有些見不得女子落淚。
可瑤光卻只是一味地流著眼淚，異常安靜。
青隱一時也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麽。
深沈的暮色之下，白浪陣陣，嘩嘩地拍打著崖岸。瑤光聽著不遠處的海浪，此刻的心情亦如那沈沈的暮霭一般，是濃烈得化不開的絕望與痛苦。
“其實，或許還有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去看看。”青隱望著斷崖下已呈藍黑色的海水，緩緩地說道，“瑤光，你與那昆侖的明允，可相熟？”
瑤光猛然擡頭望著他：“明允師兄？”
“是，你大概不知道明允的母親翎真生前喜好各種志怪筆記，亦搜集了不少奇聞佚書。她所居住的落梨洲上有不少上古遺書，數量雖比不得瑯嬛福地，但卻都是珍品。只是……”
青隱看了看瑤光，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
“只是翎真故去有些年了，聽聞明允似乎也很少回落梨洲，想必那裏算是他的傷心之地，所以……”
青隱說著，兀自嘆了一聲。
明允大概是不怎麽願意回到那裏去的吧。
“既然那裏可能會有線索，我一定會讓明允師兄帶我去的！”盡管瑤光註意到了青隱神色間似有幾分傷懷，不過眼下的她沒有心情去探究個中的原因。
“那你打算如何開口？你們兩個……”
“我跟他的確僅能算得上是朋友，不過現在這樣的情形，不管怎麽說，即便是要求他，我也會想辦法去的！”
瑤光說著，不由得閉了閉雙目。
原來，她竟然也是這樣殘忍的人，也會有利用別人感情的那一天。
只是青隱既然這麽說了，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去一趟落梨洲。
“我是不知你們兩個關系到底如何。不過這最後找不找得到‘貞下起元’的線索另說，你承了他這麽一份情，到時要還起來恐怕……”
落梨洲可不是別人隨意能踏足之地。加上明允因著他父母當年之事，恐怕亦是不怎麽願意回去，若此次真能答應瑤光，這其中的緣由怕是不簡單把。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瑤光垂下了眼簾。
如今的她沒有任何心力去顧及其他的人和事。
平日裏瑤光難得下一次重雲殿，不過這兩天她卻是絲毫都待不住重雲殿。
瑤光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和躲避什麽。
她不是一個怯懦之人，只是她始終需要時間來理清一些事情，做出一些決斷。
有些事，下決心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卻是另外一回事。
落風坡上，白色的君影草與紫色的紫菀花開得相映成趣，美輪美奐。
千落找了她一圈，連重雲殿都去過了，卻發現她居然一個人待在這裏。
幾步走上前去，她竟然毫無察覺，千落不由得重重嘆了一聲。
“瑤光。”
聞言，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雙目中茫茫一片。
“千落師兄……”
“你怎麽不待在重雲殿裏？”
“因為在想一些事情，待在那裏，反而……”瑤光沒有再說下去。
不過千落已然明白了。
能讓她如此失常的，只會是與墨玄有關吧。
難道說……她也已經聽聞了那些傳言？
“瑤光，你是不是……”千落有些欲言又止。
“什麽？”
“不，沒什麽。”千落想起那天止水的提議。
去滄渺山，她是否會願意，而墨玄又是否同樣會答應？
其實，千落明白他完全無須憂慮此，瑤光與墨玄都是明白人，他跟止水甚至都不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只要把話都攤開了說清楚，他們自然會做出選擇。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沒的選擇。只是感情畢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現在的他們需要外力來推一把，而已。
不過千落的內心卻始終不希望自己成為這股外力。
瑤光沒有多問什麽，她和千落之間自有一種默契，知道但凡是能說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如此緘默的。
“對了千落師兄，你與明允師兄，相識很久了吧？”
“明允，是啊，”千落沒想到瑤光會突然問起明允來，“你這麽問……是有什麽事嗎？”
“算是吧。那千落師兄可曾聽說過落梨洲這個地方？”
“落梨洲？”千落稍微想了想，便想起來了，“你怎麽突然對落梨洲感興趣了？那是明允母親生前所住之處。”
瑤光對於明允的態度盡管不能算是冷淡，不過也不見得有多熱情，反倒明允似乎一直對她很上心，這回她卻問起人家的娘親來，其中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吧。
“我知道，只是我最近在找一樣東西。據說明允師兄的母親生前搜集了不少上古遺書，那裏可能會有什麽線索。所以我想……”瑤光看著千落。
“我只知道自我認識明允起，就沒見他回過落梨洲。而且明允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隨後明允便被送到了昆侖，之後就很少有聽聞說他回去過。”
瑤光聞言，目光微動，卻沒說什麽。
“對了，你要找什麽東西？”
“一本古籍。”瑤光說著，轉過了視線。
她不是信不過千落，但這件事始終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只會人心大亂。
不管是對於三清還是對於整個仙界來說，墨玄都是至關重要的存在。對於她，那就更是如此了。
“古籍？”千落依舊很疑惑。
三清的藏書雖然不算是最豐富的，但也不少了，尋常的古籍都能找到。而聽瑤光的意思，似乎她要找的那本古籍很是不易得的樣子。
不過瑤光卻並沒有要回答下去的打算，只是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裏。
“瑤光……”千落看她這個樣子，總覺得她似乎在醞釀著些什麽，“瑤光，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你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我會始終……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瑤光聞言，先是楞了楞，隨後臉上很快便浮現出了笑意。
“我知道，多謝師兄。”她輕聲地說道。
由於千落還有不少的事要忙，是以瑤光與他只在落風坡上站了一會兒，便一道回去了。不過還沒有走幾步，他們就迎面遇上了明允。
三清是仙山，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斷，繁華似錦。
明允一身玄色的衣衫，衣袖與腰帶處皆有銀線繡成的勾雲紋，錦衣玉帶，風流華貴，整一個儀表堂堂俊美不凡的貴公子。
“明允，你這模樣可讓這滿園的芍藥都要無地自容了呢。”千落難得打趣道。
此處是三清的芍藥園，遍栽芍藥花。紅色，白色，粉色，紫色，紛繁艷麗，嬌媚綽約，卻竟也抵不上眼前此人的儀容與風姿。
“這裏的芍藥開得倒是不錯，可惜前幾次來的時候都不曾見到。”明允微微一笑，大步朝千落與瑤光走來。
明允自然是和他師父昆侖掌門檀曜一起來的三清了。相對於其他的仙門弟子來說，明允算是來三清來得比較頻繁的，對這裏自然也比較熟悉。
“三清的風景可不止你所見過的這些，只是你每次來都有事在身，沒能好好欣賞。”
“聽你這麽說，我這次倒沒什麽要緊事。”
“那還真不巧，我卻有事，不過……”千落看了看一旁的瑤光。
“我可不敢勞瑤光師妹的大駕啊。”
“明允師兄說哪裏話，你是客人，招待你是應該的。”此時瑤光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有過任何的情緒浮動。
千落有些訝然地看著她，不過轉念又想到她剛才問他的話，猜到了瑤光應該是有話要跟明允說吧。
“既然如此，就拜托瑤光你了。我還有事，你們兩個慢慢聊。”千落說著，還拍了拍明允的肩膀，然後離開了。
一瞬間的沈默之後，明允開口道：
“瑤光師妹的身體無大礙了吧？”
“已經沒事了，多謝明允師兄。”
“不過上次還真是驚險，若不是墨玄上仙及時趕到，你我現在大概都不會站在這裏了。”
“是啊。”瑤光的心裏正在想著要如何與明允開口，說話時有那麽幾分漫不經心。
“瑤光師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明允顯然是註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瑤光微微楞了楞，隨即便一笑，說道：“是啊，我是有事，而且，還想請明允師兄幫我一個忙。”
明允的心智果然過人，才沒說幾句，便看出了她所有意圖。不過瑤光內心有些驚訝之餘，倒也很大方地承認了。
“哦，瑤光師妹會有什麽事需要別人幫忙的？”明允對她的話很是意外。
“別人？”瑤光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別樣意味。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有的是出眾的師兄師姐，還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師父，哪裏會有需要我的時候？”明允笑道，語氣裏有幾分戲謔。
瑤光卻沒有笑，眼眸中忽明忽暗。
“這件事只有明允師兄能幫我，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亦不會強求。”瑤光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不知明允師兄可否帶我去一趟落梨洲？”
“什麽，落梨洲？！”明允一聽，自是驚訝萬分，“你……要去那裏做什麽？”
“我想找一樣東西，聽聞你母親的落梨洲上有不少藏書，比之瑯嬛福地亦不遑多讓。所以……我想去那裏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說著，瑤光目光殷切地看著明允。
“我能問你想找的東西是什麽嗎？”
瑤光別過頭去，緩緩說道：“這個……我不能說，對不起。”
“非去不可嗎？”
瑤光遲疑了一下，隨後便點了點頭。
“你要找的東西，很重要？”
“是，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明允看著她凝重而又堅定的神色，心裏已然有幾分明了。
這個世間能有多少人和事可以讓她如此執著與決然？
“難得瑤光師妹請我幫忙，我哪有不應的道理。”明允爽朗地一笑。
“明允師兄！”瑤光的眼眸一亮，“真的可以嗎？”
明允那話中意思，可不就是答應了嗎。
“當然可以。落梨洲又不是什麽禁地。”
“只是我聽聞明允師兄似乎很久不曾回去過了，那裏……”瑤光想起那天青隱說起這件事之時，臉上似有幾分悲憫的神情。
這其中或許還有著什麽不得已的緣由吧。
“沒什麽，只是因為那裏是母親生前所住之處，算是回憶之地。”明允說著，眸光暗了下去。
“明允師兄，我……”瑤光心思敏銳，哪裏察覺不到他此刻的那份傷懷。
“你別擔心，我也沒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哪裏的話，至少等哪天娶媳婦，自然會帶她去那裏看看的。”明允半真半假地說道。
瑤光看著他眼中明顯的笑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如此……就多謝明允師兄了。”瑤光低著頭說道，並沒有去看明允。
有些事，她不敢去確認。
“瑤光師妹不必謝我，能幫到你，我很高興。”明允看著她，眼眸中盛著灼灼的光華，語氣亦是萬分的真摯，“而且，但凡是瑤光師妹的請求，不管是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瑤光怔怔地看著他，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子，怎麽看不出他如墨一般的眼睛裏有著太多太多的情誼，多到快要把她淹沒，把她吞噬。
“那……我現在還有其他的事，何時出發到時再與明允師兄商量吧，我現在走了。”瑤光幾乎是落荒而逃。
青隱說得對，他的這份情，她確實還不起。
明允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他轉身看向了十幾米外的某個地方。
“你看也看夠了，該出來了吧。絳紅師妹。”
“你對她和對我，區別可真夠大的。”絳紅聽到他那幾乎不帶一絲情感與溫度的聲音，自暗處款步而出，“不過，明允師兄為她如此煞費苦心，值得嗎？”
“這是我的事。”明允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不過真沒想到，堂堂墨玄上仙，竟然會對自己的徒兒動情。他們三清的人一向清高，此事要是傳了出去……”絳紅想到這裏，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暢快地笑了出來。
“這裏是三清，絳紅師妹是不是該註意一點？”明允冷冷地說道。
“有明允師兄在，斷然是不會讓人發現我的，不是嗎？”絳紅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笑得嫵媚，繼而還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不過你說她要是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還會像剛才那般嗎？到時只怕她……”
“她不會知道的。”明允打斷她，“而且我相信也不會有人讓她知道的，對吧，絳紅師妹？”
明允說這話時神情柔和，還兼有幾分脈脈溫情，然而他的語氣卻森冷地叫人如墜冰窖。
“是……當然……”絳紅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天空中，一大片的浮雲掠過，暫時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陰影之下，絳紅看著明允幽深地幾乎望不到底的雙眸，心底不自覺地湧起陣陣寒意。
她是不是……做了一個不該做的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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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赤見草！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它的厲害，她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為什麽，她就那麽輕易地相信了？
是因為害怕啊！一聽到他會沒事，自己就下意識地去相信了。
她根本就無法想象會有失去他的那一天。
海風陣陣，吹入她的雙眼，吹散了她的發絲。落日黃昏的景致之下，她的身影是那樣的悲傷與絕望。
“瑤光，瑤光。”
身後有人在叫她，可瑤光卻仿佛渾然未覺。
“瑤光！”找到她的青隱一把把她從斷崖邊拉回了幾步，順便也把她的神思一並給拉回了幾分。
“青隱上仙……”瑤光緩緩地擡起頭。
“你是越來越膽大了，連我跟你師父說話都敢偷聽？”青隱佯裝生氣道。
“我只是……來看看師父好了沒，各位掌門都在等他。”瑤光的聲音是那樣的虛無飄渺，雙眸之中更是淚意泛濫，一觸即發。看得青隱不由得嘆息起來，本還想教訓她幾句的想法頃刻間煙消雲散。
“你……唉，真是的！好吧，反正你都聽到了，我就跟你直說吧。你師父體內的毒其實一直都無法除幹凈，長此以往，他或許會……”
“會怎麽樣？！”瑤光急切地問。
“毒發身亡。”青隱一字一頓地說道。
“毒發……身亡……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瑤光拼命地搖著頭，“青隱上仙，難道連你都沒有辦法嗎，你們兩個都是上仙，一定可以，可以……”
瑤光幾乎是顧不上任何禮儀，一把抓住青隱的手臂哀切地說著。
“瑤光，赤見草是世間罕有的毒，再加上它又長在魔界，是以我對它的毒性根本就不了解。而它的厲害又絕不亞於郁蘺子，只是毒發地沒有郁蘺子那樣快，但卻極其痛苦。你師父他現在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青隱嘆了一聲。
本來墨玄那一招就是兵行險著，所恃的不過是他自己深厚的功力與修為，再加上青隱出眾的醫術，以及，那部殘破不全的“貞下起元”。不過不管是郁蘺子還是赤見草，都是神仙也無法逃過的毒藥，縱使青隱的醫術再高明，也解不了它們的毒。
“我那裏的丹藥也只能幫他暫時抑制一下毒性，接下來的，完全就是聽天由命了啊。”
“就連……‘貞下起元’，都沒用嗎？”
“不，‘貞下起元’是有用的，它是至高無上的心法，或許還是這世上唯一真正能夠‘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不過如今它已是殘卷，你師父參悟不透個中的真諦，因此才無法把毒素都清除幹凈。但饒是如此，要不是有‘貞下起元’在，恐怕你師父現在就已經不在了。”
“這麽說是不是只要找到‘貞下起元’殘缺的部分，就可以……”瑤光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光芒。
“瑤光，‘貞下起元’自上古遺傳至今，這中間隔了多少年？要找到談何容易？說實話，它其實跟‘絕地天通’也快差不多了，離失傳不遠了。你以為你們三清歷代的掌門就沒有費過這個心嗎？”
雖然不忍，可青隱還是不得不告訴她，所謂的希望，其實也幾乎等於無。
“那……那豈不是……連一點希望，都沒有……”瑤光聽了，都有些站立不穩，身子搖搖晃晃，仿佛一下秒就會倒下去一般。
“你不要太急，過幾天我會去趟天庭，到瑯嬛福地看看，那裏是天帝的藏書之處，或許會有些什麽線索的。”青隱話雖這麽說，只是他自己也不敢對此抱有多少希望。
瑤光自然聽出了他的意思。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要我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看著師父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她的眼中早起泛起的淚花終是止不住地一串串從臉頰上滑落，無聲地墜入泥土之中。
“你也不必把這件事想得那麽壞，現在我們誰都無法確定他身體內的餘毒到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以他的修為再加上我的丹藥，也許要很久以後才會毒發，那個時候指不定我們已經找全了‘貞下起元’呢？”
青隱見她如此，不由得有些慌亂。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有些見不得女子落淚。
可瑤光卻只是一味地流著眼淚，異常安靜。
青隱一時也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麽。
深沈的暮色之下，白浪陣陣，嘩嘩地拍打著崖岸。瑤光聽著不遠處的海浪，此刻的心情亦如那沈沈的暮霭一般，是濃烈得化不開的絕望與痛苦。
“其實，或許還有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去看看。”青隱望著斷崖下已呈藍黑色的海水，緩緩地說道，“瑤光，你與那昆侖的明允，可相熟？”
瑤光猛然擡頭望著他：“明允師兄？”
“是，你大概不知道明允的母親翎真生前喜好各種志怪筆記，亦搜集了不少奇聞佚書。她所居住的落梨洲上有不少上古遺書，數量雖比不得瑯嬛福地，但卻都是珍品。只是……”
青隱看了看瑤光，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
“只是翎真故去有些年了，聽聞明允似乎也很少回落梨洲，想必那裏算是他的傷心之地，所以……”
青隱說著，兀自嘆了一聲。
明允大概是不怎麽願意回到那裏去的吧。
“既然那裏可能會有線索，我一定會讓明允師兄帶我去的！”盡管瑤光註意到了青隱神色間似有幾分傷懷，不過眼下的她沒有心情去探究個中的原因。
“那你打算如何開口？你們兩個……”
“我跟他的確僅能算得上是朋友，不過現在這樣的情形，不管怎麽說，即便是要求他，我也會想辦法去的！”
瑤光說著，不由得閉了閉雙目。
原來，她竟然也是這樣殘忍的人，也會有利用別人感情的那一天。
只是青隱既然這麽說了，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去一趟落梨洲。
“我是不知你們兩個關系到底如何。不過這最後找不找得到‘貞下起元’的線索另說，你承了他這麽一份情，到時要還起來恐怕……”
落梨洲可不是別人隨意能踏足之地。加上明允因著他父母當年之事，恐怕亦是不怎麽願意回去，若此次真能答應瑤光，這其中的緣由怕是不簡單把。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瑤光垂下了眼簾。
如今的她沒有任何心力去顧及其他的人和事。
平日裏瑤光難得下一次重雲殿，不過這兩天她卻是絲毫都待不住重雲殿。
瑤光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和躲避什麽。
她不是一個怯懦之人，只是她始終需要時間來理清一些事情，做出一些決斷。
有些事，下決心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卻是另外一回事。
落風坡上，白色的君影草與紫色的紫菀花開得相映成趣，美輪美奐。
千落找了她一圈，連重雲殿都去過了，卻發現她居然一個人待在這裏。
幾步走上前去，她竟然毫無察覺，千落不由得重重嘆了一聲。
“瑤光。”
聞言，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雙目中茫茫一片。
“千落師兄……”
“你怎麽不待在重雲殿裏？”
“因為在想一些事情，待在那裏，反而……”瑤光沒有再說下去。
不過千落已然明白了。
能讓她如此失常的，只會是與墨玄有關吧。
難道說……她也已經聽聞了那些傳言？
“瑤光，你是不是……”千落有些欲言又止。
“什麽？”
“不，沒什麽。”千落想起那天止水的提議。
去滄渺山，她是否會願意，而墨玄又是否同樣會答應？
其實，千落明白他完全無須憂慮此，瑤光與墨玄都是明白人，他跟止水甚至都不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只要把話都攤開了說清楚，他們自然會做出選擇。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沒的選擇。只是感情畢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現在的他們需要外力來推一把，而已。
不過千落的內心卻始終不希望自己成為這股外力。
瑤光沒有多問什麽，她和千落之間自有一種默契，知道但凡是能說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如此緘默的。
“對了千落師兄，你與明允師兄，相識很久了吧？”
“明允，是啊，”千落沒想到瑤光會突然問起明允來，“你這麽問……是有什麽事嗎？”
“算是吧。那千落師兄可曾聽說過落梨洲這個地方？”
“落梨洲？”千落稍微想了想，便想起來了，“你怎麽突然對落梨洲感興趣了？那是明允母親生前所住之處。”
瑤光對於明允的態度盡管不能算是冷淡，不過也不見得有多熱情，反倒明允似乎一直對她很上心，這回她卻問起人家的娘親來，其中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吧。
“我知道，只是我最近在找一樣東西。據說明允師兄的母親生前搜集了不少上古遺書，那裏可能會有什麽線索。所以我想……”瑤光看著千落。
“我只知道自我認識明允起，就沒見他回過落梨洲。而且明允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隨後明允便被送到了昆侖，之後就很少有聽聞說他回去過。”
瑤光聞言，目光微動，卻沒說什麽。
“對了，你要找什麽東西？”
“一本古籍。”瑤光說著，轉過了視線。
她不是信不過千落，但這件事始終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只會人心大亂。
不管是對於三清還是對於整個仙界來說，墨玄都是至關重要的存在。對於她，那就更是如此了。
“古籍？”千落依舊很疑惑。
三清的藏書雖然不算是最豐富的，但也不少了，尋常的古籍都能找到。而聽瑤光的意思，似乎她要找的那本古籍很是不易得的樣子。
不過瑤光卻並沒有要回答下去的打算，只是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裏。
“瑤光……”千落看她這個樣子，總覺得她似乎在醞釀著些什麽，“瑤光，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你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我會始終……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瑤光聞言，先是楞了楞，隨後臉上很快便浮現出了笑意。
“我知道，多謝師兄。”她輕聲地說道。
由於千落還有不少的事要忙，是以瑤光與他只在落風坡上站了一會兒，便一道回去了。不過還沒有走幾步，他們就迎面遇上了明允。
三清是仙山，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斷，繁華似錦。
明允一身玄色的衣衫，衣袖與腰帶處皆有銀線繡成的勾雲紋，錦衣玉帶，風流華貴，整一個儀表堂堂俊美不凡的貴公子。
“明允，你這模樣可讓這滿園的芍藥都要無地自容了呢。”千落難得打趣道。
此處是三清的芍藥園，遍栽芍藥花。紅色，白色，粉色，紫色，紛繁艷麗，嬌媚綽約，卻竟也抵不上眼前此人的儀容與風姿。
“這裏的芍藥開得倒是不錯，可惜前幾次來的時候都不曾見到。”明允微微一笑，大步朝千落與瑤光走來。
明允自然是和他師父昆侖掌門檀曜一起來的三清了。相對於其他的仙門弟子來說，明允算是來三清來得比較頻繁的，對這裏自然也比較熟悉。
“三清的風景可不止你所見過的這些，只是你每次來都有事在身，沒能好好欣賞。”
“聽你這麽說，我這次倒沒什麽要緊事。”
“那還真不巧，我卻有事，不過……”千落看了看一旁的瑤光。
“我可不敢勞瑤光師妹的大駕啊。”
“明允師兄說哪裏話，你是客人，招待你是應該的。”此時瑤光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有過任何的情緒浮動。
千落有些訝然地看著她，不過轉念又想到她剛才問他的話，猜到了瑤光應該是有話要跟明允說吧。
“既然如此，就拜托瑤光你了。我還有事，你們兩個慢慢聊。”千落說著，還拍了拍明允的肩膀，然後離開了。
一瞬間的沈默之後，明允開口道：
“瑤光師妹的身體無大礙了吧？”
“已經沒事了，多謝明允師兄。”
“不過上次還真是驚險，若不是墨玄上仙及時趕到，你我現在大概都不會站在這裏了。”
“是啊。”瑤光的心裏正在想著要如何與明允開口，說話時有那麽幾分漫不經心。
“瑤光師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明允顯然是註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瑤光微微楞了楞，隨即便一笑，說道：“是啊，我是有事，而且，還想請明允師兄幫我一個忙。”
明允的心智果然過人，才沒說幾句，便看出了她所有意圖。不過瑤光內心有些驚訝之餘，倒也很大方地承認了。
“哦，瑤光師妹會有什麽事需要別人幫忙的？”明允對她的話很是意外。
“別人？”瑤光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別樣意味。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有的是出眾的師兄師姐，還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師父，哪裏會有需要我的時候？”明允笑道，語氣裏有幾分戲謔。
瑤光卻沒有笑，眼眸中忽明忽暗。
“這件事只有明允師兄能幫我，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亦不會強求。”瑤光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不知明允師兄可否帶我去一趟落梨洲？”
“什麽，落梨洲？！”明允一聽，自是驚訝萬分，“你……要去那裏做什麽？”
“我想找一樣東西，聽聞你母親的落梨洲上有不少藏書，比之瑯嬛福地亦不遑多讓。所以……我想去那裏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說著，瑤光目光殷切地看著明允。
“我能問你想找的東西是什麽嗎？”
瑤光別過頭去，緩緩說道：“這個……我不能說，對不起。”
“非去不可嗎？”
瑤光遲疑了一下，隨後便點了點頭。
“你要找的東西，很重要？”
“是，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明允看著她凝重而又堅定的神色，心裏已然有幾分明了。
這個世間能有多少人和事可以讓她如此執著與決然？
“難得瑤光師妹請我幫忙，我哪有不應的道理。”明允爽朗地一笑。
“明允師兄！”瑤光的眼眸一亮，“真的可以嗎？”
明允那話中意思，可不就是答應了嗎。
“當然可以。落梨洲又不是什麽禁地。”
“只是我聽聞明允師兄似乎很久不曾回去過了，那裏……”瑤光想起那天青隱說起這件事之時，臉上似有幾分悲憫的神情。
這其中或許還有著什麽不得已的緣由吧。
“沒什麽，只是因為那裏是母親生前所住之處，算是回憶之地。”明允說著，眸光暗了下去。
“明允師兄，我……”瑤光心思敏銳，哪裏察覺不到他此刻的那份傷懷。
“你別擔心，我也沒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哪裏的話，至少等哪天娶媳婦，自然會帶她去那裏看看的。”明允半真半假地說道。
瑤光看著他眼中明顯的笑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如此……就多謝明允師兄了。”瑤光低著頭說道，並沒有去看明允。
有些事，她不敢去確認。
“瑤光師妹不必謝我，能幫到你，我很高興。”明允看著她，眼眸中盛著灼灼的光華，語氣亦是萬分的真摯，“而且，但凡是瑤光師妹的請求，不管是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瑤光怔怔地看著他，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子，怎麽看不出他如墨一般的眼睛裏有著太多太多的情誼，多到快要把她淹沒，把她吞噬。
“那……我現在還有其他的事，何時出發到時再與明允師兄商量吧，我現在走了。”瑤光幾乎是落荒而逃。
青隱說得對，他的這份情，她確實還不起。
明允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他轉身看向了十幾米外的某個地方。
“你看也看夠了，該出來了吧。絳紅師妹。”
“你對她和對我，區別可真夠大的。”絳紅聽到他那幾乎不帶一絲情感與溫度的聲音，自暗處款步而出，“不過，明允師兄為她如此煞費苦心，值得嗎？”
“這是我的事。”明允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不過真沒想到，堂堂墨玄上仙，竟然會對自己的徒兒動情。他們三清的人一向清高，此事要是傳了出去……”絳紅想到這裏，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暢快地笑了出來。
“這裏是三清，絳紅師妹是不是該註意一點？”明允冷冷地說道。
“有明允師兄在，斷然是不會讓人發現我的，不是嗎？”絳紅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笑得嫵媚，繼而還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不過你說她要是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還會像剛才那般嗎？到時只怕她……”
“她不會知道的。”明允打斷她，“而且我相信也不會有人讓她知道的，對吧，絳紅師妹？”
明允說這話時神情柔和，還兼有幾分脈脈溫情，然而他的語氣卻森冷地叫人如墜冰窖。
“是……當然……”絳紅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天空中，一大片的浮雲掠過，暫時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陰影之下，絳紅看著明允幽深地幾乎望不到底的雙眸，心底不自覺地湧起陣陣寒意。
她是不是……做了一個不該做的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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