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叮──咚──

「哪位……阿！」雪夜打開門，他正疑惑，自己的住處知道的人極少，雪夢也不曾往家裏帶過人，不過如果是她的話那就不意外了，「夢影對吧？歡迎。」

「您好，失禮了！」夢影微微一笑，雪夜才想著她的說話方式有點奇怪，哪知她一說完話，竟然身子一閃便越過了他，直直的竄進屋裏。

嗯，鞋子已經脫下來並且整齊的擺好了。

「閻雪夢！！你不準跑！！！」

「放開我！！！」

「怎麽可能放！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到你花了多大力氣！！」

「那又關我什麽事？！是你自己要這麽做的！！」

「你這個…...！！」

「咳咳…兩位？」雪夜輕敲了兩下門板，哭笑不得的看著房間裏扭在一起的兩姑娘，此時的夢影死死的抱住雪夢的腰，兩人修長漂亮的腿糾纏在一起，雙手互相推拉著，時不時還會不小心扯到頭發，彼此衣物都亂七八糟，還真是典型的女孩子打架。

他不擔心這兩小姑娘拆了房子，他擔心的是兩個好端端的女孩子一不小心傷了臉蛋那就悲劇了。

「雪夜！！」雪夢眼睛一亮，趁著身上的八爪章魚發楞的瞬間，猛力一推，然後躲到雪夜身後去，還朝著那只纏人到極點的章魚擺了個鬼臉，那模樣怎麽看怎麽像那些被欺負後看到自家大人來了便找到靠山似的小孩兒。

「你有種不要躲在你老…你哥身後！！」雪夢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你老公」，還好最後實時改口，不然以雪夢那種超級被動而且臉皮薄的感情模式絕對會宰了她。

「我高興！反正兩邊該完成的工作我都有完成阿！！」

「別胡鬧了你！！」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在胡鬧！」

「閻！！」

雪夜被兩位成年女性夾在中間大吵特吵，對於兩人間你一言我一語謎樣的默契深感無言，怎麽感覺好像他是第三者來著…

「閻雪夢！！！」夢影終於爆發了，怒吼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中狠狠震了會兒，就連躲著的雪夢身子都抖了下，不只這樣，她還一腳繞過了反應不及的雪夜，直接抓囘住了雪夢的衣領扯了過來。

「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給我好好走到底！！不然你怎麽對得起那些人？！！」

「我才不管你內心怎麽想，一周已經是我的極限！」

「你身為我的契約者就給我拿出你該有的模樣！！」

「我所認識的是一路踩著別人屍體走過來的閻雪夢！！」

「如果你想要繼續這麽下去，不用等到那些渣宰毀了你我，」

「我會先親自動手！！」

夢影緊盯著雪夢驚疑未定的雙瞳，過度激動的情緒讓夢影幾乎要現出吸血族的原形，隱隱發紅的眼眸中陣陣駭人的殺意不是沖著別人，正是眼前的吸血族女王，她比誰都要清楚，如果雪夢停下了腳步她們的下場會是如何，以及她們為了活到現在究竟付出了多少。

她不允許雪夢走向衰亡。

「所以說……」驚覺到自己似乎太過情緒化了，夢影緩了緩語氣。

「……起。」雪夢低下了頭，低低呢喃了句什麽。

「什麽？？」

「對不起…」

「你為…等...？！雪夢你別哭阿！！」

「嗚…對…不起…」

這下夢影慌了，這可不是她所預料的，而一旁的雪夜一看到雪夢的眼淚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過雪夢，抱在懷裏好聲哄著，還不忘投給手忙腳亂的夢影一個殺人般的目光。

他們兩的反應會這麽大並不是因為不會應付哭泣的人或是過度溺愛雪夢什麽的，只是因為──他們兩都是極為靠近雪夢的人，因此，他們比誰都要了解雪夢的眼淚所代表著的意義。

雪夜，是能看到並理解雪夢本性的唯一一個人，但是他卻不被允許碰觸對方的世界，完全被隔絕在她的另一片世界之外，那怕她哭得聲音沙啞，那怕她醉得不省人事，那怕她痛得失去理智，卻沒有一次透露任何東西，永遠只是在他懷裏用眼淚無聲的訴苦。

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雪夢在名為痛苦的細網中掙紮的模樣。

夢影，知曉雪夢所想的一切事物，從強勢的女王身分到害羞的凡人女孩，她清楚對方的每一面，然而明明是最了解的人，卻離得最遠，雪夢從不輕易在她面前落淚，不會隨意訴說心底深處的事，寧願躲到黑暗的角落裏讓孤寂刺痛自己，也決不在她面前哭泣，決不索求她的懷抱。

不論她多麽奮力的吶喊，永遠被拒絕向雪夢的內心深處伸出手。

「雪夢，別哭。」雪夜輕聲呼喚著，像是催眠一般的不停重覆著簡單的詞語，明明是如此的隨意，卻真的讓懷中的人逐漸安定。

「對不起…雪夜…夢影…」即使氣息緩和許多，雪夢仍然捂著眼低泣，「對不起…菲爾…」

雪夜更加抱緊了雪夢，又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突然大哭，然後叨念著他所陌生的一切，夢影看著被雪夜所安撫的雪夢，為雪夢心疼、苛責自己的同時，也對雪夜嫉妒不已，明明她才是懂這些的人，雪夢卻從不願意向她哭訴。

──他何等的希望，他能成為雪夢真正的支柱。

──她何等的希望，能給予雪夢安慰的是自己。

說不出的苦，道不出的希望，雪夜、雪夢、夢影，他們的關系，他們自己也難以言喻。

「…雪夜，」不知道哭了多久，雪夢終於能好好的說話了，「讓我和夢影呆一會兒。」

「…好。」雪夜縱然不情願，也乖乖的放開了雪夢，低聲交代幾句之後非常幹脆的走了出去，臨走前還順便帶上了門，讓她們兩有足夠的空間說話。

雖然他很不爽夢影弄哭了雪夢，但是他也看到了，在雪夢大哭時，夢影那自責到極點的神情，以及臨走前對於他所投視過來的，帶著感謝、卻又有點不甘願的眼神。

看在她是雪夢的朋友上，這次就算了。

待得雪夜完全走出去後，夢影安心的呼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來看到雪夢那一臉歉意，馬上跳著腳喊道：「拜托別再說對不起了！我親愛的女王陛下！！」

「抱歉，」雪夢看到那誇張的反應，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聽我說說話吧！」

雪夢緩慢的說起了最近的一切，凡人工作上的、血族身分上的、還有她和雪夜之間的生活，用最淺白的說法，緩緩表達著她內心深處最直接的感觸，開心的事、痛苦的事、悲傷的事、幸福的事，她完全是想到什麽說什麽，漫無目的、毫無章法的胡亂描述著。

但不論是什麽樣的事情，她都是笑著的。

說著說著，夢影也知道了為什麽雪夢那次會議上會亂來，以及這幾日來她為什麽一直躲著她，完全避而不見。

菲爾的死對她來說無疑是個打擊，青梅竹馬的他是除了夢影之外站在她身邊最久的，即使她明白對方最後的訴願，強迫自己那晚之後就要站起來，刻意忽略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痛，但在會議上那些人卻直接揭開了她的傷疤，並肆意的在腐爛的瘡上面灑上毒藥。

她痛得受不了，怒氣加上悲傷，各種情緒沖擊下導致了她在會議上的不理智，但同時也替她指明了一件事情──她不要再讓別人替她承擔責任，她不要再有人和菲爾一樣，為她背負太多的罪名而死。

在立牌儀式結束後，她其實又偷偷了跑回去，在菲爾的靈牌前說了很多想和他說卻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開玩笑也好、怒罵也罷，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而在那之後，雖然她在想到菲爾時，仍會傷心、仍會哭泣，但已經不會再被那罪惡感啃蝕的體無完膚了。

比起傷痛，更多的是想念。

說是借口還是理由都無所謂，她為自己的殺戮找到了方向，即使那方向仍不是那麽明確。

然而她雖然懂了這一切，但卻真的有點累了，族內族外各種壓力讓她幾乎要窒息。

於是她放松的好好「宅」了一整周，再怎麽說她年紀輕輕就當上吸血族女王不是沒理由的，高效率的處理完必要的事情之外，她要做的只有躲避夢影的搜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及──向雪夜撒嬌！

最後，她今天之所以流淚，其實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單純的對於這些一直愛著她、深切的關心著她的人們，她無以回報、甚至是排斥他們進入自己真正的世界而感到抱歉。

但不論是感受到她內心最深處的哀鳴的雪夜，還是了解她一切痛苦、想盡辦法替她解決一切外在事務的夢影，如果她想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她都不能完全的依靠任何一人，她必須鞭策自己，不讓自己沈溺在他人給予的溫暖中。

她想活下去，也想讓所愛的人活下去，那就只能這麽做。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這些的。」夢影終於懂了自己一直以來不被允許抱住對方的理由，雖然她為此很難受，但卻也很高興雪夢走出了陰影。

「找不到恰當的時機嘛！」雪夢吸吸鼻子，微微一笑，「走吧！說了這麽久，在不出去雪夜就要以為你把我給怎麽了。」

「我有那麽恐怖嗎…」

「剛剛是誰殺氣騰騰的吼我的？」

「還不是因為你跟我玩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捉迷藏…」

「是你自己笨，我一直都在家！」

「除非逼不得已不然我絕不主動靠近你家。」

「嗯──似乎這樣也對！」

「所以說阿…下次請事先請個假……」

「阿，雪夜！我們晚上出去吃吧！！」

「好阿，你們想吃什麽？我請客！」

「聽我說話阿餵……」

「我想吃你上周帶我去的那家！」

「嗯，我馬上預約。」

「閻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兇你了…拜托提前請個假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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